0%

提卡漲紅著臉，丟下鐵鍋跑向兒子身邊。

卡拉蒙發出充滿痛苦的叫聲，衝向門口，將門打開。

什麼也沒有。

「妳只是太累了，親愛的，熱氣讓妳昏頭了。來，坐下來。我們明天早上再整理，髒盤子又不會長腳跑掉。來，妳在這邊休息，我幫妳倒杯冷水。」

提卡將托盤轟地一摔，伸手去抓鐵鍋。她飛快地躲在門後，任何想要試著染指這座旅店的黑暗騎士，一定會付出代價……

坎德摩爾經過一場激戰才淪陷，這都應該歸功於坎德人聰明的領袖帕克夕娜，她是坎德人英雄克朗因．西嗩那的女兒。帕克夕娜．『刺刺』．西嗩那聽說艾瑞阿肯大君將坎德人視為『無用的麻煩』，計劃將所有坎德人抓起來處死。帕克夕娜對人民們宣佈了這件事情，希望能夠激勵他們起而戰鬥。她得到的回應只有哈欠、聳肩和『還有什麼新鮮事？』

「小雷！」卡拉蒙的腳步變得不穩。

「噓！」提卡將手指放在唇上，舉起鐵鍋。

有溪谷矮人在，沒人會需要餿水桶。

「躲在門後面，」卡拉蒙也淚眼模糊地說。「準備打爛你的腦袋呢！」

「就是……這些……」她比了個模糊的手勢。

這正是她所需要的激勵。

「他們至少阻止了精靈內戰。」卡拉蒙說。

「帕林，我的小帕林！」她又哭又笑地說。「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都祈禱你平安歸來！等你回來的時候，我竟然差點把你打昏！我以為你是……他們……」

提卡靠著丈夫，像以前一樣感受著他的心跳，體會這個她最後的庇護所、避風港。「親愛的，你不會失去我的。我答應你會好好照顧自己，只是……我一直想到帕林。」她嘆口氣，看著窗外的黑暗。「如果他的墓穴就在外面，跟他的哥哥們在一起，我至少知道……」

「和平！」提卡哼了哼。「律法和秩序，我們都有了啦。我們的律法多得足以嗆死溪谷矮人，還有『秩序』也是。有些人害怕改變，害怕任何的不同，他們走在每個人常走的大路上，因為他們害怕離開大路。這個艾瑞阿肯打造了一條康莊大道，任何想要走岔路、或是方向不同的傢伙，都會在半夜消失。你被關在古井裡面是很安全沒錯，但你也辦不了什麼事情。」

「怎麼了？」他柔聲問。

提卡坐了下來。她https://m.hetubook.com.com根本不想要喝什麼冷水，在這種天氣，那水頂多也只是微溫而已。連麥酒在這種氣溫之下都沒辦法保持冰涼，他們的客人現在已經開始學著喜歡溫啤酒了。可是，卡拉蒙喜歡照顧她，所以她就乖乖坐著，看著卡拉蒙拿著水和她最喜歡的餅乾出來。一邊還要趕走溪谷矮人汪汪，叫他明天再來『清盤子』。這傢伙一不注意就會把所有剩菜吃掉。

提卡狠狠咬了一口麵包，氣勢彷彿在毆打那些討厭的騎士。「那也只不過是把坦尼斯的兒子變成沒血沒肉的機器罷了。」她邊吃邊說。

提卡正將碟子收齊的時候，聽見了異聲。她不太確定自己在杯盤撞擊的聲音中是不是聽錯了。提卡停下工作，屏住呼吸，仔細聽著。

「他的墓穴不在那邊是因為他還沒死。」卡拉蒙說。

提卡搖搖頭，不想再爭辯。一提到坦尼斯就會讓她難過，羅拉娜前來告訴他們壞消息的那天，還印象深刻地留在她腦海中。三人不敢點燈，坐在黑漆漆的店裡，淚眼矇嚨地討論著過去的回憶。

謠言成了他最好的武器，它傳播的速度甚至比騎著藍龍的騎士還要快。索思爵士帶領不死軍團及骷髏戰士屠殺一切生靈，生飲人血的故事四處流傳，讓所有人深信不疑。龍威使得狀況更變本加厲，恐怖的蠻人據說會將嬰兒刺穿在矛尖上，將他們活活燒死。等到艾瑞阿肯的部隊抵達這些城市的時候，恐慌的居民紛紛大開城門，毫不抵抗地獻出自己的家園。

卡拉蒙點點頭。當提卡大發議論的時候，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撕了一塊麵包，沾上乳酪，放到妻子面前。提卡吃完了餅乾，開始發洩在麵包身上。

「親愛的，它們好吃極了。」提卡編了個謊言，餅乾嚐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這些日子，她根本什麼東西都吃不出味道來。可是，卡拉蒙看見她吃任何東西都會覺得高興，而他的歡喜似乎會為這些餅乾加味。她發現自己又拿起另一片餅乾。

提卡可以聽見失望的汪汪在廚房裡嚎啕大哭。卡拉蒙臭著臉，丟進一條酸掉的麵包，隨手把門關上。哭聲漸漸變小了。

在幾週之內，艾瑞阿肯大君的統轄權就已經擴張到足以和長槍戰爭中龍騎將領土媲美的大小，而且雙方的ｍ.heｔｕｂook•com•ｃｏm傷亡都更少。

提卡．維蘭．馬哲理送走最後一個顧客，放下沉重的門閂，鬆了一口氣。她並沒有馬上開始工作，眼前的工作可是堆積如山：杯子要清洗、晾乾，盤子要擦、要送回廚房，桌子要抹。提卡站在門口，低著頭，揉弄著圍裙。她孤單站了好久，一言不發的樣子讓卡拉蒙不禁擔心起來；他放下抹布，走到妻子身邊。

卡拉蒙苦著一張臉道。「陶德這一整年都在到處找麻煩。他是個地痞流氓，我把他趕出去好多次了，妳自己也告訴過他不要再回來。」

有人認為這樣的和平是很好的，也該是誠實的人可以安全過日子的時候了。但仍有其他人認為這種以自由為代價所換來的和平太昂貴了些。

「那是波修士的說法，」卡拉蒙冷靜地回道。「他聲稱吉爾薩斯準備為了自己的小命將國度拱手讓給這些騎士。我見過小吉爾，知道他不是這種人。要記得，他是羅拉娜與坦尼斯的兒子。黑暗騎士殺死了他父親，我不確定這個年輕人在玩什麼把戲，但絕不是騎士心裡想的那一套。奎靈那斯提還沒有淪陷。」

「就算是吧，」提卡尖酸刻薄地說。「但黑暗之后的士兵不會只因為他酒品不好就把他抓走吧。他們抓他的原因是因為他無法融入他們的偉大計劃，是因為他是個麻煩製造者，是個反動份子。」

「我這才看穿你的陰謀！不用了，我不要再吃派了。吃了那麼多餅乾之後，我已經飽了，謝謝你。」

「不是我說的，」卡拉蒙指出。「我是說有人這樣想，他們說的也還算對。路上平靜多了，當暑氣消退之後，人們就會再度開始旅行。我相信這種日子不遠了。這些騎士都是紳士，跟那些上次戰爭時候佔領此地的龍人大不相同。艾瑞阿肯沒有派惡龍來燒光這座小鎮，他的士兵既不偷也不搶。他們秋毫無犯，不會喝醉，也不鬧事。他們……」

有人將門打開一條縫，踏了進來。提卡看不清楚，只知對方在這高熱下還披著灰斗篷。她的眼中只能看見目標：對方的後腦。她瞄準之後……

她試著弄清楚聲音的方向。

提卡低下頭，看見麵包屑、乳酪屑和餅乾屑，忍不住放聲大笑。她的笑聲很快就化成啜泣，但這是愛的淚水，不是傷悲的痕跡。她輕拍丈夫的大手。和_圖_書

「他還沒有死。」卡拉蒙又說了一次。他掙脫提卡的擁抱。「我來弄兩杯茶吧。」他邊走向廚房邊說道。

「卡拉蒙，」他最後終於低聲說，這幾個字似乎沾滿了他無數個日子以來的懊悔和痛苦。「卡拉蒙，你……你能不能……」他開始咳嗽，卻掙扎著繼續說。「原諒……」

她轉過身，將臉埋在丈夫的胸口，開始啜泣。卡拉蒙輕柔地撫弄著妻子的秀髮。

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聽見那聲音。她聳聳肩，覺得這一定是小貓的聲音，再度開始收拾碟子。她把全部的碟子都收在托盤上，正準備走向廚房，此時她突然聽見金屬摩擦木頭的聲音。

帕蘭薩斯陷落之後，整個北安塞隆也淪陷了。當這座富有的古城落入掌握，深水港可以容納黑色龍首船進出後，艾瑞阿肯大君絲毫不浪費任何時間，將所有鄰近的土地輕易接收下來，這同時也是為了日後漫長、艱苦的戰爭累積力量。

卡拉蒙大吼一聲衝向門口，撞碎許多桌椅。

震撼不已的坎德人起而反抗，他們捍衛家園（和寶物）的決心，強烈到讓最後還是獲勝的艾瑞阿肯大君也不得不為之嘆服。經此一戰後，他對坎德人大為改觀。艾瑞阿肯認為這些傢伙只要願意服侍黑暗之后，可能還是有些用處的。不過，那些在這邊戍守的騎士可要倒楣了。

「而且，」卡拉蒙繼續說道。他又不動聲色地切了更大塊的乳酪，推到妻子面前。「壞年頭往往會讓人們團結起來，就像長槍戰爭期間一樣。」

「……根本不像是人。」提卡悶悶不樂地接道。「他們好像侏儒造出來的假人一樣，外面看起來像人，但內心還是機器。這些騎士沒有心，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感覺。沒錯，他們對我是很有禮貌，但是我知道，如果他們奉命要殺了我來彰顯黑暗之后的榮光，他們連眼也不會眨。」

坎德人的熱血需要別的方法來激勵。帕克夕娜深思之後，決定開始散播謠言：黑暗騎士要前來坎德摩爾大肆搜刮，偷走所有坎德人寶貴的東西。

提卡知道不要跟著他一起去，卡拉蒙得自己暫時靜一靜。她又嘆了一口氣，看著周圍的一團糟，又嘆了一口氣，準備站起來。戰爭、黑暗騎士和惡龍來來去去，髒碟子則是永遠不會消失。

「什麼怎麼辦？」

「那是少之和圖書又少的狀況，」提卡咕噥著。「大多數人都高高興興地舉起白旗，眼睜睜看著塔克西絲抓走鄰居。」

「不過，沒了他，鎮裡真的比較安靜了些。」卡拉蒙爭辯道。「他們也得要維護法律和秩序……」

帕林後退幾步，看著父母。「爸，媽，有另一個人跟我一起回來了，你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他想要我先跟你們說一聲，他……不太確定……你們是不是歡迎他……」

至於別管它山脈的侏儒們，他們又很不幸地被自己打敗了。由於他們聽說黑暗騎士入侵的謠言，侏儒們開始啟動所有的強力戰爭機器。沒人知道到底出了什麼錯，但一場巨大的爆炸震撼了南北亞苟斯。一個巨大的蕈狀雲出現在天空中，在山頭整整掛了一週的時間。當煙霧和塵埃落下之後，大半的山頭都被炸掉了。據說傷亡非常慘重，但不久之後山中又繼續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在侏儒的哲學裡，沒有災難兩個字，只有機會這個字眼。

提卡搖搖頭。「沒事。」她又嘆了口氣。「每件事都不對勁。」她用手抹抹眼睛。「喔，卡拉蒙！我以前晚上關門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高興，我以前會很遺憾客人要離開。可是，現在我每天都很討厭開門。一切都變了！通通都變了！」

「怎麼……」卡拉蒙從廚房衝了出來。

「帕林！」提卡低語道。她一時之間無法動彈，只能靠著牆壁，淚眼迷濛地看著丈夫抱住兒子。

提卡咬著餅乾。她並不真的感到餓，但如果她不吃，卡拉蒙會繼續關心她、嘮叨她，直到她吃東西為止。卡拉蒙現在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坐在她身邊，拍著她的手。

她轉過身，看見門閂自己升了起來，門開始緩緩打開。

「親愛的，我對人心沒有那麼失望，」卡拉蒙說。「妳還要不要再來個藍梅派？」

「還有……」提卡颱風正在形成，威力愈來愈大。她又吃了四塊餅乾。「那些神秘失蹤的傢伙怎麼說？像是陶德．威萊特就不見了。」

卡拉蒙伸出手，將弟弟抱進屋內。「小雷，你的房間早就替你準備好了。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

「卡拉蒙，」提卡輕柔地說。「你知道達拉馬告訴過我們……帕林與泰斯進去那個研究室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他們的消息了……」

「沒關係啦，媽媽。」帕https://m.hetubook.com.com林緊擁著她。「我明白，我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已經和達拉馬談過了。」

「那些黑暗騎士嗎？親愛的，我們沒什麼可以做的。」卡拉蒙臉色一沉。「他們讓生意好多了，我只能這麼說。」他沉默了片刻，接著低聲說。「有人認為這種佔領還不壞。」

一個月已經過去了，艾瑞阿肯控制了諾德馬，卡基斯山脈東邊的所有領地，南到灰燼平原，北到索蘭尼亞及阿班尼西亞。北亞苟斯還在激烈抵抗，黑皮膚的討海人奮戰不懈，不肯退讓。丘陵矮人在卡基斯山脈中固守，連一些叛變的龍人都加入他們的行列。艾瑞阿肯還不準備奪取西瓦那斯提和奎靈那斯提的精靈國度，他知道這將是場苦戰，而他希望勝利的果實會因為他們內部的腐敗而自動落入他手中。

他摟著妻子，她也靠著他胸口，摟著他的腰。

「妳也該飽了，剛剛十分鐘內，妳吃了比過去十天吃的都還要多的東西。」卡拉蒙嚴肅地說。「親愛的，妳得要保持體力才行。」他抱著妻子溫柔地道。「我不想也失去妳。」他的聲音有點黯啞。

「卡拉蒙．馬哲理！」提卡怒氣沖沖地道。「你怎麼能夠這樣想？」

「我們？」提卡看著他身後。

一個身影穿著黑袍，站在黑暗中。一看見卡拉蒙，那人就脫下蓋住面孔的兜帽。旅店內的光芒照在金色的肌膚上，映射著沙漏狀的雙眸。

「我就知道這些餅乾會讓妳重振食慾的。」

「喔，卡拉蒙。」提卡嘆氣道。「我們該怎麼辦？」

雷斯林靜靜地看著哥哥，有很長一段時間動也不動。

「我想也是……」

灰燼平原由於戰略價值不高，他目前暫時按兵不動。當大陸的其他部份都落入掌握之後，他才會對付由牧師金月和她丈夫河風所率領的平原人。

「媽媽呢？」帕林四下打量著。

被征服者的生活的確改變了，但真正的改變並不明顯。害怕上次戰爭中大屠殺場面再現的人們鬆了一口氣，他們發現騎士們雖然嚴格，卻十分公平。嚴厲的法條透過鐵腕執行，對任何人一視同仁。除了教導黑暗之后教誨以外的學校都被關閉，任何在威萊斯之塔以外被捕的法師都會身陷危機。觸犯法律者，只有唯一死刑，且沒有公審、沒有聽證會。連天生反骨、三教九流的福羅參居民，在一個月之後都成了乖乖聽話的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