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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字書

作者:馬修.史坎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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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 14

牛津

14

那個遊民坐在一排石階底下,石階直直通往水邊。幾隻鴨子吵成一團,爭相搶食被他拋到波上的麵包屑。他注意到兩個孩子,卻沒有起身。
他再瞄一眼窗外。妲可差不多已經走到街角,很快就會失去蹤影。
「我才不是小小孩呢,」他替自己辯護,「可是等到媽一起床,發現妳不在家,她會很火大。」他回頭看,只能從樹木的縫隙之間看到一棟爬滿藤蔓的陰鬱屋子。那棟房子跨在一條小溪上,小溪從河的另一邊蜿蜒流走。一條老舊的木造划艇泊在屋旁。
「噢,天哪。」布雷克氣極叫道,趕緊衝回去和她作伴。「這下子是誰變小小孩了?」她譏笑。
男孩摸摸牠的頭,那個人挑了些柴要添火。空地的遠處有一堆樹枝,上頭鋪著一張防水布,布雷克猜想那個人可能經常露宿此地,滿地都是落葉,地面上有幾個罐頭,還有幾床棄置的毯子,用磚塊壓著。
「好啦,我睡不好,」她總算承認,「我想到那本無字天書,還有卓里昂教授告訴我們的一切,然後我聽到那條狗在門口搔著,我想……噯,說不定……可能有很重要的事。那個遊民可能有麻煩。」那隻狗滿懷希望看著他們倆,尾巴自動搖個不停。沒綁那條大手帕時,牠看起來比布雷克印象中還要老、還要邋遢,布雷克替牠感到難過。牠可能餓了,可憐的東西。
他該怎麼辦?這個時間去叫醒媽媽還太早。布雷克知道沒有媽媽允許,不該離開這棟房子;不過,一條狗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妲可一言不發。「妳確定妳沒事嗎?」
布雷克不知道該怎麼想,但是他很感激有妲可作伴。這份感覺令他意外,雖然他沒有向她提起。
他拽拽妲可的外套,妲可的手臂一扭掙脫了,只留袖子懸空。布雷克只好放開。
他正說著,那個遊民便站起來,身體很僵硬,登上石階朝兩個孩子走來。布雷克的內心裡感到一股微微的恐懼,將妲可推和_圖_書到身後保護。那個人穿著和那天一樣,同一件襤褸長袍,同一頂毛毛的睡帽。他長得高高瘦瘦的,拿著一根木棒子,有點像巫師。
妲可是因為恩狄米翁.史普林挑上布雷克而嫉妒嗎?還是她也聽到昨晚媽媽說,耶誕節過後他們就不再是原來的一家人了,而想要上演一次失蹤記,以牙還牙?
「但萬一是陷阱呢?」他問,心頭冒起卓里昂的警告。他倆可能會有危險。
「嗯,妳覺得我們應該告訴媽媽我們要去哪嗎?」布雷克問,設法裝出有點責任感的樣子。
布雷克看到遠處河岸一排樹的後面,有隱隱約約的市區建築輪廓,距離越來越遠。尖塔和圓頂溶入朦朧的天光中。但是他相信,恩狄米翁.史普林的祕密就隱藏在這片動人的背景之後,他下定決心把它找出來,不論什麼代價。就算要翻開每一本書,追尋每一條線索,都要找到。
男人和男孩沉默地交換眼神,久久。然後這陌生人領著他們朝水閘附近一叢樹後的空地走去,那是一個可以私下講話的地方。布雷克看了看,確定守閘人在看著他們,以防萬一需要幫助。
「我們現在怎麼辦?」布雷克低聲道。
「行,你怎麼說就是。」妲可漫步前行。
布雷克睜開眼睛,驚慌地掀開身上的被褥,想起幾個鐘頭前瞥見那條在樹上的偽裝龍。他的腿被床單纏住,勉強掙脫開來,往後靠著牆,呼吸困難。他抓起枕頭當盾牌擋著,瞪著窗戶。
那裡什麼東西也沒有。沒有人嘗試闖進來。
一大清早,這個世界在他看來如此不真實,就像一場夢。兩岸的樹都被霧鎖住,像殘餘的睡意,銀色的葉子垂進黝暗的水中。布雷克注意到,陽光掙扎著要穿過這層霧靄,可是光線太弱了。只有一輪暗淡的金圈穿透雲層。泥塊黏在布雷克的鞋底上,他就像長了蹄一樣。
「該死,該死,該死。」布雷克嘟嘟囔囔奔下樓梯。他從掛鉤上一把和_圖_書抓下備用鑰匙(妲可沒有拿走),跑到外面。
然後,他從眼角的餘光瞥到黃色一閃,從屋子前面一溜煙掠到大門口。妲可!這麼一大早她起來做什麼?
「放開我。」妲可有氣無力,掙扎著不讓他掌握。她扭來扭去,設法掙脫束縛。
「聽著,我沒時間跟妳鬥,」布雷克抗議,「妳得在媽媽醒來之前回去。」
男孩不知道要從何問起,清了清嗓子後,才提出占據他心頭的第一個問題:
「你是誰?」
從他們的背後,傳來一連串鐘聲開始報時。四點、五點……六點鐘。各種叮叮噹噹的聲響,像一群鐵鳥環繞整座城市。布雷克拉起上衣的兜帽,把手插|進口袋裡,聳起肩膀走路。
「我哪裡也不去。」她口氣很暴躁,站在原地不動。那條狗低聲吠叫,搖搖尾巴,困惑不解。
他揉揉雙眼。經過昨夜的暴風雨摧殘,最靠近窗戶的那棵樹的枝頭已掉光葉子,就算真有一條龍存在,牠也飛走了。八成是他的想像力作祟。
「是哦。一隻狗試圖綁架我們!只要告訴媽媽你有試著阻止我就好了。」說著,妲可邁開大步跟在那條狗後面走,狗又帶起路來了。
那條狗捱近他身邊,將斑白的鼻口擱到他的膝蓋上,抬頭仰望著,一對憂鬱的眼神。
「妳以為妳在幹什麼?」他終於在河邊趕上妲可,對她咆哮。河裡的水流很強,流得很急。「妳是耳聾還是怎麼了?」
然後他想起來了。他在書店外面見到的遊民就是那條狗的主人。他掃一眼人行道,尋找那個穿著古怪的身影,卻四處都看不到。
「妲可!」布雷克嘶聲叫,無助地看著她開始跟著狗朝大馬路走去,一人一狗彷彿事先計畫好這趟小小的遠足。她連頭都不回一下。
布雷克咬咬嘴唇。妲可說的有道理。不論事情有多麼重要,媽媽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倆一大早就去探險。
離開市和圖書區,霧更濃了,天鵝凌波而行,像鬼影似的芭蕾舞者,朝他們一路划來,留下銀色的V字形水痕。時間太早,不見划船或慢跑的人,泥濘的小路上只有他倆踽踽獨行。他們漫步經過沼澤地,還有更多的船庫,每一所學院都將自家的長型賽艇和划艇停在船庫裡。
空地中央有一堆營火的餘燼,附近放了幾根圓木,布雷克找了一根坐下。柴枝堆像一隻冒煙的大豪豬,他移近一點,欣喜於它所提供的溫暖。一股令人發癢的煙味刺|激著他的鼻子。
妲可搖搖頭,「你瘋了不成?她絕對不會讓我們去的。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我很好。」
沒有時間了。布雷克套上前一天脫下來的骯髒牛仔褲、連帽的長袖運動衫和臭臭的襪子,迅速綁好鞋帶,手指頭都快打結了。從椅背上抓起外套,全速跑過樓梯平台,然後想起那條狗狗的大手帕,又衝回去拿。
布雷克違背自己明智的判斷,跟在後面。
他們不安地等待,那個人則繼續餵著鴨子。接著布雷克看到水閘對面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身影,稍微安了心。那是守閘人,他肩上掛著一捆繩子,正在檢查繫船設備和其他裝置。他注意到他們,舉起手來打招呼。
「好吧,隨便妳。」他改變主意說。布雷克朝馬路往回走了兩大步,然後看看身後。正常情況下,這招很管用;正常情況下,妹妹心一慌,就會跟過來。可是這回她卻背道而馳。
「我們要去哪呢?」妲可嘲笑。
他倆默默舉步前進。
「去他那裡,我想。」
遊民的狗毫不理會那塊牌子,領著他們過了一道石橋,朝一條長長的柏油路而去,路的兩旁花木扶疏。兩個孩子環顧周遭。流入水閘的水又黑又深,雜著樹葉和垃圾。沿著河繼續走,有一條漆得光鮮亮麗的長舟逆流而上,在空氣中留下煤煙的蹤跡。
布雷克猛力抓住妲可的手臂,將她轉過來。她的眼睛黑黑、泡泡的,有兩個眼圈,彷和_圖_書彿哭過。
「那麼,我們動作快一點,OK?」布雷克說著,撒開腿快步趕上去。他不想承認自己心裡害怕,尤其是對妹妹承認這點,可是他不能丟下她回去。最起碼他可以保護妲可,如果事情出了什麼差錯的話。
陌生人上前,將一整抱的柴枝往餘燼上堆。餘燼嘶嘶響,微微發出爆裂聲,但是並沒有燃起火焰。他聳聳肩,在兩個孩子對面坐下,並未捱得太近。他顯然不想嚇到他們。他的長袍開開地掛在身後,布雷克看到內層有幾十個口袋,大感興趣。有幾個口袋露出一卷卷的紙來,像一只只小藥瓶,別的口袋裡則是四四方方鼓起一本本的書。此人的外套是一座流動圖書館。布雷克很想知道那是些什麼書,可是那人一言不發,耐心等著布雷克先開口。
腳下的泥巴嘰嘰啾啾響,濺到他的牛仔褲上。妲可比較聰明,她穿的是靴子,不過她覺得冷。清晨的寒氣直透過她那件薄薄的雨衣,她在發抖。
「我才不要下去那裡,」他回答,瞥一眼那人彎腰駝背的樣子,「可能會有危險。如果他有話對我們說,大可爬上來。」
就在院子的門口站著一隻狗。一隻髒髒、灰灰的狗,有一條硬直的尾巴。狗搔著門柱,彷彿在招呼布雷克下去。布雷克搔搔頭髮,不知如何是好。
她聽起來一點也不好。布雷克擔心地再看她一眼。
「妲可!」布雷克大聲叫她,這時妲可穿越大馬路,跟著狗走下一段短坡,朝河邊走去,兩條短短的腿迅速邁動。一輛公車迎面而來,濺起水花,潑在街邊石上,布雷克急停避開公車,然後緊張兮兮跟在妲可後面猛衝。
然後他們看到了那個人。
他吃了一驚,眨眨眼。那條狗搖搖尾巴,彷彿一直在等她似的;然後妲可彎下腰去摸摸牠,牠舔了舔妲可的臉。
下過霜的早晨,天氣很冷,四周瀰漫著柔和的白色天光,就像他差點在門口階梯上絆倒的白色牛奶瓶。看得到妲可在前面不遠的hetubook.com.com地方,一輪亮黃色的太陽在霧中撥開路。布雷克在她後面奔跑,低聲咒罵她。她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的跡象。
男人揮揮手。
布雷克無助地四下一看,聳聳肩。河的北岸隱約出現一排四四方方的船庫,籠罩在薄霧中,他的右手邊是一塊空空蕩蕩的運動場向遠處延伸過去。「不曉得,」他終於說,「但是起碼我們可以把狗狗的事情告訴她,也許還有那個遊民。說不定她幫得上忙……如果那人真的有麻煩的話。」
「你們用不著擔心她,」他隔著水面喊,指的是那條狗,「她不用上鍊子。她很乖,真的。」
他豎起耳朵,除了耳朵裡的血液奔流聲,想仔細傾聽出其他的聲音。然後,外面的某個地方再度傳來輕柔的抓搔聲。
布雷克站在原地不動。他相信那個遊民對恩狄米翁.史普林有所了解。也許那人還能幫他們找到那本書呢?但是他的方法不太正統,布雷克沒把握該不該相信他。
布雷克搖搖頭,踢踢地面,「快點,如果讓媽發現妳失蹤了,她會抓狂。」
「怎麼了?」他震驚地說。
抓搔的聲音驚醒他。有東西想要進來!
「噢,妲可!」他哀叫,急忙離開窗邊。
布雷克體貼地把自己的外套遞給她,妲可接受了,感激地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她一聲不吭,眼睛繼續盯著前方,思緒在千里之外。
他徐徐移近窗戶,凝視窗外。
妲可似乎也失去最初那股虛張聲勢的勇氣。或許她也像布雷克一樣,心中納悶他們為什麼不舒舒服服窩在床上酣睡。在外面這地方,他們有可能發生任何不測,神不知鬼不覺。他們小心跟著那個人穿越稀稀疏疏的樹,葉子幾乎掉光了。
他開始覺得走累時,就看到遠處的丘陵上有一座小小村落,臨著一條窄窄的水道。耳邊聽到大量的水湧過土堰,聽起來像瀑布。一塊牌子指出他們正進入漪夫雷水閘(Iffley Lock),騎腳踏車的人必須下車步行,狗要用鍊子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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