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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三部曲2:時間軸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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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八月三十四日 第一章

第一部 八月三十四日

第一章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這裡。」艾沙克說。
因為他喜歡她,也因為他對她時不時就出現的那種莫名的感覺,所以他說:「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
那天下午,艾沙克離開圍場,爬了一小段坡路到丘陵上的花崗岩棚。岩棚從山坡突出,像是從一片石頭海上伸出的船首。下午的太陽把岩石曬得火燙。艾沙克戴了頂寬邊帽、穿著白色棉襯衫,好避開滾燙日光。他坐在突出的岩棚下有陰影的山脊那兒,遠眺地平線。沙漠在一陣陣升起的熔爐熱氣中跳動。他獨自一人,動也不動,在熱氣中漂浮,一如在枯黃石筏上的漂流者。就在這時候,那女人出現了。起初她只是崎嶇道路上的一個小點。這條路從遙遠的城鎮一路通過來,艾沙克的撫養人就是去那兒買食物和補給品的。她走得很慢,或者說看起來走得慢。將近一個小時以後,他才認出那是個女人,然後認出那是個老女人,之後更認出那是個背上有個包袱的老女人。一個弓形腿的身影,加上看來頑固、決然的步履。她穿著一件白袍,戴頂遮陽帽。
蘇麗安住進了圍場,每天早上下課後、午餐前都會來找他。起初艾沙克很怕見面。他害羞,對於蘇麗安的年長和孱弱的外表更是害怕,不過她始終維持友善,也十分客氣。她尊重他的沉默,她問的問題也很少是會使人尷尬或是覺得冒犯的。
因為他喜歡自己一個人,他們就讓他獨自住一間房。這是一個整齊的小房間,位於大屋最東邊廂房的二樓。房裡有一扇窗,俯視沙漠。艾沙克把書桌和椅子搬到窗前,他的床則抵著另一頭的牆。夜裡,他喜歡讓百葉窗開著,好讓乾燥的風吹拂床單和他的皮膚。他喜歡沙漠的氣味。
艾沙克不安地點頭。他並不怕這逐漸逼近的,噢,就算是「暴風雨」吧,如果它是的話。只是它帶有一種他無法向蘇麗安解釋的意義,與生活在遙遠西邊「空區」魯布艾爾卡里下方的靜默東西有某種關係,他的私人羅盤就對準著這裡。他們快步走回圍場,不算是奔跑,因為艾沙克不確定像蘇麗安這樣看起來很虛弱的人能不能跑步。一會兒,原本東邊看得見的山頂,就被這奇特的、霧茫茫的光波遮住了。等到他們走到大門,流星雨已經完全被這新奇的現象掩住了。一種像是灰塵的東西開始從空中落下,艾沙克的提燈照亮的範圍愈來愈小。艾沙克認為這些落下的東西可能是雪,他在影帶中看過雪;不過蘇麗安說不是,這根本不是雪,比較像是灰塵。味道很臭,有股硫磺味。

「我在沙漠長大。」蘇麗安告訴他。窗戶射進來一道斜斜的日光,照亮她左側身體、一隻手臂和像羊皮紙一樣的臉頰及耳朵。她的聲音細細的,幾乎像是耳語。
十二歲那年的夏天,也就是天空繁星開始點點墜落的那個夏天,男孩艾沙克發現他可以閉著眼睛分辨出東方和西方。
平常艾沙克喜歡聽大人間的談話,只是他很少聽得懂,除非是像輪到誰進城買補給品、屋頂要怎麼修,或是井要怎麼改造等等這類瑣事。這些大人以科學家和理論家為主,他們的談話時不時就會轉向抽象的東西。艾沙克雖然聽在耳裡,卻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記住他們工作的細節,只記得大概。他們總會提到時間、星星和假想智慧生物;提到科技和生物學;提到演化和變形。雖然這些對話通常都繞著他無法明白的字眼打轉,但是它們聽起來倒是挺優雅高尚的。假想智慧生物要叫做「存在」或是「有意識實體」才適當?或者他們是某種浩大而沒有心思的過程?這類爭辯經常會變得很熱烈,各種持論都有人維護、有人攻擊,就像軍事目標一樣。艾沙克覺得那就像是一間近在眼前的房間,他們卻關起門來,在裡面把宇宙任意拆開重組。
於是他開始把自己的方向感告訴她。起初他說得斷斷續續,見她只是傾聽、沒問問題,他就愈說愈有信心。他試想她或許會想問的問題:是什麼時候注意到這個特別的本領的?他不記得了,就在今年,才幾個月以前。最初只是一種隱約的感覺,比方說,他喜歡在圍場圖書室工作,因為那裡的桌子和他房裡書桌對著同一方向,只不過圖書室並沒有窗戶可以望出去。在餐廳中,他總是坐在最靠近門的餐桌側邊,即使其他座位沒有別人。他還移動他的床,好睡得更舒服,而床頭向著……向著哪裡?
老女人在岩棚下方停了一下,彷彿可以看到躲著的人。艾沙克感覺到她拖曳步子的節奏打斷了,或者她只是單純停下腳步喝口水壺裡的水。她什麼話也沒有說。艾沙克動也不動,他很擅長於此。
「這座沙漠嗎?」
「我非常滿意你現在的情況。」老婦人說。
當時是白天,不過現在天已經黑了。新世界的月亮比較小,走得也比地球的月亮快。蘇麗安和艾沙克走到目的地時,月亮已經跨過天空那一頭了。他倆都拿著提燈照路,也都穿著長靴厚襪保護自己,以免遭到「沙地魚」之殃,牠們時常會趁著這些花崗岩面仍冒著白天熱氣之際在上面取暖。艾沙克小心翼翼檢視了這個地點,發現沒有野生動物在,便盤腿坐在石頭上。蘇麗安沒有抱怨,緩緩彎下身,也坐成相同姿勢。她的面容安詳,表情有著平靜的期盼。沙漠比天空還要黑。他們把燈熄了,讓黑暗將他們吞沒。天空中繁星點點,沒有人正式為這些星星命名,不過太空人倒是把它們編了號。天上的星星像昆蟲般簇擁密布。每顆星星都是太陽,如艾沙克所知,它們有許多是將光線照射到人跡未至且未知地方,也許也照射在像這樣的沙漠上。星星之間有東西存在,他知道。這些東西有巨大、緩慢的冰冷生命,在其中一世紀之久不過是遠方的一瞬。
老女人走到圍場大門,進去之後就一直待在那裡。天色全部轉黑之前,艾沙克目光一直跟著她。他想,那些大人會不會把他介紹給老女人?也許就在晚餐時刻。
「是嗎?」
流星雨開始了。
「請叫我蘇麗安。」她說。
偶爾,那些大人會問艾沙克寂不寂寞,尤其是杜瓦利博士和芮布卡太太。他不寂寞。他有書、有影帶圖書室可以填滿時間。他是學生,可以按自己的步調學習,即使不快,也還能穩定進行。在這件事上,艾沙克猜想,他可能讓他的撫養人失望了。書籍hetubook.com.com、影帶和課程佔滿了他的時間,而當他看不下書或影帶時,還有周遭的大自然。自然界已經變成沉寂而漠然的朋友了:灰灰綠綠又帶點土棕色的山坡,連伸到沙漠內地邊緣這片不毛的平原上,綿延成一片石塊和沙土凝結的景象。這裡草木難以生長,因為只有在春天的頭幾個月才會降雨,即使如此,雨水也很稀少。乾燥的漥地上長了些名稱單調的植物,如圓筒黃瓜、皮帶蔓藤。圍場院子裡闢了個花園,種植本土花木:開紫花、毛茸茸的仙人掌;高高的「不青樹」張著蛛網般的花朵,吸收空氣中的水氣。有時一個名叫拉吉的人,會用深入土裡的打水機打水灌溉花園。在澆水的日子裡,早晨的空氣聞起來像是礦味很重的水:一種可以瀰漫好幾公里遠的鋼鐵氣味。岩鼠會在圍籬下方翻土,還會滑稽地翻滾過鋪著地磚的院子。
他連續三個晚上做這個實驗。每個晚上他都發現自己幾乎正確指向羅盤面上的西方,W。

新來者在晚餐時並沒有受到特別的注意。她也加入大夥兒的談話,不過話題始終很浮面。好像在這個陌生人尚未被完全認同、接納和了解前,沒有一個人願意洩漏任何祕密。一直到盤碟都洗了,長桌上也放了幾壺咖啡以後,杜瓦利博士才把艾沙克介紹給她。
他住在一處由磚頭和泥塊建造的圍場,離最近的城鎮都很遠。他是這裡唯一的小孩,跟他住在一起的成年人喜歡和其他人保持謹慎的距離。他們很特別,特別在於他們不愛討論。艾沙克也很特別,他們對他說過很多次了,不過他對他們的話半信半疑。他不覺得自己很特別。他常常覺得自己離特別還遠著呢。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裡,蘇麗安突然站起來,回頭朝山間望去。「你看,那是什麼?看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
「不正常。」艾沙克說。
「你是因為我而來的。」
他想要相信她,可是她是新來的,又用一種像是陽光下爬在石頭上的昆蟲那種漠然態度走過沙漠。她的目的不明,所以艾沙克仍然不願意把他最困擾的祕密告訴她。
「我不期待得到任何東西。」她說。
她昂頭說:「這個嘛,沒錯。」
之後腳步聲繼續。她走著走著,從大路走上一條彎向圍場的小徑。艾沙克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這時候她已經在好幾公尺外,午後長長的日光照著她,從她身上拖出長長的影子,活像一幅長腿的人物漫畫。他才看了一眼,她就停下來轉身。就在那一瞬間,兩人的目光似乎接觸了。艾沙克慌忙閃開,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看見。他被她凝望的目光之準確嚇了一跳,躲了好久,直到斜陽深入山間隘口。他甚至躲著自己,靜悄悄像一尾魚,潛在回憶和思索的水池中。
艾沙克洗了澡,穿上乾淨的衣服,走到餐廳。
流星雨在每年八月底出現,今年是在三十四日(新世界的月份也根據地球上的月份命名,不過每個月要比地球月份多個幾天)。在赤道洲的東海岸,八月代表暖夏開始要結束了。船隻載著最後一批漁獲離開豐富的北邊漁場,好在秋季暴風雨開始以前返回麥哲倫港。而在此處的沙漠,八月只不過和*圖*書代表夜晚將逐漸變得涼爽。艾沙克感覺沙漠的季節在夜裡才體會得到:白天大半都一樣,但在冬天,夜晚卻能讓人冷到刺骨的痛。
然後他又試了一次,然後再試,又試。
在一年一度的流星雨來臨前不久,他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令人不安的發現告訴蘇麗安.莫埃。
這裡是全體住民每天晚上聚集的地方。住民共有三十個大人。早餐和下午餐都是隨興的,只要願意自己下廚,愛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但是晚餐卻是集體努力的成果,所以永遠都很擁擠,也總免不了吵吵鬧鬧。
所有大人全都是他的老師,不過有些人比較有耐心,或是比較認真一些。芮布卡太太教他基本生物,費雪女士教他地球和新世界的地理,諾渥尼先生教他天空、恆星,以及太陽與行星間的關係。杜瓦利博士教他物理,斜面啦、平方反比啦,還有電磁學。艾沙克還記得頭一次看到磁鐵吸起桌面上的湯匙時,他好驚訝。整個行星都把東西往下拉,這塊石頭裡有什麼力量竟然可以把那全面的流動力量反轉過來?他才剛剛開始要弄清楚杜瓦利博士的答案呢!
道路逼近這塊岩石,幾乎就在正下方。艾沙克出於莫名的原因不想被人看見,於是他很快跑到大石頭後面,在她走近時蹲下去。他閉起眼睛想像自己感覺到下方土地的體積和重量。老女人的兩隻腳搔著沙漠的皮膚,像是一隻蟲子爬在沉睡的巨人身上。他還感覺到了另一樣東西,深埋在土裡:一頭靜止的巨獸,在遙遠西邊的漫長睡眠中動了動……
「你喜歡你的房間嗎?」一天她問。
幾乎沒有外人來過圍場,來的人大部分都是要住下來。
大老遠?這是什麼意思?還有,見「他」?
神奇的是,她是走來的。
「關於流星,你說的沒錯。」過了很久,她說。「好美呀!」
就這樣,祕密說出口了。他沒有別的什麼要說了,他聽到蘇麗安在沉默中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適應岩石的壓力。他猜想,年紀這麼大還要坐在堅實的岩石上,不知道是不是很痛苦或是很不舒服。就算是,她也沒有任何表示。她仰頭望著天空。
艾沙克對流星雨十分著迷。杜瓦利博士告訴過他隕石的事,說它們其實根本不是星星,只是燃燒的石頭碎塊或是灰塵,是環繞著新世界太陽好幾千年的古老彗星的殘骸。但是這個解釋卻令艾沙克更加迷惑不解。他在這些瞬間消逝的光芒中感覺到許多事情:古代幾何學的制定;早在這顆行星形成(或假想智慧生物建造它)之前就在運動的力量;在人的一生或幾輩子,或甚至一個物種的一生中演進的旋律……點點火花從東向西飛過天頂,艾沙克內心傾聽著夜的呢喃。
她比他想像的還要老。她皮膚黝黑,佈滿皺紋。兩隻眼睛明亮清澈,從深陷的眼窩往外看。她用纖弱的長手指拿刀叉,手心蒼白。此刻她已經換下沙漠裝扮,穿上比較像其他大人穿的衣服:牛仔褲和淺黃色棉布襯衫。她頭髮稀薄,剪得很短。沒戴戒指,也沒戴項鍊。臂彎處有塊貼著膠帶的棉花,社區醫師芮布卡太太必定已經採集她的血液樣本了。每個新來者都會有這種待遇。艾沙克心想:芮布卡太太要在那隻小和-圖-書而結實的手臂上找血管,會不會費了好一番勁呢?不知道抽血要檢驗什麼?芮布卡太太有沒有發現想找的東西?

艾沙克住在「赤道洲」這塊大陸的「大內陸沙漠」邊緣。赤道洲位在與地球相連的行星上,神祕生物(所謂「假想智慧生物」)運用「拱門」將兩個星球串聯在一起。一般人會用各種浮誇、神化或冰冷的科學名詞稱呼這顆行星,不過大多數人是用上百種語言中的一種,簡單稱呼它為「新世界」;或者以擁有最多移居人口的大陸為名,稱它「赤道洲」。艾沙克在算是學校的地方學到這些事。
他小心地點點頭。
「有一點偏北。」
在這樣的黑暗中,他看不見老女人的臉,這使得談話比較容易,減輕了他口中言詞像磚塊般的尷尬笨拙。
「到頭來,是的。」
一點也不正常。

「西方,」蘇麗安說,「你喜歡面向西方。」
「這裡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嗎?」
「不,不是這個沙漠。不過倒也沒差多少。」
「你為什麼要離開?」
「艾沙克,」他開口說,男孩不安地盯著桌面,「這位是蘇麗安.莫埃。她從大老遠來見你。」
和圍場上其他人一樣,她對假想智慧生物很有興趣。他們把天空和地球重新安排了一番。
「你好,艾沙克。」新來者說。她的聲音倒不是他以為的粗嘎聲,事實上還很甜美呢,雖然有一些沙啞……而艾沙克有種莫名的感覺:她的聲音還挺熟悉的呢。
就像是死掉的星星墜落,艾沙克心想。
「是嗎?」
今晚,咕噥咕噥的低語減少了。有個新來者在場,就是路上那個老女人。艾沙克怯生生地在杜瓦利博士和芮布卡太太間找了個位子坐下,偷偷朝她看去。她沒有回看,事實上她對他的出現似乎並不在意。一有機會,艾沙克就端詳她的臉。
她竟找不出話來說。
她微微一笑。「我有些地方得去。至少我當時認為是這樣。」
芮布卡太太等在圍場大門邊,一把將艾沙克拉進去,力道之大,讓艾沙克感到疼痛。他投給她一個訝異而帶點指責的目光。芮布卡太太從來沒有傷過他,沒有一個大人傷害過他。她不管他的表情,只像要霸住似地擁著他,對他說她一直害怕他會迷失在這陣……這陣……
夜裡獨自在房裡時,艾沙克把羅盤放到書桌上,讓指針的紅點對準代表「北方」的N,然後他閉起眼睛轉動身體,再停下來。等頭暈漸漸過去,眼睛依然閉著,就能感覺到這個世界告訴他的事情,憑著直覺意識到自己在其中的位置,而找出一個方位,緩和一些內心的緊張。然後他伸出右手,張開眼睛看指的是哪個方向。他發現了許多事,但大部分都是不相關的。
去年,杜瓦利博士給他看一個羅盤。這個行星也是塊磁鐵,杜瓦利博士說。它有個不停旋轉的鐵核心,所以就有「磁力線」,形成一面盾牌,抵擋從太陽發出來的帶電粒子;還有分成南北方的兩極。艾沙克向他借了羅盤,那是在地球上製造的厚重軍用羅盤,杜瓦利博士還大方地讓他留著。
「杜瓦利博士和其他人。他們以前常會問我很多問題:我感覺怎麼樣、我有什麼想法、書裡的東西是什麼意思等等。可是他們m.hetubook.com.com不喜歡我的回答。」最後他們不再問了,也不再給他做抽血檢驗、心理測驗、知覺測驗。
「你好。」他說,但是仍然避著她的目光。
艾沙克在芮布卡太太催促下回房,其他大人則繼續談話。他沒有睡,絲毫也不想睡。他坐在窗邊,但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一片深邃的灰色,那是上方的燈光流瀉到這片落塵所形成的。他傾聽著這片寂靜,寂靜似乎在對他說話。這是一陣充滿涵義的寂靜。
「那麼或許我們應該回去了。」
「別人期待。」
「不是。不是要研究你,艾沙克。說我要特別研究你,不如說我要研究天空。」
艾沙克十二歲那年夏初,日子一如往昔,在輕柔的一成不變中過去。但是在老女人到來的那一天,這昏沉沉的平靜結束了。
「那你現在面對的是好的方向嗎?」蘇麗安問。
蘇麗安一定從沒看過年度流星雨,因為她告訴艾沙克,她是幾個月前才來到赤道洲的。艾沙克是個熱愛流星雨的小孩,他建議她應該找個好地點觀看。杜瓦利博士似乎並不完全贊同蘇麗安.莫埃,不過在他那不安的許可下,三十四號晚上,艾沙克陪蘇麗安來到山間那塊平坦的石頭上。他頭一次在陽光下那蒸騰晃動的地平線上看到她出現時,就坐在那塊石頭上。
慢慢地,艾沙克讓蘇麗安.莫埃成為他的朋友。倒不是說他們經常談天,或是談過任何特別重要的事。蘇麗安幾乎像艾沙克一貫地那麼沉默寡言。不過她會陪他在山間散步,而她的靈活似乎超出她年紀所能做到的程度。她動作雖慢,但是爬山爬得和艾沙克一樣好;在艾沙克坐下來的時候,她也能夠動也不動的坐上一個小時,或更久。她從不會讓他認為這麼做只是盡責任或只是某種策略,也不會讓他以為這不是她願意與他共同樂在其中的事。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才有這種快樂。
「要研究我。」

但是他不能說。不管他走到哪裡,等他站定,他總是會面對一個他喜歡的方向。這並不是一種強迫行為,只是一種溫和的衝動,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總是有一個很好的面對方向,和一個比較不那麼好的面對方向。
「我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她說。
交誼廳裡,杜瓦利博士聽著從赤道洲東岸大城麥哲倫港傳來的廣播。大人都聚集在一起,杜瓦利博士說,訊號傳過山區時是以浮空器轉接,因此斷斷續續,不過他得知麥哲倫港也有同樣的現象,有一種像是灰塵的東西鋪天蓋地落下,目前還沒有解釋原因。城裡有些人開始驚慌,接下來,廣播或者說是轉接訊號的浮空器,就完全故障了。
像是發光的雨,彷彿一場暴風雨穿過分水嶺的高高隘口而下。有時候暴風雨會這樣,但這片光亮沒有閃電,而且瀰漫天際、持續不斷地降下。她說:「這樣正常嗎?」
事實上是的。在她這麼問前他並沒有察覺,但是他在這塊石頭上,目光不在山區而是望著漆黑的內陸,這讓他感到很舒適。
當然,他沒有立刻對她透露他新發現的本領,就是能夠閉著眼分辨羅盤指針方向。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嚴峻的杜瓦利博士或比較有同情心的芮布卡太太都沒說。他害怕說了以後引來一連串的詳細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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