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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傳奇

作者:理察.麥特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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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一九七六年一月 第一章

第一部 一九七六年一月

第一章

他把書本放下來,低頭看著地毯發愣,聽著音響的喇叭播放出勛伯格的《昇華之夜》。他本來可以拿個塞子把耳朵塞住,把它們的聲音擋住,可是這樣一來,他就連音樂也聽不到了。他不喜歡那種感覺,不喜歡自己彷彿被逼得走投無路,像烏龜一樣縮進殼裡。
房間裡的音響正在播放唱片,喇叭傳出陣陣音樂聲——那是貝多芬的交響曲,第三號、第七號,還有第九號。他一邊操作車床,一邊聽著音樂。他暗自慶幸,還好小時候媽媽就教會他欣賞這種音樂。漫長的時間彷彿巨大駭人的空洞,音樂可以填補這種空洞,舒緩漫長時間的煎熬。
首先,他把一整球的蒜頭剝開,變成鐮刀狀的一小瓣一小瓣外皮堅韌的粉紅色蒜瓣,然後再把每一片蒜瓣切成兩半,露出汁液飽滿的蒜頭心。剎那間,空氣中立刻瀰漫著辛辣刺鼻的麝香味。後來,他實在受不了了,趕快把冷氣機打開。空調開始吸氣,那股濃濃的辛辣味總算漸漸變淡了。
他又開始在想她們了。一定要這樣嗎?他詛咒了一聲,猛然扭轉上半身,把臉埋進熱烘烘的枕頭裡。他躺在床上,喘著氣,在被窩裡翻來覆去。趕快天亮吧,他心裡吶喊著。他每天晚上都是這麼吶喊著。老天慈悲,趕快天亮吧。
他渾身打了個冷顫。每天晚上都是一樣的戲碼。一開始,他會看看書,聽聽音樂,接著,他就會開始想要把房子隔音,再接著就會想到那些女人。
這種情況令他十分沮喪,逼得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對付「它們」。只不過,「它們」從來不讓他有機會停下來喘口氣,好好思考。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想得出辦法呢?
他站在巨大的冰箱前面,猶豫了半天,打不定主意晚餐要吃什麼。他一臉疲憊地瀏覽著冰箱裡的東西,有一堆堆的肉,有冷凍蔬菜,有麵包和酥皮點心,還有水果和冰淇淋。
沒想到,今天不但水槽沒有被扯爛,連溫室的玻璃也奇蹟似的一片都沒破。
接下來,他在屋子裡繞了一圈,把所有的燈關掉。到客廳的時候,他站在那邊,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那幅壁畫,努力想像那是一片真正的大海。只可惜,每到夜裡,整間屋子四面八方總是傳來砰砰的撞擊聲,嘎吱嘎吱刮東西的聲音,咆哮嗥叫哀嚎的聲音。他被那些聲音團團圍住,又如何能夠沉浸在那美好的想像裡呢?
只不過,音樂好像還不夠大聲。他還是聽得到它們在外面的聲音,聽得到它們喃喃嘀咕,聽得到它們走來走去,聽得到它們叫喊咆哮,聽得到它們互相打鬥。他偶爾會聽到砰的一聲悶響,那是它們用磚頭或石頭在砸房子。有時候他會聽到狗吠。
「……清空,然後在左肩區域靠近胸部的地方併入血液循環系統的大靜脈。」
他很仔細地刷牙,然後用牙線把牙縫清乾淨。他必須設法好好照顧自己的牙齒,因為,以目前的狀況,牙痛的時候可是找不到牙醫救命的。他只能自力救濟。他心裡想,有些東西壞掉沒有關係,但身體絕對不能出問題。接著他又想,既然如此,你是不是應該停止把酒精灌進肚子裡了?然後他又想,能不能麻煩你閉嘴?
剎那間,他心頭燃起一陣狂怒,猛然扯掉轉盤上的唱片,往右膝蓋上一砸。他老早就想砸爛這張唱片了。他撐著僵硬的雙腿走到廚房,把破碎的唱片丟進垃圾和_圖_書桶。然後,他站在黑漆漆的廚房裡,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雙手摀著耳朵。放過我吧,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然而,過沒一會兒,他又把書放到大腿上了。他看看對面牆邊的書架。就算把那些書上全部的知識加起來,也無法澆熄他體內的那團熱火。那累積了千百年的無數文字,也無法平息他肉體的渴望。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渴望,一種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本能衝動。
他怒氣沖沖地把一條高腳凳扯到水槽旁邊,拿了一把刀,嘴裡咕噥著,坐下來,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
再過一個鐘頭「它們」就要來了。等到天一黑,那些噁心的混球又會開始包圍他的房子了。
每逢陰天,羅伯.奈佛老是算不準什麼時候會天黑,有時候,他還來不及回到家,「它們」就已經出來了。
他不讓自己有時間胡思亂想,飛快地走到房間,脫掉衣服,換上睡褲,然後走進浴室。他從來不|穿睡衣。當年大戰期間在巴拿馬服役的時候,他就已經養成了不|穿睡衣的習慣。
蒜頭全部串好之後,他拿到外面去,釘在窗戶的木板上,並且把舊的蒜頭串拿下來。舊蒜頭的味道已經差不多都散掉了,失去功效了。
四點過後,他眼睛就開始不時瞄瞄牆上的時鐘。他悶不吭聲地幹活,緊抿著嘴唇,嘴角還是叼著一根菸,眼睛盯著車床的刀刃,看著刀刃把木屑削得滿天飛,揚起漫天的粉塵,飄落到地板上。
防線?他常常在想,他在保護什麼?
他慢慢走過客廳,一邊走一邊看著後面牆上的壁畫。畫中的景象是一片碧藍的大海,海上巍然矗立著一道懸崖,洶湧的海浪衝擊著黝黑的岩石,激起漫天的浪花。天空如紫晶般清朗蔚藍,成群的白色海鷗迎風翱翔,有一棵樹孤零零地掛在右邊的崖壁上,在蔚藍天空的襯托下,糾結扭曲的黑色樹枝看起來格外突兀。
只不過,尖木棍製作的速度似乎永遠趕不上消耗的速度。無論他做了多少根木棍,總是轉眼間就消耗殆盡。而且,圓木樁也已經越來越難找了,到後來,他只好找四方形的木條來代替,千辛萬苦地用車床削成圓形。這可真是好玩,不是嗎?他越想越火大。
剎那間,震耳欲聾的音樂瀰漫了整個房間。那是羅傑.萊爾的「瘟疫的年代」,嘎嘎吱吱的小提琴聲彷彿要刺穿耳膜,叮叮咚咚的定音鼓彷彿心臟垂死的搏動,長笛平平板板的旋律聽起來陰森詭異。
還有那些女人……
「滾出來吧,奈佛!」
他在一個小鍋子裡倒了一點水,然後哐啷一聲把鍋子放到爐口上。接著,他把羊排解凍,放進烤箱裡。這時候水已經滾了,他把冰凍的四季豆丟進鍋子裡,然後蓋上鍋蓋,心裡想,說不定就是這個電爐把發電機的電力榨乾的。
接著,他伸手到牆壁的架子上拿了一把碎冰錐,開始在每一瓣切開的蒜頭上鑽洞,然後用線串起來,變成一串項鏈。他總共做了二十五串蒜頭項鏈。
它們為什麼不肯放過他呢?難道它們認為他一個人的血夠它們全體享用嗎?它們真的笨到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嗎?它們為什麼每天晚上都來?已經過了五個月了,和*圖*書你一定以為它們早晚會放棄的,早晚會到別的地方去尋找別的獵物。
就等明天。明天他一定會想辦法把房子隔音。他又握緊拳頭,握到指節都泛青了。他真受不了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女人。假如可以不要聽到她們的聲音,也許他就不會再想她們了。明天。就等明天。
他走到餐桌旁邊,切了兩片麵包,倒了一杯蕃茄汁,然後坐下來看看時鐘。鐘面上的紅色秒針正緩緩地繞著圈子。那些混球大概快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就走進屋子裡。他把鐵錘丟在客廳的沙發上,然後又點了一根菸,喝了一杯酒。每天早上十點鐘左右這個時間,他都會喝上一杯。
羅伯.奈佛閉上眼睛,閉了一會兒,緊抿著嘴唇。後來他睜開眼睛,又點了一根菸,深深吸了一口。
他就這麼躺在床上,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他深呼吸了幾下,希望自己能夠趕快睡著。只可惜,儘管已經聽不到外面聲音了,對他來說還是一樣沒什麼實質幫助。它們的影像依然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他彷彿看得到那些臉色慘白的傢伙在屋外繞來繞去,不屈不撓地想盡辦法找找看有沒有漏洞,可以衝進屋子裡抓住他。也許有幾個傢伙像狗一樣蜷伏在地上,炯炯發亮的眼睛死盯著房子,牙齒磨得嘎吱嘎吱響,一直磨,一直磨。
採夠了蒜頭之後,他走回屋子裡,把蒜頭倒在水槽的風乾板上。他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電燈閃了幾下,然後才整個亮起來。他咬牙切齒,很厭惡地嗤了一聲。發電機又在找麻煩了。這樣一來,他又得去把那本使用手冊翻出來,檢查發電機的線路。如果修理起來實在太麻煩,他就只好再搬一臺新的發電機出來用。
何必那麼麻煩呢?他是個大男人,現在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所以對他來說,這些雜七雜八的家務事根本毫無意義。
牆邊擺了一條實心木工作檯,幾乎有整面牆那麼長,上面擺著一臺沉重的帶鋸機,一座木頭車床,一座磨砂輪機,一座固定夾臺。牆壁上釘滿了亂七八糟的掛鉤和架子,上面擺滿了羅伯.奈佛平常用的工具。
接著,他到後院去檢查溫室和水槽。有時候,它們會把支撐水槽的架子扯得搖搖晃晃,或是把接雨水用的圓盤漏斗扯彎,甚至整個扯掉。他在溫室四周築了一道高高的籬笆,並且在上空搭了一面防護網。每當它們從外面丟石頭進來的時候,偶爾會有幾顆石頭變成漏網之魚,穿過網孔砸中溫室的玻璃。這樣一來,他就又得換玻璃了。
蒜頭的數量如此驚人,起初他聞到那股氣味的時候,差一點就吐出來。有好一會兒,他一直覺得反胃。現在,那股氣味瀰漫了整間屋子,連衣服上也是。有時候他甚至覺得那股味道已經滲進他體內。他先前幾乎完全沒有注意到。
過了一段時間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親眼看到它們了。起初,他在前面的窗戶上鑽了一小洞,偷看它們的動靜,可是後來那個女人發現他在偷看,就開始做出一些充滿誘惑的動作,想把他從房子裡引誘出來。他不想再看到那種東西。
他喝掉了蕃茄汁,然後走到大門口,打開門走到外面的門廊上。他一步步走下門廊,走過草坪,走到路邊的人行道。
潛藏在他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他緊咬著嘴唇,咬到嘴唇都泛白了。他很https://m•hetubook•com.com清楚那股燥熱意味著什麼。那種感覺是他很熟悉的。他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壓抑那股火熱的慾望,忍不住火冒三丈。那股慾望越來越熾熱,到後來他根本連坐都坐不住了。他站起來,繞著客廳走來走去,雙手垂在身旁,拳頭捏得緊緊的,捏得指關節都泛青了。也許他應該把電影放映機拿出來,看看電影,或是吃點東西,或是喝個爛醉如泥,或是把音響的音量開到最大,大到足以把耳膜震破。接下來可能會越來越難熬,他得想想辦法了。
他坐在客廳裡,試著想看看書。他在吧檯那邊用威士忌加汽水調了一杯酒,然後手上端著冷冰冰的杯子,邊喝邊看書。他看的是一本生理學教科書。隔著走廊的門,他可以聽得到裡面的喇叭在播放勛伯格的音樂,音樂很大聲。
音樂停了。他把一整疊的唱片從老式電唱機的轉盤上拿起來,塞進封套裡。音樂一停,外面的聲音就聽得更清楚了。旁邊還有一堆準備要聽的唱片,他拿起伸手可及的第一張,放到轉盤上,把音量鈕轉到最大。
當他看到滿床都是鋸屑的時候,很嫌惡地嗤了一聲。他猛拍床舖,把鋸屑拍掉,心裡想,最好在房間中央加一片隔板,把床舖和工作室隔開。這個最好如何如何,那個最好如何如何,他一肚子不高興地想著。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可是,他還是沒辦法解決真正的問題。
他把耳塞塞進耳朵裡,那一剎那,周遭的世界立刻陷入一片寂靜。他關掉電燈,然後鑽進被窩。他看看夜光鬧鐘,時間才不過十點多。他心裡想,也罷,那就早點睡吧,這樣的話,明天就可以早一點起來幹活。
奈佛走到廚房,把手上抱的那堆食物丟到桌上,眼睛瞄向時鐘。再過二十分鐘就六點了。時候快到了。
羅伯.奈佛坐下來,嘆了口氣,開始吃他的晚餐。
天色越來越暗,外面也越來越冷了。他左顧右盼,看看西馬隆街的兩頭。一陣冷風迎面吹來,吹亂了他的一頭金髮。每到這種陰天,問題就來了。你永遠猜不透「它們」什麼時候會出現。
他夢見了維吉尼亞。睡夢中,他哭喊著她的名字,十指宛如爪子一般瘋狂地猛抓床單。
呃,不管怎麼說,「它們」畢竟還不至於像要命的沙塵暴那麼可怕。他打了個哆嗦,回頭走過草坪,走回屋子裡,把門鎖起來,拉上門閂,把那根又粗又重的擋門桿架起來。接著,他走回廚房,把烤箱裡的羊排翻個面,把煮四季豆的電爐關掉。
快中午的時候,羅伯.奈佛在溫室裡採了一整籃的蒜頭。
客廳裡靜悄悄的,一片昏暗。他慢慢越過客廳,然後向左轉,走過那條短短的走廊,然後再向左轉,走進自己的房間。
要是他肯多用點腦袋去分析,或許就能夠大略算得出來,「它們」什麼時候會來。只是,這大半輩子他還是改不了那個習慣,老是看天色來判斷什麼時候會天黑。只可惜一到陰天,這一套就不管用了。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到陰天,他就會只在住家附近活動,不敢跑太遠。
這時候,他突然感到腹部的肌肉一陣緊縮,彷彿一團被扭得越來越緊的線圈一樣。他又把書拿起來,試著繼續往下讀。他千辛萬苦地慢慢念出書上的每一個字。
他伸出手去調整音響,把音量開得更大,然後強迫自己讀了一整頁的書,完全沒有停。書的內容正好提到血球如https://m•hetubook•com•com何被迫穿越薄膜,提到蒼白的淋巴液如何經由淋巴管輸送體內的廢棄物,而淋巴結如何阻斷淋巴管。書中也提到淋巴球和噬菌細胞。
他從板凳上拿了一把鐵錘,然後再從一個亂七八糟的箱子裡挑了幾根鐵釘,接著就走到屋外去,把木板緊緊釘在百葉窗上。後來,他順手把那幾根用剩的鐵釘丟到隔壁的廢墟裡。
起初他把這些蒜頭串掛在窗戶上,只不過,「它們」可不笨。「它們」站得遠遠的,拿石頭丟窗戶,後來,玻璃破光了,他被逼得沒辦法,只好拿一些碎夾板把窗戶封起來。後來有一天,連碎夾板也不管用了,他只好把夾板拆掉,釘上一片片完整的硬木板。這樣一來,屋子裡變得不見天日,從早到晚一片漆黑,有如陰森森的墓穴。不過,再怎麼樣也比窗戶被砸破強多了。每次石頭砸破窗戶飛進房間的時候,碎玻璃總是四散飛濺,宛如狂風暴雨。接著,他又打開了另外兩部冷氣機。三部冷氣同時運轉的威力果然發揮了作用,室內的味道比較沒有那麼難聞了。當一個人被逼到沒辦法的時候,什麼事都有辦法忍受的。
看到這裡,他砰的一聲把書闔上。
他正要把食物倒進盤子裡的時候,動作忽然停住了,眼睛飛快地看向時鐘。「它們」來了,今天的時間是六點二十五分。本.柯特曼已經在門外大叫了。
午後的天色一片陰沉灰暗,他沿著自家屋外繞了好幾圈,一根菸叼在嘴角一抖一抖的,一縷細細的煙絲在肩頭盤旋裊繞。他仔細檢查每一扇窗戶,看看釘在上面的木板有沒有哪一片被扯鬆了。通常在一陣猛烈攻擊之後,木板都會裂開,要不然就是被撬開了一角,如此一來,他就得換上新的木板。他痛恨這種差事。沒想到,今天居然只有一片木板鬆掉了。他心裡想,這真是太神奇了,不是嗎?
接著,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進廚房,把堆積了五天的垃圾倒進水槽的絞碎機。其實他心裡明白,他應該還要把紙盤子和餐具燒掉,把家具上的灰塵拍一拍,清洗水槽、洗臉槽和馬桶,然後再換上乾淨的床單和枕頭套。只可惜他根本提不起勁。
他再次閉上眼睛,心裡想,害他日子難過的,就是那些女人。每到夜裡,那些女人就會擺出各種淫|盪撩人的姿態,彷彿成人玩偶一樣。她們大概認為他可能會看到,然後就會走出來。
整個下午他都在忙著做尖木棍。
他走回屋子裡去拿鐵錘和鐵釘。一個月前,他在前門上裝了一面鏡子,過沒多久,鏡子就已經滿是裂痕。此刻,他推開門的時候,看到龜裂的鏡面上反射著自己歪歪扭扭的身影。過不了幾天,那些背後貼著銀紙的玻璃就會開始一片片掉落。他心裡想,管他的,隨它們去掉吧,這是他最後一次在門上掛他媽的鏡子了,根本沒個屁用。接下來,他會在門上掛大蒜。大蒜永遠最管用。
他用車床把粗木樁削成圓木棍,用帶鋸機切成大約二十三公分長,然後把棍頭壓在高速旋轉的磨砂輪上,磨到像劍一樣尖。
他走到吧檯前面,又調了一杯酒,然後走回椅子那邊。這時候,他聽到有石頭滾過屋頂,咚的一聲掉在屋子旁邊的灌木叢。在一陣嘈雜聲中,他同時聽到本.柯特曼的喊叫聲。就像平常一樣,它喊來喊去永遠都是那一句。
他明白這種渴望是壓抑不了的,因此心裡十分懊惱。對男人來說,這實在是一種羞www.hetubook.com.com辱。沒錯,這是一種本能的衝動,只不過,如今再也沒有紓解的管道了。現在,他被它們逼得只能孤家寡人過日子,所以說,他必須想辦法熬下去。他問自己,你不是有腦袋嗎?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用你的腦袋吧!
他的房間曾經是一個佈置得溫馨舒適的小天地,只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這個房間已經變成一個純粹睡覺休息的地方了。由於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座梳妝臺,佔據的空間很有限,整個房間看起來空盪盪的,於是奈佛就把一大堆工具都搬來放在房間的另一頭,堆得琳瑯滿目,看起來簡直像一間工作坊。
他關掉客廳的燈,然後走回房間。
另外一個房間裡堆滿了罐頭,已經快堆到天花板那麼高了。罐頭堆得參差不齊,像山嶺一樣高低起伏。他走到罐頭堆旁邊,拿了一罐蕃茄汁,然後就走出去了。那個房間原先是凱西住的,如今已經變成堆食物的倉庫,用來供奉他的五臟廟。
他真希望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把房子隔音。就是因為他根本躲不過這種疲勞轟炸,他才會覺得日子這麼難過。儘管已經整整五個月了,一聽到它們的聲音,他還是渾身不自在。
沒有用的,一到晚上,你是不可能跟它們鬥的。你根本連想都不必想,一到夜晚就是它們的天下了。此刻,他發覺自己的舉動實在蠢得可以,竟然想跟它們鬥。他心裡想,要不要放一部電影來看看呢?不要,他根本不想把電影放映機拿出來。他要上床去,拿塞子把耳朵塞住。到頭來,每天晚上最後的結局總是如此。
那是一種枯燥乏味的工作,令人厭倦。空氣中飄散著木屑粉塵,有一股木頭磨到發燙的味道,粉屑沾滿了他的皮膚,滲進毛細孔中,並且吸到肺裡,害他一直咳嗽。
最後他終於決定拿了兩塊羊排,一些四季豆,還有一小盒柳橙果凍。他把那盒果凍從冷凍庫用力扯下來,然後用手肘去頂冰箱的門,把冰箱門關上。
他一邊洗臉,一邊看著鏡子。鏡中的自己,胸膛寬闊,乳|頭四周和胸口中央長滿了拳曲濃密的黑毛。他看著自己的胸口。胸口文了一個十字架,文得很花哨。那是當年在巴拿馬當兵的時候,喝醉了酒胡裡胡塗文上去的。他心裡想,當年竟然會蠢到幹這種傻事。嗯,也許這個十字架曾經救過他的命。
它們到這裡來,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他每隔兩個禮拜就要換一次蒜頭串。除非他能夠找到更有效的武器,否則蒜頭就是他的第一道防線。
他在前院的草坪上站了好一會兒,眼睛掃視著長長的西馬隆街,沿著街頭看到街尾。街道上一片死寂。他身材高大,今年三十六歲,有英國人和德國人的血統。他的長相看起來並不怎麼顯眼,不過他的嘴巴很寬,乍看之下會給人一種剛毅果決的感覺。此外,他那雙湛藍的眼睛顯得炯炯有神。此刻,他正環顧左右,看看左鄰右舍燒得焦黑的斷垣殘壁。就是他放火燒掉了隔壁兩邊的房子,免得「它們」從那裡爬上去跳到他家的屋頂上。
「滾出來吧,奈佛!」
四點十五分。四點三十分。接著,再過十五分鐘就五點了。
他喝了一大口又苦又辣的酒,心裡想,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收拾那個混球。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拿一根大木棍,對準那個混球他媽的胸口刺進去。我一定會特別為他量身打造,做一根特大號三十公分長的,上面再綁一條緞帶。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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