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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嗡嗡地在她面前唸了一大堆警誡詞，然後帶她到電腦室，利用電腦程式完成整個口述口供轉譯文本程序。

想到這裡，菁雲眼眶一熱。深深吸口氣，她抖擻精神，決心要入屋看個究竟。她拿出一根從古董店買來，從前叫「百合匙」的東西，插|進鎖孔，學著電腦上放映的舊電影主角一樣，把它向右旋轉。

「雲兒，你是我校的研究院士，要想想身份地位，不能胡來。」她語氣深長。

她一如以往在門前游弋，突然發現門鈴周邊的海藻裡，有一顆圓形晶體閃閃發光，她伸手正要觸及，眼前一黑，她本能地閃避過去。原來是一條躲在海藻裡，只剩一隻眼睛暴露的小墨魚！牠迅即離開，留下縷縷墨彩。

正失望離開，卻猛然發現地上有一個膠袋，盛著皮匣，在門後的角落。

母親總是反對她進行這種違反自然定律的活動，說她只有二十歲，常常單獨出海潛水，又專挑夜闌人靜的時候。

菁雲心想：這戶人家一定是做事很有條理的人；離開前把房子清空，一件不留。

她約見當值的警司長和-圖-書官。十分鐘後，菁雲見長官必恭必敬送院長出來。

菁雲重重呼一口氣，揹上十五公斤重的壓縮空氣瓶，穿上手套，戴上橡皮帽。

她緩緩把頭伸出水面，眼前一陣眩光，幾盞射燈照在她臉上。

「擦一下髮尖的水珠。」他側過臉，重新專注工作。

她一驚，正好是她出生的一年。

入夜後的南灣，一片寂靜。海邊傳來細碎浪聲。

那年，她的父親離世。

「我……我下次不會在那兒潛水。」菁雲吐一下舌頭：「不過，你倒是桃李滿門，連警司也賣人情賬給你。」

她四周張望，看見不遠處岸邊，有一個身穿麻布襯衫的男人，抽取海水樣本。

她的母親在同一年經歷擁有和失去。也許是這個緣故，她對菁雲總是份外嚴格。每年見面一次的外祖母，是這樣說的。

她狠狠地瞪著那男人，他正好回頭，兩人打了個照面。這男子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四、五歲，有一頭亂蓬蓬的頭髮；街燈把他的臉照得益發亮白，掛著一雙清澈卻帶著悲傷的眼睛。

膠袋密封包裝，滴水https://m.hetubook.com.com不滲，皮匣幾十年如昔。

白菁雲熟練地把橡皮短靴塞入防寒衣踝扣裡。防寒衣和合成橡膠外衣之間，有一層薄薄的空隙，可以引進水層保持體溫。她穿上蛙鞋，並檢查一下小腿上的不鏽鋼小刀——傳統上帶上它是為了確保不會令自己纏上漁網；但她從未見過漁網，倒是每每為了切斷膠袋等漂流垃圾。

「不用賣口乖！」她含笑：「他不是賣賬給我，是賣賬給政府。」

「老師，請放心，我們會撤銷起訴。」他微笑地看一眼菁雲。

「因為，你已經被選派登上流星號。」程院長深深地看進她的眼裡：「我答應過你母親，我最好的朋友，一定要把她的女兒送上這艘船。」

程院長拉菁雲上車。

在母親眼裡，自己幹任何事總惹她生氣，看不順眼。是因為她自己太出色吧，堂堂機械工程學權威博士，怎麼有一個沒出息的女兒。

夜風涼冽，菁雲伸手掠一下鬈曲的長髮，讓海洋氣息飄散在空氣中。

即便如此，菁雲卻覺得母親每分每刻的挑剔，是因為她心和圖書裡對菁雲有種莫名的仇恨。

「你們不管他？」菁雲脫下橡皮帽：「根據國際刑事法，市民未經許可，不能擅自抽取海水樣本化驗。」

沒留下一點東西，沒遺下一點感情。

咔一聲，木門打開，一陣水流從屋內急湧而出，她閃避到門側，幾秒之後，躍身入內。屋主離開的時候早已把傢俬飾品清空，沒有想像中雜物漂浮，只餘下一張大理石餐枱，一動不動鎮守客廳。

她當下把它帶走，一心要返回岸上細閱。

有人把她拉上岸，厲聲說：「小姐，你觸犯了國際刑事法第二百零五條——任何人不得在舊住宅區水域內進行潛探活動。」

菁雲撥開墨縷，用手撫摸門鈴下的木牌。雖然被海水磨蝕了屋主名字，但依稀辨認出幾個數——二零三零年。

他愣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拋了給她。

菁雲擺動蛙鞋，沿樓梯游上二樓，只有一間臥室和浴廁。臥室門沒掩，她輕輕推開。除了浮在半空繞上帳布的雙人床，還有一張倒轉了的書桌。

從前，她為免母親嗅到海水的味道囉嗦，總喜歡在潛水之m.hetubook.com.com後，駕著摩托兜風才回家去。

菁雲氣結：原來因為你！

這是一間白色維多利亞式平房，只有兩層，門前有大片幼沙地，當年想必是臨海的沙灘。

菁雲趕緊把手帕包裹海底發現的皮匣，一邊引開警察注意，向男子大聲道謝；一邊趕緊把皮匣放在身後。

那年，她來到這世界。

程院長親自來到警署。

她望著光源向上游，那是她放在岸邊的燈箱，用以記認方向。不過，當她快要抵岸時，卻感到光源有點不對勁。

自從一次偶然發現，菁雲便迷上這個浪漫景致。以往，她總是在不高興的時候跑來。她喜歡靜靜倚在門前欄杆，抱著燈柱發呆。滿眼平靜水世界，哪管母親大堆埋怨——不參加由她保薦的拔尖科研項目、考試只拿到乙級榮譽、沒為自己將來職場生涯打算，拍拖沒半年便分手……一切煩惱，統統被拋諸腦後。

菁雲聽不明白：「與政府何干？」

母親說過，幾十年前這裡是個海灘，但自從全球暖化加劇，如今的水平面，已經來到半山的馬路邊。

她噗通一聲，跳進水裡。

想到這裡，她居hetubook.com.com然有種舒心的感覺，即使被捕，卻渾然不覺緊張。

現在，不用了。即使要被抓到警署，也不怕挨罵了。

大概是戶主留下來吧！總算有點收穫。

「至少讓我放下這罐該死的氧氣。」她卸下氣樽，跨上自己的懸浮摩托，乘警察不為意拋皮匣到座位下方。

進入水底，她靈巧地穿過幾棵已死去的巨木樹幹，繞過荒棄多年的電燈柱，擦過斜坡上的灌木林，終於來到她的目的地。

警察把一個導航器插在她的車前控制板，轉身回自己的座駕，菁雲沒有操控，只消坐在自己的車上，待警車響起刺耳警號，把她導航到警署去。

長久以來，她從沒想過要進入屋內，直至上次……

菁雲早知在這一帶潛水是非法，但她卻無法擺脫水底世界的舊域誘惑。南灣一向較少警察巡邏，過去從來未被發現，今天不知交了甚麼霉運。

不到半小時，她便可以辦理保釋手續。

「小姐，請上車。」

警察失笑：「對，但他是特許人員，合法查探，我們便是被派來輔助他。」

她記得，母親臨死前告訴她，自己最後貢獻世界的發明，正是在流星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