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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現在做得更好了。」

「更糟的是，我父親把這件事壓下來了，和保險公司弄了些安排。他找到我，告訴我這件事，說他是怎麼樣花了大筆錢，讓我逃過法律制裁。他說那是因為我是家人，他對我女朋友做的事也是這個原因，因為家人最重要，不管我懂不懂。」

特克原本要把飛機降落在庫伯利克墓幾公里外一個他熟悉的小機場，就在通往油田公路上的低丘西邊。如果邁可．阿隆吉已經先打了電話，又準備要告他的話，他的飛機很可能會被沒收，雖然最後也免不了如此。

是解開這個謎，或者是落入陷阱當中。她想，她父親當年多麼接近這些危險的真相。

「我從車庫拿了幾罐去漆水，到工業區，把它倒在卡車車庫門上。那時候已經過了午夜。等到消防車趕到，四分之三都燒掉了。」

「於是你就燒了他的倉庫？」

艾夫蘭．杜瓦利。她在父母親從前在麥哲倫港舉行的職員派對上一定看到過他，不過她在這類場合上看過太多不認識的大人，面孔都被記憶給弄混了。他看起來面熟嗎？或者因為在照片中看過的關係所以覺得依稀面熟。由於接受了第四年期療法，他看起來和十二年前沒有多大不同：留著鬍子，圓臉上有一雙大眼睛。他的眼睛掩在一頂寬邊沙漠帽的帽影下。不難想像他在亞當斯家客廳中來回走動的樣子，不過是又一個中年的什麼學教授，一隻手拿著飲料，另一隻手往椒鹽脆餅碗裡撈。

「那個男孩怎麼辦？」

「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他又加上一句，「等我們這裡的事結束，不管有沒有找出關於你父親的事，你都必須回美國。你在那裡會過得不錯的。你出身於一個受尊敬的家庭，關係也好，他們不會逮捕你、審問你。」

這個團體創立的成員，黛安不是聽說過就是見到過。最初的創始成員中只有一個不是第四年期，那就是芮布卡太太。她可能是後來才接受了療法。

黛安說：「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遺傳安全部現在在麥哲倫港，顯然派來不少人。很快就會找來這裡，因為他們一直在跟蹤那個火星女人。」

於是他們拿著手電筒走去。

「倒也不一定。」

「嗨，艾沙克。看來今天早上每個人都很忙。」

「我想要親眼去看看。就這樣，或者……」

「我不知道的是，當時房裡還有一個晚班警衛。因為我，他在燒燙傷病房裡住了六個月。」

「那你呢？」

「你的女朋友不是白人？」

特克起得很早。

「你真的會在乎你父親的想法嗎？」

「你非要問嗎？」

「那請你帶我們到那裡去。」

「你告訴我說你父親做石油生意。」

兩名第四年期人陪著麗絲hｔｔｐs://m•ｈｅtuｂooｋ.coｍ.ｃｏｍ和特克走到一間宿舍，房裡已經擺了幾張床。床單還算乾淨，不過卻有一股久久未曾動過的舊布的味道。

他把天王機降落在幾個月前載蘇麗安．莫埃時降落的地方，這是一條鋪有路面的小跑道，看起來似乎是在一片荒地中央。不過黛安堅持這裡只距離杜瓦利的圍場約一公里路，走路就可以到。

這至少表示他知道些什麼，麗絲心想。

「我可以依照我的計畫消失不見。」

「恐怕我帶來幾位不速之客了。」

「實驗進行得怎麼樣了，安娜？你們和假想智慧生物接觸了嗎？他們有沒有跟你們說話？」

窗外的陽光像一隻發燙的手，碰到麗絲臉頰時，她就醒來了。

「你為什麼要燒掉倉庫？」

「他們要炸掉生物反應器。」男孩告訴他。

她盡可能輕柔地說：「為什麼呢？」

「多多少少吧。」

「我們會保護他的安全。」

「你父親的事。我也很高興跟你說，亞當斯小姐……麗絲。不過你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們不只得盡快離開，而且還必須毀掉我們所建立的大半成果。生物反應器和內容物、文件和培養菌，凡是不希望落入迫害者手裡的東西都得毀掉。」他看了看手中的紙，在兩個男人把一輛裝著許多紙箱的手推車拖到一輛貨車旁時，在紙上打了個勾。「等我們準備好要走了，你和你的朋友可以跟我們坐一段路。到時候再談。不過目前我有事要處理。」他加上一句，「令尊是個勇敢而有原則的人，亞當斯小姐。我們對於某些事意見不一，不過我很尊敬他。」

他發現每個人都在搬東西，這些第四年期人顯然已經準備放棄這裡了。他去找黛安，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當他在交誼廳找到黛安時，黛安告訴他事情都分派好了，都由那些第四年期人以某種一絲不苟的程序在進行了，於是他就給自己做早餐。過了一會兒，他朝房門走去，該把麗絲叫起來了（如果她還沒有自己起來的話）。

「那不安全，麗絲。我們現在身陷的麻煩不是我惹過的頭一個。我不能回去是有充分理由的。」

「要不就拒絕，要不就讓我們進去。我很累了。我想在我們再次被打擾以前，恐怕沒有什麼時間可以說話了。」

「我可沒有。他們不給我事情做。」

「是西裔人士。」

「這不是打動一個有錢的美國離婚女士的好方法。」

但男孩突然全身僵直，兩隻眼睛睜得好大，特克清楚看到繞在虹彩外圍那些神祕的金色小光點。「嘿……你還好嗎？」

「要去哪裡？」

她穿上第四年期人為她準備的普通襯衫和牛仔褲，心裡設想著要問艾夫蘭．杜瓦利和*圖*書的問題。等一梳洗完、吃了東西，就要和他說話。此時門外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從窗子往外看，有十幾輛車正在堆裝補給品。她立刻明白，這些人已在準備棄守這個圍場。麗絲可以想到幾十個他們會這麼做的理由，不過她突然害怕杜瓦利在還沒跟她說到話以前就走掉，於是急忙走到走廊上，看到第一個走過的人就去問了。

「為什麼你要偷自己的飛機？」

告訴我，她心想，不要讓我開口問。你知道他是個罪犯嗎？所以他才逃離美國的。那就告訴我吧。她說：「法律問題嗎？」

「我想。」

「那你計畫要怎樣還清債務？」

這裡會發生的事情她都不難想像。這處圍場無疑就像那些宗教隱所，除了這裡還拿這個孩子做實驗以外。而藏在某個地方（也許是地底下）的，則是超低溫的生物反應器，火星的「化學藥劑」就存放在裡面繁殖。她看到他們用燒陶窯作為掩飾，若是有人不請自來，他們就會拿粗陶器和理想社會的宣傳小冊子打發，而那些人到走了還被蒙在鼓裡。

黛安和芮布卡太太（安娜．芮布卡，丈夫約書亞過世後她才成為第四年期）一起坐在一間滿是桌椅的房間裡，桌椅都是這裡的住民丟棄不用的。杯子就放在粗糙的木頭桌面上，浸在一圈水漬裡。夜已深沉，沙漠的旋風在房裡穿梭，她的雙腳冷極了。

這就意味著要在空中再飛半個小時了。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特克開了口：「手機的事，我很抱歉。你當時在做什麼？要留言給你在美國的母親之類的事嗎？」

「我們要離開了。」

「可是？對突發事件，你們有沒有計畫？」黛安冷冷說道。

他知道花園裡伸上來摸他手的捲鬚是假想智慧生物的裝置，是一種生物性機器。發育得不完全，也不適應這個環境。當它繞著手腕時，他體會到一種令人興奮的深沉感受。在某種程度上，他體內那未曾滿足的需求獲得了瞬間的滿足。

「嘿，你好哇。」特克小心翼翼地說。

「你到這裡來有可能引來他們。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黛安？」

「我真的只需要幾分鐘，我想要問關於……」

「他們知道她在這裡嗎？」

於是黛安放和緩了點說：「事情有如你們所希望的發生嗎？」

「我記得太多了。」男孩說完就哭了起來。

大廳裡倉卒的腳步聲把他吵醒。他小心翼翼翻身下床，沒有驚擾到麗絲。麗絲在夜裡爬上床跟他一起睡，這時她半裹在被單裡，輕輕打著呼。多麼溫柔啊，這個慈悲的神所創造的小東西。他猜想她對飛機上那些話會如何反應，這可不是她原本希望聽到的內容吧？或許這些已經足夠把她嚇得趕回加州的家了。

芮布和圖書卡太太仍然維持那冷酷的平靜。「他們不是一直都在跟蹤那個火星女人嗎？」

「其實我沒有什麼確實的計畫。我想最糟的情況是賣掉飛機，還了債把錢存起來，然後到一艘要航向第二道拱門的研究船找個船位。」

「我們並不知道，起初不知道。不過就算是像杜瓦利這種聚落也是會有漏洞的，有人會來，也有人會走。在緊要關頭，也就是在那個孩子出生之前，他是躲著我們的。」

男孩往後倒下，特克一個箭步，一把將他接在懷中。他趕緊大叫，向人求救。

「我從花園看到你。你和另外兩個人。」男孩加上一句，「我是艾沙克。」

「讓我先跟他們談談。」黛安說，特克欣然接受這個提議。黛安走近圍籬時，他就和麗絲站在後面幾步。他試圖仔細端詳這些第四年期人，但光是從他們身後照過來的，所以只能看到朦朧的身影。

他低飛過沙漠，月光照亮的山麓丘陵就在右翼下方。他說：「我燒了一幢房子。是我父親的倉庫。」

她小小吃了一驚，也感到開心。

「我不有錢，特克。」

兩個第四年期人互看了一眼。「等早上吧。」年輕的那個說。

「當然有。必要時，我們幾小時內就可以離開。」

又是一片沉默。他注視著沙漠、飛機上的儀器……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地方。「當時我跟一個女孩子交往，我們都要結婚了。是很認真的。可是我爸和我伯父不希望我們結婚。他們，你知道，對於種族是很老派的看法。」

陪他們的第四年期人有些漠然，不過就這種情況下來說還算友善。兩個都是女性，其中較年輕的說：「要用浴室的話，走廊走到底就是了。」

「男孩生病了。」芮布卡太太抬起頭，皺著眉。「拜託你就不要再唱反調了。」

然而短暫接觸結束後，這種需求卻反而更強烈。他迫切地想要去到西部那片沙漠。當然，他也害怕。害怕那麼大的乾燥地區，害怕會在那裡找到的東西、害怕以如此強迫的力量佔據他的那股需求。不過需求是可以滿足的。他現在知道了。

「你很忙，」她說，「怎麼啦？」

「你就報復啦。」

黛安把手放在眼睛上擋住燈光。「芮布卡太太？」她猛然開口。

麗絲回頭看著黛安：「你知道到哪裡找杜瓦利？」

「當時我才十九歲！麗絲。我非常火大，就想要修理我老頭。」

「黛安．杜普雷說你有話想要跟我說。不幸的是，在這個時刻……」

有人已經事先警告他了。她點點頭。「請叫我麗絲。」她說，這是為了消除他的猜疑心。她並不想和一個為了科學研究去製造並且監禁一個孩子的人有什麼深交。

「什麼？艾沙克，你記得什麼？」

「沒有，」她不帶感情ｗｗw•ｈeｔｕｂooｋ•ｃom.coｍ地說，「跟我們希望的不同。」

「你感激嗎？」

「你是新來的。」男孩說。

「這些年來我聽說了一些事情。這些山麓丘陵上滿是有改革理想的小聚落，以及各種你能想像到的宗教隱居所。艾夫蘭．杜瓦利就把他的圍場偽裝成這類地方。」

麗絲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每一個都吵著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有一點驚訝自己竟然走到這麼遠的地步、成為等於是竊賊的同夥，還接受了一群離群索居的第四年期人的招待。艾夫蘭．杜瓦利離她只有幾間房之遠，距離解開那個困擾她家人十多年的謎團也大概就是這段距離了。

當飛機開始朝著面向沙漠的分水嶺西坡往下做長距離滑翔時，黛安出乎意外地說要去一個不同的地點。「你記不記得你把蘇麗安．莫埃載到哪裡？」

「請便。」

「他們已經把蘇麗安．莫埃和庫伯利克墓連結在一起了。也有杜瓦利的名字。從這些資料出發，要找到這裡會有多難？」

一個女人從人群中走上前。在特克看來，她有一點圓胖，髮絲很細，腦袋周圍形成一道白色光圈。

「可能在交誼廳，」這個第四年期人告訴她，「沿走廊直直走，到了院子往左轉。不過他也可能在監督裝貨。」她最後是在花園門邊找到他，他正在看一張寫了字的單子。

她壓抑自己的焦慮，直直走向他。當她走近時，他抬起了頭。

「或者如果我們之間有結果，我想我就留在港市，找個工作。那裡總是有油管工作的。」

「雖然讓人難以相信，不過，的確是的。我想他是真的認為我會心懷感激。」

「黛安．杜普雷。」這位芮布卡太太說。

「他還指望你感謝他？」

「是啊，曾經做過。不過他不喜歡待在海外。我們離開土耳其以後，他就加入我伯父的進口生意，他們從中東的工廠進口便宜貨，地毯啦、紀念品啦之類的東西。」

麗絲在最靠近的一張床上躺下。特克則是攤開四肢躺在另一張床上，幾乎是立刻，他的呼吸就變成長長的鼾聲了。

「可是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裡……」

「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回到美國。」

他看著拂曉驅走星星，這顆行星像朵花一樣轉向太陽。

這裡就是圍場了，黛安心想。樸素但還算舒適，有種修道院禁慾苦行的味道。一種聖禮的靜默。令人不安的熟悉（她年輕時大部分時間都和宗教信仰激進的人相處）。

「過了第二道拱門那裡只有岩石和惡劣的空氣。」

「在我看來是。」

「我欠機場老闆一些錢。生意不怎麼樣。」

「是啊，我昨天晚上到的。我叫特克。」

「你自己也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黛安？」

「我也是。」特克說。

她離開床，踮著腳走過室內，鑽進特克的被單。她彎和*圖*書起身體貼著他，一隻手放在他肩上，另一隻手伸到他枕頭下，希望他的大膽或是憤怒能夠滲透到她體內，使她不那麼害怕。

「嗯，因為……」

他在走廊上停了下來，有個男孩從門裡往外伸長了脖子。這一定就是那個使黛安如此激動的男孩，那個半假想智慧生物的男孩。特克本來以為會是某種畸形的混種生物，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卻是個娃娃臉的十二歲男孩，臉色紅通通的，兩眼有一點分開。

麗絲說：「我得和杜瓦利博士說話。你可不可以告訴他說我想見他？」

「不難。」芮布卡太太承認，眼睛盯著桌面。「我們在這裡很低調，可是……」

「我沒惡意，不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我們就沒有時間辯論了。」

「是嗎？」

「亞當斯小姐。」他說。

「不，」特克說，「我不感激。」

房裡只有她一人。特克到別的地方了，也許去上廁所，或是打探早餐的事。

「你可以告訴我的。」

麗絲什麼話也沒說。

安娜．芮布卡站起來，黛安以為她不會回答了。但是她在門邊停了一下，回過頭來。

「你不會想知道的。」

「你們有沒有想過在這裡做的事？」

「或者什麼？」

「到處都可以。待在這裡不安全，原因我想你也明白。」

聚落的影子都還沒看到，就已經先聞到了。那是一種沙漠裡淡淡的礦味，混雜著水氣和花兒的味道。再走過一座小丘就到了。映入眼簾的是四座建築和一個院子，有著紅陶瓦屋頂，像是把中南美洲的農場搬過來一樣。零星幾盞燈火還亮著。這裡有個花園，花園有一扇鏤花鑄鐵門，特克看到門後站了一個人，像是個小男孩。他一看到他們，就往裡面跑去。等他們走到大門口時，好幾盞燈都亮了，還有十多人等在門口。

一句驚恐的低語：「因為我記得……」

「因為我記得……」

「當時並不在乎。我恨他。說實話，他是個殘暴的壞蛋。在我的眼裡，是他把我媽逼死的。我才不管他怎麼想。他心裡明白，所以他一個字也沒跟我說。他跑去我女朋友家，說如果她不跟我交往，就願意付她大學一年的學費。我猜這交易聽起來不錯，從此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她了。不過她事後覺得很不安，寫信給我，解釋了事情的原委。」

「差不多。」她很高興他道了歉，而即使是想要把托馬士．金恩從拘禁中救出來，她也不想承認她是打給布萊恩．蓋特利，以免把情況變得更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艾沙克想要留下來看這些訪客（突然光臨的客人在他的生活裡就像落塵一樣罕見），不過他又開始發燒了，於是被送回床上。在床上躺了好幾個小時，睡不著又直流汗。

「就算現在還不知道，很快也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