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猩猩
３
柳原是一個樂團的吉他手，他們要舉辦表演了，所以問我要不要買張票。這畫面碰巧被那三人組撞見，她們忿忿不平到了極點。可能是那三隻母猴子當中有人對柳原有好感吧。
佐藤愛無視我不想搭理她的暗示，笑容滿面，蹦蹦跳跳地朝我的座位而來。
「啊，你是上次那位……」
「你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幾年級？」
不久後，天色漸暗，公園廣播播放童謠〈晚霞〉，告知大家現在時間是六點了。不知道喇叭是否有問題，部分聲音聽起來有點走調。
「沖繩有石獅子，美奧有屋頂猩猩。小姐，你也喜歡是嗎？屋頂猩很漂亮對吧？」
「哦，因為我在屋頂上看到你。」
我歪頭表示沒聽過，那位大叔便開始向我說明。
要是走地面的話，或許就不會嚇著你了，但若是這麼做也許會跟丟。從屋頂直接過去，又快又近，所以我一時就……
我以漠然的表情向他行了一禮。
我大吃一驚，這時，那頭未經確認的生物已不見蹤影。
整片天空看起來像飄動著，金黃色的雲朵以同樣的速度往東北方飄去。
「沒錯……你看到了是吧。」
美奧到處都有這種標語看板。彷彿要讓寫的人長大後難堪似的，這類標語總是會被留在路旁。學校和_圖_書裡有個老掉牙的玩笑，內容就是關於某人在自己小時候寫的「禁止丟棄煙蒂！」看板前抽煙。
「沒上學？意思是你休學嗎？還是你拒絕上學？」
啊，我感受到銳利的目光向我射來。
我回頭一看，之前那名男孩就站在我面前。
「才不是呢。」
接著，一隻體型比貓還大、全身覆滿紅毛的野獸，也若無其事地跟著橫越。
「為什麼？你唸哪所學校？」
「你在做什麼？」
「那是屋頂裝飾物。屋頂上不是會有七福神和鍾馗嗎？雖然現在已經少很多了，但以前這一帶的屋頂都會擺放猩猩的石像呢。」
那位大叔深有所感地說道：「文化就是得好好保存才行。」
他腋下夾著一個黑色包袱。
我詢問後，木下好應了一句「不知道耶」，臉上泛起不懷好意的笑容。既然她自己提出這個問題，怎麼可能不知道答案。
回家後，我將鴿子酥餅丟進垃圾箱裡，因為我不知道裡面包了些什麼。不過，送我鴿子酥餅、自稱是孝廣的男孩，我倒是不會特別討厭他。
「我問你，這一帶有什麼奇怪的動物對吧？」
我們之間瀰漫著沉默。
「想知道嗎？」
「我打算要出寫|真集。」
「我現在沒上學。因為和-圖-書這種事和我沒什麼關係。」
問過詳情後才知道，佐藤愛打算自費出版一本寫|真集，自己當模特兒。
我辦完事準備回教室時，同班的男同學柳原在走廊上叫住了我。
第六堂的化學課結束，從實驗室返回教室後，我發現原本放在我書包和課桌抽屜裡的教科書全被丟進了垃圾桶。
「還好。」
我心想該回家了，就走出公園。沒走幾步便發現一家鐵捲門拉下的居酒屋和民宅中間有條縫隙般的狹窄巷弄，我停下腳步。它的寬度，得側身才能通過，似乎一路往內延伸。
我站在老櫻樹旁仰望附近住宅屋頂上的石像時，一個聲音傳來了：「真棒。」
「是一種喜歡喝酒的妖怪唷，喜歡惡作劇。美奧的猩猩算是家中的守護神。據說會帶來熱鬧和歡樂，能消災解厄。以前好像常在屋頂上設宴，與人類進行交易。」
「是看到了，不過……」我略感不安。「只瞄到一眼。」我又補上一句替自己解釋。「也許是我看錯了。」
「猩猩是什麼？」
我收下裝有鴿子酥餅的鐵罐。
從那之後，她們動不動就對我伸出猴爪：不是把我的室內鞋丟進女廁，就是用麥克筆在學校的課桌上寫粗話，說我到處和人上床。
「不，我們不是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友。」
「上次你從天而降，我有點在意發生了什麼。」
和佐藤愛聊完的隔天，我獨自一人到尾根崎地區散步。
「你最好別跟佐藤當朋友哦。」
我悄悄走進尾根崎公園裡。昏暗的園內除了沙坑和溜滑梯外別無他物，四周有群樹環繞。
「我剛好路過這裡，不過這樣正好。我得到了鴿子酥餅，是老太太給我的。拿去，是上次你撿到錢包的謝禮，請收下。」
男孩解開包巾。
真是夠了！我喃喃自語。學校裡有這些猴子，真受不了！
「孝廣。」
「這是秘密。」
佐藤愛現在和她的限時男友（據她所言，她打算第二學期前半便結束兩人的關係）持田雄也在通往屋頂的樓梯間吃午餐，不在這裡。
男孩的表情為之一沉。
看來，黑麵包是我的綽號。是因為我膚色黑嗎？還是我換體育服裝時，身上穿的是黑內褲？難道我的黑心被她們給看穿了？我對那語意不明的綽號做了諸多猜測，不過算了，她們是猴子，沒必要跟她們一般見識。
「藤岡，你知道我們都叫你什和_圖_書麼嗎？」
「我現在沒上學。」孝廣面有難色，又重說了一次。
「你叫什麼名字？」
我轉頭一看，一名身穿粉紅色襯衫，頂著一頭自然捲、兩鬢理光的頭髮，外加一圈啤酒肚的大叔，手裡拿著單眼反光相機，陶醉地望著屋頂的石像。
「很棒對吧。」
「請問……那個叫作屋頂猩是嗎？」
「咦？」什麼？
我們站著聊了半晌，但到頭來，除了「孝廣是尾根崎地區的居民」這點，其他仍是一無所悉。問他為何知道我的名字時，他總是轉移話題。
「屋頂猩猩，簡稱屋頂猩。」大叔流露驚訝之色。「我還以為你知道這東西，才會這樣盯著看呢。」
有人在巷弄深處架起無數條透明的絲線埋伏其中，等入侵者被纏住再加以捕捉——我腦中浮現這種莫名其妙的幻想，心神不寧了起來。
但如今尾根崎地區已成為美奧內一處昏暗老舊的聚落，從周圍的平凡景色當中脫穎而出。
他有一張娃娃臉，怎麼看也不覺得年紀會比我大。
午休時，我獨自一人吃便當，這時，木下好離開同伴，來到我身旁。
仔細一想才發現，我活了十七年，對這一帶的印象卻只停留在馬路沿途的景致。這裡是鄉下小鎮的一隅，平凡無奇，不會讓人留下深刻的記憶。
「叫我什麼？」
https://www.hetubook.com.com木下好轉身走回同伴身邊。傳來猴子老大山添京子向木下好大吼的聲音：「你有沒有跟黑麵包講清楚？」
我瞄見佐藤愛出現在教室門口，趕緊把臉轉開。
木造瓦片屋頂的老房子櫛比鱗次，每個看起來都很相似。看過眼前屋舍林立的景象後，江戶、明治、町屋、文化財等關鍵字，紛紛從我腦中掠過。我抬頭仰望屋頂，發現每間屋子上頭都擺著石像，既像猴子又像狒狒，不知道是動物、怪獸，還是妖怪。佐藤愛口中「奇怪的東西」就是這個。
「小心有怪人在此出沒！小五生．望月幽香」
第一學期時，山添京子邀我和她們那夥人一起吃便當，我拒絕了，之後她們便不斷排擠我。有人邀我一起吃飯我很高興，但那天午休我剛好得送遲交的美術功課到老師辦公室。
「哦。」
我看見一隻貓橫越巷弄深處。
「藤岡同學，你是佐藤愛的朋友嗎？」
「拜託，幹嘛那麼驚訝。」佐藤愛轉動她那骨碌碌的大眼，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目前還沒決定，因為好像很花錢呢。不知道有沒有哪家出版社可以算便宜一點。」
「美和！你聽我說哦。」
大叔一臉開心，拿起相機對準屋頂猩猩，按下快門。
我離開原地，在公園裡晃來晃去，發現公園的柵欄上立著一塊白色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