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見了
「比爾，我是克里斯，蒂娜不見了！」
「這，我跟你一樣措手不及，我甚至不知道，我這麼說到底對不對，但我已才智俱窮，想不起其他可能性。我想，不知怎地，她跑到另一度空間去了，可能是第四度空間。馬克知道，因此也跟著去找她，但他們到底怎麼去的？我不知道，我也曾趴在那張沙發下面，你們也都在那裡，你們可曾看到什麼？」
露絲仆倒在沙發前。
一陣沉默。
我沒有動。
然後是馬克的嗥叫和蒂娜生氣啼哭的聲音。
他用力擊掌，再擡頭看看天花板。然後，他又開口了，但這回放慢了速度。
她匆匆跑進來，兩眼寫滿恐懼，牙齒緊咬著嘴唇。
「坐下，」他說。
她離開牆角。
我們全跪在那裡，仔細聽，這時我們聽到她有點自言自語起來，還可以聽見她在睡夢中翻身的聲音。
我聽見露絲在臥室喘口氣，然後是被單窸窸窣窣的聲音，以及她匆匆跑過臥室地板的腳步聲。我從眼角可以看見，她淡藍色的睡衣在飄動。
「我們該怎麼辦？」她問道，我知道她已經在崩潰哀號邊緣。
他比個手勢，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天哪，行行好吧，到底是怎麼回事？」露絲說，但她並不是在問我們。
「你還問我？」他說。
我注視著他，他心裡有數。
「她到底在哪裡？」露絲再問一遍，她的聲音空空洞洞。
大概就這樣了。噢，當然，比爾告訴他在加州理工大學的朋友，我們的公寓立刻被那群研究物理學家霸占了一個月，但他們還是一無所獲，他們只說，那玩意兒已經消失了，有些說得更難聽。
「但……」
「不，沒必要，沒什麼用的，」比爾說：「這並不是……」他搖搖頭，好像想甩開他所面對的一切。「這不是警察的工作，」他說。
露絲仍無法接受這個瘋狂的事實，她猛然拉開走道上的櫥櫃，一一往裡面看，再探頭看看電視機後面，甚至連電唱機後面也不放過，雖然那裡大概只有兩吋寬。
「那聲音呢？」
我掛上電話，露絲正坐在沙發上發抖，我走到她身旁，她兩手緊緊抓住膝蓋。
馬克狂吠一聲，跳躍進來，直接衝到沙發那裡。
「你們可以聽到她的呼吸聲，」比爾說：「至少呼吸正常，她應該沒事。」
在一團漆黑中，我俯身趴在沙發上，一摸就知道，那被蓋是平的，我倒退幾步，瞇著眼斜看地板，但我並沒有看見蒂娜在地板上亂爬。
比爾說：「我想她在另一度空間。」他去把門打開。
「難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你也毫無概念？」我問。
「坐下？難道我們什麼也不能做嗎？」
「唉，如果她已經凌駕於第三度空間的影響範圍，完全置身第四度空間，那她的一舉一動，對我們而言，似乎就會散布在所有地方。其實，她只是在第四度空間的某個角落，但對我們……」
「每個空間的點，是下一度空間的一段線；線上所有的點，都是使線變成面的垂直線的一個段落；所有平面上的點，則是使那個平面立體化的垂直線的段落。」
「我也不知道，」我說，只覺得全身麻木，失去知覺，我再開燈，但……
「哎喲，天哪，」我昏昏沉沉輕聲抱怨。
我只能絕望疲弱地回應她一聲，我走進臥室，幫她拿了件睡袍，在回來的路上，我彎腰用力扭開牆上的暖氣開關。
「我找到他們了！」我大叫。
「好啦，蒂娜，爹地來陪妳啦，」我安撫她。
然後，我猛然往上一擡，撞到頭，馬克就在我耳邊狂吠。
但結果還是一樣。在被科學家圍困那個月，我們住在我媽媽家，等搬回來後，我們把沙發搬到房間另一頭，再把電視機塞到沙發那個角落。
當我突然了解到這個事
wwｗ•ｈeｔu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實時，胃部肌肉開始痙攣抽搐，我的手抓狂似地在床下到處摸索，但根本沒碰到任何東西，我明明聽到她的哭聲，但老天作證，她不在那裡！「爹地！」蒂娜哭喊著。
裡面很黑，對……對我而言。但那裡似乎有千百萬道光芒，但每當我注視著其中一道光芒時，它就消失不見，我看著它們從我眼角消失。
然後，我覺得觸摸到蒂娜了，我只能說我覺得是她，但我想如果她不是我女兒，如果我不知道應該是她，我會想，我大概碰其他什麼東西了。那形狀跟第三度空間裡的形狀截然不同。反正到此為止，多言無益。
「甜心。」
我們倆注視著他。馬克還在外面對著門板猛抓低吼。
然後我聽到比爾說：「對，沒錯。」
「蒂娜，醒醒！」她突然湧上新的恐懼，「醒醒！」
「我知道，我知道……」我兩手一攤，聳聳肩，如戰敗的公雞。「我想她應該不覺得冷。」我盡量輕聲細語地想說服她。
直到我死，恐怕永遠無法形容那是什麼光景，但大抵是這樣：
「蒂娜，妳躲在哪裡呀？」我說，盡量忍住不笑。
露絲猛地從沙發邊往後退縮，面無血色，她看著我的眼睛充滿驚駭。這時，我突然聽到馬克在門外瘋狂抓地板的聲音。
然後，比爾站在放壁櫥的角落，墊高腳尖，仔細傾聽，他發現我們都在看他，比個手勢，叫我們趕快過去。我們很快走過地毯，站在他身旁。
「為了安全起見，」他說。
「怎麼啦，小子？」他很快問道。
「蒂娜，」我低聲叫她。「蒂娜，我的乖寶寶。」
然後，當我們麻木遲鈍地呆坐在那裡時，他開口說話了，我們半聽著他說的話，半聽著孩子的聲音。他其實並不是對著我們說的，而是自言自語，想以正確的觀念來看這個問題。
「如果……入口就在這裡，」我喃喃自語：「為什麼我們在房間四處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和呼吸？」
「寶貝，我……」
「克里斯，我……」她不禁潸然淚下。「她到底在哪裡？」
我們倆都不敢吭氣，比爾再待了一會兒，然後伸直了身子，臉上一片茫然。
「對什麼？」我已經渾然不覺，當時我人在哪裡。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背竟一下穿透進入那該死的東西裡頭。
「露絲！」我大聲狂喊：「快過來。」
言盡於此，我還能說什麼？不，她並沒有睡在地板上？我又怎麼知道呢？我可以聽到蒂娜在地板上呼吸和輕微的鼾聲，但根本摸不著她。她不見了，但又不是真的不見了。我的大腦思前想後，想理出個頭緒。任何人只要偶爾試著想像這種事，很快就會崩潰。
他直起身子。
「噢，不，」露絲啜泣說：「不，蒂娜。」
我突然打住，我們倆同時往沙發走去。
「克里斯，她不在這裡。」
「甜心，她在沙發下面，」我說。
「牠把她帶回來了！」比爾興奮地說：「好小子，真是超級無敵狗！」
可以聽見我們孩子的聲音，她已經安安靜靜地睡著，打起呼來。
「比爾，你可以馬上來一趟嗎？」我抓狂地說。
我要怎麼讓我們全都脫困？
蒂娜的哭聲很快把我吵醒，夜半三更的，室內一片漆黑。我聽到露絲在我身邊床上輾轉反側。在前面房間，蒂娜停頓半晌，但很快又開始號啕大哭，這回音量更大了。
露絲咕噥一聲，一腳踢開被子。
「比爾，看在上帝的分上！」露絲突然激動地喊叫：「難道我們不能做點什麼事嗎？我的寶貝在……在那裡。」
「克里斯，你聽得到她的聲音嗎？」我聽見一個聲音，但那到底是個聲音，還是只是幻想？
馬克。
比爾走上臺階到門口前，我已和_圖_書經先聽到他的腳步聲。他默默走進來，四下張望，然後對著露絲淺淺一笑。我幫他把外套掛起來，他還穿著睡衣褲。
「噢，天哪，」我對著自己輕聲笑笑，儘管心中有點惱火，「這小鬼，竟鑽到沙發下面去了。」
比爾看起來很嘔。
「所以呢？」我說。
他沒再往下說。
因此，有時晚上我們會擡頭看看天花板，聽見從另一度空間傳來的笑聲。
比爾開始來回踱步，右手拳頭緊握，不斷重擊左手手掌心。
在比爾來之前，露絲甚至一度雙膝滑落沙發旁，開始用手掌拍打地板。
「甜心，那有什麼用呢？」我問。
她哭聲愈來愈大，但沙發下仍不見人影，黑忽忽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聲音又消失了。
「我來吧，」我困乏地說，她的頭又猛然跌落枕頭裡。當蒂娜晚上哭鬧不休、感冒、胃痛或滾下床時，我們輪流起床照顧她。
那回聲使我耳朵隱隱作痛。
他一下驚醒。
我站起身，全身因寒冷和某種其他原因而不停顫抖。露絲站在起居室地毯中間注視著我，她的聲音疲弱無力，幾乎聽不見。
露絲往上看，面如槁木，完全迷失了。
接著我第一次感到疑惑和意外。不管我手伸多長到處摸遍，還是不見她的蹤影。
「天哪，」他幾乎憤怒地抱怨。「全世界所有該死的地方……」
我跌跌撞撞站起身，搖搖晃晃走過地毯，一肚子火。我打開唱機旁的燈，轉身去找她，但走到一半頓時停下腳步，靜止不動，半睡半醒，啞口無言，張大嘴瞪著沙發，我背脊發涼如被冰水傾注。
「我也不知道！」我終於勉強維持鎮定。「她……」
「我想沒什麼關係，」我說。
我轉向門口，準備開門讓馬克進來。
「孩子在另一度空間。」
「那正是最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方，」他說：「世界之大，那個區塊竟出現在沙發下面，那裡的點是平行線的一個段落，在兩個空間都是平行的。它們形成通往下一度空間的走廊。」
「克里斯，」她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但……」
「甜心，她……她不在這裡，」我說：「我是說……不在地板上。」
「但可以聽到她的哭聲，」露絲說，跟我一樣，無法相信眼前所見。「我……克里斯，你聽。」
這時，我站起來，再度趴在地板上，爬到沙發下面，我得找到它才行！我到處摸索尋找，側耳傾聽，一片死寂，什麼也沒有。
我點頭。
我擡起腿來，擱在毛毯邊緣，然後慢慢轉動身軀到床腳，再把腿甩落床下，腳尖碰到冰冷的地板時，我不禁瑟縮起來，公寓比北極還冷，即使在加州，冬天的夜晚還是寒氣逼人。
「我們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她，」她絕望地說：「求求你。」
但沙發下明明空無一物。
理察．麥特森
蒂娜的哭聲漸弱。
「爹地，我很怕黑，」她細聲細氣地說，馬克則在一旁嗚咽。
一開始，什麼也沒有，然後露絲喘口氣，我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蒂娜！」她大叫。
「媽咪，媽咪！妳在哪裡，媽咪？」
我再跪下來，好歹做點事，明知這根本無濟於事，我就這樣長跪不起，注視著沙發下的地板，一片茫然。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說：「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比爾的身體有一半鑽進沙發下面，他正凝神諦聽。
「比爾，看在上帝的分上，行行好，快過來吧！」
因為我們倆同時聽到蒂娜在哭叫，那聲音來自沙發下面。
「什麼！」
「但她到底httｐs://m.ｈｅtubｏｏｋ•com.cｏm在哪裡？」我問：「你就是看不見她，甚至摸不著她。」
「蒂娜！」露絲驚聲尖叫。
「不可能呀！」
「但空有理論又有什麼用，」他說：「還是要靠狗，才能把她救出來。」
「你是說？」
「好，我會去開門，」我說，眼睛同時看著比爾。
「如何？」我問道。
「什麼？」比爾的聲音厚重模糊。
她還是哭鬧不休。我聽見外面陽臺上，我們那頭蘇格蘭牧羊犬馬克，一骨碌從他在摺椅上的床鋪跳下來。
「怎麼回事？」她倒抽一口氣。
「我聽不見她的聲音了，」他說。
「甜心，去穿上厚睡袍，」我說：「小心著涼。」
「不，不，這實在太荒謬了，」露絲說，她站起身，聲音緊繃，「她應該在廚房裡。」
「露絲，我沒辦法……」
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太快，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
我躡手躡腳走過冰冷的地板，東拐西彎，穿行過大廳的櫥櫃、五斗櫃和書架，然後繞過電視機旁，走進起居室。由於我們只有一間臥室，蒂娜只好睡在起居室，她睡在一張沙發床上，她的哭聲愈來愈大，她開始哭著要找媽咪。
他擡頭張望，開口不知說些什麼，然後放棄，往大門走去。
這回，是我第一個聽到她。
「克里斯，你最好讓馬克進來，」露絲說，她已經擔心了好一陣子了。「他會吵醒所有鄰居。」
「蒂娜！」我漫無方向地大聲叫嚷：「妳到底在哪裡，小天使？」
「比爾？」露絲哀求他。
「她被綁架了嗎？」他問。
比爾幫我扶她到電唱機旁一張椅子坐下，然後他坐立不安地站在地毯上，瘋狂地咬著手指，他每次碰到難解的問題時就咬手指。
「比爾，怎麼啦？」開口問。
「考倒我了，」比爾說，再度跪在沙發床邊。
「什麼？」我聽到露絲倒抽一口氣，然後突然放聲大哭，「蒂娜，妳在哪兒？我是媽咪。」我正準備說，這無濟於事，但這時蒂娜回答了。
「該死，真該死，」他嘀嘀咕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比爾思緒被打斷，他搖搖頭。
「要報警嗎？」我問：「你覺得……」
「這，」他苦笑著說：「我告訴你，第三度空間就在第四度空間下面，只要『越雷池一步』就到了，尤其，我們這個空間每個點，都是第四度空間垂直線的一段。」
「聽，」比爾說：「你聽見任何聲音嗎？」
他開始扭動身體，東看看，西摸摸，拍打空氣。
「等等，」比爾說，我一轉頭，心臟不禁狂跳起來。
她兩手穿過睡袍袖口，眼睛似在懇求我快想想辦法。明知道我辦不到，她還是希望我把寶貝找回來。
「她人呢！」露絲驚叫。
是我們女兒恐懼的啜泣和哭叫聲。
「起來走動，起來走動，」比爾說：「看看你們可以聽到什麼聲音。」
「比爾，」我說，只能叫他的名字，乾著急。
我伸出手，瘋狂尋找他們，每個動作都在震動的黑暗中發出呼呼的回響，直到我覺得好像一大群小鳥蜂擁而至，在我腦袋周圍瘋狂拍打翅膀，那壓力陣陣捶打著我的頭，發出強烈而有節奏的起伏聲。
「我馬上過去，」他說。從他說話的口氣，我知道，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來。
「我要我的娃娃，」她自言自語。
但接著我也怕黑起來，因為有個念頭嚇壞了我。
「噢，不！」
「換言之，在第三度空間……」
在外頭，馬克仍瘋狂的抓門板，並開始發出哀鳴。露絲看看通往陽臺的門，她蒼白的臉孔因恐懼而扭曲。她身上只穿著睡衣，現在冷得發抖，她回頭看看沙發，我呆立在那裡，束手無策，腦中閃過十幾種不同的方式，但沒有任何一種可以解決問題，我甚至沒有具體的想法。
m.ｈｅｔｕboｏｋ.com.ｃom「或坑洞，」我說。
「她到底在哪裡？」她開口說話，但很快就住口。
她開口不知咕噥些什麼，但很快就停了，無語問蒼天，已經沒什麼好說了。
然後公寓陷入一片死寂，露絲和我就跪在沙發旁，看著下面空盪盪的一片。再側耳傾聽。
「親愛的，快幫忙，」她懇求說：「我們總不能放著她不管。」
露絲雙膝落地，跪在沙發旁，低頭看看下面。
「寶貝，妳到底在哪裡？」我問道：「快來爸比這裡。」
我們靜坐在房間裡，等比爾過來，我之所以打電話給他，主要因為他是工程師，加州理工學院的高材生，還是洛克希德公司的頭號人物。我也不清楚，這有什麼幫助，但我就是覺得應該找他，說實在的，我會打電話給任何人，只要能集思廣益。當父母擔心子女時，他們往往變得一無是處。
「蒂娜呢？」我不由自主地問，殘留的不安記憶仍在我腦中盤旋。
「蒂娜！」
我杵在那裡，呆若木雞，這時露絲打開廚房的燈，然後走進去。她痛苦焦慮的聲音，使我直打哆嗦。
「因此，形成第四度空間的線，都和第三度空間的每個點呈直角，不可能跟我們平行。但如果某個區塊有很多線，正好在兩個空間都是平行線，就可能形成一個連接的走道。」
「我得讓狗進來，」他說：「快吵死人了。」
我縱身一躍，跪在沙發旁，兩眼瘋狂地搜尋，喉頭愈卡愈緊。我可以聽到她在沙發下面哇哇大哭，但我看不見她人影。
再一次的，像抓狂般，這是個不可能的事，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在沙發下面試探觸摸，我甚至趴到沙發下面，碰觸那裡的每一吋地面，但還是遍尋不著，雖然我明明聽見她在哭——就在我耳邊。
露絲開始無助的悲泣。「蒂娜。」
「聽著，」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克一直發出哀鳴，但最重要的是，蒂娜也加入了，就在我們身邊。
「蒂娜，」我說：「妳在哪兒？拜託，快回答我！」
「克里斯，我們會吵醒所有……」
「蒂娜，快回這裡！」我聽見自己高聲吼叫，是那種父親吼叫因不聽話而走失的孩子的聲音。
比爾緩緩搖搖頭，然後他突然舉起手，我們再度被嚇得無法動彈。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做什麼，」他說。
我們漫無目的的在房間裡打轉，想再聽到蒂娜的聲音。露絲淚流滿面，臉孔扭曲如一張恐懼的面具。
「蒂娜！噢，上帝，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來，」我說，把睡袍罩在她背上，「快點穿上。」
「媽咪。」
「我們非找出來不可！」他說：「我們一定要伸手進去，拉他們出來。天知道這第四度空間會維持多久。」
「牠知道！」比爾大叫，撲向那隻狗。
這時湧現另一個聲音：克里斯，你找到他們了嗎？
「她想到處跑，找露絲，」比爾說：「但馬克不讓她亂跑。我不知道怎麼辦到的，但牠似乎知道接合的地方在哪裡。」
他聲音充滿困惑，我猛吸一口氣。
「媽咪，」蒂娜說，聲音漸遠。我覺得寒毛直豎，全身起雞皮疙瘩。
「她在哪裡？」露絲再問：「比爾，我快瘋了。」
等我又可以開口說話時，我注意到比爾搬了兩張小牌桌堵住沙發下面。
「不是，」我說：「她在這裡，可是……她又不在這裡。」
接下來發生了最瘋狂的事：這一刻，馬克才滑到沙發下，用耳朵、爪子和尾巴一陣亂竄，然後突如其來地，連牠也不見了，蒸發了，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她在我們床上，」她說：「我想跟我們睡一晚應該沒關係吧和_圖_書。」
我盡可能簡明扼要地說明事情的原委。他也跪下來查看，親自檢查一遍，他在沙發下面東摸西摸，當他聽到蒂娜平靜的呼吸聲時，我發現他眉頭深鎖，額頭爬滿皺紋。
我在沙發下到處摸索，找我的女兒，這就像在五斗櫃下找個小領扣一樣，她還是哭鬧不休，吵著要媽咪。
然後，有個濕濕的東西碰觸我的手，我嚇了一大跳。
我再站起來，幾乎無法呼吸，遑論說話了。我開口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哽咽，那些話好像卡在喉嚨裡，我張口結舌，只能伸出顫抖的手，指指沙發。
就在上面牆角，天花板和牆壁交接處，我們可以聽見蒂娜睡覺的聲音。
「噢，老天！」
比爾站起身來，很快在房子裡轉一圈，我看看他，再回頭看看露絲，全身癱在沙發前，快嚇出病來了。
「噓！」
她只是一個勁兒哭個不停。「媽咪！」她說：「媽咪，抱抱！」
「天哪！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我幾近抓狂憤怒地說。
「我……」
比爾立刻衝過來，滑到我身旁，他吃力急促地呼吸。
「你在說什麼？」我憂心忡忡，語氣幾乎快抓狂。這可不是日常會聽到的談話內容。
「聽，」他輕聲說。我們照他的話做。
「別鬧了，蒂娜，」我說，再也不覺得好玩了，「別再跟老爸玩捉迷藏了。」她再放聲大哭，當我拚命往外伸展的手碰觸到冰冷的牆壁時，立刻縮回來。
露絲擡頭張望。「聽見……任何聲音？」
我兩手緊摟著露絲顫抖的身軀，試著安撫她，叫她別再哭泣，但沒什麼用，我自己的喉嚨反而不由自主地卡緊，我的心臟也在胸腔裡緩慢但用力地跳動。我兩手滿是汗水，在她背上顫抖。
就在電視機下面。
然後，我轉向比爾。
她擡頭茫然注視著我，她也知道，那是白費力氣，一點用都沒有。
我聽見自己的回聲反射一百萬遍，那些話，無窮無盡地迴盪著，從未停止，但逐漸遠離，好像它們有生命，可以到處走動；而當我揮舞手臂時，那動作發出了呼呼聲，那回聲也不斷迴盪，然後像一群流入夜色中的昆蟲逐漸遠離。
「別急，」他說。我移坐到她身旁，用手摟著她，她全身瑟縮顫抖。
我頹然坐在沙發上。
我虛弱地點點頭。露絲從臥室走進來。
「一度空間是一條線，」他滔滔不絕地說：「二度空間是無限條線，也就是無限個一度空間。三度空間是無限個平面，也就是無限個二度空間。現在，基本要素……基本要素……」
我們從沙發下一一推擠出來，我的頭還撞到沙發，差點不省人事。接著露絲緊緊擁抱著我，狗狗也不斷親我，比爾則扶我站起來。馬克對著我們又跳又叫，口水流了一地。
「蒂娜！」
比爾很快看露絲一眼，她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
「另一度……空間？」露絲聲音乾澀緊繃地說，是一位母親剛剛被告知，她永遠失去孩子時所發出的聲音。
「克里斯，她睡……睡在地板上，」露絲說，那些話從她毫無血色的嘴唇結結巴巴吐出來。「……會不會感冒？」
他搖搖頭。「老天，」他嘀咕說。
比爾一把抓住我兩腿（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兩腿還插在第三度空間），用力一拉，把我拉回真實的世界，懷裡緊抱著女兒和狗狗，以及我寧可忘記的記憶。
露絲和我跟機器人一樣，在起居室裡打轉，不知道自己在幹嘛。除了馬克不停的哀鳴和抓地板的聲音，周遭一片沉寂。我咬緊牙根，當我走過陽臺時，簡單地喝令：「別叫了！」霎時，有個模糊的念頭閃過我腦海，馬克可能知道蒂娜在哪裡，他一直跟她很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