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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萬呎高空驚魂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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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之戰

魔女之戰

豪雨如注。像有人將裝滿水的水桶倒在這隊精疲力竭的男人頭上。巨大的靴子,行走在濕軟黃濁的爛泥地裡,不斷發出陷入、拔起的噗吱聲。泥漿從靴後跟及鞋底不斷滴落。
他向後轉,朝門口走去,他打開門,走進鄰室。七位原正在聊天的小女孩頓時住口。室內一片寂靜。
一位軍官坐在指揮中心的通訊室裡。他凝視著通訊操作員,操作員坐在控制面板前,躬著身子,頭上戴著耳機,正忙著將訊息的內容記錄在紙上。
「真是無聊,」另一位說。她張開優雅的嘴唇,將口香糖吐出來。將嚼過的口香糖渣黏在椅子底下。
輕輕的低笑聲迴蕩在溫暖的房間裡。
軍官站了起來,走到操作員那裡,接過他寫的電訊。他看完之後,面無表情,無意識的回應。「知道了,」他說。
指揮中心。女孩們——共七位。都很美麗。全都不到十六歲。捲髮。綁著馬尾。前額留著瀏海。噘著小嘴——或笑、或皺起眉頭,她們的情緒全都表現在臉上。年輕的雙眸不時閃露著星芒——連續閃爍不定的光芒、如星光般的晶亮,瞇眼凝視的眼神,時而冷酷時而溫暖。
勝利——對方全軍覆沒。
一輛卡車突然起火。駕駛跳下車子,雙腿著火,像火炬似的。卡車往前衝,被路面的隆起絆到,轉向,衝出馬路,發狂的駛向曠野,撞上一棵樹,爆炸起火,熾熱的大火將卡車燒得精光。在熊熊大火的燄光中,一個又一個的黑色身影竄來竄去。尖叫聲響徹夜空。
「你也是?我沒想到!我就是沒法把頭髮弄好。特別是在像這樣的鬼天氣。他們為什麼不讓我們出手把天氣變好呢?」
軍官站在那片塑料牆壁的窗戶前方。「敵軍,」他說:「在兩哩遠處。妳們馬上就要迎敵了。」
「至少雨停了,」另一位紅髮的女孩說,邊說邊綁著鞋帶。
由一群長相醜陋、身材不佳的男子們所組成的軍隊,在泥地蹣跚跋涉,沿著漆黑的泥濘小路艱難地踉https://www•hetubook.com•com蹌前進。
在他們的後方、前方、旁邊,是轟隆作響的卡車、坦克車和小形車。寬厚的輪胎濺起污泥。沉入泥濘的厚重胎面,和爛泥角力,噴起噁心污濁的泥漿。豪雨打在車子的金屬及帆布上,像咚咚的鼓聲。
蹣跚而行的男子們——好幾百位——全身濕透,痛苦難受,精力耗盡。年青的男子,卻像老者那樣彎腰駝背。下巴鬆弛無力的垂著,張大嘴,伸出舌頭,在漆黑如注的豪雨中喘息,凹陷的雙眼茫然的凝視,眼神空洞。
「那太簡單了,」這女孩笑著說,瘦長的手指梳理著頭髮。


男子們吶喊著。部隊頓時潰散。他們重新舉起武器,在黑夜中開火射擊。更多士兵的身上冒出火來,在熾熱的火燄瞬間死亡。
像按下閃光燈似的閃電,只是沒有畫面。在那短暫的瞬間亮光中,戰爭的面貌清晰可見——鏽蝕的槍炮、轉動的車輪、怒目圓睜的臉龐。
獠牙——爪子——撕扯的利牙——嚎叫——象吼——獅鳴。天空落下成千上萬的蛇雨。
女孩們疲倦地伸伸懶腰。伸展手臂,轉轉肩膀。粉|嫩的小嘴張開,打著小哈欠。她們望望彼此,難為情的嗤嗤笑。有幾位還臉紅了。少數幾位則是一臉內疚。
男子們精疲力竭地靠著背包,坐在泥濘的地面。頭往後仰,張大嘴,大雨打在口中的黃牙濺起水花。雙手動也不動——全都骨瘦如柴。雙腿也一動不動——像千瘡百孔的木頭,包覆著黃色的卡其褲。幾百位男子,軀幹和連接的四肢,都像廢棄無用似的屍體動也不動。
(口令響起)休息。
和_圖_書

一隻犀牛,牠激昂的衝向一輛燃燒的坦克,身子打個轉,雷鳴般大叫一聲,狂奔,消失在黑夜中。
「開始吧,」最右邊那一位女孩說。
他血肉磨糊的身子被深深釘在泥地裡。岩石邊緣還看得到他的指尖。

屋內,七位小女孩吱吱喳喳地聊天。
他轉身,指向窗外。「就在那邊。兩哩遠處。有問題嗎?」
軍官看著操作員。心中想著,他們正在逼近。寒冷、潮濕、害怕的他們,正朝我方挺進。他打著冷顫,閉上雙眼。
就在隊伍正越過山坡頂的那一剎那,攻擊來了。領頭的男子,前腳跟著後腳,正要跨出下一步時,身子卻被火海吞噬。

「對方有車輛嗎?」另一位女孩問。
巨浪襲來,他倒在泥地裡,覺得鹹鹹的海水灌進他的肺部裡。浪潮呼嘯地湧過田野,上百位被焚燒的士兵溺死在巨浪中,屍體被洶湧如雷的白浪拋到空中。
七位女孩看看彼此。雙眼問著:準備好了嗎?我想,應該是吧。她們發出女孩子氣的嘟囔和嘆氣聲,調整坐姿。雙腿勾住椅腳。口香糖都吐出來了。雙唇穩穩的緊閉著。美麗的小女孩準備要開戰了。
他出去了。

「老實說,等事情結束後,我一定會高興死的。上次休假的時後,我看到一頂超可愛的帽子。喔,說什麼我都一定要把它買來戴上。」
一位女孩咯咯笑。
「喔,天呀,」其中一位女孩嘆息。「又來了。」
一頭兩眼通紅的大象,以粗暴的步伐狂奔在泥地裡,它粗壯的象鼻子捲起男子,將男子拋到空中,等男子摔落到地面之後,精力旺盛的黑色象腿,猛烈地將男子踩得稀爛。
「所以我就對他說——『你這個臭屁鬼,少跟我來這一套。』然後他說:m•hetubook.com.com『喔,是嗎?』然後我說:『就是!』」
「散開!」一位軍官尖叫,他揮舞的手指頓時冒出火燄,黃色熱烈的火舌吞噬了他的臉。
七個手勢,七個姿態,七個銀鈴般的笑聲同時在雷聲下響起。女孩們咯咯地笑,露出牙齒。她們的雙手精力充沛地在空中比手畫腳地揮舞。
接著,她們都靜默地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作了個深呼吸。另一位也是。她們雪白的肌肉緊繃著,纖巧的手指交握扣住。有一位很快地抓抓頭,然後又回復平靜的情緒。另一位優美的打了個噴嚏。
被雨侵蝕的巨石從地上飛起,再重重落下,像一把怪異漂浮的鎚子。將一輛著火的卡車砸得粉碎。巨石再次漂浮在黑色空中。
突然間,一片寂靜。遼闊森然的寂靜。一絲風也沒有,連一滴雨都看不見,連遙遠的雷聲也停止了,不再轟隆響起。戰爭結束了。
一位奔跑的士兵被一頭獅子撞倒。在黑暗中,他什麼都看不到。他的雙手瘋狂舞動,攻擊毛茸茸的鬃毛。他舉起步槍的槍托,用力的打。
哨音又響起。原本累癱如屍體般的部隊,復活起來,又開始向前行進。靴子再度踩陷在泥濘裡——更深入、更接近,更靠近。朝著阻擋他們去路的城市前進,再朝向阻擋他們去的另一個城市前進,繼續前進——
然後,她們就一起下樓去吃早餐了。
天空中轟隆隆地響起一陣雷聲,好像雷神在清喉嚨似地,然後雷神從自己巨大的肩膀上抽出一道道閃電,扔向人間,劃亮無邊無際的天際。滂沱大雨聲掩蓋了塵世所有的喧囂,壓彎了樹叢,在地面上沖刷出一個又一個的凹坑。那是一間方方正正的矮房子,其中有一面牆壁是塑料材質。
一聲尖叫。他的臉被獅子的巨大利爪扯爛了。叢林之王的吼聲響徹黑夜。
「就是這樣,」軍官說。他www.hetubook•com•com舉步離開。「動手吧,」他補了句,然後壓低了嗓門說:「怪物!」
灰濛濛的晨霧瀰漫四處,籠罩著漫山遍野的屍體,那些被燒焦、撕扯、溺死、撞得稀爛、毒死的屍體。
「報告長官,」操作員說:「前線監視哨回報的情報,敵軍已進入視線範圍了。」
「天呀!真是討厭。」
突然間,大浪停了,變成無數的水花,消失無蹤。
七雙美麗的眸子全都同時閉上。七個天真的小腦袋裡,開始觀想、將畫面具體化、開始傳送。
其中一位深褐色秀髮,美麗的白種小女孩,神情狂熱。純真的小腦袋裡翻騰著狂野的念頭。她的頭皮因為狂熱的恐懼繃得緊緊的。她咧開嘴,咬緊牙齒。口中吐出驚駭的嘶喘聲。她想像著,想像著——
其中一位金髮小女孩,全身緊繃著強壓下興奮的情緒。她的雙唇驟然抽動,喉中發出咯咯的低笑聲。她張大鼻孔。因為驚嚇而感到眩暈顫抖。她在腦海中想像著,想像著——
有位士兵一馬當先地跑過曠野,邊跑邊尖叫,雙眼充滿驚恐的神情。這時候,從漆黑的天空落下一塊巨石,砸中他。
一位士兵跪倒在地上。頭向後仰。在隊友被燃燒的火光下,他目瞪口呆的看著朝他撲來的滔天巨浪。
然後她們全都大聲笑了出來。她們打開更多包口香糖,把口袋裡的粉餅盒拿出來補妝,用學校女孩的口吻說著親密的低語,像在宿舍裡的午夜悄聲談天。
「我們很可怕嗎?」其中一位問,邊在鼻子上撲粉。


七個健康的年輕身軀,坐在木椅上喧鬧著。光滑青春的四肢。女孩——美麗的女孩——共有七位。
一個又一個的男子突然起火自燃,撲倒摔在泥地裡,身子打著滾。灼熱的火光照亮潮濕的黑夜——尖叫聲——像燃燒的煤塊滾動著,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瀕臨死亡——燃https://www.hetubook.com.com燒的部隊——卡車燒成灰燼——坦克紛紛爆炸。
來不及尖叫。他們的步槍砰地摔在爛泥裡,他們的雙眼迷失在火光中。他們踉蹌著沒幾步就跌倒在軟爛的泥濘裡,在嘶嘶聲裡被燒成焦屍。
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直線,臉色變得蒼白,身體激烈的抖動。她們全神貫注,手指不斷抽動,七位美麗的女孩開戰了。
狼群在黑暗中竄出,一躍而上,撕裂男子的喉嚨。大猩猩高聲喊叫著,在泥地裡彈來跳去,撲向摔倒的士兵。
漆黑。漆黑的夜色,吞沒了暴風雨短暫的閃電亮光。狂風吹掠驟雨,灑落在田野及道路間,滂沱的雨勢讓樹木及樹幹都濕透了。豪雨沖刷,在坑凹的地面製造出潺潺的溪流。雷聲轟隆,閃電眩目。
「有,五輛卡車,五輛小房車,兩部坦克。」
靜止的卡車——無聲的坦克,一縷縷的油煙從廢棄的坦克鐵殼裊裊盤旋升起。戰場上全是死屍,傷亡慘重。另一場戰爭中的另一場戰役。
七位可愛又漂亮的小女孩坐成一排。屋外,深夜,傾盆大雨——卻是作戰的天氣。屋內卻溫暖又舒適。七位穿著長袍,坐成一排的小女孩們,正在閒談聊天。牆壁上的匾牌上刻印著:指揮中心。
但他很快地又睜開雙眼。他所看見的景象映在他的黑色瞳孔中——裊裊的煙霧、激動的男子,難以想像的恐懼,無需言語,無需畫面,就足以讓人感覺到那種恐懼。
其中一位可愛的紅髮女孩,雙手緊緊握成拳撐著下巴,拳頭握得太緊,失去血色變得蒼白。嘴唇哆嗦著,一股喜悅的悸動溢滿胸口。她雪白的喉頭痙攣收縮,喘著氣。滿懷驚駭的喜悅,她皺起鼻子。她想像著,想像著——
男子們四下張望。驚恐的雙眼搜尋著敵人。他們朝田野及樹叢開火。他們瘋狂的掃射,擊中自己人。他們潰散四下逃竄,在泥濘裡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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