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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1:落日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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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泰索何夫,獨一無二

15 泰索何夫,獨一無二

「夫人,」傑拉德終於控制住自己的舌頭。「我同意帕林的話。您不能相信這個梅丹元帥,他是個黑暗騎士。雖然他們這種人也大談榮譽和犧牲精神,但這些言辭就像他們的靈魂一樣空洞。」
「老天!」他說,「這花園真美。池塘裡有魚嗎?我來抓一條,可以嗎?待在麻布袋裡真是太無聊了,我寧願坐在馬背上而不是躺在馬鞍上。現在我身上疼得要命,就是被人戳過的那裡。我來介紹一下自己。」他有點懊喪,似乎意識到自己不太熟悉社交用語。「但我……」他瞄了瞄傑拉德的眼睛,強調道。「我頭上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所以我不太確定自己究竟是誰。你看起來很眼熟。我們見過嗎?」
帕林皺起眉頭,把臉轉向傑拉德。「他在嘮叨什麼?」
「出了什麼事,羅拉娜?」帕林追問道。「您說『花園不再安全』是什麼意思?」
那個人類走進洞內,兩名精靈尾隨其後,其中一名抬著在麻布袋中扭來扭去的坎德人,另一名則跟在傑拉德身後,用劍抵住他的背。還有一個與他們同來的精靈並沒有進洞,而是帶著騎士和泰斯的馬消失在樹林中。傑拉德在走進洞穴前猶豫了幾秒,精靈不客氣地戳戳他的背,他只好硬著頭皮鑽進去。
帕林面容枯槁,臉頰深陷,眼睛周圍總是有著黑眼圈,看起來極度缺乏睡眠。他臉上沒什麼皺紋,皮膚緊繃地裹在纖瘦的骨架上。由於很少笑,他嘴巴周圍的紋線已經開始褪去。原先他有一頭栗色頭髮,但如今它們已經完全變成灰色。在他手上,曾經修長的十指現在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請求我做一件事,我會在適當的時候說給您聽。」
傑拉德感到有些迷惑。在敬畏交加中,他笨拙地屈身一鞠躬。
一個精靈把泰斯連人和麻布袋一起扛走。另一個精靈嚴厲地瞥了傑拉德一眼,然後問了句什麼。
「他沒有受苦,」騎士連忙安慰帕林。「死亡迅速將令尊帶走。他走出旅店大門凝望日落,嘴裡呼喚令堂的名字,然後用手按住心口,倒在地上。當他死去時,我就在他身邊。他很安詳,沒有痛苦。第二天我們為他舉行了葬禮。他安息在令堂身邊。」
「你被嚇壞並不奇怪,泰斯。」羅拉娜平靜地接受了這樁恐怖的新聞。「綠龍碧雷是頭令人噁心的可怕野獸。牠的爪子上沾滿鮮血。牠是個殘酷的暴君,你不是第一個害怕牠的人。現在,我們不該再讓其他人久等了。」
「而你從來沒感覺到龍威?」
「龍?」羅拉娜停住腳步,轉過身來。「你什麼時候看見龍了?」
傑拉德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天空愈來愈亮,現在已是一片火紅和海藍。他回頭尋找自己的同伴,結果看見坎德人的腳露在小馬背上的一個大麻布袋外。人類首領站在洞穴入口旁,警戒地望著四周。他披著斗篷,頭戴兜帽,但傑拉德從他的斗篷下瞥見魔法使用者可能穿著的黑袍。騎士愈來愈相信他的計劃將要成功。現在他只希望,精靈在他有機會解釋前不要結束他的性命。
「嗯,還有矮人語和通用語,」帕林回答道。「我可以用任何一種語言命令他們殺掉你。我再說一次,解釋你的行為。你還有一分鐘。」
傑拉德知道關於帕林的許多事情。卡拉蒙很喜歡談論他僅存的兒子,這是每次早餐時的必談話題。
帕林將火炬舉到傑拉德面前。「傑拉德.鎢斯.孟塔。我想就是你。但你從什麼時候起成了個奈拉卡騎士?最好趕快解釋清楚。」他皺起眉頭。「你也知道,我對那個該死的騎士團沒什麼好感。」
傑拉德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如冬日黎明般俊俏的精靈女子,正沿著石板路向他們款款走來。她的蜂蜜色長髮裡夾雜著太陽的光輝。她身穿一件薄如蟬翼的珍珠色長袍,看似騰雲駕霧般。一看見傑拉德,她馬上楞住,不可置信地打量著他。她的憤怒讓她沒注意到正激動地跳上跳下、不停揮手的坎德人。
「阿爾沙娜,奎娜斯提帕!」她低聲說。「這不可能!」
一個小房間出現在黑暗的狹窄通道盡頭,火焰漂浮在一碗發出甜膩氣味的油上,將整個房間照得通亮。抬著坎德人的精靈把麻布袋扔在地上。坎德人躺在麻布袋裡尖聲嚎叫,扭動身子不停掙扎。精靈朝麻布袋輕輕踹了一腳,告誡坎德人安靜下來,他們會在適當時候放他出去,但他必須表現良好才行。看管傑拉德的精靈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帕林?」一個聲音從花園遠處呼喚著他的名字。「凱勒文卓斯告訴我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泰斯看起來十分焦急。「這很重要,羅拉娜。妳能確定我就是泰索何夫?妳很確定很確定嗎?」
兩個精靈似乎還有點懷疑,不過他們仍舊遵命而行,只是沒有放鬆對騎士的監視。傑拉德站起來,活動一和圖書下手臂,伸展酸痛的肌肉。
「給他鬆綁,」帕林命令精靈。「他如自己聲稱的,是個索蘭尼亞騎士。」
「這是他能走進奎靈那斯提的唯一辦法。」帕林補充道。
「恰恰相反,閣下。的確有件寶物。這也是我來的原因之一。」
「我一直認為我就是他,」泰斯嚴肅地說。「但其他人都不信,所以我想,也許我錯了。但妳說我是泰索何夫,我猜這就沒錯了。妳是這些人當中最不容易犯錯的。妳不介意我給妳個擁抱吧?」
帕林跪在麻布袋邊,坎德人還在裡頭扭動不停。他伸出手,想要試著解開繩結,但變形扭曲的手指不肯聽話。傑拉德瞥了法師的手指一眼,然後迅速將目光移開,因為他不想讓法師覺得被人憐憫。
「但這是我啊,羅拉娜!泰索何夫.柏伏特!我是長槍英雄!」泰斯拚命拍打自己的胸脯。「我什麼都不怕。那時候有個巨人就要踩到我身上,看樣子要把我踩成肉餅。我一想起來就反胃。但這不一樣。」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妳一定是弄錯了,我不可能既是泰索何夫又會害怕。」
「不,」帕林答道。「我們不需要蒙住他的眼睛。他是那種守舊派的騎士,仍然相信榮譽。」
羅拉娜有點懷疑地望著傑拉德。「你確定嗎,帕林?這就是他穿這身噁心甲胄的原因?」
「您沒聽見——」傑拉德開口說。
「可是,泰斯,你到哪兒去啦?」說著,羅拉娜從坎德人手裡拿走一枚就要被他放進口袋的戒指。「像傑拉德爵士說的那樣,我們都認為你死了!」
「我不要你扶!」帕林怒氣沖沖地說。他推開傑拉德的手,盯著坎德人。
「別再胡扯了。」他冷冷地說。「你是誰?」
傑拉德滿懷感激地脫去沉重胸甲,揉了揉瘀腫的肋部。他把臉浸到水塘中,貪婪地喝了一大口。
「是,閣下。」傑拉德有點為難地看看身邊的精靈。「閣下,他們說人類語嗎?」
洞穴位在三座小丘上,周圍是繁茂的森林。傑拉德隱約感覺到他們不是在什麼偏僻地區,而是在居住區附近。他能聽見微風中傳來遠處鈴花的響聲,這是精靈們喜歡掛在窗前的花朵,它們在風吹動時會發出音樂般的叮噹聲。他還能聞到新鮮的烤麵包香。他望向太陽升起的地方,確信他們整晚都朝西走。如果他不是在奎靈諾斯城內,那也一定離它不遠。
卡林達斯遵命而行。精靈帶領傑拉德進屋時,他的口氣顯得彬彬有禮,但他的手一刻也沒離開過劍柄。
「我知道。我看到過墳墓,做得很好。」泰斯點點頭。「我就是在那裡遇見傑拉德爵士的。我真的認為應該把那裡弄乾淨點,妳知道,那裡有好厚的灰塵。墳墓本身也修繕得不好。我在裡面時,正好有一道閃電打中它。我聽到一記超級響的轟隆聲,然後幾塊大理石就掉了下來。裡面黑得要命。開幾扇窗戶就能讓它亮一點——」
「只是我覺得自己不像泰索何夫。」泰斯很誠懇地說。
「看起來有些魔法仍然能正常運行。」傑拉德驚嘆。
「您有忠實的衛士,閣下。」傑拉德望著遠去的精靈說。
「黑袍、白袍、紅袍,它們之間現在已經沒有差別了,泰斯。」羅拉娜說,「帕林穿著黑袍是因為他要融入夜色中。」她奇怪地望著坎德人。「帕林從來沒當過白袍法師之首,你怎麼會這麼想?」
精靈抱著坎德人走到山洞後方,在傑拉德驚異的目光下,從堅硬的岩石中直穿而過。帕林尾隨其後。他拉著傑拉德的手,將騎士推向前方。石頭的幻象栩栩如生,傑拉德拚盡全力才沒露出畏縮的表情。
「一道詛咒!我被詛咒了!」泰索何夫開心地鬆了口氣。「龍對我做過很多事,但以前從沒有龍詛咒過我!這就像有一次雷斯林用魔法把我送到鴨池塘裡去一樣。謝謝妳,羅拉娜。」他說著握住她的手,激動地搖晃著,同時不小心拿走她的最後一枚戒指。「妳不知道這從我心裡拿走了多大的一塊石頭!我現在能當泰索何夫了。一個被詛咒的泰索何夫!讓我們去告訴帕林!」
帕林.馬哲理是卡拉蒙和提卡最小的兒子。在眾神帶著魔法一同離開克萊恩時,他曾經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法師。儘管帕林也惋惜神賜魔法的喪失,但和許多同輩法師一樣,他並沒有自暴自棄。他聚集起安塞隆各地的法師,想與他們共同研討仍然存留在世上的魔法,也就是被認為屬於世界本身的野魔法。這類魔法在眾神降臨前就已經存在,因此他相信,它們在眾神離去後也將繼續存在。他的努力很成功。後來他在索拉斯建立起法師學校,作為研習魔法的中心。學校漸漸發展壯大。他利用自己的技藝抗擊巨龍。在整個阿班尼西亞,他被人視為英雄。
「我們應該到別處去談,帕林。」傑拉德急切地插嘴說。「去一個隱蔽點的地方。」
是誰或什麼東西在吸取魔法?起先帕林懷疑是巨龍。後來他被迫放棄這個念頭,因為他得知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綠龍碧雷開始變得更具威脅,更富攻擊性。牠派遣大軍前去占領更多土地。奎靈那斯提間諜回報說,這是因為巨龍感覺牠的魔法力量與日俱減。長久以來,碧雷一直在尋覓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但魔法森林讓牠和棘刺騎士迄今為止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費。現在牠對那座塔和塔內魔法的渴求變得更加強烈。在憤怒和不安的驅使下,牠開始在不觸怒瑪烈對牠大動干戈的範圍內,將自己的地盤延伸到阿班尼西亞一帶。
有了那麼多奇怪的感情和一大堆心事後,他的身體裡實在沒地方再容納另一個人了。
「我同意,羅拉娜。騎士帶來了悲傷的消息。我父親死了。」
「所以,我猜你並沒有帶來什麼寶物?」帕林的語氣顯得很失望。「這都是幌子。」
「我不知道——」羅拉娜說,但坎德人已經根本不在乎了。
「我只記得龍都很漂亮,很令人敬畏。我會害怕是因為我的朋友們,從來不為我自己。」
法術仍然有效,但施用它們需要耗費施法者愈來愈多的精力。帕林將它比喻為被瓶子罩住的蠟燭。當瓶中還有空氣時,火焰能繼續燃燒;等空氣一耗盡,火焰就會顫抖、搖曳,最後熄滅。
坎德人在麻布袋裡大叫起來,但沒有人在意他。
看來他們走了一整個晚上。黎明將至,天空已經泛起粉紅光芒。傑拉德看不到任何洞穴,他的眼前只有一片密到彷彿穿不透的森林。這時有個精靈走上前去,將幾棵看似樹苗的東西移開。一個黑壓壓的洞口出現在岩壁上。
「閣下,」傑拉德伸出手去扶他。「您應該坐下來。您看起來氣色不佳。」
不過,事情正在按計劃進行著。
他用扭曲的雙手做了個手勢,一道小瀑布由天而降,從幻影石牆前濺落到地上的水池中。
「所以你大老遠喬裝打扮過來,還差點送命,就是為了給我帶來這個消息?」帕林說。「我必須承認,我看不出有什麼必要帶坎德人來。除非我聽到的故事是真的,這個坎德人確實偷了一件強力的魔法寶物。讓我們看看他。」
「我父親死了,我聽到了。」帕林回答。他掀開兜帽,目不轉睛地盯著傑拉德。「他是個老人,一直為我母親的死而傷心。死亡是生命的一部份,有人會說,」他的聲音變得冷酷。「是最好的部份。」
「那樣的話還好一點。」帕林回道。
「我派人去向太后通報你的到來。你現在是她家裡的客人。確切地說,是在她家的一個花園裡。你在這裡很安全,與如今這個艱難時世裡的任何人一樣安全。」
「是我,羅拉娜!看看我!」坎德人大聲喊道。
「你把自己託付給精靈可冒了不小風險。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對殺掉打扮成像你這樣的人,一點也不手軟。」
「我沒有找到您,閣下,」傑拉德說。「是您找到了我。」
泰斯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抓住她的袖口。「就在我看到龍的時候,那種感覺就上來了!」
「他們本來會殺了你,閣下。」傑拉德說。
羅拉娜轉過身來,仔細盯著坎德人瞧。她似乎對眼前的景象很驚訝,張大嘴巴撫著胸口向後退了一步,但目光卻沒有離開坎德人。
「閣下,」傑拉德說。「您可敬的父親已經死了。」
帕林注視著她。「您也認識他。」
「希望如此,閣下。」傑拉德說。「我猜橋上的精靈可能是反叛軍的成員,或者橋樑本身處在嚴密的監視下。我相信把馬哲理的名字和寶物連在一起的消息會傳進您耳裡。」
「我請求您的諒解,騎士閣下。」羅拉娜說。她伸出一隻雪白嬌嫩的纖手。然而,當他的手握住它時,他卻能感覺到當年她身為黃金將軍時,劍盾在手掌上留下的硬繭。「請原諒我。歡迎光臨寒舍。」
「他不是黑暗騎士,羅拉娜。」帕林簡短地解釋道。「正如我告訴凱勒文卓斯的那樣。顯然,他還有所懷疑。這位是傑拉德.鎢斯.孟塔,一位索蘭尼亞騎士,也是我父親在索拉斯的朋友。」
「你看起來也像我的一個朋友,他叫帕林.馬哲理。」坎德人興致勃勃地注視著帕林。
那個被傑拉德當成首領的人類正用精靈語說話,傑拉德完全聽不懂。他們似乎已經到達目的地,因為精靈們正在動手砍斷將他綁在鞍橋上的繩子。一名精靈扯住甲胄把他從馬上拖下來扔到地上。
「原諒我,騎士閣下,」他的語氣平靜下來。「別在意我剛才說的話。這些日子我特別容易動怒。我甚至還沒感謝你帶來家父的消息。謝謝你。我對他的死感到遺憾,但我並不難過。我已經說過,他去了更好的地方。」
「很好。」帕林同意道。
「我懂了。也許我們可以稍後再談這件事,泰斯。」羅拉娜說著就要朝屋裡走去。
「我是帕林.馬哲理。你是——」
「這樣子讓你很難受嗎?」帕林冷笑著問。他站起身,用長袍的袖口遮住他的手。「我會注意不讓你心煩。」
「他們是太后的家丁。」帕和-圖-書林回答。「在她丈夫去世後,他們已經為羅拉娜服務許多年。坐吧!」
傑拉德出於深深的敬意又鞠了個躬。他想說些優雅得體的話,但他的舌頭卻變得遲鈍起來,正如他的手腳變得笨拙一樣。他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了些沒人能聽清楚的含糊話語。
「你當真?」傑拉德問道。「請您原諒,夫人。」他面紅耳赤地加了一句,心裡意識到自己這麼問跟把太后說成騙子沒兩樣。「但泰索何夫已經死了超過三十年。這怎麼可能?除非——」
就在此時,坎德人又嘰嘰喳喳地吵鬧起來,這次他的聲音更響亮。他還開始用腳蹬踩地面,並拚命在麻袋裡滾來滾去。
「我相信他是出於好意,帕林。」羅拉娜反駁道。「梅丹不喜歡龍。」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對傑拉德來說,這段旅途似乎無窮無盡,彷彿已經走了幾十年,至少可以環繞克萊恩六圈了。他不知道坎德人被如何對待,但從他身後偶爾傳來憤怒的哼聲聽來,泰索何夫應該沒受多少皮肉之苦。傑拉德一定是打瞌睡,或是昏過去了,因為當他突然醒來時,發現馬已經停下腳步。
「好的,閣下。」傑拉德答道。「我穿這身盔甲是出於需要,並非我的本意。我給您帶來重要的消息。您的姐姐羅拉說您在奎靈那斯提,因此我喬裝成一個敵人,目的是要安全到達您身邊。」
兩人相對無語。傑拉德將目光轉到地上。他看到連坎德人也老實地安靜下來,不再扭動掙扎。
「閣下?」對帕林的冷靜,傑拉德感覺有些吃驚。
坎德人把馬尾巴重新撥過頭頂,然後饒富興致地打量著四周。
「有些,」帕林說。「但並不穩定。這道法術隨時會失效,因此需要經常更新。」
帕林.馬哲理在這番長篇大論中一言不發,氣得臉發青。他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帕林用袖口遮住雙手,從坎德人身邊走開。「你說你認識我,坎德人?怎麼認識的?」
傑拉德雙膝跪地,抬起頭來。披斗篷的人板著臉俯視傑拉德。現在他終於能看清那個人的面孔。
「我知道你說得對。」羅拉娜說。「然而,我曾經看見過,落入黑暗沼澤深處的善良種子儘管飽受毒汁浸泡,卻也能茁壯成長並開出美麗的花朵;我也看見過同樣的種子,被最清潤的細雨澆灌,沐浴在最和煦的陽光中,卻變得扭曲醜惡,並結出苦果。」
奈拉卡騎士團的施法者們,棘刺騎士,也感覺自己的魔法力量日趨衰微。他們將其歸咎於帕林和索拉斯學校裡的法師們。在一次大膽的襲擊中,他們綁走帕林,碧雷的龍族奴才們則把學校夷為平地。
傑拉德目瞪口呆。他前一次見到帕林.馬哲理還是幾個月前在他母親提卡的葬禮上。帕林沒有在索拉斯久留,他幾乎立刻就出發去尋找魔法寶物。在學校被摧毀後,索拉斯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帕林牽掛的。關於世界各地的法師失去法力的流言滿天飛,人們猜想帕林也不例外。他們悄悄說,看來他對生命已經不太留戀。他的婚姻生活不算幸福。現在他變得粗心魯莽,只要有機會獲得來自第四紀元的魔法寶物,他就不顧自己的安全,哪怕這種機會極其渺小他也不放過。這些寶物沒有失去它們的力量,因此一位熟練的法師能從中吸取魔法能量。
「我是泰索何夫?」坎德人急切地說。「妳確定?」
羅拉娜向坎德人笑了笑。「好吧,泰斯。告訴我你的秘密。卡林達斯,」她對一直靜靜守候在旁邊的精靈說。「帶傑拉德到屋裡去,給他安排一個房間。」
坎德人這回真的沮喪了。羅拉娜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是的,的確不同。這非常奇怪。你以前接觸過龍的,泰斯。」
「各種各樣的龍。」泰斯驕傲地說。「藍龍紅龍綠龍黑龍,青銅龍紅銅龍銀龍金龍。我還騎過一頭龍飛上天,很光彩呢!」
「受苦,說得對!我在棘刺騎士那裡當了三個月的囚犯。三個月!他們沒有一天不折磨我。你知道為什麼嗎?你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他們想知道為什麼他們的法力在消退!他們認為是我從中動了手腳!」帕林苦笑起來。「你知道為什麼他們又放我走嗎?因為他們發現我對他們構不成威脅!我只是個垮掉的糟老頭而已,根本害不了也無法妨礙他們。」
傑拉德穿過石牆後,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驚人美麗的花園中。他們頭頂和四周都被枝繁葉茂的大樹所包圍。卡林達斯抱著麻布袋中的坎德人從牆後走出來,將麻布袋扔在花園的石板走道上。在一泓清澈的池水旁立著柳枝搭成的座椅和一張水晶桌。
「我們應該讓他待在麻布袋裡,主人,」卡林達斯說。「以免他找到回這裡的路。」
「現在,」帕林敏銳地掃了年輕騎士一眼。「我不免要想,你趕了這麼遠的路不會只為了告訴我這個悲傷的消息吧!打扮成這樣會讓你陷入極大的危險,傑拉德。如果黑暗騎士察覺真相,你會遭受比我更多的折磨,最後難逃一死。」
「除非什麼?和_圖_書」帕林激動地追問道。
「是的,泰斯,我確定。」羅拉娜憐愛地笑著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確定你就是泰索何夫。」
當只剩下他們兩人時。羅拉娜轉向坎德人。
隨後,他的生命織錦開始分崩離析。
「我開始納悶,」泰索何夫說,「我不在乎告訴妳,羅拉娜,但我的確非常迷惑。也許其他人寄宿在我身體裡了。」他不抱什麼希望地補充道。
「放坎德人出來!」帕林下令。
傑拉德想起這些天來索拉斯人對帕林.馬哲理的議論。自從法師學校被摧毀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變得更好,相反地,他離開陽光大道,走上黑暗之路,一條他的叔叔雷斯林曾經走過的路。
「什麼消息?」帕林問。他沒有脫去黑色兜帽,而是從它的陰影中說話。他的聲音深沉而嚴厲,還略帶幾分冷酷。傑拉德無法看見他的面孔。
「我在卡拉蒙第一次的葬禮上見過你。你跟我談了好久,大概是關於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和你當上白袍法師之首的事。達拉馬也在,他是法師公會之首,他的女友珍娜是紅袍法師之首,還有——」
「老天,叫他閉嘴!」帕林大為光火地下令。「他的尖叫聲會把奎靈那斯提的每一個黑暗騎士引過來。把他抬到裡面去。」
帕林轉身離開,那件黑色的旅行斗篷在他身後飄蕩。他邁著堅定的步伐筆直向前走去。羅拉娜有點擔憂地望著他的背影。
「噢!」羅拉娜用手摀住嘴巴,淚水頓時盈滿眼眶。「噢,我真難過,帕林。我的心為他悲痛,然而這種悲痛看來並不妥當。因為他現在幸福了,」她羨慕地說。「他和提卡團聚了。到裡面來,」她邊說邊看了花園一眼,泰索何夫已經走到池塘裡,把水生百合攪得到處都是,魚也被嚇得四處亂竄。「我們不該在此談話。」她嘆了口氣。「我擔心就連我的花園也不再安全了。」
他對野魔法特別敏感,因此在兩年前,他是首批覺察到它的力量正在減弱的人之一。起先,帕林認為這只是自己年高體衰的徵兆,畢竟他已經超過五十歲。但後來他的學生們也開始有類似的問題發生。即使是年輕人也發現施用法術變得日益艱難。顯然年齡並不是原因。
「別管他,閣下。自從我遇見他以來,他就是這樣瘋瘋癲癲的。」傑拉德奇怪地望著帕林。「你說他像『泰索何夫』,他自己一開始也這麼說,後來他又說這是得了失憶症後的胡扯。我知道這聽起來有點奇怪,但你父親也認為他就是泰索何夫。」
「我的確感到難過。」傑拉德靜靜地說。「看到任何好人像你一樣受苦,都會讓我感到難過。」
「大部份時間人們都不會想起我們,」泰斯用一種理解的口吻說。「別難過。」
她繼續盯著帕林,最後嘆了口氣,搖搖頭,轉過身來。「來吧,泰斯。我帶你和傑拉德去參觀我房裡其他的好東西。」
帕林看似要大發雷霆,但他抿住嘴唇強壓下怒火,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不大自然地說。「你看起來像一個我曾經認識的坎德人,他叫泰索何夫.柏伏特。」
「好了,泰斯。」她說。「有什麼事?」
「我穿這身鎧甲只是為了喬裝打扮,太后。」傑拉德說。「還有,您也看見,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把它扔到一邊。」
「這不是我不開心的原因。」泰斯抗議道。「我不開心是因為,卡拉蒙的死出乎預料。儘管我知道會發生這種事,而且當我想起他已經離開時,仍舊會覺得有團東西堵在我的喉嚨裡,但我能應付這個。可是我不能應付另一種情緒,因為我沒有類似的經驗。」
滿身是水的泰斯高興地從池塘裡跳出來。「你先走,傑拉德。我要單獨和羅拉娜談談。這是秘密。」他補充道。
「我父親上了年紀,」帕林說,「跟其他老人一樣,也許在重溫年輕時的日子。但是,」他幾乎像在自言自語似地輕聲說道。「他真的很像泰索何夫!」
羅拉娜又嘆了口氣,一道皺紋劃破她光潔無暇的前額。「昨晚,我在化妝舞會上與梅丹元帥交談過。他懷疑我與叛亂份子有往來,要我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勸說他們停止繼續製造恐怖和不安。巨龍碧雷近來變得歇斯底里起來,威脅著要派兵攻打我們。如果牠真的這麼做,我們將會措手不及。」
「說到帕林,」泰斯尖聲說。「他怎麼變成黑袍法師啦?我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是白袍法師之首!什麼事讓他改變主意了?是雷斯林嗎?會不會是其他什麼人繼承……嗯,寄生……寄宿在帕林身體裡?」
「你為什麼認為不是呢?」羅拉娜問。
卡林達斯解開麻布袋。坎德人披頭散髮地一躍而出,氣得滿臉通紅。他伸手抹抹額頭,吁了口氣。
「但我確實覺得不好受。」羅拉娜嘆著氣說。「我們應該做點什麼來幫助坎德人。只不過發生了許多更重要的事,或者說看起來更重要的事。如果這種恐懼與龍威造成的恐懼不同,那又會是什麼呢?也許是一道法術?」
泰斯伸出雙手摟住羅拉和-圖-書娜的腰。她茫然地看看帕林,又看看傑拉德,無聲地向他們尋求解釋。
「除非他所有的瘋狂故事都是真的。」傑拉德沉默下來,思索著這個意想不到的變化。
傑拉德心想,帕林在葬禮上看起來就氣色不佳,這次旅行對改善法師的健康更是毫無助益。他變得更加瘦弱,臉色更顯蒼白,舉止益發煩躁。他的目光顯得游移不定、狐疑重重。
帕林對凱勒文卓斯說了些什麼。傑拉德彷彿聽到他提起「羅拉娜」的名字。精靈轉過身,悄無聲息地跑向花園的另一邊。
傑拉德朝那兩名精靈瞟了一眼。卡林達斯和凱勒文卓斯,如果他沒聽錯的話。他們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他,雙手則一直按在劍柄上。
「哇!我在裡面簡直快被麻布袋的味道給熏死了啦!」
帕林一言不發,表情也沒有任何改變。
帕林默默地打量傑拉德良久,然後說。「索拉斯還發生了什麼事?」
「這也一定發生在其他坎德人身上,」羅拉娜自言自語道。「那些我們現在稱之為『懦弱者』的坎德人。他們之中的一些人肯定經歷過龍威,不是在長槍之戰中,就是在之後的日子裡。為什麼這些體驗會如此不同?我從來沒仔細想過。」
「你認為我是誰?」坎德人回道。
「當我和傑拉德趕往奎靈那斯提時,那頭龍飛過來看了我一眼。我……」泰斯停下來,然後敬畏地低聲說,「我想我……被嚇壞了。」他圓睜雙眼望著羅拉娜,預料到她會被這個非比尋常的事件嚇呆,向後栽入池塘中。
「跪下,豬玀。」精靈說。
經過幾個月的「詢問」後,灰袍法師才將帕林釋放。卡拉蒙不願討論他的兒子究竟遭到何種折磨,傑拉德也不想追問。然而,索拉斯的居民對這個話題的討論卻沒完沒了。在他們看來,敵人不但扭曲了帕林.馬哲理的十指,同時也扭曲了他的靈魂。
「對了!」泰斯喊道。「一道法術!一道詛咒!」他激動萬分。「我被龍下了詛咒。妳真的這麼認為嗎?」
帕林的兩片薄嘴唇彎成一絲苦笑。「你還給我帶來什麼消息?不會是好消息。沒人會冒著生命危險給我帶來好消息。而且你又怎麼知道在哪裡能找到我?」
帕林一開始顯得有點疑惑,然後他點點頭。「啊,我明白了。你提到那件寶物曾經屬於我的叔叔雷斯林。你知道那會引起我的興趣。」
「他有說些什麼嗎?」帕林最後問道。
「帕林,你居然把黑暗騎士帶到這裡來!」羅拉娜惱怒地轉向他。「帶他到我們的隱蔽花園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帕林輕輕嘆了口氣,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拍了拍傑拉德的手臂。
「別聽梅丹胡扯,羅拉娜。他只關心自己的狗命。」帕林說。
「為什麼不,當然啊!他是泰索何夫!」羅拉娜迷惑不解地喊道。「可是——你從——」
「他除了自己之外誰也不喜歡,不要被他假惺惺的關切所愚弄。梅丹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就是這麼回事。他處在兩難的處境中,如果攻擊和破壞行為繼續下去的話,他的上級可能會將他撤職;我聽說過一些關於他們那個新的黑夜之主塔貢的事,依我看,梅丹很有可能連腦袋也不保了。現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要去脫掉這件厚重的斗篷。我在正廳等您。」
「帕林.馬哲理。」傑拉德鬆了口氣。「我大老遠地就是來找你。」
「起來,豬玀!」精靈用通用語嚴厲地說。「我們可不會揹你!」說著,他伸手除去騎士的蒙眼布。「到那邊的洞裡去,快走!」
「真的嗎?」坎德人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就是帕林?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很嚇人耶!你病了嗎?還有你可憐的手。讓我看看。你說這是黑暗騎士幹的?怎麼了?他們是不是用鐵錘砸爛你的手指?因為看起來好像就是這麼回事——」
「你看起來不像你,泰斯,這點沒錯,」羅拉娜回答道。「你不像我記憶中的那麼開心。也許你是在為卡拉蒙難過。他活得很充實,泰斯,他的一生充滿愛情、奇蹟和快樂。他也有自己的悲傷和憂慮,但這些黑暗的日子只會讓快樂時光顯得更加動人。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愛你。不要傷心,他不會希望你不開心的。」
「我很清楚,閣下,」傑拉德說。「但這似乎是找到您的唯一辦法。」
難道就像有些人說的那樣,魔法力量是有限的嗎?它會不會像沙漠中的池塘一樣乾涸掉?帕林並不這麼認為。魔法就在那裡,他能感覺到它,能看到它。但它似乎就像沙漠中被一大群人汲乾的池塘。
儘管渾身疼痛、難受得要命,傑拉德對目前的事態進展仍然很滿意。被精靈踢了一腳的頭仍劇痛不已。他被綁在馬背上,頭朝下懸吊在鞍橋上。鮮血直衝腦門,胸甲頂在肋骨上,讓他喘不過氣來。四肢上的皮繩深深勒在皮肉上,讓他的雙腳麻木到失去知覺。他不知道綁架者是誰,因為他在黑暗中無法看清他們的容貌。現在一塊蒙住眼睛的黑布更讓他什麼都看不見。此外,他能活到現在還得多虧坎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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