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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1:落日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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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蒼白的死靈河川

31 蒼白的死靈河川

金月關上身後的門。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泰斯猶豫地問道。他還是有點不相信帕林。
「我沒事。」金月回絕他們想讓她臥床的請求。「我需要休息。但我在這裡不得安寧。」
「站好!」謎琢下令,「不要動,我就快弄好了。這天殺的風。」他暴躁地加上一句。「我希望風能停下來,它老是把我的地圖吹飛。」
「我不知道。」帕林沉著臉回答。他完全明白了。「沒關係。」他伸出手。「把它給我。」
晨輝熹微,朝陽滑出油膩的海水。陽光彷彿同樣覆上了油膜,在金光裡混雜著綠色的光彩。空氣渾濁悶熱,難以呼吸。天空中沒有一絲浮雲。
「抓賊!」侏儒怒吼著。「那是我的船!」
但不是只有它們才能聽到召喚。
泰斯往下瞧,看看是什麼東西那麼讓人激動,一見是侏儒,他就不在意了。侏儒們總是很激動。
「你想我們快完成了嗎?」泰索何夫問著侏儒。「因為我覺得我的左腳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呃,」泰斯說。「至少龍拿不到寶物了。」
路過水晶穹頂,經過花園和噴泉,穿過樹籬迷宮和白銀階梯,從騎士和衛兵身旁走過,從參觀者和學生身旁跑過,從死靈身旁跑過。她奔向港口,奔向平靜無波的大海。
「回去!」卡拉蒙用可怕的低語聲喝道。他憤怒地瞪向周圍的鬼魂,它們全縮了回去,但退得不遠。它們都飢渴地盯著帕林。
「牠要那個裝置。」帕林說。
「首席大師,」他招呼說。「我們全都在擔心……」
「我們要離開這裡。」帕林說。「魔法裝置一定不能落入牠手中。」
「把它給我!」帕林一把槍過面板。他無奈地看著它,想把連接杆塞進去,但沒有地方可以塞。恐懼和沮喪的陰雲在他眼前浮起,讓他變得盲目。
雖然他看不到它們,但他能感覺死靈們全都圍著他,吸取他的力量。
正如金月曾說過的……
「索拉斯。」他說。「我們回索拉斯去警告騎士們。要塞裡的索蘭尼亞騎士騎的是銀龍,他們能幫助這裡的人。」
『時光逕自流逝……』
「那是什麼聲音?」泰斯仍然望著窗外。
卡拉蒙突然消失了。驟然出現的一個漩渦轉瞬即逝,只殘下幾縷破碎的薄煙,像是有隻手揮過了青煙,薄煙又被一陣刺骨寒風吹散。
出海的航船映著月光,在水面上留下點點黑影。空中有雷電的氣息。經驗豐富的水手認出了種種徵兆,正往開闊的水域航去,因為那遠比留在岸邊安全。巨浪會將泊岸的航船擊向碼頭和島邊的礁岩。金月在窗邊望著他們,像是看著玩具船滑過黑暗的鏡面。
彎月的輝光落在海上,景象看來有些奇怪。彷彿有層油膜覆在水面,油膜下的海水平靜無波。沒有輕風吹拂,一絲都沒有。空氣中有股惡臭,或許是來自水上的油。夜空如洗,群星閃爍,萬里無雲。
謎琢最後被迫用最初想到的簡單計劃。他想著,在做出最終報告之前自己總是可以美化過程的。他們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開始行動了。謎琢讓泰索何夫站在樹籬迷宮的入口,把坎德人襪線的一頭綁在一根樹枝上,然後叫泰斯往前走。襪子令人滿意的脫了線,留下一條奶油色的路線。
「爸爸!」帕林大喊。他猛地抬起頭,驚詑地瞪著前方。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目瞪口呆地盯著聚攏在他身旁,看來正想抓住他的虛幻形影。
帕林把面板從右往左轉。他覺得有東西在裡面摩擦,不過面板還是動了。
書房裡出現更多鬼魂。鬼魂從卡拉蒙身旁湧現,從他的頭頂湧過,包覆了他。它們停不下來,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它們抓住卡拉蒙想把他拉走,像群驚慌失措的暴民要將自己的成員拖向毀滅。
帕林想得到巨龍會拿它來做什麼。這件寶物能讓綠龍成為安塞隆大陸無可爭辯的統治者。即使可回溯的歷史不長,牠也可以回到渾沌之戰後,巨龍第一次出現在安塞隆前的時間。牠可以回到任何時間,改變歷史,取得每一場戰鬥的勝利。至少,牠能用它把自己臃腫龐大的身軀傳送到世界上任何地方。沒有哪個地方能逃過牠的蹂躪。
帕林開m.hetubook.com.com始唸誦咒語。
「噢,你好。」泰索何夫回答。坎德人正彎著腰,手裡拿著撬鎖的工具,專心盯著門鎖之前所在的位置。泰斯挺直身,把撬鎖的工具塞進身前的一個包包裡。
金月癱軟地跪在窗邊。她的手肘撐在窗上,雙手支著下巴,看著亡靈越過大海。月亮沉入地平線,沒入深暗的海裡。繁星淒冷地在天空閃爍,在水上閃爍。海水如此恬靜,金月已分不清哪裡是天的盡頭,哪裡是海的邊際。微微的海浪怕被遺忘似的輕拍海岸,就像是生病而焦躁的孩子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死靈正朝北方而去,形成一條蒼白的河川,除了只有它們才能聽到的召喚外,亡靈什麼都不在意。
「我的船!」
「胡說八道。」他大聲對自己說,在聽過方才那些恐怖的喃喃低語後,他需要聽到活人的聲音。「她把那些想法塞進了我的腦袋,就是這樣。所以我剛才會作噩夢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今晚我要喝些安眠藥水。」
「來,我來修好它!」泰斯好心地把它撿起來。
金月站起身。這不舒服的姿勢讓她肌肉僵硬酸痛,不過活動一下就能讓人溫暖活躍起來。雖然清晨已經很熱,但她還是拿起一件厚重的斗篷裹在身上。
由葬禮上的演講看來,費資本是期待泰斯守諾言的。費資本會這樣期待,是因為泰斯不是個普通的坎德人。他是勇敢的坎德人,有勇氣的坎德人,一個——那真是個可怕的形容詞——正直的坎德人。
謎琢扔下地圖,打翻了墨水。他綁成一束的頭髮在風裡飛了起來。他衝下樓梯,被綁在樹籬盡頭的泰索何夫的襪線絆倒在地。他迅速爬起來朝港口飛奔而去,那種速度可是蒸氣動力、活塞驅動的雪鞋製造者們傾盡全力想要趕上的。
房裡空無一人。陽光自打開的窗戶流瀉而入,空氣悶熱而難聞。
她聽到它們喃喃乞求著。她感覺到它們和嫩草般細柔的碰觸落在她手上、臉上。它們像絲巾般纏在她身上。她很害怕,害怕如果她看向它們,會看到河風就在其中。接著她想到,也許這就是他的幽魂沒有來找自己的原因。他在這條河川中迷失了,沉沒了,被沖走了。我永遠都找不到他。
帕林.馬哲理站在光明城堡裡,傷殘的雙手握著時光旅行裝置的殘片。
「早安,泰斯。」帕林招呼道。
他一聲不響地坐著,來來回回搖晃著腳,看著天空和大海。坎德人默不作聲了好一會兒。
泰索何夫把正直這東西從上看到下,從裡看到外,又左右瞧了瞧。它沒有第二種模樣。正直的人遵守諾言,哪怕是可怕的諾言,哪怕這意味著要回到過去讓巨人踩得扁扁的變成死人。
泰斯跳了起來。「什麼?我不用死了?真的嗎?你是說真的嗎?」
她快步走過城堡明亮的花園和庭院。她目不斜視,不回應任何問候,只緊盯著眼前的路。只要她往別的地方看,就會見到它們。它們正跟著她。
他急忙又唸了一次咒語,『浩渺為汝所見!』他搖晃著崩解的裝置。「動啊!」他惱怒又絕望地喊道。「動啊,該死的!」
「妳會找到他。」那聲音說。「他侍奉我。你們會在一起。」
興奮的坎德人根本沒聽進去那些話。泰斯在屋裡跳來蹦去,把包包裡的東西撒得到處是。「真是棒極了!我們可以跟金月一樣坐船出海嗎?」
「泰斯,」帕林慢慢地說著。「我改變主意了。我希望你不要回去。至少不是現在。」
泰斯的眼睛瞪圓了。「我沒回去送死的事被發現了,我整個內臟都難受得絞在一起了。這是詛咒,對吧?」他盯著帕林。「牠為什麼來這裡?」
因為跟死靈在一起不得安寧。
金月聽到了那一首歌。唱歌的聲音是那麼有感染力,撼動了金月靈魂的深處。
帕林嘆口氣站起來,走到門後,打開門。
他在城堡裡住的客房是二樓一個很大的套房,裡頭有個小臥室、一間書房和一個會客室。會客室的一面牆全是朝西的水晶牆,可以看到大片的天空和海水。他心神不安又精疲力盡,卻偏偏緊張得睡不著,於是他來到會客室,站在那兒向外遠眺海景。海https://m.hetubook.com.com水像綠色的玻璃,映著天空的倒影。只可惜天際有一條灰綠的線,他看不出哪裡是頭哪裡是尾。這景象給人一種奇怪的不安感。
「我們做到了!」侏儒欣喜若狂地大喊。
泰索何夫開始往白銀階梯上爬。
「金月上船出海了?」帕林大吃一驚重複聽到的話。
泰斯把它交了出來。「我們要去哪裡?」他心急地問。
巨龍們飛得愈來愈近。陽光在綠色和紅色的龍鱗上閃耀,寬大的龍翼投下的陰影滑過油膩的水面。門外的警鈴吵個不停,催促人們尋找避難所,催促人們逃進山林裡。號聲嘹亮,召集著士兵。腳步隆隆聲、鐵甲撞擊聲、維持秩序和下命令的聲音全都混雜在一起。
「真是美極了!」泰索何夫邊說邊往白銀階梯走去。
金月當晚離開了醫院,對醫士和卡蜜拉女士的懇求不理不睬。
「把裝置給我。」帕林急切地重複道,伸手去搶。「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裡。快點,泰斯!」
死靈全都圍住了他。它們扯著他的袖子,嘴唇貼在他變形的十指上。它們殘破的雙手抓住他戴著的魔法戒指,千方面計想弄鬆它。但從它們沮喪的哭嚎來看,它們沒能成功。
帕林離開會客室走進書房,坐在桌前,認為自己該寫一封信給珍娜。拿起了筆,字句卻在他腦子裡亂成一團,沒有一點意義。他揉了揉發紅的雙眼。他一整夜沒睡,每次快睡著時,他就覺得聽到一個呼喚自己的聲音,但驚醒時又看不到任何人。
「走開!」最後,她厭煩地趕著他們。「走開,讓我安靜一會兒。」
謎琢站在比他低幾階的地方,也開始往上爬。「奇怪的建築物。」他評論說,「沒有懸樑,沒有支柱,沒有鉚釘,沒有欄杆,也沒有安全扶手。某人該被告一狀。」侏儒往上爬了大約二十階後停下來四處望。「真是好風景。我能看到海港——」
帕林想趕上金月,但腿上的一陣抽痛讓他停下來痛苦地喘著氣。他按摩著腿,到能走動時就一瘸一拐地下了樓梯,結果發現大廳裡一團混亂。金月已經像個瘋女人般衝了出去,還沒人來得及攔住她,她就跑掉了。大概只有狂風才追得上她。大師和醫士們都被她嚇呆了。回過神時,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城堡為了找她幾乎要翻過來了。
「我決定回去。」泰斯說,他沒有看著帕林,而是靜靜地看向天空。「我答應過的。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但一個諾言不是用嘴說說就算了的事。諾言是用心許下的。每一次打破承諾,你的心就會破掉一點,很快你就會害自己的心整個碎掉。我想,不管怎麼說,被巨人踩扁總比心碎掉要好一點。」
他把鑲寶石的一面往上轉。有些不對勁,裝置似乎在反抗。帕林加了一點勁,把那一面轉了過來。
「你非常聰明,泰斯。」帕林為自己感到羞愧。「你比我要聰明多了。」
泰斯和侏儒完成了樹籬迷宮的地圖,這肯定是侏儒漫長而不光彩的科學史上的第一次成功。
他打算下樓去把事情弄清楚,就在他往門口走的時候,清晨的寧靜被一聲嚎叫給打破。警鈴大作,聲音響亮又急迫。走廊裡傳來問話的聲音,要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答話的聲音聽起來惶悚不安。
問得好。當然,碧雷有可能是一時興起決定攻擊城堡,但帕林對此存疑。光明城堡在凱蘭卓斯的勢力範圍,那條藍龍統治這裡。碧雷不會侵入藍龍的勢力範圍,除非牠不顧一切要得到什麼。而他也猜得到牠想要什麼。
「停!你的線拆得太快了!」侏儒嚷嚷著。「我們還得畫出口呢!」
侏儒的襪子計劃取得了輝煌的成功,但謎琢卻在心裡為現實嘆氣:他最後成功畫出樹籬迷宮地圖的方法竟沒用到按鈕、齒輪、滑輪、軸和輪這些比較符合科學的東西。反而是用「兩隻羊毛襪」來描繪這樣的奇蹟造物,完成他的畢生大業,簡直是天大的打擊。他花了一整夜的時間想著要在繪圖計劃中用上蒸氣動力,結果他完成的設計圖是一雙不但跑得飛快,還能保證兩腳溫暖的雪地鞋。然而這對他完成一生的追尋目標根本是毫無幫助。
『死www.hetubook.com.com靈!』金月告訴過他。『它們吸取你的魔法力量!』
對泰索何夫來說,他可沒有那種歡欣鼓舞興高采烈的心情,也並不在意侏儒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學術突破。每一次把手探進口袋,他都會摸到時光旅行裝置滿是稜角的寶石和冷硬的表面。不到十分鐘前他才意識到它老是出現在不同的地方,他有點懷疑這個裝置是故意來搗亂的,因為無論他把手放在什麼地方,裝置都在刺著他、戳著他。
泰索何夫往前跳著,覺得襪子一圈一圈地從腿上拆下。他繞過轉角,來到一道階梯前。一道螺旋階梯。一道完全用白銀打造的旋梯。一道矗立在樹籬迷宮正中央的白銀旋梯。
「走開!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們。」
「哦,泰斯。」帕林努力讓自己保持耐心。「真不巧,我很累了,我沒睡好——」
門上傳來一記敲門聲。她不予理會,並確信門是鎖著的。敲門聲重複了好幾次。有聲音在叫她——是活人的聲音。見她沒回應,門外的人有些茫然失措。她能聽到他們大聲討論著要怎麼辦。
「帕林!」一個聲音喊道。那是低沉的耳語聲。「帕林!醒一醒!」
「我們到了樹籬迷宮的正中央!」侏儒雀躍不已,四處潑濺著墨水。
「讓我再睡一會兒,爸爸。」帕林迷失在夢中,夢到自己再一次變成了孩子。「我會下樓——」
「我跟你一起走嗎?」泰斯仍抱著它,問道。
「帕林!」他大叫著,那是一句沒有發出聲響的大叫。「別害死泰斯!他是——」
他停了一會兒,又一次聽到父親的聲音。那一幕是真的,比任何夢境都要真實。一個法師要學會相信自己的直覺,學會去聆聽靈魂和心的聲音,因為那些聲音用的是魔法的語言。他不知道那個夢會不會是內心的聲音警告他要慢下來,不要採取激烈的行動,要把事情研究得更透徹些。
『浩渺為汝所見……』
現在後面板應該往下滑,組成連接在一起的兩個半球。但讓人大吃一驚的是,後面板整個掉了下來,喀的一聲掉在地上。
侏儒發出一聲尖叫,這聲音大得會被誤以為是別管它山脈午間的風嘯聲,一般來說,那種嘯聲會持續到凌晨三點左右。
他能感覺到它們。它們的碰觸就像拂過的蛛網,或像小蟲的翅膀,他在羅拉娜家中有過這種感覺。現在很多事都變得清楚明瞭。魔法的損耗不是因為他失去了力量,而是因為死靈從他身上吸走了魔法。
卡拉蒙竭盡全力從這湍流中擠出,衝向帕林。
「對呀!」泰斯高興地回答。「跟侏儒一起。至少我猜謎琢是追上她了。他游得快極了,我都不知道侏儒游泳這麼厲害。」
他把魔法裝置握在手裡。魔法就像喝下的一口白蘭地,溫暖著他,安撫著他。他閉上雙眼,回憶著使用裝置時那些咒語。
「聽起來是戰鬥的警報聲。」帕林說。「我不知道為什麼——」
坎德人順從地緊抓住帕林長袍的袖子。
泰索何夫跑到窗前,把鼻子貼在水晶窗上朝外望去,搜尋著那艘船的蹤影。帕林在吃驚與慌張之餘已經把窗外那奇異的景象給忘了。他非常希望聽到的只是泰索何夫編的另一個故事,希望金月沒坐進一個侏儒製造的東西裡出了海。
每次裝置戳痛他的手時,就像費資本用幾乎是骨頭的手在戳他,提醒他保證會回去的諾言。
他低下頭枕在手臂上。他合上雙眼,寧靜清澈的海水悄悄從他身上漫過,水流溫暖而昏暗。
「對!」帕林幾乎吼出來。他想加上一句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不過,時間是他們僅有的東西。「只管……把它給我。」
「怎麼了,泰斯?」他溫柔的問道。
帕林被自己的聲音驚醒。他坐起身喘著氣,彷彿剛被潑了盆冷水。他急忙四處張望。「爸爸!」
卡拉蒙站在他面前。他身形魁梧,精神奕奕,就和帕林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一樣,只不過現在他僅有搖晃的虛影,就像將熄的灰燼上冒出的煙。他父親並非形單隻影獨自一人。他被亡靈所包圍,周圍的亡魂全向帕林伸出貪婪的手。
「在這期間,」他嘆著氣對自己說。「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離開斯克西。我已經把事情弄和_圖_書得一團糟。泰斯不願接近我,我不怪他。更糟的是,我還給金月添麻煩。也許我就是那個讓她發瘋的傢伙!」
越過海面而來的,是死靈。
「也許跟那些龍有關。」泰斯朝窗外指了指。
「我也是。」泰斯走進會客室,砰的一聲倒在一張椅子上。「我猜你這裡沒什麼可吃的。沒關係,我不是很餓。」
「靠著我!」他命令道。
「做到了?」泰索何夫盯著階梯問。「我們做到什麼了?」
她從他身邊擠出門,把他推得往後踉蹌了幾步。金月拉起白袍,奔下樓梯,斗篷在身後飄動。她跑進大廳,讓老師和學生們大吃一驚。他們在她身後喊著地,有些人追著她。衛兵眼睜睜地看著,手足無措。金月誰都不理,一直往前跑。
帕林看出他有些不尋常,於是拉來一張椅子坐到他身旁。
每次泰索何夫轉錯了彎走進死巷時,他就邊捲起線邊往回走,直到轉對路朝迷宮深處走去為止。
她一個人待在房裡,確實只有她一個。死靈沒有出現。也許在她拒絕給予它們想要的東西後,它們就去找別的犧牲品了。她無力地靠在門上,對自己看到的景象不知所措。她站在黑暗中,在腦海裡又一次看到死靈從自己的追隨者身上吸取著生命力。這就是世上的醫術會失敗的原因。死靈從活人身上奪走了生氣。但為什麼?死靈要密儀之力做什麼?是什麼力量在驅使它們?它們如此急迫地要趕往何處?
「爸爸?我不明白!爸爸!」
當然,坎德人一向認為諾言的束縛力就像黏著蝴蝶的蛛絲一樣,不會再黏了。通常來說,相信坎德人會守承諾的傢伙都被人當成是瘋狂的、不正常的、沒腦子的、毫無疑問的傻瓜,而以上每一點描述都與費資本吻合。泰索何夫完全不會為打破一個從來就沒真心打算要遵守的諾言而操心,他當然也認為費資本知道他不會守信,但帕林向他提起過他的——泰索何夫的——葬禮。
鍊條掉了下來,滑出帕林的手,掉在地上,像條閃著光的銀蛇。連接杆也鬆脫開來。寶石在陽光中流光溢彩。接著房間變暗了,寶石的光彩變暗了。巨龍的雙翼遮住了太陽。
『這就是魔法出問題的原因!這就是你的法術出錯的原因。死靈正從我身上吸取魔法力量。它們全都圍著我,用它們的手、它們的唇碰著我……』
『任汝縱橫馳騁……』
每次他們拐對一個彎,謎琢就趴在圖上畫出一條路線。他用這個方法走到了以前沒來過的迷宮深處。只要泰索何夫的襪子還沒被拆光,謎琢就覺得自己肯定能在白天結束之前完成整個樹籬迷宮的地圖。
活人們最後也和死靈一樣離開了,留下她一人。
清晨的天空中有些黑色、長著翅膀的東西朝城堡飛來。飛在中間的一個身形比其他的個頭都要大,大得讓青色的天空看起來就像是牠龍鱗的反光。帕林仔細瞧了瞧,接著便魂飛魄散般退回房間的陰影裡,就算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那條龍的紅眼睛彷彿還是能找到他似的。
「是的,」帕林平靜地說。「但牠會抓到我們。」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麼,於是請卡蜜拉女士在首席大師回來時通知他,接著就回房間去了。
「我一直在找你!」卡拉蒙絕望地說。「聽我說!雷斯林不在這裡!我找不到他!出錯了……」
有人在他門外扭著門把想打開門,結果發現門是鎖著的。帕林的心差點要跳出來了。接著門鎖上傳來金屬刮擦的喀答聲——撬鎖的聲音。
「那是碧雷!」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碧雷和牠的奴從!」
他往上望啊望,看到了天空。湛藍的天空,就像明朗迷人的夏日晴空般又高又遠。天空是那麼的明朗,那麼的迷人,讓你根本不希望白晝結束,希望它永遠這樣繼續下去。但你知道,老天會說:夜晚是要來的,不然明天就沒有白天了。夜晚有它獨有的好處,獨有的美麗。
「怎麼了?」帕林的話說到一半頓時停住,因為金月怪異的表情而警覺起來。「怎麼回事,首席大師?為什麼您要這樣瞪著我?」
泰斯在樓梯上坐下,用手撐著小小的尖下巴,思考著諾言的事。
「那個魔法裝置?」泰索何夫手伸進一個包包裡掏出那和圖書件魔法寶物。「啊!」他的手拂過臉,「你這裡一定有蜘蛛,我臉上都是蛛網。」他抓緊它護在懷裡。「那條龍能聞到它嗎,帕林?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死靈們欺近——一位很老的老人、一個小偷、一名戰士,還有一個瘸腿的孩子。它們全都是乞丐,雙手朝她伸過來。接著,非常突然地,它們離開了,彷彿有個聲音命令它們走開,但那不是她的聲音。
「沒錯!就是這樣!」侏儒輕快地說道。「你可以把腳放下來了。現在,往前跳,繞過那個轉角。右邊。不,左邊。不對,右邊……」
「只是個夢。」帕林茫然自語道。
他看到了他的父親,看到死靈的河川在他四周奔湧。是夢。不,不是夢。現實就是那個夢。金月曾設法要告訴他。
「我只是說你不必現在就回去。」帕林提醒道。「但你遲早還是得回去。」
「還有,為什麼讓我看到它們?」金月喃喃道。
帕林沒有告訴別人金月對他說的話。其他人已經開始緊張兮兮地小聲議論她。她那番關於死靈的說法只會讓他們和他想的一樣,認為這個可憐的女人已經被自己身上奇異的改變弄得發了瘋。他還能看到她恐懼的神色,還能感覺到那陣把他推到牆上的衝勁。他提議去找她,但卡蜜拉女士三言兩語就告訴他,她手下的騎士和城堡的衛兵都已經派出去尋找首席大師了,他們可以處理得很好。
但這是個非常真切的夢。帕林仍記得那些死靈朝他圍過來的情形,害怕地打了個哆嗦,手臂和頸後的毛髮都豎了起來。他還能感覺到死靈拉著他的雙手,扯著他的衣衫,喋喋不休地懇求著他。他伸手拂過臉頰,像是剛才在黑暗中撞進了一張蛛網。
泰索何夫盡量從命,但要他不動真是太難了。他站在樹籬迷宮裡一條路的中間,搖搖晃晃地靠左腳保持著平衡。他的右腿以最不舒服的姿勢抬在半空,腳搭在迷宮的樹籬上,已經脫線的右邊襪子有條線正掛在一根樹枝上。長襪已經短了不少,奶油色的線一直延伸在樹籬迷宮的路上。
金月走過房間,站在向外打開的、能遠眺海景的大窗前。
她打開門,發現帕林正站在門外,抬起手想敲門。
金月蜷在窗邊,低著頭,因敬畏和恐懼而發抖,一種令她想要大哭失聲的激動心情讓她伸出了手,渴望著碰觸歌者,就像那些死靈渴望向她伸出手乞求一樣。這一整夜,她就跪在地上,專注地傾聽著這首歌,在痛苦與喜悅中戰慄。她專注地看著死靈向北去,專注地聽著召喚的聲音。與此同時,恬靜的碎波滯留在海岸邊不願退散。最後慢慢退去,在身後留下平滑空寂的沙灘。
「不!」帕林急喘著,手上只剩一個半球和一根連接杆。他惶恐不安地盯著地上的面板。
她走到大會堂,迅速奔上通往自己房間的樓梯。她這是第一次感謝現在這來歷不明的年輕肉體,它對她的要求反應得不僅快,而且積極。金月被逼得走投無路,於是轉身面對它們。
「她瘋了。」帕林自言自語地朝門走去。「我們得警告衛兵。得有人去救她。」
「爸爸。」帕林說——或是想這麼說。他的喉嚨太乾了,說話像是在撕裂血肉。「爸爸,怎麼——」
「哦,他們已經去追了。」泰斯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我想他們是找不到的。你知道嗎,謎琢告訴過我,不可摧毀號可以像條海豚般潛到水下。那是條潛,前,契——管它叫什麼來著。一艘可以在水下面走的船。謎琢昨晚讓我看過,它看起來就像是條鋼鐵大魚。嘿,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在這看到他們?」
問得好。帕林在一團混亂中完全沒想到這個。
「啊啊!」泰斯低頭瞧著那個半球形的東西在地上滾,像個狂轉的蓋子。「你是要它掉下來的嗎?」
沒有什麼鬼魂,只不過是個坎德人。
「我以為你睡著了,不想吵你。你有東西吃嗎?」坎德人像是走進自己的家一樣。
就在那一刻,泰索何夫的襪子已經拆光了。他根本沒注意,他對那道階梯太好奇了。階梯看來沒有靠任何支撐物就這樣懸在空中,像水銀一樣亮麗,一樣流轉不停。樓梯一圈圈地盤繞,升得非常高。泰斯站在樓梯底部,往樓梯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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