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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1

作者:法蘭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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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丘 三

第一卷 沙丘

「我想要你說什麼?我想要你說什麼?」老婦人學著傑西卡的語氣說,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冷酷與不滿。
「我只是想知道您以您的超能力預見到的未來。」
「告訴過你,只能給亞崔迪生女兒。」
但傑西卡在聖母轉身的一瞬間看見了她的臉,乾枯的臉頰上竟有點點淚光。那眼淚比今天她們之間所說過的任何話、做過的任何事都更令人灰心喪氣。
松林中吹來一陣清風,

全都那麼堅挺,整潔。
「你不想聽聖母給你講講科維扎基.哈得那奇的事嗎?」傑西卡問。
松林裡陰翳連綿,
保羅睜開眼睛:「葛尼.哈萊克寫的那些傷感小詩中的一首。」
「我是生了個兒子,又怎麼樣!」傑西卡發起脾氣來,她知道對方是故意激怒自己。
聽它從海灘上呼嘯而過,一路向前。
「我正問你呢,傑西卡!」聖母背靠石牆,坐在兩扇西窗之間,不耐煩地厲聲喝道。
「我看到的未來和我看到的過去沒什麼兩樣。傑西卡,你很瞭解我們做事的模式。任何種群,就整體而言,都明白自己的壽命有限,擔心自己的遺傳特徵不能延續。這是凝聚在血脈中的本能,不需要任何人為的計劃,自然會抓緊時間進行遺傳品系間的基因混合。帝國,宇聯公司,所有的大家族,等等,這一切只是這個洪流中的碎片而已。」
「並非所有的夢都值得記住。我可以記住每一個夢,但有些值得記,有些不值得。」
「什麼?哦……」傑西卡把注意力從過去的回憶中拉了回來,面對聖母,「您想要我說什麼?」
「我會盡力庇護他。」
老婦人緊盯著保羅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年輕人,身為比.吉斯特的學監,我一直在尋找科維扎基.哈得那奇,那個能夠真正成為我們中一員的男性。你母親從你身上看到了這種可能性,但她是以母親的眼光做出這個判斷的。如今,我也看到了這種可能性,但僅此而已。」
「你兒子會跟你一塊兒付出代價。」
她再次望向傑西卡,兩人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隨後,老婦人穿過房間,長袍拖在地上,沙沙作響,卻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一眼。這個房間和它的主人已經從她的思想中清除出去了。
「可憐的保羅。」她輕聲說。
轟轟而來,滾滾而去,從不留連。hetubook.com.com
「兒子對他太重要了。」傑西卡懇求道。
「哦,閉嘴,丫頭!你完全知道局勢是多麼微妙複雜,是你自己一腳踩了進去。」
「你想問什麼?」
「這也是考驗之一呀,」老婦人說,「人類幾乎總是孤獨的。現在,去叫男孩吧。對他來說,這一天一定很長、很恐怖,但給他的時間已經足夠了,夠他思考、記住這一切。我必須再問幾個有關他那些夢的問題。」
「多麼高尚啊,」聖母嘲諷道,「決不後悔。當你成為被人懸賞捉拿的逃亡者,當所有人都轉而對付你,想要取你和你兒子的性命時,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還這麼嘴硬。」
「你也不見得永遠正確,不會估算錯誤。」傑西卡說,一邊壯起膽子,眼睛直視那一雙老眼。
多年之前也曾有過一次這樣的考驗。那是在瓦拉赫九號行星上的比.吉斯特學校,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走進了高級學監——聖母凱斯.海倫.莫希阿姆——的書房。她長著一頭青銅色的頭髮,剛剛進入青春期,身體正因此飽受煎熬。傑西卡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伸了伸手指,當時的疼痛、恐懼和憤怒歷歷在目。
「你怎麼知道這兩者之間的差異?」
「是的。我以前也夢見過那女孩。」
「是的,」保羅閉上雙眼,「我夢見一個洞穴……還有水……那裡還有一個女孩——她很瘦,長著一雙大眼睛。她的眼睛全部是藍色,沒有一點眼白。我跟她說話,把你的事告訴她。我告訴她,我在卡拉丹看見了聖母。」保羅睜開眼睛。
傑西卡臉色蒼白,「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就是這首。」保羅說。
「我們在這兒不是要爭個高下,也不要糾纏於字句。」老婦人說,「柳枝順從風意才能根深葉茂,有朝一日密集成林,形成一堵擋風牆。這就是柳樹的使命。」
傑西卡揚起下顎,「我意識到有這種可能。」
傑西卡用挖苦的語氣說道:「洪流中的碎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嗯,這兒就有個碎片,萊托公爵,還有他的兒子,還有……」
「我愛你,跟愛我的親生女兒一樣,但我決不能讓這種愛妨礙我們應盡的職責。」
老婦人瞥了一下傑西卡,又把目光轉回保羅身上:「你昨晚做過什麼夢?值得記住嗎?」
還有那拍岸的浪花,
「非走不可嗎?」
「還夢見別的什麼了嗎?」傑西卡迅速問道。
「你做過什麼,傑西卡,為什麼那麼做——這些你我都清楚。但出於好意,我不得不告訴你:你家這孩子成為比.吉斯特至尊的可能性很小。千萬不要期望過高。」
保羅身後的傑西卡背誦起來:
聖母看著傑西卡:「你已經照我們的方式訓練他很久了——我看得出他受訓的跡象。我要是你,也會這麼幹。去他的清規戒律吧。」
引得松濤搖曳;
「你覺得我有可能成為那個科維扎基.哈得那奇,」他說,「你說的是我,但隻字不提怎樣才能幫助我父親。我聽過你跟我母親說的話。你說話的樣子好像我父親已經死了似的。哼,他還沒死呢。」
傑西卡面向南邊的窗戶站著。夜色逐漸降臨,籠罩草地與河水,對這一切她視而不見,對聖母提出的問題也聽而不聞。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家事記評》

「她說過,那些試過的人都為此送了命。」
「什麼詩?」聖母問。
聖.尖刀阿麗亞說過:「聖母必須把妓|女的魅惑手段與聖女高不可攀的威嚴結合起來,只要青春不老,就應該毫不懈怠地運用這些武器。當年華逝去、美貌不再的時候,她會發現,在這兩種角色之間游刃有餘的經歷使她變得足智多謀、富於策略。」
保羅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出來。他瞪著母親,就好像她是個陌生人。看到聖母時,他的目光中流露出警惕的神情,但這次他朝聖母點了點頭,就像是在和一個與他身份地位完全相同的人打招呼。他聽到母親在他身後關上了房門。
片刻後,老婦人突然嘟囔一聲:「算了吧,反正已經發生了。」
「不可思議的印記。」老婦人吸了一口氣,向傑西卡投去一瞥,接著又把注意力轉向保羅,「現在,老實告訴我,你在夢裡看到的事是否經常和*圖*書會真的發生?一如你夢中所見?」
任那連串的鳴音充斥在空中,不斷蔓延。
「我明白。」
屹然矗立的林木,
海鷗棲息在懸崖之巔,
過了一會兒,她說:「那麼,就當你是吧。你有潛力,這一點我承認。」
「真好,」傑西卡說,「我現在正需要有人給我上一堂歷史課。」
傑西卡閉上雙眼,感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強壓住內心的顫抖、身體的顫抖,盡量調整自己不均勻的呼吸、紛亂的脈搏和汗濕的掌心。她隨即說道:「我自己的錯誤,代價由我自己付出。」
「而你呢,自信滿滿,自以為能造就出科維扎基.哈得那奇!」
「你每晚都做夢嗎?」
那帶著鹹味的輕煙。
它們高聲尖叫,
保羅想了想,然後說:「對。我告訴她你來了,而且在我身上留下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印記。」
卡拉丹城堡,保羅經受考驗的當天。日落時分,兩個女人單獨待在傑西卡的晨室裡,而保羅則在隔壁裝有隔音設備的冥想室。
老婦人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傑西卡,丫頭,我真希望我能替代你,替你承受痛苦。但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走自己的路。」
我聽到了風聲,
已慢慢把海草烤乾,
「我可以走了嗎?」保羅問。
「然後讓我的線索見鬼去?」她嘲弄地衝他笑了笑,蒼老的臉上又多了幾道皺紋,「很好,『服從者方能統治』。」
「我明白……這是必要的。」
在綠波中灑下白影點點。
傑西卡生氣地抹掉眼角的淚水,「你又使我覺得自己像個小女孩了——正在背誦著第一篇課文。」她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說,「『人類決不能屈服於獸|性。』」傑西卡一聲哽咽,她頓了頓,低聲說道,「我一直覺得孤獨。」
「你告訴那個陌生女孩,說你見過我,那你昨晚告訴她的豈不是今天發生的這些事?」
「別開玩笑了丫頭!你跟我一樣清楚我們週遭的形勢。我們這兒是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室與代表各大家族的立法會勢均力敵,互相對峙,他們之間則是壟斷了星際運輸的該死的宇聯公會。就政治而言,三足鼎立是所有局面中最不穩定和圖書的。本來這就夠糟了,采邑式的貿易習俗又使情況更加複雜。要知道,采邑制根本與大多數科學原理相悖。」
「哦?你認識她?」
保羅又閉上眼睛,「我們在岩石叢中某個很小的隱蔽處。已經快天黑了,但還是很熱。從石縫間可以看見連綿起伏的沙丘。我們在……在等待……好像是要等著與一些人匯合。她害怕了,但竭力掩飾,而我卻很興奮。然後她說:『給我講講你家鄉的水吧,友索。』」保羅睜開眼,「很奇怪,我的家鄉在卡拉丹,我從沒聽說有哪個星球叫友索。」
還記得海灘上的篝火
海鷗展開雙翼,振翅高飛,
「正確。」老婦人說,「現在我們只能希望可以阻止衝突全面爆發,盡我們最大的努力挽救最重要的血緣體系。」
傑西卡轉過身,看著窗外越來越濃的夜色。「那個叫阿拉吉斯的星球,真有那麼糟嗎?」
保羅盯著她。她在說使命,這個詞使他為之一震,他再次感覺到自己肩負的可怕的使命。他突然生起聖母的氣來:發昏的老巫婆,滿嘴陳詞濫調。

「給我講講她。」
「宇聯公司,」傑西卡輕聲地說,「我猜他們早就定好怎麼瓜分阿拉吉斯的戰利品了。」
「你考慮的只是你的公爵想要個兒子,」老婦人厲聲說道,「可他的願望與我們的計劃完全相左。一個亞崔迪的女兒原本可以嫁給一位哈肯尼的繼承人,將兩個家族的血脈融起來。可你卻使事情更加複雜化,變得難以挽回。現在,我們可能同時失去兩個家族的血脈體系。」
「選擇?一個比.吉斯特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嗎?」
說什麼線索,保羅想,其實,她知道的並不多。可嘴上卻說:「那就提供吧。」
「我會認識她的。」
傑西卡點點頭。
「如果還能為他做些什麼的話,我們早就做了。」老婦人喝道,「也許我們可以拯救你。沒多大把握,但總有這種可能性。至於你父親,他已經完了。等你學會面對這一現實的時候,你才算真正上了一堂比.吉斯特式的課。」
「但現在,我必須提醒你,」老婦人說,「最好別管訓練的常規了,現在沒時間循序漸進。若想自保,他就需要魔音大法。在這方面他已經有了個良好的開端,但我們都知道,他還需要接受更多的訓練,太多了……而且必須盡快完成。」她走近保羅,俯視著他,「再見,年輕人。m.hetubook.com.com我希望你能成功。但即使你失敗了——唔,我們還是會成功的。」
我也看見了那篝火,
保羅感到很驚訝:如此鄭重的口氣,說的卻是最基本的概念。難道她以為母親什麼也沒教他嗎?
「但我可以幫你,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線索,讓你瞭解他們為什麼會失敗。」聖母說。
「我發過誓,決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傑西卡說。
「庇護!」聖母厲聲說,「你完全知道這麼做的缺陷!傑西卡,如果過份庇護你兒子,他就無法真正茁壯成長,以後無法擔負任何使命。」
「夠糟的了,但也並非完全沒有希望。我們的護使團已經去過那兒了,多多少少使局勢緩和了些。」聖母站起身來,抻平衣袍上的一處褶痕,「把那小男孩叫進來。我得馬上走了。」
「我是個比.吉斯特:我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服務。」傑西卡引用學校的訓誡。
「是的。或許她是管我叫友索,」保羅說,「我也是剛想到的。」他再次閉上眼睛,「她讓我給她講水的故事。於是我握著她的手,說要給她唸一首詩,然後我就開始背詩。但我還得不時向她解釋詩中的語句——像海灘、浪花、海草和海鷗什麼的。」
她沉默起來,保羅知道她想讓自己先開口,但終於還是決定等她先說。
保羅看得出這些話對他母親的震動有多大。他瞪著這老婦人,她怎麼能這麼說他的父親?是什麼使她如此自信?憤恨的怨氣在他心頭蒸騰著。
「宇聯公司只不過是我們進程表上的風向標,」老婦人說,「現在,皇上和他的朋友們掌握了宇聯公司百分之五十九點六五的股份。他們嗅得出其中的油水。如果其他人也嗅到了,皇上在董事會的力量還會進一步加強。這就是歷史規律,丫頭。」
空氣中瀰漫著的,
「這就是線索?」他問道。
「我就是知道。」
四處是輕煙。
傑西卡點點頭,走到冥想室,打開門,「保羅,請你來一下。」
「年輕人,」老婦人說,「咱們來回顧一下你做過的那些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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