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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能知道你父親會被害死。」

如果她們仍然活著的話。

「那你打算怎麼做？」

「他可不笨呢，麗絲。」

「也許吧，可是這有差別嗎？」

挖鑿停止了。

「但是他必定知道會有這樣可能性，而他當然也會料到他會受到苦刑逼供。就算那不是謀殺，也僅次於謀殺了。」間接謀殺，這是第四年期的人唯一可能犯的殺人罪。

「停了。」特克說。

西邊升起一個好大的東西，像是一道拱門。

「他這套說詞是為了要轉移任何追捕他的人的注意。可是你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嗎？杜瓦利知道遺傳安全部在找他，他也一定知道他們會來找我父親。特克，他就坐在離我不到半公尺的地方，告訴我說他知道我父親有原則又忠誠，不會告訴遺傳安全部他們想要知道的事，除非是在極端脅迫之下。杜瓦利一聽說遺傳安全部的人到了麥哲倫港，大可以警告他，即使不是事先警告。但是這並不是他想要做的。我父親基於道德原因不贊同杜瓦利的計畫，於是杜瓦利就把他高高掛出來，像面紅旗一樣吸引敵人。」

然後特克伸手從他髒兮兮的牛仔褲左邊和-圖-書口袋裡拿出羅盤，這是他第一次載她去山區時帶著的軍用品，裝在一個歷經撞擊的黃銅盒子裡。他打開盒子，看著那輕輕搖動的指針，彷彿要確認有沒有對準。然後他握起麗絲的手，把羅盤放進她手心。

「你聽！」特克說。

「我不認為他笨。我認為他騙人。他從來就沒打算要去西岸。西岸的計畫根本是胡說，一開始就是胡說。」

特克不解地看著她。他才剛剛幫杜瓦利博士，在一個混凝土裝貨台的背風處下方弄出一個簡陋的住處，接近（但沒有太接近）正在挖掘的樹木。然後他看著她對杜瓦利皺眉頭的目光，提出他的解釋：「是啊，沒錯，我們會這樣做。」他請杜瓦利到挖出來的瓦礫堆裡搜集仍完好無缺的食物罐頭，他要和麗絲去「探查」一番。身為第四年期的人，杜瓦利可能聽得出話裡的真假。他狐疑地瞪著他，不過很快點了點頭，揮手要他們走。

「我們不應該待在這上頭。」他說，「風太大了。」

感激卻也不安地，她握緊了冰涼的黃銅盒子。

她承認說她主要是想離開杜瓦利，即使是一下子也好。「而且我想我們可和-圖-書以到這些樹的上面，看看周圍情形。」

她睜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這座該死的森林有沒有邊，不過如果有的話，你也許會需要羅盤找路出去。」

她說，在購物中心南端有一個四方院，外牆都還完好，還有一架拴住的鋼質防火梯。她白天就注意到了。特克察看了梯子，確定夠堅固，可以承受兩人的重量。也好，趁著還有些天光，去看一下四周也許是個好主意，小心點就是了。於是他們爬到屋頂，站在一片高出圓球樹篷的鋼網平台上。在逐漸昏暗、純粹的黃昏光線下，他們對於眼前所見驚嘆不已。

「他不會太大意的，否則他們會抓到他。」

「那又怎樣？我反正是跟你走。你留著。」

「我猜是的。」

麗絲說：「我們必須在太陽下山以前弄清楚我們的方位。」

她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件事，這想法已經開始在她心中像一場小型戰爭般煎熬著她。她還能再次面對杜瓦利嗎？應該對他說出她的猜想，或是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直到他們逃離這裡？然後呢？第四年期的人有真正的正義嗎？她想黛安．杜普雷也許能夠回答這個問題，再不然蘇麗安．m.hetubook.com.com莫埃……

她同意。這景色有種超自然的美，但是卻也讓人無法承受。它包含太多了。於是她跟著他走下去。

一陣更強的風把平台吹得上下震動，把特克的亂髮吹進眼睛。她不喜歡他盯著西邊那東西時臉上的表情。從她認識他以來，這是他頭一次看起來茫然，茫然中帶點害怕。

「我要你收下。」

「別這樣，麗絲。我們在一起這段時間，我給過你什麼嗎？我想要送你一樣東西。這樣會讓我開心。你就收下吧。」

「他改變計畫了。他這麼告訴我。他原本要把圍場建在西海岸，但是離開大學以後就改變心意了。」

他們回到圓球樹篷下方，在防火梯底休息。像蘑菇房裡兩隻老鼠，她想，躲避風的侵害。此刻，他們都沒有開口。

麗絲只能聽見這片黑暗森林樹蓬在漸起的風中嘩嘩作響。他們現在已經回到裝貨台了，回到長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有眼玫瑰圍籬的地方，可是現在就連那令人發狂的挖鑿敲打聲都沒了，因為……

麗絲通過假想智慧生物的拱門共三次：少年時期兩次，和父母親到麥哲倫港（離去時已沒了父親），一次是ｍ.ｈeｔuｂｏoｋ•ｃoｍ.com成人後。那道拱門雖然令人望而生畏，卻因為太大而看不出整體。能看到的只是最靠近的一根門柱，直衝天外；或是在天黑後幾小時內仍然繼續反射出日光的那個部分，像是海面上方懸浮的一道銀色閃光。

於是他陪著麗絲沿著倒塌的購物中心周邊往回走，遠遠避開挖掘地點。一等到他們走到沒人聽得見的地方，特克就說：「弄清楚我們的方位？」

「可是……」

「這是做什麼？」

此刻她看到的比較沒有那麼巨大。她能一眼望見全貌，在夕陽襯托下呈現一個倒Ｕ形。但這更使得它的龐大格外顯眼。它一定有三十公里或八十公里高，高到最高處曲線被一片雲霧淡化了。它似乎很纖細，幾乎可以說是脆弱，要怎麼承受自己的重量呢？更重要的是，它為什麼會在那裡？它的用意是什麼？

「我正在想杜瓦利。」他們往營地走回去時麗絲說。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說出這件事，不過疲倦加上森林朦朧的亮光（其實森林並不完全是黑暗的，她必須承認），再加上特克這個奇特的禮物，三者結合造成的影響使她變得衝動了。「我想到杜瓦利在沙漠裡建立起這個團體。蘇麗安．莫埃說和_圖_書還有其他人也嘗試做同樣的事，不過都被及時制止了。杜瓦利必定知道吧？」

「穩住！」一陣強風吹得平台喀啦作響，特克連忙喊了一聲。她早就緊緊抓住欄杆，緊到兩手隱隱作痛。

「不過看來他的口風很鬆。他讓很多人知道他的祕密，包括我父親。」

從黑暗森林樹篷上，很容易辨識出人類建築的遺跡。倒塌的購物中心那條長線橫躺在森林主體上，像一列失事的火車。他們昨晚避難的建築從樹木間冒出，像是一艘擱淺船的船頭。更遠處，她可以看到鑽油設備和斷裂的高塔及倉庫的輪廓。油田中有東西在燒，風在地平線上畫出一條灰黑的線。假想智慧生物的生長物鋪滿四面八方的沙漠，反射出夕陽的光，也散發著自己的光，一片黑沉沉的珠寶海，她想。這些東西必定從灰塵、或土地、或空氣中抽取質量而長大，為了建造這些東西，整個赤道洲的內陸盆地是不是都挖空了？在西邊，在陽光的猛烈照射之下……

這幕景色類似麗絲今天早晨從鑽油工宿舍看出去的景象。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當然，包括西方。這是艾沙克的方向，她有些頭昏地想著。那裡是某種可怕的東西從地裡竄出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