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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夜嘉年華

作者:雷.布萊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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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降臨 之一

I 降臨

之一

威爾停下腳步。威爾望著週五夜晚的城鎮。
別回頭看!他想著。
那件金屬物被打造成半像弦月、半像十字架。主體邊緣有許多新焊上的捲曲小裝飾和凹槽。整支鐵桿表面滿滿刻寫著精細的奇特文字,以及唸起來會讓舌頭打結或下巴掉落的名詞,還有一些難以理解的數字,以及看似飛禽走獸的象形文。
「晚安!」
即將到來!在貴地展出本團精采戲碼:
「泰德利先生?」
「威爾,拜託……」
「你要白帽子或黑帽子的書?」
然後那人帶著刷子、漿糊桶子和海報紙捲走出店門。他那雙眼睛,充滿灼熱、渴望光芒的眼睛,直視著查爾斯.哈洛威。他微笑著將手一攤。
聽!你會聽見千萬人群吶喊著,高亢得足以讓狗兒豎起耳朵。數百萬人拖著大砲狂奔,將斷頭臺磨利;中國人,四人一列,沒完沒了地向前行進。看不到,聽不見,沒錯,可是吉姆和威爾天生擁有異於常人的耳朵、鼻子和舌頭。這裡有個來自遙遠國度的香料工廠。在這裡沉睡著異國的沙漠。到了前面那張桌子,溫和的老小姐華翠絲會替你的書蓋上紫色戳印,可是往下走就是西藏、南極洲和剛果了。然後你可以看見另一位圖書管理員,威爾斯小姐穿越外蒙古,靜靜搬運著北京、橫濱和西里伯島的書籍。再過去是第三書架長廊,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拿著掃帚在黑暗中來回輕刷,將飄落的香料堆積起來。
「萬聖節。」吉姆說。
「管他呢!一千零一種奇幻表演!你看!梅菲斯多克,吞火山熔岩的人!電力先生!怪物孟格菲?」
他聽見遠處的風中有某種聲響,可無法分辨那是什麼。
「好噁!」吉姆從正反方向瞄著內頁,一頁頁翻看。「你有恐龍的圖片嗎?」
「對啦!」
「賜予世界和平、人類幸福!」
「遊藝會的餘興表演可能出現地球上最美麗的女人嗎,威爾?」
他們的嘴唇蠕動著,喃喃唸出那上頭裝飾風味濃厚的文字。
吉姆和威爾跟著嗅了嗅。
是什麼讓他們停下的?
那張紙飛過樹梢,惡作劇似地逃走了。
柯羅塞提站在他的理髮店門口,鑰匙握在顫抖的手中,沒看見他們走近。
這就是吉姆,總是一身芒刺。
我聽見聖誕日的鐘聲
這時就連吉姆也不得不承認了。
吉姆搖搖頭。「沒了。也許是我聽錯了。走吧!」
「就在那裡。第五間房子。還有一分鐘就到了,威爾。」吉姆輕聲懇求著說。
「老天!」威爾大叫。「大家都沒命的跑,好像暴風雨已經來了一樣!」
「今晚!」吉姆快活地坐起。
「我們回家吧。」
因為它已經不是那條摘蘋果或李子或杏桃的街了,這裡只剩一棟側面有扇窗戶的房子,而這扇窗戶,吉姆說,是一座布幕——其實是百葉窗——拉起的舞臺。而在那房間裡,在那座奇特的舞臺上,有著談吐神祕、滿嘴瘋狂事物,不時大笑、嘆息、喃喃自語的演員;其中好多是威爾聽不懂的悄悄話。
「一個月內我們不要再去那條街,那間房子,那個劇場了。一年!我發誓。」
瞧!他心想。威爾奔跑,只因為他想跑,沒別的理由。吉姆奔跑則是因為前方有什麼在等他。
「誰?」
「帽子?」威爾說。
「威爾,你沒生氣吧?」

吉姆在他旁邊默默走了好一陣子,才說:「沒人在家。」
然而,奇怪的是,他們是一起跑的。
「表演結束了?」威爾說,沒回頭。
那就像他小時候在魔術表演中看過的那種冰塊,那是本地冰塊公司在冬天提供的,上面躺著一排少女,整整展出十二個小時讓人們觀賞,一邊在這活生生的白色大螢幕前面演出喜劇。一齣齣戲碼輪流上場,最後那些蒼白的少女滑下來,全身結滿了霜,由幾個魔術師滿頭大汗替她們削去冰霜,然後微笑著回到布幕後方。
吉姆罵道:「你,可惡的浸信會傳教士!」
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那隻手握緊了。揮舞了一下。然後那人繞過街角離去。查爾斯.哈洛威陷入茫然,臉上突然一陣夏日的潮|紅,他搖晃了一陣,然後轉身走向那家空盪的商店探看。
他們離開了他。繼續往前跑。在從圖書館算起第四條空盪的街區,男孩們遇上了第三個木雕印地安人。
吉姆紅了臉,臉頰灼熱,綠玻璃般的眼珠冒出火光。他想起那一晚,兩人正在摘蘋果,吉姆突然輕聲叫著,「哇,你看那裡!」
「你們有錢嗎?」
「怎麼,風聲嗎?」
「說對啦,孩子!」
「才不。」吉姆溫熱的氣息吐在紙上。「他身上有彩繪。很特別的。你看!畫滿了怪物!畸人秀呢!」吉姆的視線跳動著。「看!骷髏人!很棒吧,威爾!不是骨瘦如柴的人喔,不是,是骷髏人!你看!還有沙塵女巫!什麼是沙塵女巫,威爾?」
「我沒聽見有音樂。」
當法院鐘樓敲響九點整的鐘聲時,所有燈光似乎還亮著,商店活動也正熱絡。但是,當第九聲鐘響把每個人嘴裡的假牙填料震落之後,理髮師解開客人的圍兜、撲完粉然後送他們出門;藥局前的噴泉也停止像蛇窩似的嘶嘶湧出,各處的七彩霓虹燈也已不再閃爍,而那間陳列著千百種待價而沽的金屬、玻璃和紙類雜貨的一毛錢商店也突然熄了燈。陰影緩緩移動,關門聲隆隆,鑰匙在鎖孔中伸展筋骨,人們紛紛逃竄,腳邊拖著一團團破碎報紙,有如鼠群啃咬著他們的腳跟。
吉姆不是憑他的腦袋知道的,但他的身體知道。當威爾在新的皮肉傷口上貼繃帶時,吉姆已經從這遲早會來的重擊中左閃右躲地跳開了。
暴風雨會來。暴風雨不會來。
在外面的世界裡,有趣的事情不多。可是這特別的夜晚,在這堆滿紙張和皮革的空間裡,任何事都可能發生,一向如此。
「威爾,」他說。「威廉.哈www.hetubook.com.com洛威。」
「晚安!」
「是啊,可是有誰注意了?沒人。好了,我的鼻子終於告訴我,用力呼吸!我就哭了。為什麼?因為我想起很久以前,男孩子都愛吃那東西。為什麼三十年來,我從不曾停下想一想、聞一聞?」
他沒看見他們。他一動不動。只是聽著。
「你怎麼知道閃電一定會打中這附近的房子?」吉姆突然說。他的眼睛亮閃閃的。
「正義得以伸張,
他真希望他們把燈關掉。

威爾把書緊緊抱在胸口。他的手汗把書沾濕了。
「不要,」吉姆微笑著說,「為什麼要剝奪這樂趣呢?」
推銷員再度嗅嗅威爾家的房子。「不,不是。你家排水口會出現一點火花。但真正的好戲在隔壁,在奈雪家!好啦!」
有如一只相仿的風箏,威爾也咻地追了上去。
「那是埃及文。」吉姆指著焊在鐵桿上的一隻蟲子。「聖甲蟲。」
「不對。」吉姆看見什麼似的瞇起眼睛。「是一個在沙塵中出生、在沙塵中成長的吉普賽人,有一天也乘著沙塵回老家。還有呢:埃及鏡子迷宮!看見一萬個自己!聖安東尼的蠱惑神殿!」
歌詞不斷反覆
「你太忙了,柯羅塞提先生,」威爾說,「你沒時間。」
吉姆.奈雪這麼說。然而,他看過的書也只有這些。不是有關如何搶劫第一國民銀行,就是如何製做彈弓,或者替萬聖節之夜穿的蝙蝠裝填充骨架。

3

「你們在說什麼白帽子黑帽子?」吉姆皺著眉頭問。
過去曾是男孩的那個我,哈洛威心想,那個宛如秋夜飄落在步道上的葉子般奔跑的男孩。
推銷員叮叮咚咚地提著他的皮革手提箱,裡頭躺著超大尺寸的金屬零件,旁人看不見手提箱的內容,但那正是他挨家挨戶拜訪的用意所在。最後,他終於來到一片剪得很奇怪的草坪。
「見鬼,」吉姆朝北方嗅嗅,又朝南方嗅嗅。「暴風雨在哪?那個推銷員說會來的。我真想看閃電嘶嘶穿過我家的排水管!」
「孩子們,」他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男孩們搖頭。
「閃電需要類似河床的隧道讓它們流過。那裡有間閣樓就是那道乾涸的河床,等著閃電來穿透!就在今晚!」
「遊藝會都是在天亮時分來的。」
它從柯羅塞提先生的左臉頰亮閃閃地滴下。他重重喘著氣。
男孩們掉頭走開。
不,問題不在草坪。推銷員擡起眼睛。是兩個在遠處緩坡草地上臥著的男孩。那兩個身高外貌相仿的男孩坐在那裡,用樹枝雕刻哨子,聊著舊日時光和未來,對於這個夏天綠鎮上每樣可以移動的物品上都留有他們的指紋,還有自開學後這裡和湖畔以及那裡和小河間的每條田野小徑都留有他們的足跡感到十分滿足。
他只看著回家的路,沿著這方向走去。快步地走。
他們走向彼此,小心翼翼的。

5

還有我,威爾心想,去看斷頭臺唰的落下,看埃及魔鏡表演光的迷幻秀,還有硫磺色皮膚的怪人像喝火藥茶那樣的吞岩漿。
「我。」吉姆靜靜立在黑暗中。
穿著暗藍黑色衣服的男人終於離去,他頭上那頂雲白色的帽子低低地遮住眼睛,樹林沙沙作響,天空似乎瞬間變得蒼老。吉姆和威爾站在那裡感受著風,看看是否能聞出電的氣味,那支避雷針就躺在他們之間的地上。
柯羅塞提先生望著燈柱,彷彿重新發現它的神奇魔力似的。他點頭,輕輕地,眼神溫柔。「究竟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了,呃?誰知道呢?你他,我都不知道。啊,真是神祕。好啦。就讓它轉吧。」
然而眼前這塊冰冷的玻璃上,除了結冰的河水之外什麼都沒有。
「沒。」酒保轉過身來說。
「是我家。」吉姆說。
藉著燈光,可看見靠近櫥窗一側的一小張白色海報上的標語寫著:
「就是這間。」最後他說。
「我會的!」
一陣風將吉姆吹走。
推銷員慢慢爬上草坡。
「有音樂聲……」吉姆喃喃的說,「風琴。一定是今天晚上就來了!」
「這個嘛——」他們漫步向前,老爸邊用手指摩挲著書脊。「吉姆戴的是黑色牛仔帽,讀的書也相稱。你的中間名是莫里亞提對吧,吉姆?總有一天他看的書會從傅滿州轉移到馬基維利——那是大小中等的紅帽子;或者轉移到浮士德博士——那是超大的黑色高頂寬邊帽。你的話就是戴白帽子的男孩子了,威爾。這裡有甘地傳。接下去是聖多瑪斯傳。到了下一階段,唔……佛陀。」
查爾斯.哈洛威開始顫抖。那股舊有的莫名昂奮的感覺突然浮現,那是當他在聖誕節前夕看見純真的孩子夾雜在那些神情疲倦的大人當中,在積雪的街道上閒逛時,照例會有的一種很想同時大笑和大哭的感覺。
威爾的牙齒喀喀打顫。
「你們好哇,孩子們!」那個一身暗藍黑色的男人人說。「大人在家嗎?」
「不可能,」威爾說,「過了勞工節所有遊藝會就都停止了——」
推銷員頭也沒回地說:「吉姆.奈雪,這是你家吧?」
「當然,」那人繼續說,「蒸餾酒。九、十世紀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水。可是烈得很。這種酒不只喝了嘴巴和胃會發熱,點了火還會燒起來,所以他們就把水和火混合在一起。火水,就是他們的長生不老藥,老天。說不定這東西真的是萬靈丹,能創造奇蹟呢。喝吧!」
就在暴風雨前夕,賣避雷針的商人來到鎮上。在那陰霾十月的某天,他沿著伊利諾州綠鎮的街道走著,一邊回頭瞄著身後。在他背後不遠處,閃電猛烈撞擊著地表。暴風雨正像長著獠牙的巨大怪獸般在某處蠢動著。
「這可不是普通的暴風雨喔!」推銷員說。「記得這是湯姆.符烈(Fury)告訴你們的。符烈,和圖書這姓氏跟避雷針推銷員很搭吧?是我自己選擇的嗎?不是!是這個姓激發我從事這職業嗎?沒錯!從小我就常看見雷電火光四處迸現,把人們弄得又跳又躲的。於是我想:我要把颶風標示出來,畫出暴風雨的地圖,然後高舉著我的鐵棒,緊抓著我這神奇的避雷工具,一路跑在它前面!要知道,我已經解救了十萬個敬畏神的家庭了。爬上屋頂,把這避雷針立起來吧,趁著天黑前把它牢牢固定好!」

6

「見鬼,沒有。」
沒錯。
「太棒了!」
「你在生我的氣嗎,威爾?」
(也許真有好戲。)威爾猛吞一口唾沫,感覺吉姆用力捏著他的臂膀。
威爾呢?
推銷員匆匆回頭越過草坪,抓起他那只大皮箱。
「我們去過圖書館了,還不夠嗎?」
「你見過遊藝會的女人嗎,吉姆?」
「晚安。」
他們聆聽著。他們的房子也許在午後涼爽的風中斜傾了一下。也許沒有。

4

老爸搖頭。「在下一排書架。」他緩步帶他們繞過去,伸出手。「這就是啦:《翼手龍,破壞之鳶》,或者你想看《厄運之鼓聲:雷龍傳奇》。加油了,吉姆!」
可是吉姆一動也不動。威爾跑開了,回來時拿著扶梯。
「威爾?……」
狂野又甜蜜
「我真傻,」老爸大笑,「我的意思是但丁。瞧瞧這個。多雷大師畫的插圖,把地獄的景象全描繪出來了。沒有比這更精采的了。這兒是一群靈魂從頭到腳浸在泥漿裡,那兒是一個人被倒吊著,內臟全露了出來。」
推銷員放下避雷針。吉姆文風不動。但威爾則接下避雷針並牢牢抓住。
然後他回頭望著那塊長方形的大冰塊。
「十月二十四日盛大演出!」
也可能只是他從酒吧窗口看見的,站在對街的那個穿暗色套裝的男人。那人一隻手臂底下夾著一大捲紙張,空著的那手拿著刷子和水桶,用口哨吹著首曲子,聲音非常遙遠。
「吉姆,吉姆,快下來!」可是吉姆沒聽見。「吉姆!」當吉姆終於低頭往下看,他眼中的威爾只不過是個站在樹下的陌生人,傻氣地要求他放棄生活中的樂趣,回到地面上。於是威爾一個人跑開了,他拚命地想,也什麼都沒想,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想。
兩個男孩望著那張廣告傳單窸窸窣窣飛過樹叢,突然渾身發冷。
第一個頭髮如奶薊草般淡金色的男孩瞇起一隻眼睛,歪著頭看著推銷員,睜開的那隻眼睛晶亮清澈得有如夏日的雨滴。
啊,他是難得一見的小甜心,就像夏天高掛在樹上的甜梨。有些男孩走過時,你一看見他們就想哭。他們感覺很好,他們看起來很好,他們好得不得了。噢,他們沒有站在橋上撒尿,或者到一毛錢商店順手偷削鉛筆機,不是這樣的。而是,看見他們走過,你知道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他們會被揍,會受傷、割傷、瘀青,而且永遠會覺得奇怪,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身穿暗藍黑色的男子轉身。「你呢?」
圖書館大門敞開,又關上。
他們蹬蹬踏著如雷步伐走過好幾道鐵柵門、金屬活板門,經過十幾家沒亮燈的商店,和十幾家半亮、十幾家漆黑的商店。城鎮一片死寂,當他們繞過聯合雪茄店的街角時,猛地看見一尊查洛基印地安人木雕獨自在黑暗中滑動。
「見鬼了。」吉姆說。
吉姆.奈雪在希柯瑞街和曼因街轉角停下來,從容喘息著,眼睛溫柔地停駐在樹影濃密的希柯瑞街。
「全世界最——」威爾唸著。

「遊藝會!」
「好極了!」
接著,略帶遲疑地,他緩緩往隔鄰的吉姆家移動。
第二個男孩沒說話,卻在這片秋天的草坪上趴了下來,想編出個名字似的沉思著。他的頭髮又亂又濃厚,顏色是栗子的亮滑色澤。他那茫然深思著的眼神是剔透的水晶綠。最後,他隨意地將一片乾草放進嘴裡。
吉姆站起來觀看。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很高興吉姆把那個偉大的新奇發明裝了上去。
他們在做什麼!威爾心想。他們在笑什麼?他們哪根筋不對勁,到底哪裡不對勁?
絕不!絕不!
就像所有男孩一樣,他們其實走不了多遠,只是定下一個目標然後卯足了勁的跑。沒有人贏。沒有人想到要贏。兩人的友誼讓他們只想永遠並肩往前跑。他們的手同時推開圖書館大門,他們的胸膛同時觸及跑道終點線,他們的網球鞋在草坪上、修剪整齊的灌木叢和松鼠出沒的樹林中踏出有如小馬跑道般的平行足跡,沒有人輸,兩人都是贏家,將這份友誼留待日後一賭輸贏。
「上帝未死,也未沉睡!
世界上再也沒有比討論水療、千刀萬剮的死法或把滾燙岩漿從城堡牆垣傾倒在小丑和江湖郎中身上的書更棒的了。
且把鐘敲得更深沉響亮:
「唉——」老爸將朱勒.凡爾納的小說遞給威爾。「就在不久前,我自己也得決定要戴什麼顏色的帽子呢。」
他們停下腳步。
回家途中,威爾感覺背後有個影子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在奈雪家的屋頂上,空氣有股冰涼濕冷的味道。
「噢,可是我們聞到的距離很近的甘草精和棉花糖味道又怎麼說?」
而威爾則將它吸了進來。
砰!人影一下全都不見了。
柯羅塞提先生將手伸向旋轉燈柱底下的開關。
「威爾!它在等我們。說不定現在有狀況發生!」吉姆小聲說著。
鳴奏著古老熟悉的項歌,
「吉姆和_圖_書,」威爾說,「別光站著。是你家耶,」他說,「你不趕快把避雷針裝好嗎?」
總是那麼令人驚奇——那個老人,他的工作,他的名字。
威爾獨自從屋子側面爬上去,看著底下。吉姆慢慢走向梯子,也開始往上爬。
吉姆瞇起眼睛。「這些潦草的文字是——腓尼基文。」
「為什麼?」那人說。「為什麼要用埃及文、阿拉伯文、阿比西尼文和喬克托語?這個嘛,風用什麼語言說話?暴風雨是什麼國籍?雨是從什麼國家來的?閃電是什麼顏色?雷電死後去了哪裡?孩子們,你們必須懂得各式各樣的語言,才能對抗聖艾摩之火,那有如鬼祟的貓似的在地球上徘徊的藍色火球。我手上這支避雷針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一支,它能夠聆聽、感覺、了解並斥退任何暴風雨,不管它屬於哪種語言、聲音或符號。任憑哪一種外國雷電,這支避雷針都能和它談心!」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哈洛威說,「但是我體內的某個人需要。」
「是哪一間,哪一間?」威爾問。
「樂趣!你瘋了嗎?我去拿梯子!你去拿鐵鎚、釘子還有鐵線!」
回望走廊這端,老爸是否會訝異他兒子竟會造訪這深不可測的世界?每次威爾出現在他面前,老爸總是一副吃驚的模樣,彷彿他們相隔了一輩子才重逢,一個老了,一個年輕依舊,這情形在他們之間不斷重演……
這時,吉姆終於像貓似的伸展四肢,轉過頭來。他的綠眼珠先是睜大然後又瞇起。
他是查爾斯.威廉.哈洛威,威爾心想,不是他的祖父,不是某個在外飄流的老叔父——有些人也許會這麼以為——而是……我的父親。
「拿去吧,免費的!為什麼?因為這裡有棟房子就要被雷劈中啦!沒這東西的話,轟!燒成灰燼,全都要變成烤肉炭屑!拿著!」
在那塊巨大的冰冷寶石內部,不是有一處奇特的真空?一個豐|滿的空隙,一個長形的空洞,從冰塊的頭頂呈波浪狀延伸到趾尖?而這片真空,這個等著被夏日肉體填滿的空隙,它的形狀不正像是一個……女人?
「庫傑和達克……」
掛在大樹枝上的威爾全身緊繃,興奮得不得了,緊盯著那個劇場,那座特別的舞臺,上面的陌生人正從頭頂脫去襯衫,讓衣服落在地毯上,毫無遮掩,赤條條地站在那裡,像兩匹顫抖的馬,伸出手去碰觸對方。
他們站在家門前,手放在門鈕上,威爾擡頭,看見吉姆家屋頂的避雷針映著冰冷的星空閃閃發亮。
「好像是音樂……」吉姆朝地平線瞇起眼睛。
男孩開始述說起他們的一生。兩人都是他們母親的驕傲,她們比鄰而居,一起跑醫院,在相隔幾秒鐘的時間內生下兒子,一個白天,一個黑夜。兩人間顯然有段水乳|交融的歷史。每年威爾都會在午夜前一分鐘點亮蛋糕上的蠟燭。而午夜過後一分鐘,也就是十月最後一天的凌晨,吉姆將生日蠟燭吹熄。
就是那條有好戲可看的街。
「柯羅塞提,你真傻!有事也好,沒事也好,你幹嘛哭得像小孩一樣!」
那張紙像小鼓似的在他們手中撲飛。
「喂,那我呢?」威爾說。

他把書交給威爾,輕輕地小跑步來到沙沙作響的路樹底下。他經過三棟房子,然後回頭大叫,「威爾,你知道你是什麼嗎?死腦筋的浸信會教友!」
口哨聲消失。
店老闆泰德利先生從印地安人肩後探出頭來。「嚇著了是吧,孩子?」
哈洛威的眼睛立刻被櫥窗內側的海報吸引。
外面是海洋般的天空和清澈的星星。
吉姆頓時一臉驕傲。
「我就知道。」那人說。
「不是,只是——抓好!」
「哪一棟嗎?等等,我想想看。」推銷員端詳著他們的臉孔。「有些人會吸引閃電,就像貓會吸取嬰兒的呼吸一樣。有些人帶負電,有些人帶正電。有些人在黑暗中會發光。有些人則會熄滅。至於你們兩個……我——」
吉姆說完這話便離去了。
此刻威爾看著吉姆,他手上抱著圖書館借來的書。
「反正不可能是真的,」威爾喘著氣說,「遊藝會不會這麼晚才舉行。根本是騙人的。有誰會去呢?」
「像大灰熊。可是這張傳單為什麼說——」

威爾興奮地說了一大串,吉姆則以同等的沉默加以確認。而在暴風雨前跑來、偶然在這地方逗留的推銷員,也來回望著兩張小臉聆聽著。
「這味道我好多年沒聞過了。」柯羅塞提先生說。
吉姆聆聽著。「那是什麼聲音?」
可是威爾起了陣哆嗦,感覺冰冷的雨絲正潮浪般地落向大草原,一如落在荒涼的海灘上。等雷電降臨鎮上時,他只想躲進一大疊毛毯和枕頭底下。
「孩子,這很重的!而且樣子可有趣了。你絕對沒見過這種避雷針。你看,吉姆!」
「是你嗎,威爾?一上午沒見又長高一吋了。」查爾斯.哈洛威說著別開目光。「吉姆?眼眶黑了,臉頰蒼白了,你累壞了是吧,吉姆?」
這塊冰。這迷人的空洞,這個在冰塊內橫躺著的波浪狀空隙。這迷人的空無。挑逗著冰塊將她俘虜的隱形美人魚的玲瓏曲線。

大門砰地關上。
「它會——」他說。「它會擊中哪一棟房子?」
「等一下……」吉姆緩緩說著。
於是他們離開,將他留在那陣帶著淡淡甘草精和棉花糖氣味的風中。
推銷員被自己的良知煎熬著,在皮革手提箱裡一陣摸索,抓起一只鐵製的新奇機械。
「一分鐘?……」威爾注視著街道。
「誰說的?」
「甘草精!」
兩人對看了一眼。
「喔——」推銷員走了大約三呎,停下來,弓起肩膀。像是突然感覺到房屋的窗戶或者冷冷的天空在瞪著他的頸子似的。他緩緩轉身,嗅著空氣。風在稀疏的樹林閬窸窣作響。一絲穿透雲縫的陽光將殘存的幾片橡樹葉鑄成金色。可是陽光消失後,這幾枚金幣也沒了,冷颼颼的;推銷員抖了抖讓自己保持清醒。
www.hetubook.com.com隨便啦,吉姆。」
「我兩條手臂長滿了紅越橘疹子。它們說的。」
吉姆和威爾笑著對望了一陣。這感覺真好,涼爽寧靜的十月夜晚,有著綠罩桌燈和古書塵埃的圖書館正在裡頭等著他們。
「才沒有!」
「奈雪(Nightshade)。很特別的姓。」
哈洛威盯著瞧。他的手掌心長滿了柔細如絲的黑色毛髮。看來就像是——
「骯髒的老吉普賽人——」
「還有!掀開每個被雷擊中的男孩的眼皮,就會看到男孩眼球上浮現他最後看見的景象,就像刻在針頭上的祈禱文(Lord's Prayer on a pin)一樣精細!就像一張上帝親自|拍的布朗尼相機快照,拍下了那道從天而降、前來把你當作錫口哨子吹,把你的靈魂吸回那道白亮天梯上的閃光!去吧,孩子!快去把它架好,否則等到天亮你們就沒命了!」
「你竟然還問我,吉姆,我很意外。威爾,告訴你母親,我很快就回去。走吧,你們兩個。華翠絲小姐!」他輕聲叫喚著櫃檯的圖書管理員。「恐龍書和《神祕島》,借出!」
推銷員說著,鏗鏗鏘鏘地提起那只裝滿鐵桿的皮箱,轉身走下草坡,一邊朝著天空、屋頂和樹林誇張地眨著眼睛,然後閉上眼皮,邊走邊抽著鼻子,喃喃唸著:「啊,糟了,快來了,有感覺了,還有一段距離,可是速度很快……」
那曲子不屬於這個季節,每次查爾斯.哈洛威聽見那曲調總免不了一陣哀傷。那首歌和十月很不搭調,可是無論哪一天、哪個月份聽來,都那麼動人,那麼震撼。
他很想離開這地方。
「只不過是個紋了刺青的老傢伙。」
直到今年夏天它都還只是條普通的街,他們常在這裡偷摘當季的梨、李子和杏祧。可是八月底,當他們爬樹去摘酸蘋果時,發生了「那件事」,改變了這裡所有的房子、果實的味道,連那些交頭接耳的樹林間的氣氛也不一樣了。
一陣風把傳單從他們手中吹走。
全界最美麗的女人!

推銷員轉身,拿了條大手帕擤著鼻子,然後像是準備接近一只悄悄滴答響著的巨大定時炸彈似的,緩緩走過草地。

「的確來了!」吉姆高喊著說,「就是我們!」
吉姆搖頭。「替我拿著。」
一顆淚珠。
「詹姆斯.奈雪。」他說。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達他們比鄰的家,分別往自家門口走去。
吉姆輕鬆地吐出這些話。
「我們已經到家啦!」吉姆訝異地大叫。
可是吉姆,他知道這種事會發生,他看著它發生,看著它開始,看著它結束。他舔著在他期待中的傷口,從來不問為什麼:因為他知道。他一向都知道。在他之前曾經有個人也知道,那人養了狼當寵物,獅子作夜間守衛。
到底有什麼意義,他疑惑地想,走遍整座圖書館,關燈,關燈,關燈,答案難道真的藏在我們拇指和手指的螺紋裡頭?為什麼有些人總像蚱蜢一樣瑣碎,毛毛躁躁的,觸角顫抖個不停,神經永遠繃得死緊,老是千結萬結解不開?他們終其一生努力燃燒著自己,汗水濕了嘴唇,眼神灼灼,而且是從躺在嬰兒床裡就開始了。他們是一群凱撒的瘦弱又飢渴的朋友。他們以黑暗為養分,只是站著呼吸的人。
「啊,別說了!」
「好啦,柯羅塞提哭完了。」理髮師擤了下鼻子,轉身去給他的店門上鎖。他這麼做的同時,威爾望著門口條紋燈柱的紅色蛇紋從不知哪裡冒出來,往上旋轉,引導著他的視線升向不知什麼地方。在無數個中午,威爾站在這裡,試圖解開這謎團,看著它出現,旋轉然後消失,沒完沒了。
柯羅塞提先生顫抖著深吸一口,猛嗅著,「你們沒聞到嗎?」
他碰了碰威爾家的門廊欄杆,手滑過柱子和地板,然後閉上眼睛,倚著房子,傾聽房子對他說話。
威爾任由風把他的衣服、皮膚和頭髮吹皺又撫平。然後他說,淡淡的,「快來了。早上就會來。」
「威爾,」這個恰好是他父親的老管理員說,「你呢?」
到了門廊,吉姆探出頭來輕聲叫著。
查爾斯.哈洛威踏了出去。在遠遠的前方,那吹口哨的男子正在一根電線杆下揮舞著手臂,靜靜地工作。接著他走進一家商店。
「熱氣球,」威爾說,「孟格菲是熱氣球。」
「哈洛威、奈雪,你們沒錢是吧?」
「你不介意的話,」威爾說,「我想看《神祕島》。」
吉姆,威爾,他心想,是陌生人。去吧。我會趕上你們的,總有那麼一天……
老人在遠遠那端微笑著。
看著男孩們離去,查爾斯.哈洛威強忍著股衝動,想要跟著他們結夥一起跑。他知道風對他們的影響,將要帶他們往哪裡去,到生命中所有那些不再神祕的祕密地點去。在他內心某處,有個陰影悲悽的翻轉了一下。你必須在這樣的夜晚奔跑,如此一來,悲傷就再也傷不了你。
雷聲從遠處那片籠罩著烏雲的山丘傳來。
「塔羅牌小姐!」吉姆說,「擺盪人。魔鬼斷頭臺!圖案人!哇!」
「我不懂什麼是阿利格耶里。」吉姆說。
五分鐘後,他轉入街角酒吧去喝他每晚必喝的一杯,剛好聽見一個人說:「……書上說,最早發明酒精的時候,印地安人以為那是他們等了幾世紀的好東西。仙丹妙藥!你們聽過沒?」
男孩們搖頭。
他們打開門,走了進去。
「美麗的女人。」吉姆補充說。
「我得走了。暴風雨就快來了。可別誤了時間,吉姆。否則的話——砰!你會被逮著正著,你的五分鎳幣、一毛硬幣和兩毛五硬幣全都會通電。林肯會融化成哥倫比亞小姐,兩毛五硬幣背面的老鷹也會剝離,全部在你牛仔褲裡變成一攤水銀。
「喂!」
「不要。」威爾說。然後又喃喃的說:「別關掉。」
兩人站在那裡,一個金髮耀眼的男孩和一個滿頭銀絲的男人,一個臉龐紅潤如夏日蘋果的男孩,和一個臉頰如冬日蘋果和_圖_書的男人。老爸,老爸,威爾心想,他看起來簡直,簡直……像是破碎鏡子裡面的我!
「邪惡終將敗亡,
推銷員伸出手碰觸、摸索,將顫抖的手指放在那老舊的油漆上。
在一只聚光燈探照下,兩只鋸木架平行陳列著。
老爸一臉愕然。接著他不安地大笑起來。
不對。不全然是空的。
可是查爾斯.哈洛威在這奇特的夜晚久久站在那裡,望著那間盪的商店,那兩只鋸木架,和靜立在那裡、有如黑暗中一顆巨大印度之星藍寶石的冰冷棺木……
那些男女的臉上滿是罪惡感和洗不去的罪愆,有如被擊潰的小窗子,生命總是毫無預警地加以重擊,跑開,躲藏起來,然後又回來再度給予打擊。
「吉姆。想想你的房間。你希望她被燒焦嗎?」

2

冰是冷的。冰塊內的空無是溫暖的。
查爾斯.哈洛威把手放在酒吧的雙扇活動門上,猶豫著,彷彿手背上的灰色汗毛是天線,感應到外頭的十月夜色中有什麼東西滑過。也許某處發生了大火,吹來的熱風警告他不要踏出去。或者又一次冰河期突然侵襲這城鎮,大量冰塊已經在這一小時內奪去千百條人命。也許時間本身涓涓滴落成一片巨大的玻璃,後面跟著灑落粉狀的黑暗,將一切埋葬。

1

在吉姆家屋頂裝好避雷針後,威爾相當得意,吉姆則是羞愧於自己竟然也同樣的膽怯。天色已晚,晚餐時間也過了,這是他們約好每週慢跑到圖書館的日子。
「嗄?」威爾驚醒。
可是他緊緊掛在突然變得濕滑的樹枝上,看著那明亮的窗戶劇場,聽著那笑聲,最後終於僵麻得鬆開手,滑落到樹下,頭暈目眩地躺在那裡,然後站在黑暗中擡頭望著吉姆,看他依然攀抓在高高的樹椏上。吉姆的臉紅通通的,張著嘴,緊盯著窗口。
也不知為什麼,查爾斯.哈洛威走過街去,看著那個人在那間等待出租的空盪商店內貼上一張海報。
威爾抓住那團紙,大笑著將它扯開,任它飛走!他的笑聲停住了。
他們奔上樓梯,三,六,九,十二步!砰!他們的手掌撞開圖書館大門。
「那麼,」吉姆說,「當時你選了哪一種?」
「為什麼?」吉姆問。
鋸木架過去,活像雪花水晶棺木的,是一方六呎長的冰塊。它隱約閃耀著冷光,顏色是淡淡的藍綠色。有如佇立在黑暗中一只碩大的冰冷寶石。
這時兩人開始大叫,跑跳著追了過去。「小心!別弄破了!」
暗藍黑色的推銷員像是早就知道他名字似的點點頭。
庫傑與達克魔幻遊藝團巡迴表演——
「好累!」威爾跑過來,對自己的猛勁感到吃驚。
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
推銷員幾近畏縮地回道:「這個嘛,我有鼻子、眼睛、耳朵。那兩棟房子,它們的木材!你們聽!」
「最後一次,威爾。」
「每次都這麼說!」
他只閉起眼睛喝酒,專注聆聽著他體內那東西是否又在翻轉,在堆疊著準備燃燒但從未燃燒過的盆甕深處騷動著。
威爾想起那些從陰暗的住宅後方隨風飄來的氣味和聲音,泰德利先生倚在他的木雕印地安朋友身邊聆聽,柯羅塞提先生臉頰淌下的那滴淚珠,還有理髮店旋轉燈柱的火舌,反覆地從空無中滑出又莫名消失。
「世界上沒有鬼這東西。不過地獄倒是就在這排『A』字頭書的『阿利格耶里(Alghieri)』當中。」
威爾突然想起,有幾個晚上他起床到浴室去,遠遠瞄見城裡的圖書館大樓窗口亮著一盞燈,他知道那是熬夜的老爸正一邊喃喃自語,邊獨自一人在叢叢的綠色桌燈下看書。看見那燈光,知道那個老人——不對,應該是說——他的父親——正在這黑暗的圖書館裡,總讓威爾感覺哀傷又滑稽。
「十月二十四日!明天!」
畸人秀,木偶馬戲班,草原遊藝會。
真好,威爾心想,在我們睡覺時,它會一直轉到天亮,從不知哪裡出現,旋轉到不知哪裡去。
「晚安。」
到了街角,一堆風滾草滑過,一大團裹著白紙的棉線球彈跳過來,顫抖著勾住吉姆的雙腿。
「嘿,」威爾說,「這就對了!」
就在這個先吹暖風後吹涼風的晚上,他們在八點鐘時被風吹進了城裡。他們感覺手指和手肘上的翅膀一路翺翔著,接著,突然間墜入新的氣流中,清爽的秋天大氣將他們往目的地猛的推進。
「時間,時間,」柯羅塞提先生抹著眼睛。「那味道是從哪裡來的?鎮上又沒有賣棉花糖的地方。只有馬戲團有得賣。」
威爾盯著他看。
這時威爾卻望著那人的背後。
「見鬼,不對。是棉花糖!」
兩人就這麼遠去,吉姆放緩腳步,好陪著威爾一起跑;威爾則加快腳步好趕上吉姆。吉姆敲破鬼屋的兩扇窗子,因為威爾在他身旁;威爾也聊勝於無的打破一扇,因為吉姆在旁看著。啊,人。這就是友誼,彼此捏塑著陶土,只盼能照著對方的樣子捏出形狀來。
祝禱著世界和平、人類幸福!
老爸朝威爾眨眨眼睛。威爾也還以眼色。

7

吉姆鼻子抽動著說。「就在附近。」
可是他沒說出口。
「而且很適合他,」威廉.哈洛威說,「我是十月三十日午夜前一分鐘出生的。吉姆是午夜後一分鐘出生,也就是十月三十一日。」
他們各自砰地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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