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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祭

作者:恆川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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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化之屋 3

天化之屋

阿姨一開始便向我確認此事。
「苦?」
這裡是哪兒呢?感覺好像離我住的鎮上無比遙遠。
這位阿姨瞇起雙眼時的目光,令我全身僵硬——我想起雙胞胎其中一人之前說過,不能帶我回家。
「是孩子們帶來的嗎?」
「你們是……」
「說得也是。」大叔瞇眼打量我。「你要做嗎?」
「解苦是要做什麼?」
「她是來解苦的。」建平如此解釋。
「我正建議她進行解苦。」阿姨對男子說。「因為她的苦多得驚人呢。用『天化』你看怎樣?」
本以為他們會對我說「你該回家了」,所以我頗感意外。從外廊往外看,黑暗中下著傾盆大雨。空中不時有閃光劃過,傳來陣陣雷響。
兩人互望了一眼後,咧嘴而笑。他們大概想向我展示吧,我也愈來愈想看了。
樓下傳來一個男人的雄厚嗓音,「喂,還在嗎?」他大步走上樓梯。
我露出苦笑,搖搖頭,沒有明確說出意願。
一切曖昧不明。不過,我就像到親戚家作客般,感覺頗為自在。
「哦,解苦是吧。」阿姨頷首。「這可不好解釋呢,因為解苦有很多方式。像你這樣的女孩獨自前來解苦的情況很少見。不過,打從一開始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確實有不少苦。」
我想著那位阿姨說的話,細細思考自己的痛苦。雖然不知道我的痛苦是否和她說的「苦」一樣,但我的確時常感到心神不寧、擔心害怕。做任何事都感到空虛,對許多事感到憎恨。像這種時候,我會全身使不上力,感到心痛如絞。
「感覺怎樣?」
晾在洗衣繩上的床單後方走出一位身穿圍裙的太太,像是這對雙胞胎的母親。
「關於解苦,他們跟你說了什麼?」幸和圖書平從被窩裡探出頭來,如此問道。「幽香,你打算怎麼做?」
其中一人靦腆地舉起蜥蜴給我看。
「痛苦的苦。不過,你自己可能不知道。」
「就是我們的老大。」建平應道。我猜可能是他們的父親。
兩人原本似乎在玩,見我走來嚇了一跳,頓時停止動作。
民房有兩層樓,雖沒掛上招牌,卻會讓人聯想到老舊的民宿。換言之,這是一棟看起來有不少房間,構造有點複雜的木造房屋。
「嗯,我們不會強迫你。老實說,如果不用解苦就能解決的話,最好還是別做。只不過,這是漫長人生中的問題,有時候還是先做比較好。」
臨近傍晚時分,突然有風雨欲來的跡象,不久後雨滴嘩啦啦打向屋頂和樹木的聲響便傳來了。也許他們是急著要收衣服吧,我聽見走廊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玩完跳棋後,我們改玩花牌。窗戶敞開,雨後的草木氣息灌入屋內。
「可是,不能帶她回家耶。」
庭院裡有座雞舍,裡頸有幾隻白矮雞。雞舍後頭擺滿了故障的壁鐘、生銹的引擎,以及貓頭鷹的擺飾。
這聲音透過牆壁和拉門傳來,既像誦經聲,也像交談聲。
解苦之旅?我側頭表示不解。
「阿姨是個情報通。大部分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知道你是來解苦的。」
建平笑著說,一點都不痛。
雨已止歇,從玻璃窗射進屋內的月光照亮面向庭園的走廊。
總覺得自己像闖入了夢境。這房子會不會因為某個原因而突然消失,讓我被遺棄在原野上呢?我迅速想像了那畫面,全身發起抖來,急忙快步返回房間。
嘰嘰喳喳、咕嚕咕嚕、嘰嘰喳喳、咕嚕咕嚕。
寧靜像水一樣灑落四周hetubook•com•com
一人單手握著樹枝,一人手裡抓著蜥蜴。
「是雙胞胎嗎?」
那個呀,解苦的意思是解除痛苦。人只要活在世上,一定會感到痛苦。如果痛苦像遮蔽太陽的浮雲,那就不需要解苦了,因為總有雲開見日的一天。倘若痛苦像阻擋道路的倒樹,那也不需要解苦,因為只要加以跨越,或是換條路走就行了。
「會不會痛?」
鐵路蜿蜒曲折,在森林中穿梭。
男孩輕輕將蜥蜴放在我手中。我把蜥蜴擺在鐵軌上,蜥蜴的模樣就像在說「我獲救了嗎?」牠東張西望,接著就一溜煙跑遠了。
拉門開啟,一位挺著個啤酒肚的大叔出現了,他那頭自然捲頭髮亂亂的。
「建平。」其中一人說。
「可是我沒錢耶。」
「老大很溫柔的,你放心吧。」
晚餐吃的是炸蝦、味噌湯,配白飯。大人好像在其他地方用餐,房間內擺出的和室桌前只有我和雙胞胎三人。
「有嗎?」
你看這個怎樣?
外頭的貓頭鷹發出鳴叫,那陣嘈雜聲彷彿以此為信號戛然而止。
走著走著,水聲忽遠忽近。向外挺出的枝葉看起來像佛像上的天蓋,前方站著兩名身穿和服的男孩。比我小上幾歲,像是小三、小四的年紀。
到處都是昏暗的房間,空中微微飄蕩著焚香的氣味。屋子深處有個充滿神秘氣氛的窄細樓梯,掛在牆上的鬼面具、年代久遠的泛黑屋柱,都教人看了不寒而慄。
我為之一驚,點了點頭。我剛剛並未報上自己的姓氏。
他的表情彷彿這麼說。我緩緩點頭,靠近想看個www.hetubook•com.com仔細。
在別人家過夜很有吸引力,但他們可是今天才認識的人吶。正當我猶豫不決時,拉門開啟,雙胞胎的母親走來。
那位阿姨的目光從雙胞胎臉上移向我,伸手搭在我肩上,露出驚詫的表情。
「如果是解苦就沒關係。」
「你是家住山丘上的望月先生的女兒對吧?」
「哦,原來在這兒啊。聽說你是家住山丘上的望月家千金是吧。」
途中,我們偏離鐵路,走進一條野獸通行的道路。道路的入口很不起眼,倘若沒人指出,肯定不知道那裡有條小路。
「請問……解苦是什麼?」
那天晚上,我在二樓的房間過夜,建平、幸平這對雙胞胎也陪我一起睡。在大鐵鍋內泡完澡後,他們借我一件浴衣。
阿姨開始向我解釋。
不久後,那位卸下圍裙,改穿一身和服的阿姨向我呼喚:「來一下好嗎?」建平和幸平也跟著站起身,阿姨予以制止:「你們待在這裡。」
「哎呀!」
「以解苦盤進行『天化』是吧。我曾經做過呢。」建平感慨良深地說。「我養的狗死掉的時候。」
「聽我的建議,在這裡過一夜吧。這可是暴風雨呢,這裡離鎮上又那麼遠。況且,我也想和你聊聊。」
「錢?」阿姨蹙起眉頭。「我們不會向你這樣的小孩收錢的。拜託,解苦又不是做生意。」
幸平心不在焉地說。
不過,痛苦要是在心中盤根錯節,那就需要解苦了。
「阿姨,」我惴惴不安地說。「我不需要解苦。」
我低頭行禮,說了聲「您好」,大叔點頭回禮。
我們有能力化解這m.hetubook.com.com些盤根錯節的痛苦唷。
我們間隔數公尺遠,一動也不動,達數秒之久。
是一隻全身綠色,帶有橘色斑紋的蜥蜴,圓圓的黑眼珠相當可愛。
「好像是說要用解苦盤進行天化。我不是很懂,但我應該不會做才對。」
「是我家。」
雙胞胎其中一人端來一個裝有獨角仙的盒子。欣賞了一會兒後,我們開始在房間裡玩跳棋。
「這裡是解苦之館。」
「你放心,用不著這麼緊張。」阿姨柔聲道。
正當我陷入沉思,發起呆來的時候,一片寧靜中突然發出一陣悶悶的嘈雜聲。
「你想看獨角仙嗎?」
「因人而異。有時是和老大一起前去參拜美奧菩薩,不過你嘛,得靠解苦盤來『天化』,要花上四、五天的時間。」
「哎呀,幸平,這位女孩是……?」
一陣水聲傳來了。也許是瀑布之類的,我心中略感雀躍。
我心想,我怎麼可能認識,向他們搖了搖頭。
我沒問她天化是什麼,應該是我不明白的儀式名稱吧。不過,更大的問題是,它得花上四、五天的時間。
「用不著鬼叫吧。」
我感覺自己像個探險家,一路快步前進,途中通過一處岩壁鑿出的隧道。前方靜得出奇,鐵路旁的綠意愈來愈濃。
「你是……」她露出笑容。
「大姐姐,你是解苦的旅人嗎?」
「覺得很輕鬆。」
這對雙胞胎得知我會留下來過夜後,雀躍不已。
「幸平。」另一個人說。
否則痛苦永遠也無法消除,有時還會毀了人的心靈。
兩人依偎在一起,一臉幸福地睡著了,呼吸變得深沉。
那是我半夜走下樓梯上完廁所後,在走回房間的路上發生的事。
「來自鎮上啊。那麼,你認識尾根崎的小翔嗎?」
「老大不知道回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了沒。」
走了一小段路、鑽過一扇腐朽的木門後,樹林中出現一座水質清澈的清泉和民房。
其中一個男孩想朝蜥蜴跑掉的方向過去,另一個攔住他說:「不過是蜥蜴罷了,算了啦。」
「大姐姐,你是從哪兒來的?」
兩人都理了個大光頭,應該是雙胞胎,五官頗為相似。
我不知道什麼是解苦,我想像那是像針灸治療之類的東西。我回答她,我並不是來解苦的,但我話才一說完,阿姨便態度丕變,反問我一句:「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擔心她會在這傾盆大雨的夜裡將我趕出去,一時答不出話來,蜷起身子。
我被現場的氣氛震懾了,戰戰兢兢坐向地上擺出的坐墊,不知該做什麼好。
「是不是解苦,我們看得出來,只要老大來就知道了。老大很溫柔的,你不用擔心。」
走上走廊深處又高又陡的樓梯後,我被帶往一間約八張榻榻米大的房間。
她帶我走過走廊。好寬敞的屋子。
「嗯,那你就好好考慮一晚吧,該睡覺了。」
我指著自己走來的方向,應了一句「從鎮上來的」。我也可以回答是美奧,但我認為這裡也算是美奧。
壁鐘響了,那位阿姨呼喊「建平」的名字。建平去沒多久便回來了,他告訴我:「我媽說,待會兒會有暴風雨,叫你在這裡過夜。」
幸平擦去鼻涕後,用他擦鼻涕的那隻手拉住我的手。
我和雙胞胎一起繼續往前走。
「你說的老大是誰啊?」
我們在外廊上吃草粿。不知為何,這位阿姨對我特別溫柔,我就這樣度過一段輕鬆自在的時光。
「是啊。」
「哎,因為幽香是解苦嘛。」
「可是……」
「吃個點心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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