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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理性時代2:天使微積分

作者:葛雷克.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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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夜狼 第一章 學徒

第一部 夜狼

世界即將沉入黑夜時,夜狼將會更加猖狂。
——柯騰.馬瑟《無形世界的奇觀》,一六九三年

第一章 學徒

「不是吧,不過也許是,我不知道。」小班回答:「現在我也不是太在意。」
「還要慶祝新發明完成。」小班補充說:「喝完再過橋去吧。」
結果他就輕輕點了女孩雙唇,「要想我喔。」說完抓了帆布包,一把打開窗戶就衝出去。
「不知道,難保不是女方家長帶了親友來喔。」
只對一般人有用,他在心中提醒自己。安裝在背心上的「神甲」有幾種功能,其中之一就是將周圍光線扭曲,可以欺騙眼睛但並不是真正消失。這位震怒的父親還是吋能自眼角餘光捕捉到蹤跡,甚至如果專注凝視,也會發現一團刺痛眼睛的模糊光影。神甲也可以逆轉周圍的重力,彈開毛瑟槍子彈這類物體,可是小班實驗後發現,這個功能有故障的可能;與其現在多做一次測試,他還是選擇三步併做兩步跑過石礫堆到了河岸,從帆布包中又取出別的東西——一雙奇形怪狀的鞋子,硬得像荷蘭人的木鞋藝品,可是看來大得好笑,形狀也更像船。背後還是傳來叫罵聲,可是聽得出來那位父親已經一頭霧水,這時候他趕快將鞋套上。
「嗯……」勞勃說:「唔……那就為了英國乾一杯吧,就算沒了倫敦,世界上還有英國人,只要有英國人,英國就還在。」
「我還以為這種俗氣的東西你該看不上眼呢,班傑明.富蘭克林……」勞勃說:「你自己做出來的魔法道具都還比這鐘更厲害。」
「別忘記你說要帶我進宮唷。」
一落地衝擊力沿著腿骨上到肚子,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嗚」,可是很快站穩腳步,回頭看看自己有沒有被發現。還好,看樣子他脫身了——但是走不到五十碼,背後忽然傳來甩門聲,他聽見拔腿就跑,而且不朝著大街跑,卻是直接朝著莫爾道河跑。
「誰說的?」
「她的確是柔情款款啊。」小班附和著。
他與勞勃一直走,經過了義大利教堂、有紅酒噴泉的金蛇咖啡屋,接著進入舊城區。一到達就聽見鐘聲,小班加快腳步。
「可以。」女孩在床上坐起來,被子滑落後露出胴體,小班雖然處境危險還是不禁露出笑容。卡塔莉娜背後有面落地鏡,鏡中倒影映出他稚氣未脫而顯得圓滑的面孔,那頭栗髮已全部揪在一起。「抱歉我得先走一步了。」他道歉的時候很得意自己的德語已經這樣流利。
「他有新玩具就樂壞了,哪會管我是不是吐在地毯上?」小班笑道:「尤其等他知道了我會幫他在船上安裝新配備,他一定什麼都不管了。你想想看,在海上航行,卻不受水的阻力影響,那速度會有多快?」
卡塔莉娜之前明明很肯定她父親要晚上才回家。是這樣嗎?難道她想用這招逼婚?現在他也算身價不錯的單身漢,而卡塔莉娜並不是沒動過這念頭。
但他終究接受勞勃建議,打算散步醒酒,所以準備回橋時繞了點路,最後還是穿過舊城區的廣場,一點一點向北方走去。目的地是莫爾道河岸,河道往東邊一彎環繞整座城市,所以順著河邊兜一圈還是會到橋上。他們其實不很趕,小班跟牛頓約好兩小時後見面,而這座美麗的都市無處不藏有奇景,就連陰暗的角落或偏僻的小徑也不例外。
他一邊傻笑一邊前進,自己心裡也很訝異,這雙鞋子可以與流水互斥而不彼此接觸,與磁鐵同極相斥的道理如出一轍。他嘗試逆流行走,感覺到一股奇怪的阻力,雖然滑出兩步但卻又被水流往後推。這時他早就忘記卡塔莉娜和她爸爸了,猛然轉身結果重心不穩,單腳站著雙手亂揮,但總算是沒摔倒。前一天測試的時候他已經嚐過苦頭:鞋子絕對不會掉進水中,導致他要把頭抬出水面比平常還難,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脫掉鞋子,可是這也太麻煩了。
「我呸。皇帝根本像個小孩一樣,就算我當著他面說,下雨是因為天使跳進澡盆,他一定也會相信。」
「真值得體諒啊,這窗戶可以開吧?」
「這也不是我們原先的世界啊。」小班樂道:「嶄新的時和*圖*書代來臨了,我們得樂在其中。」
「這麼說來並非泛泛之輩。」
「吾王萬歲!」勞勃附和著,兩人杯子一撞。
「幹嘛往那兒走?」小班說。
「你聽了不爽。」勞勃看看他道。
「這別西卜!」他悶哼一聲又往前一跳,這次翻過了保護下城區不被滅頂的河堤圍牆,然後停在原地將懸在背心上的金屬鎖匙,插|進腰帶上面的口袋——隨即消失無蹤。
「噓!你這豬頭!」小班差點沒噎到:「到底是誰比較不提防羅馬天主教會啊?」
班傑明很喜歡舊城區,河道彼岸的下城區與城堡區有古堡與宮殿,非常華麗壯闊,但是舊城區有的卻是生命力。這裡的街道,即便是查爾斯大道這種要道也很狹窄,兩側都是幾層樓高的建築物遮蔽住天光。那些建築物真是一絕!例如現在背後的橋塔也是,中世紀留下的巨大建築,帶著黑暗昏沉的氛圍;還有朝天伸展的堅固拱廊、哥德式教堂的尖塔、各式各樣的豪宅,上世紀留下的巴洛克房屋,裝有奇特的卷形裝飾。感覺好像是童話世界,跟波士頓截然不同,那座他出生、長大的城市沒有任何超過一百年歷史的建築。相較之下,布拉格像是創世之初就打下了地基,上千世代的記憶流竄在牆壁與街道。就算是倫敦也無法給予班傑明這種感受,因為倫敦曾經歷大火,全城重建時按照精準的計畫實行,全部交由克理斯多佛.雷恩爵士一手設計完成,現代化的同時,卻也無法保存人類文化的大雜燴痕跡。
「沒這麼單純唄。布萊斯維,就是那個殺死你哥哥,然後又處心積慮要除掉你的人,他身邊那種奇怪的光芒你怎麼解釋?我親眼看見了,你也一樣,那你會覺得是什麼東西?」
「你三小時以後不是要跟爵士碰面嗎?」
「謝啦,親愛的。」小班給她一個微笑。
他鼓足勇氣,一隻腳、再一隻腳地跨上河面,很瞥扭地開始滑步,繞過圍在威尼斯島的護欄。後頭傳來的喊叫聲越來越小,等他覺得應該夠遠了,便抽下背心上的鑰匙,因為啟動神甲之後,使用者自己的視覺也會受到影響,視野周圍充滿五顏六色的光芒,有點像是透過梭鏡看東西。那可不是什麼好體驗,跟躺在女孩的床上被她父親逮個正著可能差不多。
「是我爸!」卡塔莉娜悄聲說。
「真的嗎?不是因為金髮小妞的爸爸不夠寧靜祥和啊?」
「我看他們會把電流也當成惡魔吧。」
「是啊,不過你說說,其他人是不是照樣給他惹麻煩?」小班心情還是很好:「總之呢,從鐘聲判斷、還是該說從沒鐘聲判斷,我可沒有遲到喔。」
「放馬過來吧,」小班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掌想撫平背心的摺痕:「我會先給他們上一堂科學課,然後他們那皇帝還會給他們上一堂政治課。放心啦,他們雖然疑心病很重,可是心裡很清楚是誰擋住土耳其軍隊、又是誰填飽他們的肚子,所以不用擔心我。」
勞勃聳聳肩膀說:「好吧,那就上禿鷹去,來個一品脫啤酒慶祝你風流事又添一樁。」
「那你有什麼想法呢?」勞勃問。
勞勃也盯著那雙鞋看,搖搖頭之後登上階梯:「我覺得,你還是不要隨便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較好。」他的語氣比剛剛要溫和很多,「要是嚇壞了舊教徒,搞不好他們會把你綁在火堆上燒死。」
「哈,有時候吃藥真是比生病還可怕喔。」
「我之前沒想到我爸的事情嘛,何況我以為他今天不在家啊。」
https://m.hetubook.com.com文鐘也是非常雄偉的工藝品,黃銅鐘面上時針與分針跳著小步舞曲,除了時刻以外還演繹出天體運行。鐘響時耶穌基督帶著十二位門徒在鐘面小窗間游移,對著俯瞰的廣場一鞠躬,然後退進後頭發條與齒輪構成的迷宮中。
前頭轉角處跳出第六個人,而且舉起了上膛的手槍。
「我們散步醒醒酒……」勞勃建議:「不然皇帝注意到學徒走路搖搖晃晃可不好。」
倫敦已經沒救了,但班傑明一定要保住布拉格。
「你這又是在趕什麼?」勞勃問。
小班也點頭:「我也認為有,應該是牛頓稱為『德天使』的東西,但是他不肯說清楚。」
「五個人,從禿鷹酒吧一路跟過來。」他回答。
「別擔心,我沒忘記,等著收我的信吧。」
「卡塔莉娜!」她父親又吼了一次:「給我開門!我知道妳藏了個男人在裡面!」
一隻鍍金小公雞正從鐘面探出頭後拍拍翅膀。「走吧,」小班說:「時鐘表演完了,禿鷹酒吧就在那邊而已。」
「搞不好你該定下來當爸爸了,這樣就不會東想西想。」
「俄語。」小班也用氣音說話:「他們說的是俄語。」
「廢話,我當然不爽!」小班沒好氣說完,又大大喝了一口:「他整天研究他的什麼『新系統』,都是些《聖經》啦、天使之類的東西,然後要我自己想辦法討皇帝歡心。」他說到一半想了會兒:「也不能說這樣不好,皇帝高興我們才有錢,但是這很不實際。天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人叫顆彗星砸在頭上?」
勞勃笑著吞了口酒:「你還真是『在外一條龍、在家一條蟲』啊,那你打算給那玩意兒取什麼名字?」他隨手朝桌子下一比。
「那你這雙魔法鞋要用來做啥?」勞勃好像也想換個話題。
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們才從禿鷹酒吧出來。喝了好幾品脫的啤酒,心情也輕鬆不少。
「不是什麼惡魔嗎?」
然而他又一次懊悔地心想:這也是他剝奪這世界的陽光以後,至少還可以努力的一點補償。
「我想也是,」小班回答:「但說不定這就是我會著迷的原因。這座鐘在真正的科學出現以前,已經度過了好幾百年歲月。它只是一台設計精巧的機械,可是真的太精巧了,精雕細琢、充滿美感,既有實用性也有藝術性,流傳好幾個世紀卻歷久不衰。」
「嘖!媽的!」勞勃罵道。
過幾間店就到了目的地,可是廣場上的乞丐看準他們包圍過來,伸手、張嘴、使眼色地向兩人乞討。小班兩眼直視前方不搭理這些小孩、媽媽、老人,他剛到布拉格的頭幾個月常常施捨,後來漸漸鐵了心,因為乞丐實在太多了,他每幫助一個人,就會有二十個人追上來,希望他再大發慈悲一次。布拉格人滿為患,難民紛紛避居此地,下至農夫、上至皇帝本人,都在維也納淪陷以後逃到這兒。其中絕大部分窮苦人家都住在新城區,用手邊有的東西搭帳棚或小屋湊合,不過白天不少人會溜到市中心,士兵則是定期巡邏將他們趕走。
「看樣子他不會聽我的。」卡塔莉娜回答了小班。
「那會比較複雜。」小班說:「水比土好解決。」但他仰起頭想了想,「我可以研究看看……」
「水行足。」小班回答。
「我還以為要去的是禿鷹酒吧呢。」
「會做個幾雙給皇帝和公主玩玩吧,希望他別把我的眼睛也戳瞎。」
「而耶穌的父親是木工呢,結果他還是被國王下令處死了。你是不需要心存敬畏,但可也別小心大意、口無遮攔哪,小班。」
心神渙散的班傑明.富蘭克林還是留意到有人忽然重重敲了房門,從被子中探出頭以後,盯著那聲音的源頭不知所措。
他馬上衝出去一把抓了上衣,不過還是趁機欣賞了女孩那頭蓬亂的蜜色秀髮,髮絲遮掩住圓潤臉龐,女孩因為剛剛那番雲雨兩頰泛紅。「好吧,難不成要我自我介紹嗎?」和-圖-書小班語畢套上襯衫,準備拾起掉在地上皺成一團的背心,心想下一次脫衣服要擺整齊,別被激|情沖昏頭。
說到這裡他的酒已經喝完了,馬上又叫一杯。
「三小時可久了。」小班答道:「偶而離開下城區的街道,我會覺得……唔,心情寧靜祥和。」
「未知的謎團,如此而已。懂得科學的人不會跟據迷信就妄下斷語。」
「這座城周圍不是有力場,擋不住嗎?」
「又要說教了是嗎?」小班開玩笑似地說。他並不介意勞勃對自己嘮叨,這位大哥已經不只一次救了他的命,而勞勃說的話其實沒有錯,此刻的神聖羅馬帝國宮廷,恐怕並非地球上最安全的場所。維也納淪陷了、匈牙利發生暴動、布拉格去年也遭到兩次圍城,而且湧進大量難民,皇帝與大臣的脾氣都很暴躁。然而在宮中論及地位,牛頓與班傑明應該還算穩,少了他們的話,布拉格應該已經步上維也納的後塵,掛起鄂圖曼土耳其帝國那張紅底上頭繡有白色新月的旗織,或者遭到莫斯科的軍隊攻占。皇帝卡爾六世不算聰明人,但還懂得權衡輕重,哈布斯堡王朝需要他們這些能創造奇蹟的人。
小班能夠狠下心的另一個理由,在於他可以確定本地並沒有人真的挨餓,因為嗎哪機就是他自己幫牛頓設計出的產物。嗎哪的味道不是多好,但至少可以吃,而且不用錢。
「混帳淫|蟲!」又是男人的咆哮,伴隨一聲巨響過來。有什麼東西破空飛至小班右邊兩碼處,地板上跳出火花。
「你別誤會人家啊!」女孩朝他背影叫道:「我不隨便的喔,但是我還懂更多呢……」
勞勃舉起木杯:「為新發明『耶穌鞋』乾一杯!」他大聲說。
勞勃也聳聳肩,像個紈褲子弟欣賞油畫那樣揮手比劃:「戳瞎了,你就替自己做一對新眼珠吧。」說完他朝桌面望過去,好像他可以看穿木板直視小班的腳一樣,「艾薩克爵士喜歡嗎?」
小班好一會兒沒開口,但又微笑舉杯:「我的想法是,我太嚴肅了,還是喝酒快活吧。」
「我可不懂,他們想幹嘛?」
勞勃搖搖頭:「這可不是我當初在波士頓撿來的小伙子啊。」
「五個人而已嗎?勞勃,給他們個驚喜吧。」
小班馬上反應到自己該怎麼做,迅速離開身邊那雙細滑的胳膊,動作跟先前投入軟玉溫香懷抱中可完全一樣快。
又過了一會兒,他比較放鬆了,轉而對身邊景物感到驚喜。今天天氣算是不錯——以這個世道來說已經很好了,還有一點點陽光可以從排山倒海般的雲層透出,空中有幾塊藍色令人雀躍起來。這兩年來,藍天是難得一見的景象,要是可以人工製造,大概價值會比金銀之類的貴金屬還要高。溫暖如蜜糖的陽光慵懶掠過布拉格建築多采多姿的屋頂,替塔尖染上一層紅銅色彩,也伴隨班傑明輕快在河面飛舞。有一瞬間他出了神,彷彿與這上天賜予的禮物融為一體,一個念頭如風沿他背脊鑽進腦海——如果他憑著自己的頭腦、雙手就可以在水上行走,那麼他應該什麼都做得到。他可以把陽光帶回世界,他一定會。
班傑明搖搖頭:「搞不好行得通,但是,艾薩克爵士老是不肯把飛船運行的秘密透露給我知道。我原本以為那是利用斥拒力做出來的東西,可是牛頓一直說不對。」
「嗯……他是軍人。」
「嗯哼,反正不用拉丁文你們就覺得不科學是吧?」勞勃戲謔地說。
小班很難不皺眉頭,心裡想聊些輕鬆的事情,但畢竟是自己剛剛不小心要乾杯的。他一聳肩,希望小勃會把他的爛答案當成是種冷嘲熱諷:「要看希斯跟伏爾泰說不說https://m.hetubook.com.com得動國王,但要我下注的話,我一毛錢也不賭。」
太陽一下子又不見蹤影了,這時候班傑明到了查爾斯橋,無論橋身或者聳立在一旁的巴洛克風聖徒雕像都沒有投下陰影,他滑向碼頭時岸邊已經聚集了一些人。這些人看他的眼神帶著慍怒與迷信,班傑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也聽到又有人竊竊私語地說出德語「der Lehrling」,也就是「學徒」的意思。這些波希米亞人一直以來都如此稱呼他,而且不會特別提到他是誰的學徒,因為大家都知道沒說出來的另一半是什麼——完整的說法是「術士的學徒」、「艾薩克.牛頓爵士的學徒」。
「我相信當初造這鐘的人一定有雙巧手,」勞勃附和著:「其他方面就未必聰明哩。我聽說他被人戳瞎了,好保證他不會幫別人再做個鐘。是個聰明人的話,就知道可別惹毛了王宮貴族唄。」
岸上也有些人看見他,同樣是張大了眼驚呼起來,好像從來沒見過有人在莫爾道河上滑行一樣——他們的確沒有吧,小班沾沾自喜起來。除非河面結凍,不然怎麼在上頭走路?
「一秒鐘喝不到啤酒我都嫌久。」
「現在連港口都沒有,他要這東西有什麼用?我看你還是裝在小船上才有用,不然乾脆做個能在海上也可以在陸地上走的船,童話故事裡面有。」
「這可以解決的,勞勃。」站上堅實的地面,班傑明反而有點不習慣,有種自己在船上度過很久的錯覺。他其實想要把新鞋子脫掉,因為他沒學過製鞋,所以這雙鞋做得又大又厚。可是轉念一想,脫掉鞋子的話,他就只能穿長統襪,走沒多久大概就磨壞了吧,所以索性繼續穿著那雙鞋,看了一眼發現一滴水都沒沾上又令他暗自得意。
勞勃咯咯笑著:「有沒有搞錯?我知道的事情比你這小兔崽子多得多哩。不過還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事情,只是我今天覺得毛毛的。」
兩個人這麼一來一往,過了一會兒勞勃忍不住笑道:「雖然你是從殖民地來的,但看起來不大怕皇帝?」
「好吧。」勞勃嘀咕說:「可是你知道吧,有謠言說他跟惡魔打交道哩。」
有個人兩手扠腰站在岸上等著班傑明,他長相英俊,而且沒有驚懼的神情,反倒是很不耐煩的模樣。
班傑明過了一陣子才熟悉怎樣行走,兩腳|交互滑行,動作彷彿滑雪。不過這種移動方式比滑雪還要激烈,重心很難平衡,他好不容易才能不盯著鞋子,正眼看著前方。也所幸他來得及抬頭,迎面一艘船開過來,在最後一刻剛好避過,交錯瞬間他看見船夫瞪大眼睛,口裡用德文大叫:老天!但班傑明忙著越過水花避開擦撞,一下子就遠離那條小船。
「你確定?」
「我一點都不擔心你!」勞勃向他擔保:「我擔心的是我自己!做你的保鏢,做到讓他的小人兒栽進莫爾道河的河底,要我怎麼跟艾薩克爵士解釋啊?」
小班凝神一聽,這才知道勞勃所言不假。後頭傳來腳步聲以及無法辨認的語言,但那語調與抑揚頓挫的方式很是熟悉……
小班沒答話,逕自朝向舊城區市政廳的反方向走,他要過去看時鐘。
「卡塔利娜!」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可真低沉。然後是更大力的搥門聲。
「說真的,」勞勃有點難以表達:「我老是隱約覺得飛船上那顆大珠子裡面有……有某種生物之類的東西。」
他彎腰想與女孩接吻,卻聽見鑰匙孔發出喀嗒一聲。
「是啊、是啊。」班傑明說歸說,心中卻是另一種感受。每次提到倫敦,他的胸口就好像塞滿荊棘。
「我們不是要去下城區的聖湯馬士酒館嗎?」
「嗯,東西不賴是唄?」紅褐色頭髮的男子大叫,小班抬抬擋住他視線的船形帽,「我在這邊等你,你居然跑去水上走路啊!上一個這麼玩的人可是好心得很哩!
「要是我沉進河底,也只是為了找美人魚。」小班回答。
「小班……」
「小班,不要對你發明的鬼東西太有信心和*圖*書,五個人算是很多。要是對方有槍——」
「他有槍?」
「我們過來的時候坐的不也是飛船?把這兩種東西結合在一起可以嗎?」
「走吧。」勞勃跟著他轉身朝查爾斯大道走過去,進入舊城區。
「什麼?妳不覺得妳該早點跟我說嗎?」
「有人跟蹤我們。」勞勃呼氣般地說。
小班根本沒在聽她說話,抓著窗台往下一看,發現自己雙腳懸空,底下是石子路,距離兩層樓高。但他並不猶豫,十七歲的班傑明身高已接近六呎,肌肉發達,對於自己的運動神經也很有自信——反正總比用身體挨槍子兒要有自信。
禿鷹酒吧門口有人打量他們一陣,確定他們不是乞丐以後,便二話不說放他們進去。雖然是白天,酒館也不小,但裡頭還是滿滿的客人,有不同制服的士兵、打扮入時的仕紳、也有穿著髒衣服的工人,有些人站著、有些人坐在長木桌邊,無論昏暗室內或者啤酒花園都有很多人。小班與勞勃選了一張在角落的桌子,主要是因為這邊還有空位。才剛坐下,就有一個臉形瘦長、留著平板棕髮的女侍送上兩杯啤酒。
「我得知道這些傢伙的目的。等一下跑過轉角就啟動神甲,然後海扁他們。」
「上!」班傑明大叫一聲拔腿就跑,但不忘回頭探望,結果真的看到五個衣著不明顯的人。對手之中一人也出聲示警,於是那幫人追了過去。
「那些僕人啊。幫他打掃實驗室的人,他們都這麼說。」
「喜歡?這雙鞋?才不,他覺得我研究親合力只能當成無聊時的消遣,應該等閒下來才繼續。」
「是我太多心,還是你想當保母?」小班輕聲問:「你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小勃?」
「喔,只是你爸啊。」小班也只敢用氣聲說話,同時慌張地想要翻出馬褲,「能請他等一下再來找妳吧?」他滾下床趕快套上褲子,但其他衣服、帆布包上哪去了又是另一個問題。
兩人上了階梯頂端,勞勃左轉準備過橋。
放下杯子之後,勞勃卻若有所思望著他:「話說回來,還有國王讓我們喊萬歲嗎?你覺得他有沒有逃過一劫?」
班傑明搖搖頭:「那道力場只是一個放大版的神甲而已,兩年之前我們就應該要研究一套反制措施才對。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牛頓這個人根本不管做出來的東西有沒有用,他腦袋裡只有那些哲學原理而已。他做研究不是想開發出什麼好的道具,只是因為他的某種念頭……我也搞不清楚他心裡在想什麼。牛頓想要瞭解上帝如何創造宇宙,他想要探究天地的規則,可是他這麼做不是為了你我、不是為了布拉格、當然也不是為了英國,都只是為了他自己。他認為這樣上帝才會開心。」
不過這次令他們驚訝的,並不是巧奪天工的建築或者稀奇古怪的商店。
「我可是依照所謂『奧卡姆剃刀』原則回答你的話……」班傑明開始闡述道理:「最單純的答案——」
「還是別了吧,他有手槍。」
「是最好的答案。」勞勃幫他說完:「我幾天以前就看見你跟她眉目傳情了。」
小班聳聳肩:「我幹嘛要怕?只是出身不同,他又沒比我高尚多少。君權時代該結束了,朋友。現代偉人有哪些呢?艾薩克.牛頓的父親是自耕農,萊布尼茲的父親是教授,約翰.洛克的父親是律師。」
但無論倫敦是怎樣的地方,它已經化為灰燼。不對,比灰燼還要糟糕,除了極少數例外,住在那兒的人全死了。跟烏雲蔽日一樣,這是他的過錯。
小班沒跟他爭論,也喝了一口啤酒。啤酒又黑又苦,口感也不滑順。「天佑吾王!」他下意識地要乾杯,不過馬上又後悔了。
「呃,好吧。但別忘了,皇帝可不是什麼懂得科學的人,要是他聽說實驗室有奇怪的光線跟聲音,那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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