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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名君

作者:宮城谷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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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我的出生地——若竹旅館

第三部

我的出生地——若竹旅館

雖然酒井女士經常向別人介紹我的舉動,但記憶中她卻沒有誇獎過我一次,也許是因為她是從事藝術的,沒有一定的功底是不會隨便讚譽的吧?
院門周圍是一幅甚麼樣的光景,現在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每當我努力想去回憶老家的院門時,眼前總是一種黑暗的空虛。走進院門往裡面走是一條很寬的走廊,沿著走廊向前走很快便會看到通往二樓的木製樓梯,當然樓梯並非是走廊的盡頭,走廊一直延伸到了樓梯的後面。院子的左手邊是帳房和廚房,我住的房間就在帳房的後面。
母親在原本就不很明亮的帳房裡悲傷地哭泣,忠實的女服務生同樣躲在角落裡流淚。
不時地我的心中會湧起一種自豪的感覺,雖然我從來都沒有到過天守閣,但這種想法卻一直伴隨著我,的確站在三樓上可以把三谷漁港看得非常清楚,但遺憾的是當時的情景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留在記憶中的只有寬敞的樓梯、寬闊的走廊和房間了。
生活本來一直都很平靜,但是有一天我偶然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
「說不定你這傢伙還會成為東京人呢!」
「這孩子家是開旅館的!」
在我的記憶中還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氣氛。
當時在蒲郡這樣的小城市,三層樓的房子還很少。
面對樓梯的是一個舞場,舞場內設置有大型的擴音器,每天這裡都會不停地播放歌曲,其中有一首名叫《回到上海的李爾》是我最喜歡的。
前面我曾說過我的房間便在帳房的後面,但我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房間是怎樣的了,只是彷彿還記得房間內似乎還有一些供我玩耍的玩具。而且有些我還真的很喜歡,其中的一些我還有點印象,但形狀及顏色都已經記不起來了。記得有一次我的房間內多了一個最新款式的大型的玩具——玩具汽車,好像是一個投宿的客人買來送我的,時間大約是昭和二十五年(一九五〇年),至今讓我感到吃驚的是早在那個時代,就已經生產出這樣先進的玩具了。但比起這個玩具,我倒是記得我比較常玩以前那些我喜歡的玩具。
「不准碰電話!」
「妳連這首曲子都不會彈嗎?真是可笑!真是遺憾!妳應該加倍努力,希望下次見到妳時能夠讓我聽到這首樂曲!真讓我失望!」
房間的南側是一扇玻璃拉窗,明媚的陽光可以透過拉窗射進屋內,因為我每次都是在日落之前被送到https://m.hetubook.com.com酒井女士那裡,所以對此我非常熟悉。他們家的浴室是甚麼樣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因為記憶中每次我都是在自己家裡洗澡。至於是不是都是在前往酒井女士家之前洗澡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但至今都沒有結果。等到我可以到處跑不讓家人擔心時,我就很少到貴船去了。
三樓應該是餐廳。
很快我便明白那些紅色的紙張原來是法院查封的標誌,這些紙張好像是扼住旅館咽喉的鐵手,以往的笑聲沒了,歌聲沒了,連我最熟悉的醉漢的怒罵聲也沒了。
當時我無意間看到了其他孩子的便當,裡面有些茶褐色的東西混在其中。
我一個人在黑暗中來回地走著,沒有人理我。我發現家裡的電話上貼著一張紅色的紙,剛想去摸一下:
不過以上所說的事都不是發生在我的家裡。
酒井女士被我咬的大笑不已,但臉上沒有任何不快的表情。
所以嚴格來說,在我小的時候,酒井女士在某一方面已經取代了母親的角色。
寫到浴室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小片竹林,這些竹子不像孟宗竹(毛竹)那類竹幹很粗,而是真竹(苦竹)、女竹(山竹)之類的竹子,竹幹很細,就栽種在浴室的旁邊。同時,我還想起了旅館的名字:
家裡的氣氛一下子暗淡了下來。
既然是旅館當然要有客房,二樓便是客房所在地。
「若竹!」
貴船在我家的東面,距離若竹旅館僅有步行十分鐘的路程。
現在想起來當時我好像還委屈地哭了。母親對我的舉動感到很困惑,從生意的角度考慮,旅館不可能給客人吃混有麥子的米飯,我的便當也是與客人們一樣是由純白的米做成的。
母親時常會嘆息地搖頭。
同樣令人討厭的客人在旅館裡也可以碰到。
我記得浴室內的浴槽是絲柏木製的,一走進去便會聞到一股濃郁的木頭的清香,但我也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浴槽底部有了一種滑溜溜的感覺,使得我開始對木製的浴槽產生排斥情緒。據說,為了不讓木製浴槽出現滑溜的情況,其中還有許多小竅門,當然最重要的是要有專門的僕人來管理浴室,定時對其進行清理、打掃。
——從此我就可以和母親過著很平靜的母子二人的生活了。
站在孩子們的立場,能夠住在這樣的房子裡無疑是非常自豪和-圖-書的,甚至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覺。
母親很堅決地告訴我。
「鹹不鹹啊?」
——你現在在哪裡?李爾!
「我們被騙了!」
——如果我不是出生在旅館裡的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發生甚麼事了?」
我上小學後不久,我們便搬了家,所以十歲前留在我記憶中老房子的印象,應該是很模糊的。
本來我就在這樣一個地方平靜地生活著,但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們必須在限期內搬家。
——我可是在這個人的撫養下長大的哦!
但我根本聽不進母親的勸告,無論如何都要求母親為我準備摻雜有麥子的米飯,記得那一次,一向非常和藹可親的母親,很嚴厲地教訓了我,但年幼的我一直搞不清楚為甚麼我就不能吃混有麥子的米飯?這個問題甚至困擾了我很多年。
後來我才明白之所以我們家的浴槽沒有專人照看,是因為那時我們家業已經開始凋敗,當然,除了那種腳站在裡面不舒服的感覺之外,整個浴室的環境還是很迷人的,尤其是外面的那片竹林,每當有微風吹過,那種忽遠忽近的竹葉「沙沙」聲會讓人產生一種幻覺,彷彿置身於一片茂密的竹林,再加上躺在浴槽內便可以看到窗外忽濃忽淡的翠綠,更讓人心曠神怡。雖然我一直不大喜歡洗澡,但由於這片竹林的關係,我還是時常跑到浴室內欣賞陽光斜射到竹林中的那種詩情畫意。
白天,由於要照顧店裡的生意,女服務生們要一直忙個不停,因為經常要端著飯樓上樓下地跑,店裡的女服務生們個個都顯得很健壯。
我感到很納悶,於是我又看了其他同學的便當,結果發現大家都是一樣的,只有我的便當是純白色的!只有我的才是!也就是說其他孩子的便當都是混有麥子的米飯,只有我的與他們不同。我感到極其難堪!一回到家中,我馬上向母親發難:
再次遇到酒井女士時她的眼睛已經好了,但是還得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才能看得清楚,她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向別人述說以前的事,大部分都是她在宴會上的趣聞。據她說當時有一個客人要求她彈奏一曲難度很高的三弦曲。
但我清楚地記得,曾經有一次我差點被淹死在這個浴槽內,那是因為當我在浴槽內洗澡時,一個同伴站在旁邊和我開玩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推了我一把,總之我的身體一閃,然後兩腳一滑便栽倒在浴槽內,本和_圖_書來我認為應該能夠馬上爬起來,但可能是有一隻腳受了傷,無論我怎麼努力都站不起來,那是我第一次感到這個浴槽是那麼的深,當然喝幾口洗澡水是不可避免的了,最後不知道抓到了浴槽的哪一個部位,我好不容易才爬了起來。
——發生了甚麼事?
「客戶們都說我電話裡的聲音非常好聽!」
酒井女士晚年得了糖尿病,雙目也差點失明,她的眼部手術是在東京的一家醫院裡做的,住院期間我曾去看過她一次,記得當時一聽到我的聲音(她的眼部纏著白紗布),她便「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以前我碰過一個非常討厭的客人!」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甚至有些高興。
由於旅館靠近海邊,因此大多數的投宿客人都是海邊的漁民,再加上二次大戰後世風日下,小鎮上到處可見胡言亂語的醉漢。
我的老家經常會起霧。
因為餐廳裡的各種聲音傳到一樓我的房間裡時已經變得很小,因此在我的眼裡所有討厭的客人都集中在一樓了。
「請給我準備與同學們一樣摻雜有麥子的米飯!」
有時坐在屋裡連院門門樓頂上的唐代風格的人字板(日本房屋山形牆上的擋板)都看不清楚。記憶這東西是要分遠近的,比如在我的記憶中,我出生的地方就顯得很遠,有些甚至早已經模糊了。
每次我走進貴船,第一件事便是跑到拉門旁,開始衝著圓形把手展露我的歌喉。
這些話是後來我聽別人談起的,也就是說母親從東京搬出,回到三谷町(現在的蒲郡市內)時我已經快出生了,那我究竟是不是在三谷町出生的呢?至今我也不知道正確的答案。同樣,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出生在這個家(旅館)中的,但我寧願相信自己是出生在這裡的,所以至今我也沒有問母親,我是不是出生在若竹旅館中的。
之後,在我的記憶中,我再也沒有和其他人一起進過浴室,基本上都是一個人靜靜地享受熱水給身體帶來的舒服的感覺。另外,我還養成了一個習慣,從來不在晚上進浴室,因為要趕在客人來之前洗完,因為我覺得應該把剩餘的時間留給客人享受,包括我的家人在內,只要家中來了客人,必須得在四點鐘之前洗完澡,從晚飯後到半夜,這段時間的浴室應該屬於客人。說實話,我至今都搞不清楚母親以及另外的一些員工甚麼時候洗澡,家中又沒有其他的浴室,也許大人們https://m.hetubook.com.com都喜歡到公共浴室去洗澡吧?
我急忙下樓問母親,母親還是不停地哭。
雖然我睡在帳房後面的房間裡,但卻經常會在半夜被喝醉酒的客人的高聲怒罵聲吵醒,有時還會嚇得渾身打顫。
除了靜靜地欣賞之外,有時我還會衝著拉門上的圓形把手高唱,過一回歌星癮,在我看來,那圓圓的把手就是舞台上的麥克風。
「這孩子很喜歡唱歌哩!」
有時我會情不自禁地重新設定自己的出身地,因為我非常討厭旅館的生活,尤其是夜晚來臨時更是讓我感到恐懼。我痛恨自己是旅館老闆的兒子,除了上述原因外,還有一件事讓我無法忍受,那就是上學時隨身攜帶的便當(飯盒)。
原本我的母親在東京兜町的一家證券公司裡當事務員。
酒井女士是這樣的人嗎?根本不是!
偶爾母親也會因各種小事感到自豪,比如自從有人說她電話裡的聲音好聽之後,每天回到家中她都會坐在電話旁邊,隨時準備抓起聽筒。
我漸漸明白了眼前面臨的局勢,我們再也不能在這裡居住下去了。不過,同時我卻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比如我一直就沒有回憶起究竟客房是不是在二樓?還有樓梯後走廊的盡頭是不是連著一個浴室?
由於母親經營著生意,每天都很忙,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因此便拜託酒井女士每天晚上先幫她帶一下我,到晚上十點鐘,客人少時才過來再把我接回去。
我家的老屋是一幢木造結構的三層樓旅館。
——我們要從這個家搬走了!
在學校裡我非常討厭打開便當盒,但又必須打開,我注意到大家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我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與憂愁。
雖然我不喜歡旅館業,但還是喜歡自己的家。
也許正是因為有這些竹子,才會把旅館稱為「若竹旅館」的吧?
我記得那時經常前去拜訪的是一個名叫「貴船」的地方,那裡是一個藝妓館,印象中有三個藝者在那裡營生。主人姓酒井,她年輕的時候好像還是一個頗為出名的藝者,經常被別人邀請到宴會上去表演。她們的店名應該是來自於京都貴船神社,由於貴船神社是祭祀水神的地方,因此那些從事水產業經營的商人,經常會到那裡祈求水神保佑自己生意興隆。
酒井女士生性活潑,而且心地善良,我非常喜歡與她在一起,甚至我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吮吸過她的乳|房。
她的家中擺放和圖書著三台縫紉機,這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難道藝者們都要使用這些機器嗎?在我的眼中,這幾台泛著黑光的機器與屋裡的風情實在是不大相配,甚至還有些格格不入。
記憶中母親一直都坐在帳房裡,面前放著一個很大的算盤。
老師這樣對其他同學說,這句話像根刺一樣扎在我的心口。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我漸漸適應了這種狀況,那種如針芒刺背般的感覺也逐漸淡忘了。
——真像是在天守閣上!
「我不可能為了你的便當而故意做混有麥子的米飯!」
接下來咱們上二樓看看吧!
母親大聲地喊了起來。我無趣地爬上樓梯,卻發現擴音器上同樣貼著一張醒目的紅紙。再仔細一看,發現幾乎所有的地方都貼著紅紙。
每當那深沉而熟悉的旋律響起,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個充滿愛意的世界,毫不誇張地說,這首歌給了我很多人生的啟示。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比較懂事了,自己可以放唱片,因此只要我有空,便會換上一張自己喜歡的唱片,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至今我都還記得觸摸擴音器把手的感覺。
有些叫聲甚至不像是人發出來的,而是猛獸的聲音。酒精居然可以讓人完全改變,甚至亂性,真是一種有毒的東西,自此我開始憎恨各種酒。
——那是甚麼?
登上三樓,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從南側的窗子外吹進來一股清爽的風,站在窗前視野非常開闊,四面八方反射過來的陽光晃得人眼睛都不敢睜開。
那時候我經常做的事還有坐著三輪車在附近玩耍,並且還留下了很多照片,現在我還經常翻出來看看。照片中有不少是我與女服務生的合影,說是合影,實際上都是女服務生把我抱在懷裡。母親似乎很喜歡這位女服務生,每次拍照時都會大聲喊著她的名字,但最終我還是把她的名字忘記了。當年那個人是那麼地疼我,但我現在卻完全記不起來,小孩子也真是無情啊!
由於房子南面的庭院裡有一塊黑板狀高高的牆壁,因此站在院內很難看到外面的光景,這個庭院並不是甚麼重要的場所,只是裡面有些竹子,黑板狀的牆壁上插著很多碎玻璃片(為防盜賊用),這在其他家裡是很少見的,因此總是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
「客人特地買這個玩具給你,你怎麼不喜歡呢?不好玩嗎?」
她的聲音好像是蚊子在叫。
在當時我的眼中,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講究整齊乾淨的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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