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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三部曲2:時間軸

作者:羅伯特.查爾斯.威爾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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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進入西部 第二十章

第三部 進入西部

第二十章

艾沙克醒來,從行駛中的後車窗望出去,隘口那兒有雲團隨著車子上下起伏。那些雲團滿布著發亮的粒子,就和八月三十四日那天一樣。突然間,一陣令人窒息的痛楚掩過這一切。
有眼睛的向日葵突然不動了。被落塵掩著的巴斯提鎮一片靜謐,像是屏住呼吸一般。
「在火星上就是這樣子的嗎?」杜瓦利博士問蘇麗安.莫埃。
噴出的塵灰在風中變成羽毛狀,最後融入空氣中的濃密雲霧,但漸漸散開時,明顯可以看到這間歇泉留下了什麼東西……一種閃亮的東西。
蘇麗安.莫埃哀傷地看了她一眼。「當然。」她說。
「大概八點。」赤道洲的小時比較長,現在是赤道洲的八點鐘。「太陽已經出來一會兒了。落塵停了,不過還在慢慢沉澱,空氣中還有很多細細的粉末。」
他點點頭。
「可是你在這裡就看得見?你可以隔著牆看到?」
接著塵灰爆開來,像是一道間歇泉,往空中射出約三公尺高的塵灰柱。她倒抽一口氣,不自覺地後退。
「一道光。」
「那是什麼樣子?」
他感覺自己被人抱起,放到車後座上,有人替他繫上安全帶。感覺到他新舊朋友的聲音和關切。他們為他擔憂害怕,也為自己害怕。他還感覺到杜瓦利博士命令每個人上車、車門砰然關上、引擎迴轉。他很高興擁住他的頭安慰他的,不是杜瓦利博士,而是芮布卡太太。他已經不喜歡杜瓦利博士,幾乎是恨他了,不過原因他還不明白。
他看到什麼?
麗絲轉過頭面對她。「你是他母親嗎?」
車外透過塵霧可以看到一些小小的建築,還算看得清楚。不過這不是芮布卡太太要問的事。
「塵灰」在動。
前面那個叫做特克.芬雷的男人說:「一個叫巴斯提的小鎮。我們也許會在這裡待一下。」
他只是老老實實說了一句:「我不知道。」
她說:「這種東西還有很多嗎?」
芮布卡太太往後退,去照顧艾沙克,把窗子讓給麗絲。麗絲不是很有興趣,不過還是看了一下。
麗絲從旅館房間窗戶看出去,什麼也看不見。落塵像灰色https://www•hetubook•com•com布幕般落下,發出陣陣臭味。她心想,落塵可能打斷了電線,或是變壓器短路,也許不會那麼快修好,尤其在這偏遠的小地方。雖說他們的車適應各種地形、各種氣候,不過能夠開到這裡,已經是奇蹟了。旅館辦公室的人敲了敲門,交給他們手電筒,還警告他們不要點蠟燭或任何有火焰的東西。這些第四年期人都有自己的手電筒,不過反正也沒有什麼可看的,就只有昏暗的四壁和拼花壁紙。麗絲拿了個手電筒在身邊,以便需要到浴室時可以照路。
「這是什麼意思呢?」特克問道,「這種事每一萬年發生一次?每樣東西都被落塵掩埋了?」
只有特克到過巴斯提。他說這個地名來自北印度語的「貧民窟」。不過這裡不是貧民窟,而是在魯布艾爾卡里邊緣一個滿是油污的公路小鎮,供應來往於油田和最北邊道路之間車輛及人員的需求。小鎮上有煤渣磚造的建築和幾間木造房子;一間商店,販賣胎壓計、地圖、羅盤、遮陽板、廉價小說和拋棄式電話;三座加油站,四間餐廳。
「那不是必須要有相當厚的落塵層才能留下那樣的痕跡?」

「那是什麼?」
特克說:「這是最新的一個。」

艾沙克在夢裡最能明白這件事,夢裡無須言語詮釋,知識憑著形狀、色彩和質地就能獲得。
艾沙克心裡擠滿了字句,許多的答案:遠處的火、爆炸、日出、日落、星星在迫切求生意願中落下並且燒毀的地方。深埋在地底,認識這些星星並且歡迎它們到來的東西。
不對……這話不完全正確。
芮布卡太太不是醫生,不過她學會了一些基本醫療,就像其他第四年期人一樣。麗絲看著她用一根老式針筒刺進男孩手臂,為他注射鎮靜劑。艾沙克呼吸變得更沉了,尖叫終於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嘶嘶的呼吸聲。
你看見什麼了,艾沙克?
從他們到了第四年期圍場後,麗絲一直想要問一個問題。由於沒有人有話要說,也由於雨刷把塵灰刮過擋https://www.hetubook.com•com風玻璃的聲音讓她快要抓狂了,她吸了一口氣,問道:「艾沙克的母親還活著嗎?」
屋頂坍塌、倖存的人被塵灰活埋。一座冰冷的龐貝城。麗絲一想到這些,渾身不寒而慄。不過她有了另一個念頭。她說:「艾沙克……這陣落塵是不是和發生在艾沙克身上的事情有關?」

庭院過去,在灰暗空盪的路上,她看到有個像是漩渦的東西開始成形。一片像是餐桌桌面大小的塵灰開始以順時針方向打轉。
確切地說,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種很像疼痛的敏銳感覺,頓時聲音和光線都變得難以忍受,彷彿世界變成一把刀插|進他腦殼一樣。
站在特克旁邊的杜瓦利博士說:「看著吧。」
「是的。」芮布卡太太說。
「反正沒在叫了。我們還好……不過你也許會想要看看外面。」
「這就是我們不願離開這房間的原因。」杜瓦利博士說。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頭燈在落塵中切出兩道光柱。第四年期人換手讓特克駕駛,想要趕在路不通前駛出丘陵區。麗絲問他們是不是應該送艾沙克到醫院,但是芮布卡太太卻搖頭:「我們沒辦法為他做的,醫院也做不到。」
「在哪裡?它們發生什麼事了?」
從黃昏一直到夜裡,旅館樑柱和木材受到重壓,不斷發出呻|吟聲。旅館派人把屋頂上的東西鏟掉。不過落塵逐漸變少,到了清晨,空氣清爽多了,猶如磨砂般的半透明。麗絲雖然極力想保持清醒,卻還是睡著了。她蜷曲在泡棉床墊上,鼻孔中的塵灰發出臭味,汗水也花了臉。
「不是每樣東西,也不是每個地方。這種跡象主要出現在遠西一帶。」
看起來像是一朵花。一朵紅寶石色的花呢!麗絲感到驚異。花梗十分光滑,質地讓她想到新生嬰兒的肌膚。花梗和花朵也都是同樣有催眠作用的深紅色。

「是的。」
因為他一直把頭轉向一個方向(當然是西方),目不轉睛地盯著。
「艾沙克,你能走嗎?」
這朵花開始彎曲扭動,將那凸面的頭朝著某個沒有旋律、也聽不見和_圖_書的音調轉去。麗絲慌亂的思緒自動跳出「花」這個詞,因為它真的很像一朵花,有根巨大的梗幹,還有由花瓣構成的花冠。她知道她想的是加州母親花園裡的向日葵,當它們要結實時也差不多是這種高度。
艾沙克明白自己的特別。他知道他被製造出來,是要和假想智慧生物進行溝通,他也知道他讓周遭的大人失望了。他還知道別的事。他知道宇宙間不是空無一物,而是充滿了幽靈般的粒子。這些粒子轉瞬即逝,來不及和實物互動,但是假想智慧生物卻可以操縱這些粒子,用來收發資訊。艾沙克內建的火星科技讓他的神經系統可以接收到這種訊號,可是這些訊號卻始終沒能化為如文字般令人自在的線性表達方式。大多數時候,只是一種隱隱約約說不出來的急迫感。有時候,例如現在,又比較像是疼痛。而這疼痛和這逼近的塵灰雲有關:看不見的那個世界隨著一種隱形的喧囂起伏,而艾沙克的心靈和身體也隨之振動。
她是最晚起來的。她睜開眼睛,看到那些第四年期人已經都起來了,而且都擠到那兩面窗子前。照進來的光線比下雨的秋日天光還要暗,不過這已經比在塵灰仍然落下之際,她膽敢奢求的光線要明亮多了。
「等著看吧。」特克說。
問話的是芮布卡太太。他想在下一次讓他說不出話的疼痛來臨前想出一個答案。但是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他很難看清楚任何東西。他可以感覺到車子和車裡的人、窗外的落塵,只是這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不大真實。現在天亮了嗎?此時車子停了下來,他還沒回答芮布卡太太的問題,就先問了一個自己的問題:「我們在哪裡?」
「這些建築建造時,並沒有考慮到要承受自己重量以外的東西。」
「艾沙克怎麼樣了?」
「或者是很厚,或者是持續一段很長的時間。」
男孩艾沙克睡了。鎮靜劑也許發揮了一點作用,不過應該是太疲倦了吧,麗絲想。其他人則聚在一起聊天。杜瓦利博士用一種想要說服人的聲調說:「這可能是一種周期性的事件,在地質紀錄上可以m.hetubook.com.com看到證據。地質紀錄是令尊的成就之一,亞當斯小姐。不過我們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種現象。岩石中大約每萬年就出現一層薄薄的塵屑層。」
啃嚙它的梗,直到這扭動的東西倒下,接著就一湧而上,像是食人魚對付一具動物屍體一樣。當瘋狂的大快朵頤之後,就沒有任何殘留的部分。什麼線索也沒留下。
接著,讓麗絲大為驚恐的是,塵灰中有更多動靜了,飛起的捲絲和陣陣落塵全都集中到花朵上。有個東西……幾棵東西,以駭人的速度撲向花莖。它們不停地在動,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說它們像是螃蟹、湖綠色、有很多腳,而它們對這朵花做的事是……
不是。「很遠的地方。地平線還要過去。」

然後他就進到屋裡,上了床仰躺著。室內比較沒那麼多落塵,不過仍然有那股味道。芮布卡太太拿了一塊乾淨的布,為他把臉上的塵垢抹去。「艾沙克,」她又一次輕柔地問,「你在看什麼?你看見什麼了?」
他可以聽到他們的聲音。有些距離很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近。
窗外似乎沒有什麼令人意外的事。只有一條積滿落塵的路,就是昨天他們把車子驅策到極限一路開來的那條路。車子就停在原地,沙子在向風面卻已堆成沙丘。它的輻射鋼輪胎仍然鼓脹,和停在它後面成排可以遮蔭的工業用重車的輪胎一樣大。天色黯淡而且佈滿塵沙,不過她可以一眼看到南邊幾百公尺外的加油站路上空無一人,有幾張面孔也從其外窗後往外看。沒有任何動靜。
朦朧聽見的字句湧入他那飄浮的意識中。「一萬年」。這些灰塵從前也落下來過,一萬年以前,一萬年以前的一萬年前。巨大的構造物用它們的殘餘物把種子撒在太空中,供應那像鑽石切面般轉呀轉的周期式過程。灰塵會落在西部,因為西部在呼喚它,也呼喚著艾沙克。這顆行星不是地球,它比地球要老,存在於一個更古老的宇宙中,有古老的東西住在它內部。這些東西沒有意志、沒有心思,不過會聽、會說,會以緩慢而久遠的節奏悸動。
「火星有無數光年遠。www.hetubook.com.com我們此刻所在的地方,假想智慧生物已經存在了更久的時間。火星上長出的東西比較不活躍,外觀也不同。但是如果你問我這是不是相似的現象,那麼答案是:是的,可能是吧。」
特克把手搭在她左肩,她伸出右手去按住他的手。塵灰愈轉愈快,漩渦中央凹了下去,然後漸漸變慢。麗絲不喜歡眼前的景象。很不自然、有些危險意味,或者這只是她從別人那裡感應到的:他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們之前就看過了。不管是什麼。
吃它。
過了很久,當艾沙克從鎮靜劑帶來的睡眠中醒來後,腦袋裡便出現這個問題。
一路上都是芮布卡太太讓艾沙克把頭靠著她肩膀;在車子的顛簸驚擾到艾沙克時,對他說一兩句話或輕拍安撫。她撫平他的頭髮,又用濕布揉著額頭。不久,鎮靜劑就讓他睡著了。
「在這間房裡嗎?」
在夢裡,行星和物種像是飄忽不定的思緒般竄起,拋開或是記住,它們的演化也像思緒般演變。他那沉睡的心思,就像宇宙運作那般運作……怎麼可能不是這樣的?
這花把頭轉向旅館。麗絲停住一口倒抽的氣,她看到花朵中間有個看起來像是眼睛的東西。圓圓的,閃著水汪汪的亮光,裡面還有一個像是瞳孔的東西,像黑曜石一樣黑。有那麼可怕的一瞬間,似乎是直直看著她。
可以,目前可以。鎮靜劑藥效正在褪去,而世界這把刀又開始要讓他腦袋濺血了。他一隻手扶著芮布卡太太的手臂下了車。塵灰在他眼前撒落,聞起來像東西燒焦的味道。芮布卡太太扶著他朝最近的一幢小房子走去,那是一個汽車旅館的側邊房間。艾沙克聽到特克說他用比平常更高的價錢租到最後一間空房。他還說今天晚上很多人都要住在巴斯提。
黛安.杜普雷看著男孩,那雙大眼睛裡充滿憂慮。蘇麗安.莫埃也看著他,不過表情比較深不可測,在麗絲看來,是隱忍和驚恐兼而有之。
「是的。」芮布卡太太說。
她坐起來,穿著昨天的衣服,皮膚上也沾滿昨天的泥土。她的喉嚨很不舒服。特克注意到了,倒給她一瓶水,她感激地大口灌下。「現在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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