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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萊克轉過身，見保羅以劍致意，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他指著人形靶說：「現在，我們按照你的進度來訓練。讓我看看你怎麼制伏那個邪惡的東西。我在這兒控制它，可以看到你的全部動作。我警告你，今天我會用些新招數。在攻擊之前，我會事先給你提個醒，但真正的戰鬥中是不會有任何預警的。」

「瑟菲！」保羅叫道。

「沙暴嗎，哦——」

「瑟菲，你在想什麼？」保羅問。

「抱歉得還不夠！我來讓你嚐嚐真正抱歉的滋味！」

「任何情況下都別背對著門口坐。」保羅說。

保羅坐在哈瓦特的位置上，把桌上的文件一一展開。再過一天，保羅環視著這間屋子，我們就要走了。離別之情驟然湧上心頭，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強烈。他想起聖母給他講過的另一件事：一個世界是許多東西的集合——人民、土壤、生物、月亮、潮汐、太陽——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其集合被統稱為自然。在這個模糊的集合中，不存在「現在」這個概念。他想：什麼是現在？

這種想法只使他更加傷感。我也受了「心情」的影響，他想，不知這小子晚上是否也像我一樣不能入眠，輾轉反側，整晚聽著枕頭嘎嘎作響。

「我們應該算是同歸於盡。」哈萊克說，「但我得承認，逼你一下，你打得更好些。這回你的心情對了吧？」哈萊克如惡狼般咧嘴一笑，臉上的墨籐鞭痕沿著下頜延展開來。

保羅打開屏蔽場，格擋、還擊。

他似乎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了，哈瓦特想，但那個老巫婆那麼嚇唬他，究竟是為什麼？

「有這種可能。」哈瓦特站起身來，「我今天就要出發去阿拉吉斯。這期間，為了我這個寵愛你的老頭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行嗎？做個好小子，繞到我這邊來，面對著門坐。我並不是認為城堡裡有什麼危險，只是想讓你養成習慣。」

保羅仍舊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那些文件。

「看來你是忘了在床上發現沙子的滋味了。」保羅說著，從桌上拉下一條防護盾腰帶，迅速地把它扣在腰間，「來，開打吧！」

「你見過聖母嗎？」

「你也覺得有必要加一件武器了，嗯？」哈萊克輕蔑地說。

哈萊克把九弦巴喱斯從肩上甩下，開始試音調弦，「不說就不說吧。」

不知為什麼，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那張小精靈般的臉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她已經死了——死在哈肯尼軍隊的娛樂室裡。她以前喜歡紫羅蘭……哦不，是雛菊吧？他記不起來了。他煩惱地想，自己怎麼竟然想不起來了？

「鄧肯領著第二梯隊上阿拉吉斯去了，」哈萊克說，「留下來陪你的只有可憐的葛尼，剛剛打完仗，正沉浸在音樂裡。」他又撥出另一個和弦，聽了聽，笑著說，「大夥兒已經決定了，由於你是個糟糕的戰士，所以我們最好還是讓你學點音樂，總不能讓你虛度此生吧。」

「你走神好一陣子了，想什麼呢？」哈瓦特問。

「我分得清。」

保羅抬抬腿，伸了伸腳趾以放鬆肌肉。一種感覺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的生活中將充滿突變。他走向人形靶，用輕劍的劍尖在人形靶的胸前拍了一下，隨即感到劍刃被防禦場彈了出來。

保羅照做了。只見哈萊克的雙刃刀從桌沿下刺出，刀尖差不多已挨到了自己的大腿內側。

他環顧著這間大房子，正午的陽光從天窗上灑進來，照得屋htｔｐs://ｗｗｗ•ｈeｔuｂoｏｋ.ｃom•cｏm裡亮堂堂的，那男孩背對著門坐著，全神貫注於攤在長桌上的文件和圖表。

這個機靈的小鬼頭！哈萊克想著，開始全神貫注地觀察保羅手上的動作。看樣子他一直在自己練習。這些招數不是鄧肯的風格，更不是我教他的。

「看看下邊，小子。」葛尼氣喘吁吁地說。

「這倒是真的。」哈瓦特輕聲說。

「好了，開打！」隨著哈萊克的一聲大喊，人形靶撲向保羅。

「我聽見你從大廳走過來，」保羅說，「也聽見你開門了。」

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綻開了笑容。「我不會的，小伙子，相信我。」他走出去，輕輕關上房門。

「我多半沒見過他們。」他說，「生活在谷地和窪地裡的傢伙長得都差不多，分不大出來。他們都穿著鬆鬆垮垮的長袍。只要是在封閉空間，他們簡直臭氣熏天。那種味道是因為他們身上穿著的一種特殊裝置——他們把那玩意兒叫蒸餾服，用來回收利用自身的水份。」

「是我父親派你來考我嗎？」

「就今天，明天就是你。我們下次見面就在新世界的土地上了。」他緊緊抓住保羅的右臂，「隨時注意讓用刀的手空著，嗯？把你的防護盾充滿能量。」他鬆開手，拍拍保羅的肩膀，轉身大步流星地朝門口走去。

用不了多久，這孩子就得成長起來，像成年人那樣。哈萊克想，用不了多久，他就得養成如野獸般謹慎的習慣，按血統劃分人群，只相信自己的至親。

「這麼粗心大意，我真該抽你一頓。」哈萊克從桌上拿起一把沒有刀鞘的雙刃刀，拎在手裡，「這東西在敵人手裡，就會讓你的鮮血橫流！你是個身手靈活的學生，但僅此而已。我早就警告過你，即便是玩，也不能讓一個手持致命武器的人進入你的防禦圈子。」

保羅站起身來繞過桌子。「你今天就走？」

保羅擋住了人形靶的一次慢攻，然後騰出左手準備偷襲。

「怎麼可能糟到那個地步。」哈瓦特勉強笑道，「就拿那些弗瑞曼人來說吧，他們是沙漠中的叛匪。根據對第一手資料所做的分析，我敢說他們的數量遠遠超過帝國的估計。夥計，這些人就住在那兒，一大群人，而且……」哈瓦特把一隻粗壯的手指放到眼睛旁邊，「……他們恨透了哈肯尼人，跟哈肯尼人有血海深仇。這話你可一個字也不能洩露出去，我是把你當成你父親的助手才讓你知道的。」

哈萊克向前邁了一步。

哈萊克一邊觀察，一邊嫻熟地操控著人形靶。他的意識似乎分成了兩半：一半專注於搏鬥訓練，另一半則神遊物外。

「她……」保羅猶豫起來，覺得不能把自己受考驗的事告訴哈瓦特。他越想越覺得不合適。

兩人繞著房間搏鬥——衝刺，格擋，佯攻，反攻。雙方爭鬥激烈，屏蔽場內地空氣來不及更新，於是越來越混濁，每次屏蔽場相撞後和*圖*書，臭氧的味道越來越濃。

「我們並不真正瞭解如今的薩魯撒．塞康達斯，」哈瓦特說，「只知道很久以前的薩魯撒．塞康達斯大致……大致是個什麼樣子。然而，僅就我們所知道的事來看……你是對的。」

我是一棵精心修剪過的果樹，他想，綴滿精心培育的情感和才幹，以及其他種種嫁接到我身上的東西——只等別人採摘。

保羅感到母親從她剛剛守護著的房門邊走到他身旁。她看著聖母問道：「難道您就看不到一點希望嗎，尊貴的閣下？」

「我父親跟我講起過薩魯撒．塞康達斯那個地方。」保羅說，「你知道嗎，瑟菲，那地方聽上去很像阿拉吉斯呢……也許沒阿拉吉斯那麼糟，但很相似。」

「喲，葛尼．哈萊克，」保羅叫起來，「新的兵器師傅就是你嗎？」

保羅挺直了身子，頭也不回地說：「知道，我正背對著門坐呢。」

「弗瑞曼人會幫我們嗎？」

瑟菲．哈瓦特悄悄走進卡拉丹城堡的訓練室，輕輕關上門。他原地不動站了一會兒，感到自己畢竟老了，身心疲憊，飽經風霜。他的左腿一直在痛，那是效力於老公爵時被人砍傷的。

「看上去挺糟的。」

保羅懊惱地退後一步。

保羅向下一擋，轉身，哈萊克的輕劍被桌沿擋住。保羅向旁邊一閃，右手的輕劍向上用力一挑，左手錐針直指哈萊克的頸側。鋒刃停在哈萊克頸靜脈一英吋遠的地方。

「他父親是沒指望了。」老婦人揮手示意傑西卡不要開口，低頭看著保羅說，「小傢伙，牢牢記住這句話：一個世界由四樣東西支撐著……」她伸出四根關節粗大的手指，「……智者的不斷進步，偉人的公正嚴明，正義者的祈禱和勇者的勇往直前。但如果沒有一個懂得統治藝術的領袖人物……」她合起手指，握成一個拳頭，「……這一切就毫無用處。把這句話當作你的箴言啊。」

「剛剛你向我撲來的時候，樣子真兇。」保羅說，「你真想要我的命嗎？」

「嗯？她怎麼了？」

保羅聳聳肩，「她又說，一個優秀的統治著必須學會他那顆星球的語言，她還說，每個星球的語言都不一樣。我還以為她的意思是阿拉吉斯人不說凱拉奇語，可她說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告訴我，她指的是岩石的語言、生命的語言，那種不僅僅要用耳朵聽的語言。我說那就是岳大夫所說的——生命的神秘。」

保羅直起身子，將錐針收入腕鞘。

這是他母親的話。在感到自己被未來的黑暗所籠罩時，他也常常會這麼說。隨後他又想到，對一個從不知海和魚為何物的星球而言，這種表達方式可真是夠奇怪的。

哈萊克瞪大了眼睛，嘲弄地裝出吃驚的樣子，「哦！原來那件事兒出自你的萬惡之手啊！今天你就給我守好了吧，小少爺——守好嘍。」他抓過一把輕劍，空中揮了幾下，「我是來報仇雪恨的地獄魔鬼！」

哈瓦特從保羅面前拖過一把椅子，臉衝著房門坐下。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哈瓦特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四下打量著這間屋子。他突然覺得這地方顯得有點陌生，屋裡大部份傢俱都運往阿拉吉斯了，所以看上去很陌生。現在這兒只剩下一張訓練台，一面鑲有水晶稜柱的擊劍鏡，旁邊豎著人形劍靶，靶面上貼著許多補丁，東一塊西一塊的，像一個飽受戰爭摧殘、傷痕纍纍的古代步兵。

哈萊克將武器扔在桌上，把它們排成一排，有輕劍、匕首、雙刃刀、震盪槍和防護盾腰帶。哈萊克轉過身，下頜上那道墨籐鞭留下的傷痕擰了起來，臉上浮出一抹笑容。和*圖*書

「瑟菲，」保羅說，「阿拉吉斯真像她說的那麼糟嗎？」

保羅看著醜大個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挪，想把那一大堆武器放到桌子上。他肩上還掛著一把巴喱斯九絃琴，靠近指板的琴弦上插著撥片。

哈瓦特看著男孩說：「我在想，我們大家馬上就要離開這兒，看樣子，再也見不到這地方了。」

「糟？你用詞太謹慎了。沙暴形成於方圓六七千公里的平原上，一路狂吸任何可以助長風勢的力量——季風、其他沙暴，任何有能量的東西。它們的速度可以高達每小時七百公里，只要是在它的前進道路上，任何鬆動的東西都會被席捲一空——沙、土，什麼都跑不了。它甚至能把肉從骨頭上扒下來，再將骨頭削成細長條。」

房門砰的一聲開了，一個醜大個勉勉強強擠進門來，懷裡抱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武器。

他也許真有這個本事，哈瓦特想，他那個巫婆母親正在對他進行更深層次的訓練，肯定是這樣。我真想知道她那所寶貝學校對此有何感想。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們要叫那個老學監跑這一趟的原因——敦促我們親愛的傑西卡夫人放規矩些。

葛尼楸了楸自己的左耳說：「在這兒也是個破爛裝飾品。聽多了某個小傢伙在九弦巴喱斯琴上彈出的奇音怪調，它早就飽受折磨了。」

「如果願望是魚兒，我們大家都會去撒網。」他喃喃地說。

「我想今天一開始，我的確是想玩玩的，」保羅說，「最近這段時間，周圍的事都太沉重了。」

「等你開始阿拉吉斯上的生活時，」當時她說，「你會發現大地是多麼空曠，月亮是你的朋友，而太陽是你的敵人。」

「那樣的話，」哈萊克說，「也是我沒做好。不過你用不著擔心訓練受的傷，一兩個傷疤在所難免。你很少受傷，真夠幸運的。至於你父親——公爵只會因我沒能把你培養成一流的戰士而懲罰我。你突然冒出什麼心情不好所以打不好的渾話來，不糾正這種錯誤認識，我就沒盡到自己的責任。」

「那個御前真言師？」哈瓦特饒有興趣地眨著眼，「見過。」

「因為那是皇上的命令；還因為不管那個巫婆怎麼說，希望多少還是有的。那位『古老的智慧源泉』還湧出了些什麼？」

哈瓦特咯咯笑起來，「聽了這話，她怎麼說？」

哈瓦特皺起眉頭——這小男孩對他觀察得夠細緻的。他點點頭：「你在想，如果是他本人來該有多好。但你必須明白他現在有多忙，過一陣子他會來的。」

這是背叛嗎？保羅猜測道，不，葛尼不會！

「滿意了？」保羅低聲問道。

哈瓦特點點頭，心想：也許這也算是給他上上課吧。那個星球充滿敵意，我得讓他明白這一點。沒有警惕性就貿然去那個星球是純粹的發瘋。

「你以前見過弗瑞曼人嗎？」

天空中飄過一團烏雲，遮住了照在天窗上的陽光。哈瓦特又輕咳一聲。

保羅關上屏蔽場，倚在桌邊直喘粗氣，「受傷的話是我活該，葛尼。但如果你傷了我，我父親會發火的。我決不會讓你因為我自己沒做好而受罰。」

「你會瞭解那片死寂的荒原。」她說，「空曠的原野，還有大片大片的荒地，除了香料和沙蟲，那裡完全是一片不毛之地。為了減少太陽的強光，你的眼睛會逐漸變色。沒有飛行器ｗｗw•hｅtubｏoｋ.com.coｍ、陸地車，也沒有馬匹，你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走路。」

「我們在這兒做的並不全是遊戲。」哈萊克說。

「他們為什麼不採取措施控制這種氣候？」

「抱歉，葛尼。」

保羅做了兩次深呼吸。「她說了一件事，」保羅閉上眼睛，回憶當時的那番話，開口複述時，不由自主地多少帶了些那個老太婆的語氣，「『你，保羅．亞崔迪，君王的後裔，公爵的兒子，必須學會統治的藝術，這是你的祖先從來沒有學過的東西。』」保羅睜開眼說，「那句話讓我很生氣。我說我父親統治著整整一顆星球。可她卻說，『他正在失去它。』我說我父親馬上就要得到一顆更富庶的星球。而她告訴我，『就連那顆星球，他也會失去的。』我想跑去警告父親，但她說已經有人警告過他了——你，我母親，還有其他許多人。」

「看樣子，今天是你專門頂撞我們這些老頭子的日子囉。」哈萊克說。他試著撥了一個和弦，點點頭。

保羅咧嘴笑了。父親的這些部下裡，他最喜歡葛尼．哈萊克。保羅瞭解哈萊克的脾性、喜怒和詼諧，他把哈萊克當朋友，而不僅僅是僱用的劍客。

保羅抬頭看看天窗，發覺已經開始下雨了。他看著灰色的變色玻璃上漸漸擴散開來的水漬，「水。」

保羅站起來，大步走過去，大聲說：「好了，葛尼，都快開戰了，還要練習樂器嗎？」

「傷心？胡說八道！與朋友分別才令人傷心，地方不過就是個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圖表，「而阿拉吉斯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地方。」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去？」保羅問道。

「她說身為統治者，應該學會說服而不是強制，她說統治者必須擺出最好的咖啡壺，把最優秀的人才吸引到自己桌邊來。」

跟這小子講過多少回了，一定不要背對著門，我得講多少遍他才能記住啊。哈瓦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聖母離開已經一週多了。直到現在，保羅才漸漸明白這句話的份量。如今，與瑟菲．哈瓦特坐在訓練室裡，保羅突然感到一陣極度的恐懼。他抬起頭來，看到對面的那位門塔特迷惑不解地皺著眉頭。

她算是切中要害了。哈瓦特想，一邊點頭示意保羅繼續說。

哈萊克看著保羅的動作，直到最後一刻才一側身，讓保羅沒開刃的劍鋒劃過胸前。「速度，棒極了，」他說，「但你卻門戶大開，對方要是從下向上一劍挑來，你是抵擋不住的。」

「我發出的聲音有可能是故意做出來的。」

保羅抬起頭來，看著桌旁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哈瓦特有一張黝黑的臉，上面佈滿深深的皺紋，一雙深邃的眼睛總是充滿警惕。

「就你那破手，加一個撥片，能彈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保羅說，「但如果讓我母親聽到你在城堡裡唱這種淫詞濫曲，她準會把你的耳朵掛在城堡外牆上作裝飾。」

「我看我今天的心情不適合練武。」保羅說。

保羅嚥了口唾液，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裡的水份，於是回憶起夢中的乾渴。那兒的人一定非常需要水，這才不得不回收自己身體所散失的水份。這個念頭使保羅意識到了那兒的荒涼。

「阿拉吉斯的問題比較特殊，所以費用比別處要高，還有維護啊什麼的。宇航公會為衛星控制系統開了個天價，而你父親家又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大家族，小子，這你也知道。」

「你會瞭解他們對水這個問題是多麼關注。」哈瓦特說，「作為公爵的兒子，你永遠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意識，但你仍舊會發現，你周圍到處是因乾渴而造成的壓力。」

哈萊克收回雙刃刀，站直身子，「只要你稍不盡力，我就會好好教訓你一下的。給你留下一塊疤，讓你永遠記住。我決不會讓我心愛的學生被見到的第一個哈肯尼家的混蛋幹掉。」

保羅點點頭。哈萊克竟然嚴肅起來了，態度冷峻，這可不是他的個性。保羅覺得很好奇。他看著哈萊克臉上那道泛紅的墨籐鞭痕，想起了它的來歷。那是野獸拉賓用墨籐鞭抽出來的，在吉迪星的哈肯尼奴隸營。保羅突然感到一陣羞愧，自己竟然會懷疑哈萊克，就算只想了一下子也不應該。保羅隨即想到，那道傷疤當初一定痛徹心扉，或許像聖母給他的考驗那樣，銘心刻骨的痛。他搖搖頭，甩開這種想法，回到現實。

「在那裡，水可真珍和-圖-書貴啊。」保羅說。

「她讓我告訴她什麼是統治，」保羅說，「我說就是發號施令。於是她說我還需要學習。」

哈萊克打開自己身上的屏蔽場，身體微微下蹲，左手持刀在前，右手握著那把輕劍，擺開架勢。「嘿！這回你可真得守好了！」他高高跳起，躍向一側，然後向前猛撲，向保羅攻去。

「心情？」哈萊克的語氣中透著憤怒，即使隔著屏蔽場也能聽出來，「心情跟這有什麼關係？只要需要，你就得戰鬥——不管你是什麼心情！心情這玩藝只適合做|愛、放牛或者彈彈九弦巴喱斯琴什麼的，跟戰鬥毫不相干！」

哈萊克一抬腿，一邊用腳後跟把門踢上，一邊說：「你倒情願我是來陪你玩的，這我知道。」他打量了一下屋子，覺察到哈瓦特的手下早已來過，進行了例行巡查，以確保公爵繼承人的人身安全。屋子裡到處留著他們微不可察的痕跡。

保羅也舉起另一把與之相配的輕劍，用手撇了撇，一隻腳朝前邁開一步，站好位置。他模仿岳大夫的樣子，裝出一副格外莊重的神情道：「我父親派了一個多麼愚蠢的人來充當我的兵器教練啊。」保羅拖著長腔，「愚蠢的葛尼．哈萊克啊，竟忘了身為戰士的第一課：要全副武裝。」保羅打開防護盾腰帶上的能量開關，從頭至腳只覺得一陣麻刺感，外面的聲音透入屏蔽場後也變得單薄了些，「在有屏蔽場的情況下搏鬥，應迅速防守，緩慢攻擊，」保羅說，「進攻的唯一目的是誘使對方步伐混亂、出現空檔，以便一擊即中。快遞攻擊會被屏蔽場擋住，但屏蔽場擋不住輕劍的慢速插入！」保羅輕劍一揚，快速佯攻一劍，嗖地抽回劍鋒，緩緩地向前一刺，以突破沒有智能的屏蔽場。

「鄧肯．艾德荷在哪兒？」保羅問，「不是該他來教我習武的嗎？」

保羅低頭看看自己在桌下握成拳頭的右手。慢慢地，他強迫肌肉放鬆下來。她對我有某種控制力，保羅想，她是怎麼做到的？

哈萊克沒有回頭，只是說道：「我知道你還總想著玩兒，小伙子，我當然願意陪你一起玩。但現在已經不是玩的時候了。明天我們就要出發去阿拉吉斯。阿拉吉斯可是實實在在的，哈肯尼人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到如今已經是整整三代人了。」他想。

保羅在身前豎起輕劍，用劍刃觸了觸前額。

保羅向後避開，一擋，兩人的屏蔽場相觸，力場互相排斥，喳喳作響。他感覺到電流撫摸著自己的皮膚，又傳來一陣麻刺感。葛尼怎麼了？保羅自問，來真的了！保羅左手一抖，腕鞘裡的錐針落入掌中。

保羅用舌頭潤了潤雙唇，回憶起一週前的那天聖母帶給他的嚴酷考研。她同樣提起過水荒的事。

「你覺得傷心了？」

「不是來陪你玩的，小鬼，你就連一聲早安也不對我說？」哈萊克說，「你是怎麼討好哈瓦特的？他從我身旁跑過去，就像趕著去參加死對頭的葬禮。」

哈瓦特心想，我也和它一樣。

哈瓦特轉過身，站在敞開的門口。

哈萊克側過身子，掩飾自己的感情。他眼中一陣發熱，那是內心深處的痛——曾經以為時間已經使那道傷口癒合了，然而失落的昨日竟又翻上心頭，就像水泡一樣，完好的表面下是潰爛的傷口。

最讓保羅震動的不是她說的內容，而是聲音。像唱歌一樣，還帶著顫音。

「你父親吸引到了像葛尼和鄧肯這樣的人才。她以為他是怎麼辦到的？」哈瓦特問。

哈瓦特壓住笑意，大步從房間那頭走了過來。

「我一直在研究阿拉吉斯上的沙暴。」

保羅繼續後退，但他現在是朝長桌的方向退。如果我能把他引到桌旁，就可以智取了。保羅想，再邁一步，葛尼。

「那麼，也許你應該給我唱首歌。」保羅說，「只當是個反面教材。」

「哈哈……」葛尼大笑著，彈起了《凱拉奇的姑娘們》。他用撥片在琴弦上撥出一串音符，一邊唱道：

「我想她差點氣瘋了。她說生命的神秘並不是要解決的問題，而是必須經歷的現實。於是我向她引述了門塔特的第一法則：『阻止某一進程的發展無助於理解其本質，惟有在其發展過程中才能逐漸加深對該進程的理解，必須融入其中，與其一道發展。』這麼說了以後，她才似乎滿意了。」

今天這小子怎麼一直想東想西的。哈瓦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