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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林傳奇1:靈魂熔爐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丹.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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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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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兒!」那婦人捧著心窩說:「那是他給我取的綽號……真的是奧巴弟!」
女主祭同樣回應說貝佐神會明察此事,但語氣與剛剛相較顯然較為冷淡。祭司又將女子帶回,然後領著農夫上前。
走近那悽慘的母親身邊,雷斯林伸手攔住她,雖然他在需要的時候舉止可以相當和善,但那女子還是恐慌地發起抖來,轉頭恐懼望向他叫道,「放我走!」她哀求著:「拜託!我已經受夠了。」
奇蒂又挑了挑眉毛,不動聲色地詢問弟弟。
但雷斯林在他腰背輕輕戳了一下。
「好,我相信你。」她臉上淒然一笑:「我相信你……我會來的。」
雷斯林則搖搖頭,現在並非好時機。
想到方才裘蒂思那種不懷好意的表情,雷斯林不免有些憂慮。他無法想像貝佐教還要怎樣從這女人身上搾出捐獻,她衣服破爛,鞋子根本不合腳,顯然是檢別人不要的,肩上那條圍巾像是破布一樣。即便如此,她把自己打理得很乾淨,頭髮梳得很整齊,看得出來以前是個美人胚子,而且等她情緒平復以後,應該也可以打扮漂亮才對。
然後石像動了起來。
但是卡拉蒙卻不死心:「泰斯真的被關起來了嗎?」
「啊,可憐的孩子!」那年輕女子發出令人心碎的哭喊,想要衝上舞台,但被僧人攔住。
「我們應該到了。」雷斯林打斷他們。
父子為了馬鈴薯田爭論好一會兒,貝佐神——當然是透過裘蒂思說話——似乎也不耐煩了,忽然將對話拉回私房錢上。
大主祭跨出一步:「今天晉見貝佐神的儀式結束了!」
「合格的請願者現在可以上前,與已經升天的人說話。」大主祭高聲宣布,他的音調出奇尖銳。
「佛林特上『笨侏儒』去了,那是他喜歡的酒館。史東先到神殿去,因為他可不知道你們到底肯不肯賞臉。坎德人不知上哪去了,不見最好。」奇蒂拉從不避諱自己嫌泰斯麻煩一事:「託他的褔倒是把坦尼斯也撇開了,我可不想帶他一起去。」
「好大一條蛇喔。」卡拉蒙眼神朦朧地盯著那神像。
「提出這麼可恥的要求,那些祭司還讓他上去,真是叫人意外。」史東壓低聲音說。
女主祭的袍子和其他人顏色相仿,都是天藍色。但是有兩處不同,一個是她的長袍綴有金邊,另一處則是其他祭司的袖子束緊,但她的袖子寬鬆。攤開雙手時,袖子波浪般抖動,呈現出某種異樣的脫俗氣質。加上她面部極為白皙,雷斯林認為這應當是上粉的緣故,而且她又畫了眼影、在嘴唇灑上珊瑚粉,所以在火光下看來十分顯眼。
附近一些人聽見他說的話,投以兇惡的眼神。
「我們——」卡拉蒙開口想回答。
她想要跟死去的丈夫阿吉儂說話:「我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記得穿上絨毛背心保暖。」那婦女說道。「那是我為他織的。」
那農人看來緊張卻堅定,雙手握拳清清喉嚨,接著以宏亮的嗓音很快地說話,中間完全沒有停頓換氣:「我父親六個月前過世他斷氣之前說自己藏了一筆錢現在我們全家都找不到所以想問清楚到底在哪裡謝謝。」
「坎德人被捕了,」奇蒂不以為意聳聳肩:「坦尼斯去監牢保他出來。」
「你看到沒有?」卡拉蒙驚訝得上氣不接下氣:「它活起來了!奇蒂,妳看到沒?史東?那個石像會動!」
「太荒謬了!」史東壓低聲音,但是語氣很震怒。
她舉手要大家安靜,民眾也都配合,現場鴉雀無聲,連咳嗽或小孩的哭鬧都靜止了。
「上前說出妳們的請求。妳們需要貝佐神什麼幫助?」大主祭繼續主持儀式。
「親愛的,如果妳能替我將遺產捐一部份給貝佐神殿,」奧巴弟的靈魂說:「那我會非常開心。」
「不僅荒謬,還很危險。」雷斯林一邊說一邊用細長手指箍住朋友的手腕:「小聲點,史東。別多說了,這不是適當的時機。」
「神殿在前面,燈火很亮的那個地方。」雷斯林指著前方,希望哥哥能聽懂他的意思,不要繼續深究:「我們好像繞過去會比較快。」他又指向馬夫街。
「這好像只是影子……」他自言自語:「似乎只是石像的影子在活動……難道……」
裘蒂思戲劇化地垂下雙手,寬鬆的袖子落下後遮住她的手掌。大主祭又開始唸誦召喚貝佐的禱詞,裘蒂思傾著頭,閉上眼睛默唸了些字句。
「外頭的火爐裡面加了一些迷|葯。」奇蒂解釋起來:「你應該沒吸到吧?」
「沒時間了。反正你也得習慣少吃一兩餐,不然怎麼當個士兵?你以為軍隊會特地停下來炒菜嗎?」
奇蒂冷笑起來,手放胸前舒服地靠在座位上,翹著腿注視那女主祭,彷彿其他人都不存在。
下一個人上台以後也召喚自和-圖-書己的丈夫,詢問山坡上陽光充足的那一小片農地,隔年到底該種什麼好,是甘藍還是蕪菁呢?過世的先生透過裘蒂思說話,他認為應該要種甘藍菜,然後不忘提到應該將農作物的一部份貢獻給貝佐神殿。
「閉嘴!」奇蒂同時從另一側要他噤聲,還用手肘撞了一下。
接著裘蒂思又要那個尋找遺產的農夫上來。
「不用驚慌!」大主祭高舉雙手掌心朝外,斥喝、膜拜的群眾立時安靜:「各位現在看見的是貝佐神化身,祂絕不會傷害心存正念的人,貝佐神降臨在此是為了帶來上天的訓示。」
書上還提到這種魅蛇術並非魔法,只是憑藉音樂使毒蛇陷入恍惚。原本雷斯林對此深感懷疑,但現在看了奎蛇竟隨著笛聲起舞,他也不由得不相信。
史東面色一沉,他還挺喜歡泰索何夫,但是坎德人「借東西」的習慣實在令他難以忍受。史東一直都對泰斯說教,告訴他竊盜是罪惡,還舉出索蘭尼亞稱為騎士規章的法條跟他說明。泰斯每次都瞪大了眼睛聽,看樣子很認真,而且還同意偷別人東西非常不應該,說自己無法想像怎麼會有那麼壞的人,會去偷拿別人珍貴的東西。但通常史東會發現自己的匕首或者錢包,甚至是準備當作午餐的麵包、乳酪不翼而飛,於是在坎德人身上翻了出來,想必是趁他滔滔不絕時下的手。
「好吧,回來了就算了。」奇蒂說:「小弟,我給你準備了衣服換上,擺在帳篷裡頭,動作快。」
「貝佐神召來奧巴弟.米勒!」
「我沒喝醉喔!」卡拉蒙不情願地叫著,但同時又從座位滑到地板上,拍拍屁股起來又咯咯傻笑。
展場上大概有四五十個攤位,此外還有很多消遣,如啤酒與小吃攤、跳舞的熊、十賭九輸的小遊戲、走鋼索表演、雜耍、說書人等等。已經進入場內的商人紛紛取出貨物陳列,準備明天大賺一筆。有空的時候就在營火旁休息吃喝,或者四處逛逛,看看今年有哪些生面孔、熟面孔,順便交換消息、互相敬酒。
大蛇下降到裘蒂思頭頂上空停住,帶著皮褶的蛇首輕輕搖晃,閃亮的雙眼瞪著周圍人群。雷斯林觀察一下舞台邊的祭司,其中一些人,特別是年紀輕的人露出驚異的眼神看著那大蛇,徹頭徹尾信服,於是觀眾也漸漸接受,對於神蹟深信不疑。
「過一會兒就會好起來。」雷斯林回答:「但是一個鐘頭內大概別叫他做事。坐下,哥哥,這可不是讓你跳舞的時間地點。」
那位初嚐喪親之痛的媽媽獨自站在一邊,她上前抓住一個侍僧哀求:「拜託!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吧!血統不是她的錯!」
「他們在火裡頭加了罌粟花種子,吸進去以後會覺得暈眩但是舒服。這很有趣,貝佐教的人好像很希望信徒神智不清。」
裘蒂思的頭左搖右擺,一開口又變為小孩子驚恐而銳利的叫聲。
卡拉蒙想要照他的話做,但進入神殿的那瞬間,隨著人群推擠時,有個貝佐教侍祭正拿著大羽毛扇對著卡拉蒙的方向用力搧風,於是他一瞇眼睛、倒抽了口氣,便大大吸進一口煙。
「我會救妳!」婦人雙手緊握、然後扣在一起:「告訴我該怎麼救妳!」
雷斯林看了看,那襯衫和皮褲應該是坦尼斯的東西,對他單薄的身材而言著實太大,然而時間緊急也顧不得太多,只好將袍子的腰帶取下繫住褲子,免得褲頭滑到膝蓋上面。之後他又抓了抓頭髮,塞進佛林特那邊取來的一頂軟邊帽子裡,一走出帳篷便聽見奇蒂拉和卡拉蒙喉頭發出咯咯笑聲。
「媽!妳為什麼不救我?」
參觀的群眾當然也大開眼界,許多人為之驚嘆或者恐慌,有些婦女拉好裙子抱起小孩,還有男人交頭接耳並且準備拔刀。貝佐教眾祭司還是心平氣和,祭祀神像的舞蹈完成以後,他們將籃子擺在舞台上,奎蛇還是乖乖留在籃子裡,頭部像是失神般晃來晃去。坐在前排的人看著這些毒物都擔憂了起來。
「要我們去哪裡?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唯一的財產就是那片小小的田地!而且我的孩子要怎麼辦,她會怎麼樣?」
祝禱的聲音戛然而止,觀眾群間聽得見一聲喘息,但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又敬又畏,這雷斯林可說不上來。神像上頭一扇密門此時打開,一個女人踏上舞台。
史東露出訝異的神情,抓抓自己鬍子,然後又搖搖頭。
「你們上哪兒去啦?」奇蒂拉手插腰間氣惱地問:「我等了好幾個鐘頭啦!你們還要不要上神殿去?到底幹什麼去了?」
「媽,媽!我看不到妳啊!這邊好多好可怕的東西!有蜘蛛,媽,還有老鼠!媽媽,快救救我!」
「如果我肚子發出來的聲音吵到那些蛇,」他低聲對弟弟說:「和_圖_書你們可別怪我。」
「可憐的孩子。」卡拉蒙輕聲說。
「明天晚上過來這裡。」
「我一會兒就回去。」趕在奇蒂拉開口要隨行之前,雷斯林匆匆離去。
兩個吹笛手走到舞台上,吹奏出哀淒的旋律,巨蛇雕像兩側的門扉打開,男女祭司列隊出來,身上都穿著天藍色長袍,手裡提著籃子,裡頭蜷曲著毒蛇身軀。雷斯林仔細觀察,尋找裘蒂思的身影。
「說得沒錯。」奇蒂拉附和:「卡拉蒙狀況怎樣?不會有事吧?」
奇蒂鼻子縮了一下,卡拉蒙乾脆咳了起來,似乎將煙霧吸進喉嚨了。雷斯林嗅了一下也有些嗆到:「趕快遮住口鼻!快!」他出聲警告兄姊:「不要吸進這煙霧!」
卡拉蒙臉上正掛著一道傻笑,還哼起了歌。
「你等著看。」雷斯林說。
卡拉蒙對著弟弟露出低落的眼神,雷斯林皺眉搖頭,但是卡拉蒙脾氣來了,就顧不得雙胞胎弟弟的暗示。「妳說撇開坦尼斯是什麼意思?」
「喔,成熟點啊,卡拉蒙!」奇蒂煩躁起來:「我當然喜歡他,他是我到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個,可是我喜歡一個男人,不代表我希望他時時刻刻、每分每秒都在我身邊啊!你應該也知道他常常掃別人的興,像上次我活捉了一隻地精,本來想玩玩的,但是坦尼斯他居然說——」
侍僧冷冷將她的手從衣袖上推開:「妳也聽到貝佐神怎麼說了,妳應該先感謝祂大發慈悲。貝佐神只是要妳付出小小的代價,就可以把孩子從無盡的苦難裡頭解救出來。」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她?」卡拉蒙憤恨地說。
「我剛剛就叫你不要吸氣了。」雷斯林一邊嘀咕一邊努力攙扶哥哥到位置上。
史東搖搖頭:「沒有,我進來的時候他才剛要點火而已。坦尼斯人呢?我還以為他會一起來。」
「裡頭的情況呢?」奇蒂問起史東,他幫忙在前排留了位置,就在舞台外面而已。
雷斯林也凝神注意裘蒂思,雖然見到這個人勾起許多痛苦回憶,但他還是要看看裘蒂思會展現什麼神蹟。
雷斯林沒出聲。他看見裘蒂思微微蹙眉,稍微噘起嘴唇露出淡淡冷笑,那表情他記得非常清楚。
教團祭司在神像前呈半圓形排開,由一個中年男子帶頭朗誦祭詞。那男人有一頭黑色長髮夾著幾絲灰白,袍子與其他祭司相比顏色較深,布料也比較高級。在他頸間掛著一條金鎖鍊,也打造成毒蛇的模樣;觀眾席上一陣議論,看來這就是貝佐教的大主祭。
穿慣了長袍,換上褲子總感覺會磨腿。而且襯衫袖子老是掉下來,帽子也會蓋住眼睛,但是雷斯林大體上對這套偽裝還算滿意,現在就算是寡婦裘蒂思也很難認出他。
奇蒂拉看見雷斯林的眼神,揚起雙唇甜笑。
雷斯林心裡燒起一把怒火,自那些很久以前便聽見過的語言四處蔓延,那是弱者對於更弱者的欺壓凌虐。在燃燒的怒火之中一個念頭漸漸浮現,像是烈焰燒紅的鋼鐵將要淬煉成形。踏出三步的短短時間中,他已經在腦海擬好計劃,準備毀了裘蒂思的心血、推翻貝佐教一干偽僧,將這假神徹底消滅。
「我們沒注意時間。」雷斯林補了一句話,但這句話確實不假。
第二個婦人上去也說了類似的願望,想與過世的丈夫說話,然後第四個人也一樣。
裘蒂思將頭髮牢牢朝後綁緊,扯得臉上皮膚也收縮起來,平撫了皺紋變得年輕了些。她站在台上的模樣使人印象深刻,吸了鴉片的群眾自然十分神往,一時讚嘆之聲不絕於耳。
「可能晚一點會來,」史東還是說:「我幫他留個位置。」
「妳一定要來。」雷斯林堅定地說:「我會證明給妳看,我剛剛說的都是真話。」
他的表情和善沉著,但雷斯林注意到這個人的眼睛跟奎蛇雕像一樣,反映著外來的光線,卻不露出裡頭藏了些什麼。大主祭如夢囈一般平板地唸誦禱文,偶而會忽然加大音量,彷彿是要將不小心睡著的與會者叫醒一樣。朗誦一直持續,一開始只是有點刺耳,到後面實在令人難以忍受,唸得大家都覺得不對勁。
「你打算幹嘛?」奇蒂一邊問,一邊抓住前後搖擺的卡拉蒙衣襬。
「奧巴弟,你過得還好嗎?」遺孀問。
貝佐神殿占地廣闊,外觀雄偉,以卡若理山開採、利用牛車及滑軌運送的花岡岩建築而成,然而倉促趕工的結果是建築造型不雅致也不美觀,線條死板、樓層挑高不足,圓頂做得很粗糙,而且沒有窗戶。石牆上雖有奎蛇雕飾,不過技法同樣不精緻。看來神殿功能以實用為主,用以容納供奉貝佐的男女祭司,並舉辦祭神大典等等。
少婦雙手掩面。
女主祭裘蒂思靜靜聽著,婦人退下後她客氣地鞠躬:「貝佐神會斟酌。」
https://m.hetubook.com.com「還回來?」那母親搖搖頭。
兄弟倆抵達市集地時夜幕已落。市集地在市鎮圍欄外大約一哩處,但他們毫不費力地就能識路,因為眾家攤商升起營火,多不勝數宛如螢火蟲成群飛舞般溫暖明亮。市集上已經人潮洶湧,不過商攤直到翌日才會開始做生意,現在陸續有商人進駐,貨車在路上喀喀作響,熟朋友彼此招呼起來,競爭對手也戲謔地說彼此壞話,並且開始卸下販售的貨品。
進去神殿以後是一條寬敞的通道,通往圓頂正下方一座大舞台。場地由外到內降低,周圍都是花崗石階梯座位,祭司為民眾帶位,並且催促大家往中間移動,不然後面的人進不去。
「這孩子的父親是個精靈對不對?」裘蒂思放下孩子的口吻,回復自己原本的嗓音問。
他斜著眼睛看看姊姊,很輕地點了下頭。
「我很好,小鳥兒!」裘蒂思換了一個聲音,聽起來非常低沉。
「貝佐神不認同人類與其他低等種族聯姻,因為那是精靈設計好的陰謀,他們想沖淡人類的血統,達成統治人類的目的。」
「快過來吧。」奇蒂拉沒耐性,準備朝鎮上出發:「我們再不過去就來不及了。」
其中六人是中年婦女,身上都著喪服,跟在祭司後頭的神情志得意滿、自以為是。不過第七名是個年輕女人,恐怕不比雷斯林大多少,面容憔悴蒼白,還不時伸手抹眼睛。她一樣穿著喪服,看來心情尚未平復。最後一個人是個年約四十的健壯農夫,他挺立前望,臉上刻意不動聲色,身上也穿著一般服裝,所以顯得格格不入。
「噓,哥哥,安靜。」雷斯林掐了哥哥手臂一下。
「我可以說明,但是不是現在。」雷斯林說。
於是她不理會祭司的指示,直接跳下好幾階到了舞台前面。卡拉蒙搖搖晃晃跟在她後頭,「感覺好奇怪喔。」他對弟弟說著,手搭在頭頂上:「這裡怎麼轉來轉去的啊。」
「這有些過份了吧。」史東咕噥說。
「就是她嗎?」奇蒂拉問:「我只見過她一次,你可以確定?」
市集地點有許多原有的建築物,屬於頻繁參與活動的商人,市集結束之後,他們就以木板先遮蔽,直到下次開市。佛林特也是其中之一,他蓋了有屋頂的小房子,鉸鍊一拉,門就大大打開。顧客能夠將桌上、架上商品看得一清二楚,房子後側還有小房間可以休息。
「史東在那裡!」奇蒂叫道。
奇蒂拉放鬆身子,臉上再度露出得意笑容。
說完這番話,裘蒂思頭落至胸口,兩手無力垂下,閉起眼睛。虛幻的蛇影退回雕像上,於是消失無蹤。裘蒂思再次抬起頭,張開雙眼,看似對方才發生的事情渾然不覺。大主祭上前挽著她的手臂支撐,然後她朝四周群眾露出歡喜的笑容。
「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奇蒂轉頭間。
「我比較早到,大家是怎麼回事?」史東四下張望,一臉不以為然:「這到底是神殿還是酒館啊?」說著也對卡拉蒙投以苛責神色。
年輕女子渾身一顫,伸長了雙手:「媽媽在這兒,米亞,乖孩子!媽媽在這裡,不要怕!」
「一定會的。」他回答。
奇蒂聳聳肩膀:「我跟他說有個信差通報,泰斯被抓進監獄去了。坦尼斯之前答應過鎮上警衛要看緊他,所以他只好親自去看看狀況。」
裘蒂思的聲音稍微軟化:「貝佐神還是很憐惜妳,姊妹。將妳的土地捐給神殿,或許可以請貝佐神將妳的孩子帶回光明世界。」
「我已經把那筆錢藏在哪裡告訴貝佐神,」裘蒂思代表亡故的老農夫說:「我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講出來,免得有心人趁你不在家時偷走。明天你拿一筆錢到神殿來,請這兒的祭司告訴你。」
四個人就定位,雷斯林將卡拉蒙擺在自己跟奇蒂拉中間,還伸出一隻手好好扶著,隨即仔細觀察現場環境。舞台上光線很暗,只有四個火爐而已,他又小心地聞了一下,想試試看還有沒有鴉片煙的味道,但是卻沒發現什麼異常之處,看樣子祭司只是要群眾放鬆,並不希望他們昏迷。
農人輕輕點頭之後回到原位,還差點絆到了領路的僧人。
「那蛇到底去了哪裡?」卡拉蒙腳步蹣跚。
先前在舞台邊有八個人待在一個小圍欄內,祭司上前要他們移動到一列椅子上,但還是被繩子擋在外頭,不可以踏上舞台。
「正好相反。」雷斯林悄悄接口:「我想貝佐一定很想完成他的請求。」
「嗯?」卡拉蒙睡眼惺忪朝周圍望望,但馬上就聚精會神也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落在方才出現的女主祭身上,從他身體忽然緊繃的情況看來,雷斯林知道哥哥也認出來了。
粗糙的毒蛇石像彷彿獲得生命,不停扭曲蠕動,但是雷斯林盯著石像觀察,卻不www.hetubook•com•com能肯定是不是石像本身在動。
「我不相信這什麼神蹟。」史東瞪著那座雕像:「但是我不知道怎樣解釋。」
舞台周圍的男女司祭將裝有毒蛇的蔞子提起,排好隊伍在舞台周圍繞行三遍,唸誦貝佐名號以後從石像下的通道離開。一些侍僧在觀眾席間走動,接受大家的捐款,並回以貝佐的祝福。
卡拉蒙露出驚愕的表情。他知道軍旅生涯很危險,身為傭兵必須吃苦,但他可從沒想過自己得挨餓。這份他打從六歲就夢想的工作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現在他只能在水井邊佇足趕快吞下兩瓢水,至少可以讓肚子不要咕嚕叫。
他的店面位置絕佳,正好是市集走到一半的地方,附近有個精靈的笛子攤位,帳篷顏色非常鮮豔。佛林特老是抱怨那邊傳來的笛聲太吵,可是坦尼斯卻提醒他,笛聲會吸引人潮往這邊移動,矮人聽了也只好將抱怨吞回肚內。有時候坦尼斯還會抓到他隨旋律輕點腳趾,但他總推說那是因為腳趾麻了,要動一動才行。
坦尼斯也勸過史東不要白費心機,從灰寶石的時代,坎德人就一直都是這副德性,到現在完全沒改變。但志氣過人的年輕騎士始終認為自己有義務至少改造一個坎德人,只不過到現在完全沒進展。
由於坦尼斯先前已經告訴過雙胞胎兄弟怎樣找到佛林特的攤位,所以他們問了一下就找到方向。到達之後卻看見奇蒂拉在店鋪前來回踱步,天色已晚,矮人的店面已經關好上閂。
他在人群中推擠,穿過四處徘徊的侍僧和捐獻籃,走到了舞台前失去女兒的母親身邊,她一個人站在那裡。有個男人走過,推了她一把吼道:「精靈婊子!」另一個婦人也上前扯著嗓子說,「妳孩子死了好!免得長大成了尖耳朵的怪胎!」受到他們無情刻薄的羞辱,母親只能退縮到一角。
但他失望地發現裘蒂思並不在這些人之中。笛聲漸趨活潑,毒蛇從籃子裡探出頭,隨著祭司的腳步前後搖擺。以前雷斯林在提柏德的藏書中讀過:魅蛇是精靈族的習俗之一,因為他們不希望濫殺生物,但又想要將可能誤傷人命的毒蛇從花園驅逐,所以採用這種辦法。
「好,奧巴弟,我會的!」奧巴弟的太太還想多跟丈夫說幾句話,但是有個祭司上去和顏悅色地請她先下來,後頭還有其他人也需要召靈。
「妳可以跟丈夫講話了。」大主祭說。
他們根本不需刻意壓低聲音,現場人聲鼎沸、震耳欲聾。受到迷煙影響的人心情快活,一邊接受祭司帶位,一邊與朋友放聲談笑。
「沒什麼特別的事情。」他回答。
雷斯林回頭望向舞台,信徒排了一大串,爭相逢迎裘蒂思。火爐光線照亮籃中鋼幣,但還有更多人要朝裡面擲錢。貝佐今天晚上又收穫不少。
「他……他只有一點點精靈血緣而已。」那年輕女人又慌張又擔心,結結巴巴地說:「他的曾祖父是精靈,為什麼這樣問,這有關係嗎?」
「媽媽!媽媽!妳在哪裡?我好怕喔!救我啊,媽媽!妳為什麼不過來?」
「我不是來欺負你的,太太。」雷斯林用他以前安撫病人的冷靜平緩語氣說話,並且握住少婦的手,感受她的顫動。他一邊輕拍對方手掌要她安心,同時身子靠過去低語:「貝佐是個幌子,這是騙局。妳的孩子沒事,她安息了,就像妳抱著她搖來搖去、哄她睡著一樣。」
大主祭領著裘蒂思到神殿門口,她與信徒寒暄問好,信徒則請她授與祝福。裘蒂思腳邊有一個大籃子,鋼幣匡啷作響時就聽見她出言為對方禱告。
奇蒂拉雖然不大甘願,但終歸是受了點震憾。卡拉蒙一下子就相信了。只有史東還是很懷疑,看來要取代帕拉丁神,單憑會動的石像還不夠。
「給我閃遠點!」那侍祭動作慢吞吞,奇蒂直接一推,差點沒推得他灰頭土臉。然後她趕快抓住卡拉蒙,不然他已經頭昏腦脹跑到右邊去了。奇蒂拉拖著弟弟趕快跟著人潮鑽進神殿中,雷斯林也擠著身子追上兄姊腳步。
雷斯林往前靠過去,仔細端詳那人。雖然經過這麼多年,但他應該不會認錯——可是他一定要完全肯定,所以抓住卡拉蒙的手臂將他搖醒。
中年農夫低頭鞠躬好幾次,感激之情如同貝佐神已經將一大箱鋼幣交在手中一樣。最後終於輪到肝腸寸斷的母親上台。
女主祭又一次高舉雙手,要求現場肅靜。觀眾屏息以待,興奮、期待瀰漫在眾人間,不少人以前也來過,他們在等的就是這一刻。
「我以為妳喜歡坦尼斯……」卡拉蒙很小聲地說。
神殿大門一關,聲音轟隆迴盪,許多在場觀眾大吃一驚,同時祭司要求大家肅靜。人群之中發出咳嗽、耳語、衣衫磨蹭的聲音,然後安靜下來等待神蹟顯現。
已故和_圖_書米勒先生的遺孀緊張地往前踏出一步,雙手握在一起。裘蒂思閉上眼睛,腳步帶著身體輕微震動,與大蛇的頻率類似。
傷痛的母親聽了發出慘叫,幾近崩潰。
女主祭對每個人都很客氣,並且告訴她們貝佐神會考慮。
聽到這裡,奇蒂坐直身子,給了雷斯林一個銳利的詢問眼色。
「妳的小孩因為身上留著精靈的血液,所以受到詛咒。」裘蒂思還顯得很遺憾:「現在她得活在永遠的黑暗折磨中!」
「寡婦裘蒂思!」卡拉蒙聲音都啞了。
裘蒂思抬起頭,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情,眼珠一翻剩下眼白,雙唇微微打開,額頭汗水淋漓。
其餘的寡婦都與亡夫說話,每一次召來的靈魂,也都說出一些只有妻子本人才會知道的事情。但是每個丈夫的結論都是要捐助一些財產給貝佐神殿,那些寡婦當然也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應允了。
朦朧的蛇影頸部皮褶大大張開,朝著舞台俯撲過來。巨蛇身軀龐大,頭部擦過圓頂,吐出舌頭往女主祭站立位置滑動,現場婦女大聲尖叫,孩童受驚哭泣,男人嘶吼此起彼落。
「我都還沒吃東西耶!」卡拉蒙抱怨起來。
「我也認得她。」史東插|進來說:「這的確就是那個寡婦裘蒂思。」
有個侍僧一臉期盼地拿著籃子走到雷斯林面前。「明天應該還會見著你吧,弟兄。」
「坦尼斯、佛林特還有其他人呢?」三人循原路又要回海文鎮上,雷斯林開口問姊姊。
雷斯林的注意力放在裘蒂思身上,但眼睛餘光也察覺石像變化,視線轉向同時推了哥哥一下要他留神。
「就算還沒有應該也快了。」奇蒂拉笑了笑、眨眨眼:「我也不算是說謊啊。」
台下觀眾議論紛紛,不知是誰還笑出聲,但很快就住嘴了。
「啊?」卡拉蒙驚醒過來。
卡拉蒙乖乖自言自語起來,過沒多久頭就垂到胸前開始打呼。奇蒂拉將他靠在後頭石牆上,然後專心注意舞台上的動靜。
火爐光線打在一條巨大的奎蛇石像上,石像盤踞舞台一端,其實刻工粗糙,如果照明夠好,看起來應該十分古怪甚至滑稽。但是現在火光搖曳,雕像顯得魄力十足,尤其是以鏡片裝飾、反射出火焰的兩枚眼睛為最,這樣的眼神使這巨大奎蛇增添一分栩栩如生的氣勢,看上去相當駭人。觀眾席上有些小孩已經為此哭鬧,還有好幾個女性進場時便嚇得尖叫。
神殿門外有兩列祭司共二十人,信徒和好奇的民眾從他們之間魚貫進入殿內。祭司手中高舉點燃火炬,面容友善笑容可掬,歡迎大家入內見證貝佐神蹟。在門口兩側置放共六架熟鐵鑄造的大火爐,爐腿做成扭曲蛇形,裡頭除了添滿木炭,從散發的味道中還感覺得到加入了焚香。火苗竄升得相當高,光線直透夜空,空氣裡滿佈煙霧和濃密氣味。
雷斯林也同意。嗡嗡的唸誦聲音,配上台上火爐冒出的濃煙,現場還有好幾百人關在沒窗戶的密閉空間,他漸漸覺得自己呼吸困難,頭痛喉乾,不知道還可以忍多久,希望趕快劃下句點,否則搞不好他撐不下去就只好離開,這樣無法找到裘蒂思,也不能親眼目睹所謂的神蹟。
奇蒂聞言立刻伸手以手套掩住鼻子,雷斯林抓著襯衫袖子擋住臉。卡拉蒙還想從口袋掏出手帕,卻怎麼找也找不著。(他隔天會發現手帕出現在泰索何夫的包包裡,坎德人先幫他收好了呢。)
「讓我過去!她到底怎麼了?她在哪裡?」母親大吼。
「……只在鎮上晃了晃。」卡拉蒙改口時臉紅了,要不是奇蒂拉想著別的事情,她一定會發現。
「妳們夫妻不受海文人民歡迎!」裘蒂思宣判:「快點走吧,不然下場會更慘。」
然後祭司將那年輕女孩帶上去,她雙手交握,誠摯地望向女主祭說:「我的小女兒……她得了熱病死了。她才五歲而已,而且很怕黑!我想……我想知道她在的地方會不會很暗……」心碎的母親終於崩潰,哭泣不止。
舞台周圍拉起一條繩子禁止閒人踏入,各個角落還有祭司站崗避免有人誤闖。除此之外,舞台上只剩下一張高背木椅。
第一個人在祭司陪同下往前一站,正對著女主祭說出自己的願望。
雷斯林緊緊抓著哥哥,擔心他會為了尋找巨蛇糊裡糊塗地跑到舞台上。「奇蒂拉,你和史東先帶卡拉蒙回去市集地,讓他好好睡一覺。我等一下會回去。」
「憋氣!」雷斯林透過袖子發出模糊聲音持續警告他們。
觀眾耳語贊同,許多人點頭如搗蒜。
女子眼睛溢出淚水:「我常常抱著她搖……最後也是我抱著她送她走的,跟你說的一樣,她看起來很安詳,還說,『媽媽,我覺得比較舒服了』才閉上眼睛。」她情急地抓住雷斯林。「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要怎麼相信?你有證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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