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１３
「不要帶坎德人。」佛林特加重語氣。
趁著坦尼斯沒注意，奇蒂眨了眨眼睛，雷斯林完全明白用意。卡拉蒙當然也懂了，抬起頭蹙著眉，看看弟弟嘆口氣，然後又把臉埋回雙手間。
「那麼，那些跟貝佐神對話的人，」史東繼續替神蹟辯護：「裘蒂思怎麼會知道那些人的私事？丈夫給妻子取的小名，老農夫藏私房錢的地方等等？」
「因此我只能幫我師傅清夜壺而已，是這個意思嗎，坦尼斯？」
「一開始我也搞不懂。」雷斯林坦率地說：「不過後來我想通了。裘蒂思想要把貝佐教帶進索拉斯，她到了鎮上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有法力、可能構成威脅的人。我媽媽在大家口中是個預言者，所以成為明顯的目標。裘蒂思待在索拉斯的那段時間，一直積極想要傳教，當時的她還沒有表演這種『神蹟』，一方面可能是她的手法不純熟，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在等待更好的場地與群眾。然而在她可以得手以前，你跟坦尼斯卻出面推翻了她的計劃，在我父親葬禮上，她也才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索拉斯鎮民不符合她的期望。」
「是啊，小伙子，我們來聽聽看你有什麼證據。」佛林特說：「不過先說好，有什麼內情我可是一清二楚。」
但泰斯這個人不會難過太久，想通了自己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點（觸陷阱舅舅除外，他曾經做到過），之後就釋懷了。他忘記自己還在烤栗子（所以一會兒就焦了不能吃），逕自翻起蒐集的新玩具，不過累積了一天的亢奮情緒，很快就使他枕著自己的包包躺下睡著。
「我想先聽聽看雷斯林的計劃。」他還是十分謹慎：「攻擊別人的宗教信仰非常危險，比直接威脅對方人身安全還要棘手。」
佛林特聽了神殿裡的事情大搖其頭，撫著長長的鬍子，www.hetubook.com.com口口聲聲說他一點也不意外，還有對於人類他反正不抱期望——除了現場跟他在一起的幾位。
「哥哥，拿條毯子給我。」他吩咐道：「一直坐在這麼潮濕的地方我可受不了。」等到他將毯子鋪在火堆邊，坐得比較舒服了，又喝一口奇蒂溫好送上的水果酒，才開始說出自己的推論。
「坎德人也去吧，」雷斯林說：「其實泰索何夫在我的計劃裡面是關鍵。」
「你就說吧。」奇蒂的眼睛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我也想在那寡婦眼睛上留個黑印子。」佛林特想了想：「你覺得呢，坦尼斯？」
「不管要幹嘛，都用不著坎德人！」佛林特沒好氣地說：「回去睡覺。啊，還是你乾脆去告訴警長該怎麼改進監獄算了？」
「算我一份喔！」泰索何夫坐起身子，揉揉眼睛說：「啊，我們要幹嘛？」
正確的作法是跟法師議會報告才對。他們知道怎樣適切處理這種問題，而自己則太過年輕、缺乏經驗……然而——他問自己：如果成功了呢？
「我沒有——」
「可是這麼說的話，小弟，之前那個年輕祭司幹什麼要叫你去神骰呢？」奇蒂問。
「我說過了啊。」泰斯察覺現場氣氛，馬上清醒過來：「但他們很沒禮貌，虧我那麼真心誠意給他們很多建議。我可以一起去吧，雷斯林？拜託啦，我們要去哪裡？」
「你該看看卡拉蒙那模樣，」她笑道：「東倒西歪的，活像頭喝醉的熊。」
他又細想了一次，在渴望、興奮的情緒中，考量計劃是否有缺陷。但任他怎麼思考，都發現癥結在自己身上——他是不是有足夠的力量、足夠的技巧，以及足夠的勇氣？可惜的是，時機未到，這些問題完全沒有答案。還有，那些朋友肯不肯支援？這群人的領袖多半是和*圖*書坦尼斯，他會願意讓雷斯林嘗試看看？
奇蒂又笑了起來。史東也不大認同，佛林特則說：「我就知道。」但也沒有人清楚他怎麼會知道。
「此外，我也完成了對三神的承諾。祂們曾經眷顧過我，既然我無法向別人證明祂們存在，那我至少可以揭穿想要篡奪神權的偽神，或許這樣可以重新得到關注。」
回去之後，他看見佛林特的店鋪後頭升了營火，大家都聚在那裡。
史東臉色一緊，他不大喜歡奇蒂拉面對正事也一派輕浮的性子。「我並不喜歡這些貝佐教徒，可是不得不承認晚上在舞台的確見到了奇景。除了貝佐真的是神，信徒也展現了神力之外，不知道還能怎麼解釋？」
「我也去。」卡拉蒙也很快開口，不過，他不表示意見也無所謂，就算弟弟說要去尋找蓋加斯的灰寶石，卡拉蒙也會立刻收拾行李。
「你確定嗎，雷斯林？」坦尼斯問他。
「不要忘記，可以面見貝佐神的民眾都是特地挑選出來的。」雷斯林回答：「裘蒂思很可能事前就跟這些人見過面，透過有技巧的詢問，她可以得到很多訊息、很多有關她們丈夫以及家庭生活的點點滴滴，但是當事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有透露過。以及那藏錢的老農夫，貝佐教根本沒有公開說明在哪裡可以找到錢，等到兒子去神殿詢問，祭司會叫他去翻翻地毯下面，等他找不到，祭司應該又會說他對神的信仰不夠虔誠，要捐更多錢才又能得到下一條線索。」
「魔法？」
「勒穆爾的法術商店關門以後，會去光顧和_圖_書的客人當然沒有理由再到海文來——那些法師都有可能揭穿裘蒂思的把戲，所以把勒穆爾給逼走，貝佐教的祭司就自認安全了。」
對他而言，身體遭受的痛苦比不上恥辱與嘲弄可怕。想像到鎮民喧嘩叫囂，大主祭掛著可憐自己的竊笑，裘蒂思還會趾高氣昂地看著自己一敗塗地，雷斯林不免心頭一陣絞痛。他開始找藉口，想著明天不去神殿，因為他身體不舒服。那位少婦將要大失所望，只能鬱鬱不樂地走開，可是也不會比現在糟糕多少。
「我想聽。」卡拉蒙宏亮地回應。他才剛剛回到營火邊，看樣子身體好了點。
「這臭寡婦可真是齷齪，非得把這裡的人搾乾才高興。」佛林特忿忿不平，表情非常生氣，連眉毛都豎了起來：「居然還折磨那個剛剛失去小娃兒的可憐姑娘。」
「你可回來了。」奇蒂看見雷斯林便開口：「我們正在擔心呢，差點就要叫坦尼斯去找你，他已經跑了一趟去找坎德人啦。」
「有一點我不懂，」佛林特想了一下：「如果那個寡婦真的是法師，她當初為什麼要纏著你母親，最後還在你父親葬禮上譴責她？」
卡拉蒙喉嚨咕嚕一聲，腳步不大穩地站了起來，低聲說自己覺得有點想吐，接著搖搖擺擺朝著男廁那兒走去。
「對，」雷斯林回答：「她用的法術我很熟。」
奇蒂聽了覺得這笑話還不錯。
「我頭有點痛。」他嘀咕說。
泰索何夫則是很失望自己居然錯過晚上的冒險，尤其是大蛇跟毒煙這兩部份。海文監獄讓他很失望。
「的確是齷齪。」雷斯林附和著：「但我認為我們可以阻止她。」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逼你那個朋友，那個勒穆爾，把店給關了？」卡拉蒙問：「這間店又怎麼礙到他們了？」
坦尼斯與奇蒂拉並肩而坐，顯然半精靈並未ｗwｗ.hｅtｕboｏk.ｃｏm•cｏｍ發現自己被騙了。卡拉蒙坐在一根木頭上，用雙手撐著臉。佛林特從酒館回來，看上去有些微醺。他遇上一群卡若理山脈過來的丘陵矮人，雖然並非同一氏族，但那些人之前行經他老家，所以大家便喝酒閒聊一番。泰索何夫蹲坐在營火旁邊，拿了個小鍋正在烤栗子。
「他說皈依就皈依啊？」卡拉蒙握著拳叫道：「我這輩子還沒醉成這樣過，而且我明明一滴酒都沒碰。跟坎德人說的一樣，生命真是不公平。」
坦尼斯則說起他找到坎德人時，發現泰斯跟著其他二十幾個同胞一起被囚禁在海文監獄裡。半精靈付了所謂「知情且自願與坎德人為伍者」應繳的保金，才把人給帶出來，強拉著泰斯回到市集地。他相信明天這市集裡，應該有夠多東西可以留住坎德人不進鎮上搗亂。
他繼續說：「今天晚上我們也看見了。裘蒂思跟那個貝佐大主祭應該是一對搭檔，她們利用人心最黑暗的部份，例如恐懼、偏見或者貪念來牟利。索拉斯的居民比較不害怕外人，也比較容易接受陌生人，因為城鎮位在交通樞紐上。」
「李奧克斯保佑啊！」佛林特呻|吟起來。
「裡頭好髒哪，雷斯林，居然還有老鼠！你能相信嗎，老鼠耶！為了老鼠我居然沒看到大蛇跟毒煙，人生怎麼這麼不公平！」
「第一個讓我認為事情有蹊蹺的地方，在於我聽說祭司不允許會法術的人進入神殿。另外，他們還主動迫害一個也居住在海文鎮上的紅袍法師，他的名字叫做勒穆爾，卡拉蒙和我下午去見過。貝佐教的人逼他把法術商店給收掉，還嚇得他決定放棄從小到大居住的房子遠離他鄉。當然，祭司也阻止任何法師在行『神蹟』的時候進去觀看，其實是因為隨便一個會魔法的人，就算是如我一般的生手，」雷斯林語氣尖酸起來：「也可和-圖-書以認得裘蒂思用的法術是什麼。」
雷斯林回去市集地的路上，順便琢磨自己的計策，雖然他靈魂的火爐燒得又猛又烈，但遇上沁涼夜風也熄滅得很快。懷疑自己的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在那母親面前誇下海口，要是計劃失敗，會被全海文的人笑掉大牙。
「你看吧，佛林特！」泰斯跳起來驕傲地拍拍胸脯：「我可是關鍵人物呢！」
「所謂『神蹟』假使真的只是法師的騙局，那我就有義務要揭發事實。」史東也這麼說。
但坦尼斯表情有些猶豫：「抱歉，雷斯林，我並不是有意質疑你的學識與能力，不過你畢竟還是初學者……」
「我加入。」奇蒂拉立刻聲援。
「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雷斯林開口：「魔法。」
「如果用對辦法應該可以。」
「我也希望祂能保佑。」雷斯林凝重地說。
不只是為母親出了一口氣，也可以說是出人頭地了。他跟議會報告的時候，還可謙遜地補上一句：這問題已經由自己親手解決。地位崇高的大法師帕薩理安想必從未聽過雷斯林．馬哲理這個名字，但如此一來必定會注意到他。雷斯林心頭一陣悸動，說不定經過這件事情，他可以受邀參與法師議會！還有這次行動證明了自己在面對危機時，可以施展強大的法術，大家一定對他刮目相看，這報酬完全與風險呼應。
「為了確定我不會搗亂。」雷斯林回答：「還記得吧，他也說過我不可以進神殿去目睹『神蹟』，而且要是我穿著法師袍上門，他們一定會逼我放棄魔法，皈依貝佐教。」
雷斯林冷笑起來，沒有出言駁斥。現在他需要這個古板的騎士協助。
雷斯林一擺手否定了他的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而且你對我，或者我的能力有什麼意見，我並不在乎。我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我的話沒錯，不過顯然坦尼斯是不想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