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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眼一閉，再度沉沉入睡。

「請問貴姓大名？」男子問道。

「請觀眾不要出聲，拜託，」益智節目主持人要求。

「我幫你接查號臺，」她說。

有一陣子他真的很懷疑自己應不應該調頭，讓維爾林搭便車，並質問他。那個老頭兒是這整個事件的一個環節嗎？他何德何能？一個搭便車的過客？

他張開眼睛。沒錯，他想到。當然，他們一起上大學，是有十一年交情的好友，很好，他晚點可以打電話給金恩，但得等他補眠之後。

天哪，那口氣可真蠻橫。他幾乎可以在腦中勾勒出她的生活形態：小姑獨處，缺乏安慰，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孤芳自賞。他苦笑一番。幻想素描，他想，這他最拿手。但也不能脫離現實太遠，他想。

他突然停頓，眉頭深鎖，注視著這個老頭子。他看到克里斯了嗎？認出他來了嗎？

但他得先休息才行。

噢，天哪，該不會連他也參一腳吧，克里斯想。有任何人置身事外嗎？

「土桑前鋒報，午安，」一個年輕女人接了電話。起碼比我們這位晚娘愉快十倍，克里斯心想。「請接金恩．威斯卡特，」他說。

他拿起電話簿，翻到黃頁上查醫院的電話，選了其中一家，記下號碼，閤上電話簿，他投下兩個一角硬幣，開始撥號。

「請接急診，」克里斯說。他瞇著眼睛，看著逼進的人影。感覺有點熟悉……

當他短暫張開眼時，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發現兩眼正迷惘無力的瞪著電視機，現在正在播愛麗絲夢遊仙境，他看到那隻忙碌的兔子正看著錶，一邊唱：「我遲到，我遲到，重要約會還遲到！」

「天哪，」他喃喃說。他掛上聽筒，身子一歪，頹然倒在床上，他弓起腿，開始啜泣。他很害怕、困惑，如墜五里霧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每一次新的震撼都像針插|進他的腦袋一樣。拜託，他想。一定要找到答案，一些線索才行。拜託。

克里斯有點遲疑。

他全身痙攣，清清喉嚨，「有個男子在沙漠中受到槍傷，」他脫口ｈｅtuｂｏoｋ•cｏm•cｏｍ而出，「在……」

他邊跑邊看著維爾林。老頭兒已經看到他了，他舉起手，面帶微笑，這個雜種！「嗨！」他大聲打招呼。

「請接金恩．威斯卡特，」他說。

轉上高速公路後，他再看看後視鏡，老頭正在後面追趕，還同時揮舞兩手。門兒都沒有，死老頭，他想。他再用力踩油門，時速瞬間飆到六十五哩。

喔？這我就不懂了，克里斯想。他覺得被折磨的快痛苦呻|吟了。我無法理解。

櫃檯的女人又高又瘦，但一臉嚴肅，有如狄更斯小說裡的某個角色，在整個住宿登記過程中，她一語未發，只拿給他一把鑰匙，然後走回座位。後來克里斯發現自己臉上鬍子未刮，衣服又很邋遢，絕對不是「休息片刻汽車旅館」年度最佳住客候選人。

「克里斯．巴頓。」

「克里斯？」電話傳來金恩熟悉的聲音。

想到這裡，他的腦袋像電燈泡一樣突然熄滅，他覺得自己忽然踉踉蹌蹌跌落黑暗的深淵。

克里斯全身劇烈顫抖。「不，」他喃喃自語。

不管怎麼說，他想，他都沒有勇氣再和那個老頭兒說話了。萬一維爾林又說些別的，使噩夢愈來愈悲慘呢？

至少目前還沒有，他想。他現在還不打算自行投案。他得找個地方停車、休息、試著想清楚。「善用你的技巧，」他想起老媽的叮嚀。分析是其中一個要項。他得下高速公路，躺下來，休息，思考。

「拜託，看在上帝的分上，」他低語。我到底要告訴你多少遍？他命令他的大腦。這不是虛構的故事，是真有其事！

有人接電話了，克里斯忽然看到一個人走進休息站，「土桑紀念醫院，」一個女人的聲音。

「休息片刻汽車旅館，在八號公路旁。」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櫃檯那位女人又「喂？」了一聲。天哪，小姐，實在抱歉，毀了妳美好的下午，他想。他報上電話號碼，牢騷滿腹。

金恩，他忽然打斷思緒。hｔｔps://www•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ｍ.cｏm

不行，他的大腦立刻回應。事情的發展？中情局在追緝他？尼爾森可能死了？英雄是不會自動投降的，他們不斷跑路，直到……

電話那頭一片沉寂，這使他極度不安，他可以想像，任何人都可能來接電話。金恩、維爾林、威爾森，另一位克里斯．巴頓、他老媽。

「該死，快說，」金恩告訴他。

「別再胡思亂想了，」他氣急敗壞地對著大腦說。

「出國？」克里斯覺得四堵牆壁正朝他逼近擠壓過來。「這是什麼……」

「現在，我拜託你……」

真有其事，他邊想，邊走到電話亭。忘了吧，他想。他現在不想再捲入那種思維的脈絡中。

「那傢伙快死了，快點去！」克里斯碰的一聲，用力掛上電話，開始往龐帝克車衝刺。

能開多遠就開多遠，但到了下午兩點，他眼睛幾乎睜不開了。他現在正往洛杉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現在往任何方向開似乎都一樣，他只想和亞歷桑納州保持距離。他試著不再思索他的問題，時間還沒到，但隨著時間一小時一小時過去，他的腦子愈來愈迷糊遲鈍。

接著，腦海中突然跳出那個路標，他看得一清二楚，好像就站在它旁邊。「馬斯奎特路，」他說：「高速公路往南走約一哩路。」

克里斯喉嚨好像卡住了，他想丟下話筒，飛奔到車子旁。但他辦不到，除非……

十五鐘後，他張開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他竟然沒睡著，他只是覺得累垮了，但每當他的大腦開始緩緩往後翻滾，要跌落黑暗的深淵之際，它似乎就像衰弱無力但意志堅定的雜耍人員一樣，自動站穩腳步。

他看著放在床前桌上的小電視，說不定電視新聞會報導，他心中暗想。他費力坐好，兩腿垂落床墊旁，伸直了腿，疲累的發出呻|吟聲，走到桌邊，打開電視電源，畫面幾乎等了十五秒才出現，他開始轉臺，看有什麼節目。

他走到廁所外面，找了個電話亭，在耀眼的陽光下有點頭昏眼花。他應該打電話報警，等他們來hetubook.com.com捉拿他歸案嗎？

「我身無分文，」克里斯插嘴。

他頓時張口結舌，金恩已經叭的一聲掛上電話。

「金恩，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克里斯強烈要求。

「我想打給土桑前鋒報，」他告訴她。「但我不知道報社電話號碼。」

我倒很需要觀眾幫點忙，克里斯想。觀眾也好，任何人都行，天地之大，難道就沒有任何一個他可以去求助的人？

下午兩點十四分，他停在「休息片刻汽車旅館」住宿登記的櫃檯前。那才是我打算做的，他想。他走進門，刷卡付費要了後面一個小屋。這麼做可能有風險，中情局可能監控偵查每家發卡銀行。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他只有萬士達卡和美國運通卡。可能一個最簡單的錯誤，就足以讓他粉身碎骨。

「哪裡找？」男子問道。

「聽到了，但為什麼？」他質疑道。

克里斯閉上眼，輕輕嘆口氣，他又開始天馬行空了。當大腦失控時，就會開始四處飄蕩，胡言亂語，它已經這樣天馬行空好一陣子了。他快瘋了嗎？當大腦真的失控時，發瘋似乎是很合理的發展。

克里斯急忙扭動鑰匙，發動引擎，打好檔，同時開動。他的腳猛踩油門，輪胎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車子往前跳躍，克里斯盡快打方向盤，差點撞上一個水泥護坎，車子在出口通道上狂吼飛奔，朝高速公路疾馳而去。

克里斯身子微微一顫，鬆了口氣。「是我，」他說。

「你不應該打電話給我，」金恩說。

這時，他才發現車速太快，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可不想被公路警察攔下。他稍微減速到六十哩，他決定維持這個速度不變，但他得馬上停車，他早已身心俱疲。

他痛苦的呻|吟，決定投降，克里斯再度坐起身，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電話，事實上，現在打比較合理，他自圓其說。萬一睡太久，他就會找不到在報社上班的金恩，他又不記得他家電話，電話簿上也沒登記。

「謝謝，」www.hetubook.com.com接線生說。

女接線生給了他電話號碼，他記下來，幸好他腦子這部分功力夠，不管是不是累斃了。

「不好意思，請再說一遍？」男子問道。

「好的，」男子的音調和益智問答節目主持人很像，現在，他會打開門，維爾林會走出來，哈哈大笑。

「聽著，克里斯，」金恩打斷他的話，「沒時間多說了，他們隨時會來監聽我們的談話，事實上可能早就開始監聽了。照我的話去辦，趕快出國，我不是開玩笑的，老兄。情況很嚴重。」

進屋後，他立刻拉上所有窗簾，然後打開床頭櫃的燈。房間裡又熱又悶，通風不良。他打開冷氣，站在正前方，直到吹出一股冷氣為止。他接著喘口大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但，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他身上沒有足夠現金，又已經精疲力盡。那就讓他們來抓我好了，他邊在刷卡單上簽名邊想。

他應該告訴他媽媽嗎？他很納悶。請她叫一部救護車？

他把車開到後面小屋，並把車停在屋後，以免從高速公路上就可一覽無遺。他覺得這實在有點蠢，因為信用卡會洩漏他的行蹤，如果他們正在追查刷卡紀錄，而且他們肯定正在追查。但還是得做合乎邏輯的事，那就是把車藏好。電影中的英雄人物常常這麼做，他想。打開小木屋的鎖進門。但你又不是什麼英雄，他腦子回答。你只是個正在跑路的驢蛋數學家。

接線生叫他再投五角五分（幸好沒要更多），他再投入六角。「不找零喔，」她說。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金恩問道。

「不客氣，」克里斯說。噩夢中也講究禮數，他想。內心負荷太沉重。

克里斯好像快不能呼吸了，一路狂奔到車子邊，跳進座位，眼光投射到後視鏡。他把車子開走前，維爾林會趕上他嗎？又要和他同車？

「那我要怎麼打？」她質問。

幾分鐘後，上了六號公路，他不加思索的右轉。後來才開始反問自己，為什麼右轉。他想回土桑嗎？他嘆口氣，如鬥敗的公雞。他走哪一條路又有什麼差別？反正他們一定會https://www.hetubook.com.com找到他。

不，他不想再把她牽扯進來，雖然她已經涉入夠深了。

「哪個城市？」查號臺問。

「你現在人在哪裡？」

「急診，」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不說了，」金恩說：「你錢夠用嗎？」

但尼爾森曾提到他，那是最令人抓狂的環節，中情局怎麼會和維爾林這種腳色掛上鉤？

「謝謝來電，」年輕女人說，她聽起來一副笑嘻嘻的樣子。日子過得這麼愉快一定很棒，他想。顯然，她的生命脈絡不像他的正在解體。

「知道了，」金恩說。

顯然只有一臺，就是第八頻道。當時正在播益智問答，他走回床上，伸展四肢躺平，輕輕甩脫了鞋子，聽到它們砰然掉到地毯上。

「聽好，」金恩說：「你現在最好出國，避避風頭。」

「因為他們可以追查到電話通聯紀錄，還為什麼？」金恩告訴他，聲音聽起來好像快發火了。

當他在高速公路上狂飆時，不斷回頭看，他一點也不意外，想到這裡，他全身發冷，想到維爾林追著他狂奔，速度飛快，簡直快追上龐帝克車，甚至和車子並排跑，拉開車門，再一躍而上。

「沒關係，」克里斯回答。

他得先休息一下，才能開始分析，釐清整件事的脈絡。他相信，如果他努力抽絲剝繭，他的大腦就可以找到答案。過去一向如此。

老天爺，她很命苦嗎？他很納悶。「問查號臺，」他盡可能禮貌的回答。

不，現在就打，他的大腦堅持。噢，天哪，饒了我吧，他央求道。他的心思有如噘起嘴唇滿臉怒氣的吊燈，正往下瞪視著他。就是現在，這是命令。

下了公路，走幾哩路，他到一個休息站，把車開進去，停好，下了車，翻翻右邊褲子口袋，還有八角，夠打一通電話？土桑已經不遠了。

維爾林。

「土桑，」他說：「請查土桑前鋒報。」

似乎過了半個鐘頭之久，辦公室櫃檯那個板著臉孔冷漠的女人才接電話，沒好氣的「喂」了一聲。

「編輯部，」一名男子接的電話。

他先走進男廁，上完廁所，洗把臉，沒有紙巾，只好抽出一疊衛生紙，擦乾臉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