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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2:隕星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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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孤注一擲

1─19 孤注一擲

現在看來瑪烈赤斯最終還是採取了行動,而且是意料之外的奸猾之舉。綠龍就在幾天前才發現牠底下所有的龍——那些克萊恩本地龍曾發誓當牠的盟軍——幾乎全都跑光了。只留下兩頭紅龍,而牠不相信牠們。永遠不能相信紅龍。沒有誰能告訴牠究竟那些龍都到哪兒去了,但碧雷知道答案。這些低等龍都投靠到對方的陣營裡去了。牠們都投向了瑪烈赤斯。碧雷的表親現在一定在嘲笑牠。碧雷咬牙切齒地往前噴出一團毒氣,好像那個奸猾陰險的表親就在牠爪子下等死一樣。
「在附近。」她笑著回答。她的精靈戰士近在咫尺,而他從來看不到聽不到他們,除非他們想讓他察覺。她的笑意在唇邊眼角消退了。「我們遇到過那個女孩和那些孩子們。我提議派一名護衛給她,但她拒絕了。她說自己不願從戰鬥中帶走任何一個戰士。」
「不,不,這裡不黑。」吉爾薩斯說。他指著懸在洞頂的一個球,從球裡散發出柔和溫暖的光輝,照亮了黑暗。「你看到那盞燈了嗎?」吉爾薩斯問著那個孩子。「整條地道裡你都會看到這樣的燈。你知道是什麼讓它發光的嗎?」
「不過我們會復仇的。你剛才說矮人同意了你的計劃。」牝獅後悔自己說得那麼直接,想要讓他從低落的情緒中振作起來。
精靈們在六天前就開始撤離奎靈諾斯,吉爾薩斯在那天告知他的子民,他們的家園正遭受龍王碧雷大軍的攻擊。他告訴精靈們真相,告訴他們殘酷的現實。他們熬過這場戰爭的唯一希望就是離開深愛的家園。即使如此,他們也只會以一支民族的形式倖存下來,吉爾薩斯無法向他們提出任何保證,說他們還會是一個國家。
至於瑪烈,牠會聞到戰爭的氣息,會聞到自己末日的惡臭。
吉爾薩斯驟然驚醒。「還不安全。」他放低聲音小心地說。「不過現在龍暫時飛走了。現在快進來!快!」
吉爾薩斯仍然留在後面等著。他向妻子保證過會在地道口跟她碰面。他正準備往入口走的時候,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精靈們從他身邊跑過,奔進後方地道的黑暗中,矮人在裡面指示著前進的路徑。其中一名矮人一邊打著手勢一邊說著精靈語:「左邊,左邊,一直往左走,小心水坑。」這個矮人正是矮人王塔恩.哮岩。他的穿著和普通的矮人勞工一樣,鬍子上積了一層泥垢,靴子上覆著泥土和碎石。精靈們絕對猜不出他的身分。
「陛下。」那個聲音再次喚道。
「但是,」吉爾薩斯爭辯道。「我不能分身兩地。我不能既要保衛奎靈諾斯而戰,同時又帶著人民穿越灰燼平原。」
這條地道是矮人們建造的眾多地道之一,是為了幫助數以百計的精靈逃出奎靈諾斯及其北部的一些小聚落——那裡已經落入碧雷龍王軍的手裡。地道入口就在奎靈諾斯南邊幾里遠的地方,矮人們已經將地道擴展至城中。就在吉爾薩斯對這些在地面上遇到的精靈流亡者說話時,他的身後就有其他精靈正走下地道。
「四天。」牝獅說。
碧雷考慮要召回自己的軍隊,但立即又放棄這個想法。一旦鬆開繩子,那些走狗就不會再回到牠手裡。牠們聞到、嚐到了精靈鮮血的味道,就不會再管牠的召喚。牠很高興自己沒把牠們召回來。
「哪種國王會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而把他的人民丟在後面送死的?」吉爾薩斯皺著眉反問。
一開始,牠只不過是單純想拿回本來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一件魔法寶物。一件了不起的魔法寶物,卻落在一個殘廢的落魄人類法師手上;那是由某個不起眼的、哭哭啼啼的坎德人給他的。寶物是牠的。這件寶物出現在牠的領土裡,牠領土上的所有東西都是牠的。所有人都明白這點,沒有人對此有異議。在牠很理所應當地要拿回這件寶物時,不知怎麼搞地,牠最後竟然就把自己的軍隊送進了戰場。
不,你們這些傻小子!吉爾薩斯很想發火。不,不安全!這個廣大的世界沒有一處對我們來說是安全的。那條龍整日整夜地在空中監視著我們。牠的軍隊,數以千計的強壯人馬正朝這片土地進軍,一路燒殺擄掠。他們用死亡的濃煙遮蔽陽光。我們可以用寶貴的生命拖住他們,卻不能阻止他們。這次做不到。我們逃走,但要逃向哪裡?哪裡才是我們安全的避難所?死亡。死亡是唯一的避難所……
「我想你。」她柔聲說。
吉爾薩和_圖_書斯剛想回答,塔恩.哮岩就走上前,攔住議員的路。
精靈女孩停了一會兒,迅速地點著人頭,滿意地看到所有弟妹都在身邊,於是抬起頭朝吉爾薩斯微微一笑。她把小妹挪到背上好讓她舒服些,接著轉身走下地道。
在最後一個孩子也跑進地道後,他伸出手拉下斜支在一旁的樹枝門,把它拉過來蓋住地道口。
「對,旅程的確非常艱辛。」牝獅真誠地盯著丈夫。「我們的同胞能挺過去,但他們需要一個領袖,一個在我們疲倦飢渴時,在不能休息、沒吃沒喝的時候仍催促我們前行的領袖。如果我們的國王跟我們一起走,我們會追隨他。在我們到達西瓦那斯提時,我們的國王會是我們的使者。我們的國王為我們說話,讓我們不會看上去像一群乞丐。」
「老兄,」矮人抬眼瞧著精靈議員,「沒錯,下面這裡挺黑;沒錯,這裡的味道不好;沒錯,這裡的空氣不夠新鮮。不過,想清楚,老兄,」塔恩豎起一根髒兮兮的手指。「在龍的肚子裡會有多黑?那裡頭聞起來會有多臭?」
「矮人軍隊在哪裡?」牝獅逼問道。「他們正躲在地下準備保護索巴丁。但如果這樣一支有數十萬強壯戰士的軍隊能幫忙,我們能抵擋住碧雷的進攻——」
巨蟲根本不在意背上的矮人,牠在乎的只有食物。牠朝洞壁那些堅硬的岩石上噴出漿液,漿液迅速在岩壁上嘶嘶作響,開始冒泡,大塊的石頭裂開來落到坑道的地面上。挖地蟲張開嘴咬住一塊石頭,把它吞了下去。
地道的地面開始搖動。
「他比我們更清楚矮人將要付出的代價。但他們仍願意作出犧牲。『要是那條大綠龍吞掉奎靈那斯提,接下來牠就會想吃掉索巴丁了。』他這麼告訴我。」
他們兩人同時開了口。
「對,你是不能。」牝獅同意他的意見。「你一定得讓別人負責奎靈諾斯的防禦。」
「看一看!」他朝他們微笑。「不必害怕,牠是我們的救星。」
「不怕。」年輕的精靈回答。他姊姊生氣地看了他一眼,他頓時紅了臉。「我是說,我不怕了,陛下。」
「不會的。」牝獅回答。「她不會哭,因為其他的孩子會醒來,會因為看到她的眼淚而失去信心。」
精靈們一開始進入安全的黑暗地道時鬆了口氣,很高興能躲到裡面來。但是在一列矮人朝他們打著手勢指點方向,帶著他們走進愈來愈深的地下時,解脫的感覺就變成了不安。精靈不喜歡待在地下,他們不喜歡這種狹隘的地方。他們喜歡看到頭頂的天空,伸展的枝葉,喜歡呼吸新鮮的空氣。在地下,他們覺得悶得很不舒服。地道的氣味是黑暗的氣息,黑色土壤的氣息,還有巨蟲,挖穿岩石的挖地蟲的味道。有些精靈猶豫了,回頭看向身後,看向陽光明亮閃耀著的地方。一位年長的精靈——吉爾薩斯認出那是位住在東塔拉斯的議員——轉過身往回走。
「讓妳的人撤退,要他們往南去。如果奎靈諾斯淪陷了,會需要他們保護倖存者。」
碧雷飛得高入雲天,頗為自傲地看著自己的大軍如巨蛇般蜿蜒滑過奎靈那斯提茂密的森林。它前進的速度很慢。有句話是這麼形容的:軍隊是靠補給前進的。隊伍的前進速度就跟沉甸甸的補給車一樣。牠的軍隊不敢不帶糧草,不敢依靠當地的食物過活。牠們本來可以這麼做的,但奎靈那斯提的動物,甚至是植物都加入了反抗的行列。
就在吉爾薩斯保持警戒的時候,那個精靈女孩從樹葉和松針堆成的隱蔽處抱出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她招呼其他弟妹跟緊自己,接著就朝地道跑來。年長的孩子把年幼的揹在背上,跟在她後面跑。
他們兩個站在地道之中,地面在腳下搖動。矮人牧蟲夫大聲叫喊著驅趕巨蟲。矮人們蹲伏在入口處,等著幫助更多的逃亡者。往更深的地道去的其他精靈從他們兩人身旁經過。他們看到了他們的國王,於是點頭微笑著向他致意,似乎這樣由矮人指引著走在漆黑昏暗、搖動不休隧道裡的逃亡,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牝獅從額前拂開一絲亂髮。「對,但屏障崩垮意味著什麼,無論是吉是凶,我們都不知道。」
綠龍王碧雷在奎靈那斯提森林上空兜著大圈,好確定一切都依牠的計劃進行。但事情發展迅速。牠覺得太快了。牠已經控制了一切。是牠,碧雷,而不是別人。那麼,為什麼牠還是有種和圖書奇怪的感覺,彷彿不是牠在控制一切,反而牠是被迫行動的呢?就像賭桌上有人推著牠的手,讓牠在別的玩家還沒下注前就丟出了骰子。
「說過很多次,」矮人撫著鬍子笑道,「很多次了。如果不是我說,就是其他人這麼說。」他指著其他的矮人,「我們都用同樣的話,一直都很有效。」他搖了搖頭。「誰會想到,精靈得在地下過活呢,陛下?」
毫無疑問,那肯定是瑪烈赤斯。
「我在想,」他轉移了話題。「不知道那個女孩在夜裡獨自醒來時會哭嗎?即使她負責照顧的孩子們就睡在她旁邊,甚至在那麼深的黑暗中仍然信任著她。」
碧雷不曾提防北方,不擔心騎銀龍的索蘭尼亞騎士或是強大的藍龍藍天。銀龍據牠的間諜說已經消失了,而牠的間諜們普遍認為藍天已經瘋了。牠為了追尋一個人類主人,消失了一段時間,在牠回來後,就開始出現一些傳聞,說牠去了一個被稱為灰色荒野的地方。
「我也想妳。」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擁她入懷。「妳覺得我們會有和平的一天嗎,親愛的?會不會有一天,我們能在一起睡到太陽升起,醒來後一整天什麼都不做嗎?」
「很好。」吉爾薩斯說。「那麼快走吧!」
「我們不討論這個。我說不,就是不。沒有妳在身邊,我怎麼能做到妳告訴我說一定要做到的事?」吉爾薩斯反對,聲音激動地揚了起來。
她沒有回答。他吻著她濃密的頭髮,將她擁得更緊。
兩個月前,綠龍王還快活地沉醉在自己枝葉茂密的休養地,根本沒想到會跟精靈對上。哦,也許這個說法不夠準確。牠那時已經組成自己的大軍,用從被牠征服的精靈和人類那裡斂來的巨額財寶來收買傭兵團、地精和大地精的忠誠,用搶掠和謀殺的許諾引誘盡可能多的龍人。牠握緊拴著這些走狗的繩子,不時丟給他們一些精靈的碎肉,吊足他們的胃口。現在牠鬆開了拴狗的繩子,牠覺得自己毫無疑問是會取勝的。
牝獅挑釁似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接著聳聳肩,苦笑著說。「當然,你說得對。你顧及到雙方,而我只看到一面。所以我要再說一次,一定得由你來帶領人民。」
矮人們用來挖地道的一條巨蟲在坑道的另一頭出現了。這蟲子沒有眼睛,因為牠已經習慣生活在地底的黑暗中。在牠頭上長著兩隻角,一個矮人坐在蟲背上的大籃子裡,手裡緊握著皮鞍具的韁繩。鞍具纏在兩隻蟲角上,可以讓騎手像精靈騎手控制馬一樣,掌握挖地蟲的前進方向。
「我做不到,陛下。」議員抱歉地對吉爾薩斯說。他急促地喘著氣,臉色蒼白。「我快窒息了!我會死在這下面的!」
「議員們、族長議會——」
吉爾薩斯一個手勢,躲藏著的精靈們迅速溜出樹蔭,枝繁葉茂的樹林保護他們躲過碧雷搜索的視線。那條巨龍到來的時候,林中萬籟俱寂,百獸噤聲,群鳥音息。所有活著的生靈都蜷縮著,顫抖著,一直等到碧雷離去。現在綠龍走了,森林又再次活躍起來。精靈們手中抱著幼子,牽著大一點的兒女,扶著體弱的孩童,從狹窄的溪谷兩側滑下。地道入口設在谷底,用樹枝編成蓋子掩著。
「我就猜到你會這麼下令。」她說。「我已經這麼做了。從現在開始,碧雷的軍隊會毫無阻礙地前進,燒殺搶掠。」
吉爾薩斯搖頭。他緊抿著嘴,「別的消息呢?」他突然問道。
龍翼的黑影從身上掠過時,吉爾薩斯不禁顫抖,為之膽寒。雖然黑影很快就掠過了,他依然覺得自己還處在那片死亡的陰影中。
那個矮人說的精靈語聽起來就像是塞了一嘴的石頭。孩子們沒聽清楚在嚷什麼。吉爾薩斯一步跳向他們的大姊。「退後!」他朝其他的孩子喊。「退後靠牆!快!」
「親愛的,」吉爾薩斯溫柔地開了口。「矮人有權保護他們的家園。如果是他們遭受攻擊,我們精靈會趕去支援嗎?他們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他們拯救了無數的生命,而且準備著為了與自己無關的理由犧牲性命。他們應該被稱頌,而不是被苛求。」
牝獅知道丈夫的脾氣,知道再繼續爭辯是不會有結果的。「我們的人正在騷擾碧雷的軍隊。但他們的人數太多了,我們就像是騷擾一群餓狼的小蟲子。」
她的碰觸溫柔輕和,嗓音輕柔甜蜜。她一定在他還在照顧著孩子們的時候就走進地道了。他微笑地看著她,燈光在她的金髮和_圖_書上閃爍時,巨龍帶來的絕望黑暗消散殆盡。一兩個吻是他們在這次短暫相逢中所能分享的一切,兩人都有消息要告訴對方,有緊急的事要商討。
她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讓他平靜了下來。
巨蟲爬近了,看起來非常嚇人。牠身形巨大,波動起伏、佈滿黏液的紅棕色身體塞滿半條地道。地面在沉重的巨蟲身下搖動。被稱為牧蟲夫的矮人們拉動連在巨蟲身上皮箍的韁繩,幫騎手引導挖地蟲的前進方向。
他們同時停下來看著彼此,大聲笑了起來。
吉爾薩斯深深地嘆了口氣,擁緊愛妻。「碧雷已經越過邊界侵入我們的國土。龍王軍到奎靈諾斯還有多少天?」
哮岩哼了一聲,不禁大笑起來。他邊搖著頭邊大步走下坑道,大聲鼓勵那些忙碌著的矮人們。他們正忙著清除岔路上的落石,或者檢查用來支撐地道的支柱強度是否足夠,是否安全。
「也許有一天,」吉爾薩斯回擊。「我們不得不教矮人爬樹。」
「還有一個現實問題,」她無情地加上一句。「我們的西瓦那斯提遠親過去表現得非常不友善。他們把你舅舅波修士貶為闇精靈。他們對你父親毫無敬愛可言。他們認為你是個雜種,你母親則更糟。」
「是一隻蟲寶寶。」吉爾薩斯說。「成年的大蟲幫我們挖出地道,牠們的孩子照亮我們的路。你現在不會怕了,對吧?」
最後進入地道的是有十二個人的一家子。剛剛成年的長女負責帶領弟妹。他們的父母都是受過訓練的戰士,都留在城裡參加保衛戰。
孩子們看來並沒有完全打消疑慮,但聽到姊姊的一聲喝斥後,他們排成一排跟著走下地道。從巨蟲身邊走過時,他們警覺地盯著牠。
「我一直都無法讓自己相信這消息是真的。」吉爾薩斯說。「是妳減輕了我的顧慮,除去了我的恐懼。西瓦那斯提解除屏障表示他們願意再次參與世務。我會立刻派出使者告訴他們我們的處境,並要求援助。我們的人民會到那裡尋求食物、休息和庇護。如果我們的計劃失敗,奎靈諾斯陷落的話,在我們遠親的協助下,還能組織一支大軍。我們會回來把巨龍趕出家園。」
地道深處傳來矮人語的大聲叫嚷,接著又用精靈語重複道。「讓路!巨蟲來了!讓路!」
她剛打算開口,但接著四下看了看,皺起眉。「普蘭切特在哪裡?你的護衛在哪裡?」
碧雷不曾提防黑龍黑貂所在的東方。那個令人作嘔的傢伙在自己難聞的沼澤裡過得心滿意足。讓牠爛在那裡好了。白龍冰霜也一樣,那條白龍還沒有足以向碧雷挑戰的力量和才智。不,碧雷提防的是東北方,提防著那雙一直讓牠擔驚受怕的紅眼睛。
「親愛的,我們聽說的消息是真的。屏障垮了!」
議員看了看身後下行的通道,又看了看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他伸出手碰了碰吉爾薩斯的手表示敬意,又朝說服了他的矮人鞠躬行禮。接著,他低下頭,屏氣走進了地道,彷彿打算靠那一口新鮮的空氣走過地下漫長的旅途。
在遙遠的下方,一雙眼睛確實正盯著碧雷,但那並不是這場賭局中的另一位玩家,或者至少他不能自詡為下注的賭徒。他的那雙眼睛是在賭盅裡骨碌骨碌轉的骰子,被拋在桌面,無目的地四處滾動,一直到停在某個角落,一直到有人宣佈贏家是誰的時候。
從奎靈諾斯來這裡的路上走得很慢。因為白天時碧雷逮到一隊路上的精靈,用一團毒氣把他們全都殺了,所以精靈們不敢在開闊的地方走動。他們在森林裡躲著,綠龍飛過時,他們就像看到狐狸出現的兔子般動也不動地躲著。因此他們的前進速度很慢,讓人心碎的緩慢。
議員低頭看向矮人,無力地笑了笑。「你說得對,閣下。我沒想到這個。我得承認說這意見很中肯。」
「他知道也許他自己的子民會因為保護精靈而死嗎?」
別人可以從吉爾薩斯的方下顎和稍圓的眼睛看出他的人類血統,而她的臉則和他的臉龐不同,完全是精靈的模樣:心形臉蛋和杏眼。她身形健美,而不是纖巧細弱,她的目光大膽而果斷。看到他目光中的濃濃愛意和讚賞之情,牝獅抓住他的手,吻著他的掌心。
在那一刻,在之後悲傷哀愁的時刻裡,他為他的人民感到驕傲。精靈們夫妻分離,一個帶著孩子離開,一個留下保衛家園。留下的精靈們深情地吻著兒女,緊緊地擁抱他們,囑咐他們和*圖*書要聽話、要乖。吉爾薩斯沒有對他的人民說謊,精靈雙親們也不欺騙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曾許諾說會再次見到他們所愛的家人,他們只是反覆叮嚀著一件事:牢記一切。永遠銘記。
「不,」他立即反對。「我不想聽。」
吉爾薩斯站在一條地道的隱蔽入口處,目不轉睛地盯著碧雷。那條龍碩大無比,凶狠之至。牠長著鱗片的身體臃腫走樣,是那麼地笨重,似乎牠的雙翼要把這一大坨肥肉抬離地面是不可能的事。看起來是不可能,但如果注意到牠肩膀上那些厚實的肌肉和龍翼完全展開時的寬度和長度,就不會那麼想了。碧雷投下的黑影遮天蔽日,將明亮的白晝變成恐怖的黑夜。
他給奎靈那斯提精靈們下了指示。孩子們必須離開。他們是這個種族的希望,一定要被保護。孩子的看護人——母親、父親、祖父母、姑姨叔伯,或是遠親都要跟孩子們一起走。能夠戰鬥的精靈,受過戰士訓練的精靈要求留下來保衛奎靈諾斯。
「好啦,現在你們看到了。這一點也不可怕。」吉爾薩斯故作輕鬆地說。
「普蘭切特留下來幫元帥處理幾個龍人。至於我的護衛,我命令他們回奎靈諾斯。別生氣,親愛的,」吉爾薩斯微笑著,「他們要幫忙準備展開防禦。那妳的護衛在哪裡呢,牝獅女士?」他學著她的語氣反問道。
「那裡安全嗎,陛下?」一個發顫的聲音問著。
「魔法屏障怎麼了?」他最後問道。
「快!」吉爾薩斯一邊打著手勢,一邊注意著綠龍。「快!」
他一把抓住嚇呆了的女孩,把她從路中間拉開。她被嚇壞了,而她背上的妹妹開始驚聲尖嚎。吉爾薩斯抱起小孩,盡力安慰她。其他的孩子瞪大眼睛,圍到他身旁。有些孩子開始哭了起來。
「我們不提這個了。」他對她說。
「快,快!」吉爾薩斯催促著,似乎瞥見了綠龍越過樹梢。
她的一個弟弟猶豫著,「我不想走,翠娜。」他的聲音顫個不停。「這裡好黑。」
「是火嗎?」男孩困惑地猜著。
「出了什麼事?這是怎麼發生的?是西瓦那斯提自己解除它的嗎?」
「——會起內訌,吉爾薩斯,你知道的。三分之一的議員會想往西而不是往東,三分之一想往北而不是往南,還有三分之一哪裡都不想去。他們會吵上幾個月。就算他們總算設法到了西瓦那斯提,他們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出三百年前的事大吵一架,那麼一切都完了。只有你,吉爾薩斯。你是唯一有希望擔負這項重任的人;你是唯一可以整合各種派系,帶領人民穿越沙漠的人;你是唯一可以消除去西瓦那斯提一路上障礙的人。」
「親愛的,矮人同意了!」
「他們不能拒絕我們。」吉爾薩斯沉下了臉。「他們不會的。妳應該要往好處想,親愛的。我相信屏障的崩塌代表西瓦那斯提精靈心境的改變。我用希望支撐著人民。他們將橫過灰燼平原。他們會到達西瓦那斯提,而一到那裡,我們的遠親會歡迎我們。旅程艱辛,但妳知道我們的人民比任何人都勇敢。就像我們在那個年輕女孩身上看到的那麼勇敢。」
「親愛的——」
她要去哪裡?西瓦那斯提想。一片對她來說與夢境相差無幾的土地。那是個悲傷的夢,因為她一直以來聽到的話都是說西瓦那斯提精靈既不喜歡,也不信任奎靈那斯提的精靈遠親。然而現在她卻要前去請求他們讓她避難。甚至在到達西瓦那斯提之前,她和她的兄弟姐妹還要在地下走過漫漫長路,然後回到地面,穿過乾旱貧瘠、空曠無垠的灰燼平原。
吉爾薩斯不記得上一次自己大笑,或是聽到妻子大笑是什麼時候的事。他覺得這是個好徵兆。「妳先說。」
她搖了搖頭,那些讓她得名「牝獅」的蓬鬆金色捲髮,又一次遮住她的臉龐。她的丈夫抬起手,深情地將它們拂到她腦後。他喜歡看著她的臉。一些奎靈那斯提精靈貴婦的膚色像奶油和紅玫瑰的奇妙混合,因此她們輕視卡岡那斯提精靈,因為後者的皮膚因日曬而成了深褐色。
「但我們總有一天要談的。」
牝獅把手貼在他的唇上。「噓,親愛的。你先別想那麼多。我們還不確定西瓦那斯提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屏障會垮掉,這些代表著什麼。荒野跑者說生長在屏障周圍的生靈不是已經死了就是奄奄一息。也許屏障不是對西瓦那斯提的祝福,而是個詛咒。」
吉爾薩斯認出這個女孩,記得她和圖書曾在不久前他舉行的一個化妝舞會上出現過。他記得她跳的舞,那時她穿著精緻的絲袍,頭上綴著花,眼中閃動著幸福和興奮。如今,她的秀髮未經梳洗,綴著之前藏身處的枯葉。她的裙子破了,在跋涉中弄髒了。她被嚇得臉色發白,但看起來仍那麼勇敢堅強,沒有屈服於自己的恐懼,因為年幼的弟妹都要從她那裡尋找勇氣。
碧雷認為這都是牠的表親瑪烈赤斯的錯。
吉爾薩斯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妳已經確認我們聽說的最初報告是真的?」
他沒有向精靈們保證他們會逃往一個安全的避難所,因為他無法保證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他不會告訴人民讓人寬心的謊言。奎靈那斯提的人民已經在溫暖舒適、寬心適意的謊言絨毯下沉睡得太久了。他告訴他們事實,而他們沉默著毅然接受了現實。
吉爾薩斯覺得剛才溫暖著自己的希望從血中滲出溜走,又一次把他丟在刺寒的絕望之中。
「我說了我們以後再討論。」吉爾薩斯回嘴的語氣相當冷淡。
蘋果有毒;用精靈小麥做的麵包讓一整個師病倒了。士兵報告說同伴被藤蔓纏死,被突然掉落的大樹砸死。不過,這都是很容易對付的敵手,用火就可以擊潰它們。整日整夜焚燒奎靈那斯提森林的濃煙密雲,瀰漫了大半個阿班尼西亞。碧雷看著黑煙向空中翻騰,看著風把煙雲吹往西方。牠心情愉悅地呼吸著瀕死的樹木冒出的濃煙。就在牠的軍隊冷酷無情地緩慢向前推進時,碧雷日益強壯。
然而,牠覺得在這場賭局中還有另一名玩家,一個牠看不到,卻在陰影中注規著一切,在另一場賭局中下了更大賭注的玩家。那個玩家賭牠碧雷會輸。
碧雷已經開始估量牠的勝算。但是,牠仍然無法擺脫那種憂慮不安的感覺,總是擔心著在陰影中的某處,在牠盤旋的圈子外,另一名玩家正等待著,觀望著。
吉爾薩斯笑了。「我打賭你以前說過這樣的話,塔恩。」
碧雷看穿了瑪烈的把戲。那條紅龍在戲弄牠。瑪烈逼著碧雷挑起這場跟精靈的戰爭,逼牠把軍隊困在南方;而就在碧雷消耗著兵力時,瑪烈卻在增強自己的力量。瑪烈騙碧雷摧毀了光明城堡——那裡的密儀教徒早就是瑪烈的龍鱗下叮人的小蟲,不除不快。碧雷現在懷疑正是瑪烈安排好了魔法寶物出現的地點,並刻意讓牠知道。
「我和一名親眼看見屏障崩垮的荒野跑者談了一會兒,但他想找到阿爾瀚娜和她的人馬時,他們已經走了。這出乎我們的意料。阿爾瀚娜很可能是立刻就穿過邊界進了西瓦那斯提。我們會有好一段時間無法得知她的消息了。」
牧蟲夫發現了異狀,迅速做出反應。矮人們大聲咒罵扯著皮繩,對巨蟲又捶又戳。挖地蟲發出一陣巨響,轉過頭繼續享用牠的岩石大餐。
「親愛的。」她招呼著。
巨蟲接近吉爾薩斯和孩子們時,牠突然轉過盲眼的頭,想朝著他們所在的岩壁而來。吉爾薩斯一時間深怕他們會被壓扁。女孩抓緊了他。他把她拉到身後靠著牆,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和其他孩子。
「是那種確信留下來的最後一名戰士都不會白白犧牲的國王。」他的妻子說。「不要以為沒有留下來跟巨龍作戰就是輕鬆的任務。你是在要求在森林出生,生長在青蔥花園和有豐富水源的人民穿越灰燼平原,穿越一片只有不停流動的沙丘和毒辣陽光的貧瘠之地。讓我負責奎靈諾斯的——」
「雖然是你騙我採取行動的,表親。」碧雷對著西方朝牠怒目而視的紅眼睛說。「不過,你幫了我的忙。很快我就會擁有一片遼闊的領土,會有數以千計的奴隸要聽從我的命令。整個安塞隆都會聽說我打敗了精靈。你的部隊會拋棄你,聚集在我的旗下。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會是我的。法師們再也不能對我隱藏它和它的魔法力量。你在陰影裡躲得愈久,等得愈久,我就變得愈強壯。很快你那顆醜陋的大腦袋就會被掛在我的圖騰柱上,我將成為安塞隆的統治者。」
「對。」他說。「我告訴了塔恩.哮岩。我們是碰巧遇到的。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我原以為要騎馬去索巴丁見他,但他親自負責這裡的工作,所以我們能立即解決事情。」
「幾個星期前她才剛在自己的第一場舞會上跳舞。現在,她走進一條地道,為了活命而逃跑。」他哽住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我們的人民是多麼勇敢!」他聲音沙啞地感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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