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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名君

作者:宮城谷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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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真實的星座

第二部

真實的星座

——啊!藤澤先生一定可以救我一把的!
不知怎麼回事,我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正熱衷於三弦曲(配合三弦等演唱的、流行於江戶時代的一種比較長的歌曲,也用於「歌舞伎」的伴奏。)或清元曲(江戶時代「淨琉璃」的一種,由清元延壽太夫始創,曲調清婉,用於舞台華麗場面。)的人突然聽到了小曲(流行於江戶、室町時代的短歌。)和短歌(和著三弦唱的小曲。)一樣。「想要讀這麼純粹的文學作品,非得要有一番修煉後才行,現在功力還不到」,不知怎麼的,有一股微弱的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際響起。在而立之年,每天伴隨我的只有焦急,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根本無法找到通往小說家的捷徑。
想通這些關係時的我已經過了四十歲,但心裡的陰暗面卻變得越來越亮了,在我的心裡,這種亮光實際上就是來自藤澤先生的各類作品。
對我個人而言,藤澤周平先生的作品,就如同在夜空裡閃閃發光的星座。
每次提到藤澤先生時,我都以弟子的身份自居,雖然藤澤先生不只一次地說過「我可沒有你這號弟子哦!」但不管是學識上,還是從年齡上看,我都只能對藤澤先生採用m•hetubook•com.com景仰的態度,其實從內心深處,我更願意把我與先生之間的關係看成父子,只是我不敢說出來罷了。
日常生活中的憂鬱、鬱悶等陰暗面,在藤澤先生的現代小說中也可以找到,而且其描寫的深度別具一格。讀著先生描寫江戶時代的作品,感覺上好像是藤澤先生在述說自己的故事一樣,因為裡面充滿了濃濃的愛意。
中國的《三字經》開頭便說「人之初,性本善」,也就是說不管你的出身如何,人的本性都是正直與善良的。由這樣一群「性本善」的人在構成一個社會的時候,難免會遇到非得犯點小惡不可的時候,這也正是社會這個組織的不可思議之處。對於日本歷史上長期存在著的武士社會來說,這種悲哀性體現得尤為明顯。在先生的作品中有不少都是在描寫人類本性的,比如有描寫人類幸福中蘊含著不幸的《決鬥》,反過來也有描寫人類不幸中包含著幸福的《鱗雲》和《竹光始末》。讀了這些作品之後,你會在無形中把握到正確判斷人類本性的尺度,而且會將這種尺度銘記於心,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但同時你也會發現,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類似的作品來的。從這https://m•hetubook•com•com一點上看,還是阿加莎.克莉絲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以及《冤罪》等偵探色彩較濃的推理小說比較好懂一些。
藤澤先生以《暗殺的年輪》,獲得直木獎是在昭和四十八年(一九七三年),那一年剛好是我離開東京的時候,由於屢受挫折,那個時候的我,基本上對文壇已經失去了信心,對文壇上新生派作家藤澤周平的誕生,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我第一次接觸到藤澤先生,是在我居住的鄉下書店裡,那麼小的一個書店裡,居然星星點點地擺放著不少先生的作品,而且其裝釘也比較柔和,翻開扉頁便有一股油墨的清香直撲鼻而來,我的心裡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種親切感。
我也不知道讀了幾遍《不堪一擊》,我知道藤澤先生使用這種固有名詞的時間很早,但可惜的是最開始使用固有名詞的不是先生本人,也不是新井白石或者一茶等大作家,而是一些不知姓名的文學愛好者,也許他們在使用這些名詞時,只是當作一些特定的符號來使用,他們也許並不了解這些固有名詞的立體感是多麼的強,也許他們只是認為好玩,才會把這些固有名詞寫在筆記本上的。在先生的這部作品(和_圖_書《不堪一擊》)中,開頭是「第三個人的眼睛……」,以數字作為文章的開頭讓讀者覺得趣味橫生,特別是「三」這個數字尤其特殊,它的作用就相當於反派角色清家豬十郎名字中的「十」字,像不堪一擊中的「一」字一樣,發揮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由此我們也可以感受到藤澤先生作品幽默詼諧的一面。
說的極端與透徹一點,從藤澤先生的作品中我學到的是勇氣,更確切一點地說是創作小說的勇氣。比如小說是一種具有時代的特性與普遍性共存的矛盾複合體,小說中登場的人物既有其固有的特徵,同時也得讓讀者產生共鳴,雖然其中蘊藏著可怕的一面和困難(如果小說中登場人物,大都是無名人士的話會更加困難)的情況,但作為創作者應該面對這些困難,這就是小說創作所需要的勇氣。
我的腦海裡,一直保留著那個讓我心靈震撼的場景。我居住的地方是一個小城,市民醫院前既有人行道,也有快車道,當時我正駕駛著汽車通過醫院門前,距離醫院不遠處有一堵很低的圍牆,一個身穿白色洋裝的少女手提著一個白色的手提包倚靠在牆上。少女的臉上顯出一絲倦意,從她那略顯焦急而且痛苦的臉上可以看出她正在等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那是一個夏天,灼熱的陽光使她的臉上佈滿了細小的汗珠。由於前面信號燈變成了綠色,少女那略顯疲倦和焦急的臉龐,漸漸地被甩到了車後,但那幅畫面已經在我的心裡定格,很長時間揮之不去。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少女等的人來了,她會是甚麼樣的表情,也許會憤怒地指責對方?還是委屈地伏在對方的肩上哭泣?在不停地回憶中,我忽然發覺這個動人的場景,似乎可以寫成一個故事,但在如何表現一個特定的場合、一個特定的少女及其特定的表情時,我又陷入了窘境,該如何把這一情景展現在讀者的面前呢?我不知道,也無法真正動筆。我想如果換作是藤澤先生看到這個場景的話,肯定會很流暢地寫出一篇動人的短篇小說的。後來我才知道如果你不懂得人類的尊嚴的話,是根本無法寫出藤澤流的小說的。這裡所說的懂得人類的尊嚴,實際上就是除了去愛人以外別無他法,而這一點正是三十五歲的我所欠缺的。
在翻開先生作品的一瞬間,我不由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是我的直覺,也是事實。
人是靠著什麼樣的信仰生存的?自己又是靠什麼樣的信仰活著的?換句話說,是靠什麼樣的信仰來寫小說的?帶和-圖-書著這樣的疑問,我開始閱讀中國古典文學,經過了三年的學習過程,我逐漸認識到了自己愚蠢的一面,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是多麼的渺小。同時也認識到別人身上隱藏著的長處,我開始考慮個人的歷史。雖然我身邊的人不能算是歷史上的人物,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特且輝煌的過去,這種過去的輕重只有其本人才了解,也許不少都是舉足輕重的,不過這種舉足輕重的過去,不一定就可以讓這些人出名,也有默默無名者,不為人所知者充斥其中。
當然,在先生的作品中幽默詼諧的代表作應該是《臍曲新左》,這是發生在一個性格倔強頑固的老人與一個臉色不好的新人類青年之間的故事;另外受到讀者好評的短篇小說《鷦鷯》,也是趣味橫生的作品。這種小說讀來朗朗上口,自有說不出來的妙處,不管讀多少遍都會覺得非常有趣。
藤澤先生的作品可以說是達到了虛構的頂點,但又沒有天崩地裂般的壯烈,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歷盡艱辛登上山頂時,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氣一樣。對有志於學習藤澤文學的人而言,這些不朽的作品就是遙遠的夜空中一個個永不熄滅的星座,這些星座不會發生改變,也不會消失,它永遠在給處於迷茫中的旅人指點著正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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