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沙丘
五
「肯定是在有電影書之前製造出來的。」保羅說。
「你看上去很愜意呀。」岳大夫用他一貫冷靜而高亢的音調說道。
惠靈頓．岳：（宇航公曆一〇〇八二～一〇一九一）；蘇克學校醫學博士（畢業於：宇航公曆一〇一一二年）；其妻為萬娜．瑪庫斯（宇航公曆一〇〇九二～一〇一八六？）。被視為背叛萊托．亞崔迪公爵的叛徒。（其生平參考《皇室訓練營與策反》，附錄七）
當然，岳想，萬娜標出了她喜歡的那一頁。他的手指比我敏感，所以摸到了她的標注。只是個意外，僅此而已。
「你手頭有沒有阿拉吉斯人口組成方面的資料？」保羅說。
「還有風暴。」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詞典》
保羅盯著岳。對弗瑞曼人的這番簡單描述，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已經深深打動了他。一定要爭取他們，讓他們成為我們的盟友！他想。
「翻到卡利瑪章第四百六十七頁，就是那一段，『所有生命均起源於水』。看到嗎？封面的書沿上有個很小的凹痕，標明這句話的位置。」
「哦。」
「不，這與血液中的香料含量有關。」
「我想多瞭解瞭解沙蟲。」
保羅摸摸封皮，摸到了兩個凹痕，其中一和*圖*書個比另一個淺些。他按下較淺的那個印記。書在他手心裡攤開了，放大器也自動滑到適當的位置。
「停！」岳咆哮道。
保羅瞥了一眼鋪在桌上的阿拉吉斯北半球圓錐投影圖，問道：「沙漠地帶和南極地區都標成了非居住區，是因為沙蟲嗎？」
他想：為什麼我要站在這兒折磨自己？也折磨這可憐的小伙子……儘管他什麼都不知道。哦！那些該死的哈肯尼禽獸！為什麼要挑選我承擔這份骯髒的工作？！
「變異？」
保羅低頭看著掌心裡的這本小書——真是個小東西，裡面卻另有玄機……讀這部書的時候，他竟有一種玄妙的感覺，跟他自己肩負的那個可怕的使命有關，讓他心神不寧。
「我看看能不能給你弄幾張來。當然，最有趣的應該是他們的眼睛——純粹的藍，沒有半點眼白。」
「弗瑞曼人敢生活在沙漠邊緣，一定非常勇敢吧。」
「你有他們的照片嗎？」
保羅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聽說父親要來，他感到非常興奮。自從皇上下令讓他們接管阿拉吉斯以來，父子倆很少有時間待在一起。
保羅走到桌旁和他站在一起，一邊扣著外套的鈕釦一邊說：「要我在路上學什麼？」
「勇敢到極點。」岳說，「他們在刀刃上作詩，他們的女人跟男人一樣兇猛，就連小孩也非常凶悍危www.hetubook.com.com險。我猜想，公爵絕不會允許你跟他們攪和到一起去。」
保羅照岳所教的方法觸了一下書的邊緣，書自動合上了。保羅把它塞進貼身衣兜裡。岳衝他大吼大叫的那一瞬間，保羅還擔心他會把書要回去呢。
「對不起，」岳說，「那是……是我……亡妻最喜歡的一頁。我沒想讓你讀那一頁，會勾起我痛苦的……回憶。」
「你父親隨時會來，」岳說，「把書收起來，閒暇之時再讀。」
「然而，我還是為你準備了電影書閱覽器和幾堂課的膠片。我們可以在前往阿拉吉斯的路上學。」
「我……什麼也不需要。」岳說。
保羅立即打住，緊盯住他的臉。
「弗瑞曼人？」岳的手指敲著桌面，發現保羅正盯著自己這個神經質的動作，於是縮回了手。
「謝謝您的禮物，岳大夫，」保羅鄭重地說，「這是我們倆的秘密。如果我那兒有什麼是您喜歡的，請不要猶豫，直接告訴我，好讓我也能為您準備一份回禮。」
保羅看著那東西。岳注意到這男孩並沒有去碰它。真夠謹慎的，他想。
「大聲讀出來。」岳說。
「這是一部非常古老的《奧蘭治天主教聖經》，專為太空旅行者製造的。不是電影書，而是真正印在絲紙上的。配有自己專用的放大器和靜電充電系統。」他拿起《Ｏ．Ｃ．聖wwｗ•ｈｅ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經》，演示給保羅看，「靜電使書頁之間相互排斥，但封面彈簧卡把它們壓合在一起。在它的邊緣撳一下——就這樣，你所選的頁面互相排斥，書就打開了。」
岳想：我在說什麼？我甚至對自己都是這麼虛偽。
「可它有一千八百頁。撳一下書的邊緣——這樣，行了……然後，靜電會在你讀書的時候逐頁翻書。千萬不要用你的手指觸碰書的頁面，絲織纖維太脆弱了。」他合上書，把書遞給保羅，「試試看。」
「書上有兩個凹痕。」保羅說。
岳看著保羅擺弄頁面調節器。我這是在安慰我的良心。在背叛他之前，我先背叛了我自己的宗教信仰。這樣我就可以對自己說，他死後所去的是一個我不能去的地方。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是要下地獄了。
岳走到長桌邊，心想，這孩子，幾個月來長大了不少。可憐啊，真可憐。但他馬上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動搖。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我的萬娜，為了讓她不再受哈肯尼禽獸的殘害。
「當然有。」岳說，「那兒的人大致分為兩類——弗瑞曼人是一類，剩下的則生活在谷地、盆地或窪地裡。據說他們彼此通婚。生活在盆地和窪地村莊裡的女人喜歡弗瑞曼男人做丈夫，那兒的男人也願意娶弗瑞曼人做妻子。他們有一句諺語：『城市表面光鮮，沙漠智慧源泉。和-圖-書』」
按摩師剛剛離開，所以，儘管保羅聽到岳大夫走進訓練室，聽出了那呆板卻又從容的腳步聲，但他仍舊臉朝下趴在長桌上。跟葛尼．哈萊克練完後，保羅感到身心鬆弛。
「除非經濟上可行。」岳說，「阿拉吉斯有許多危險，要去除這些危險需要付出很高的代價。」他捋了捋自己下垂的鬍鬚，「你父親馬上就到。在我走之前，先送你一個禮物，這是我整理行李時發現的。」岳把一個物件放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黑色，橢圓形，不比保羅的拇指尖大多少。
「那沙蟲呢？」保羅問。
「但任何地方都可以改造得適合居住。」
「今天我們沒時間按常規上課了，聽到這消息你一定很高興。」岳說，「你父親過會兒就來。」
「什麼？」
「有年頭啦。這是咱倆的秘密，好嗎？你父母也許會覺得你太年輕，不該擁有這麼貴重的東西。」
保羅抬起頭，看見那竹竿似的身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大夫穿著皺巴巴的黑色衣服，方方的腦袋，紫色的嘴唇，下垂的八字鬍，前額是標誌皇家侍衛級別心理定勢的鑽石狀紋身，長長的黑髮被蘇克學校的銀環束在左肩上。
「哦……哦……當然。我的盒裝電影書裡有一本關於沙蟲的，拍到的只是一個小型標本，只有一百一十米長，直徑二十二米。是在北半球採集來的。根m.hetubook.com.com據記錄，有可靠的目擊者發現過長達四百米的沙蟲。而且有理由相信，甚至存在比那更大的沙蟲。」
「啊……學習阿拉吉斯的各種生命形式。對某些生命形式來說，該星球似乎是最理想的生存環境。但具體情況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到了以後，我會找到那兒的星球生態學家——名叫凱恩斯博士——協助他的研究。」
「有關於弗瑞曼人的材料嗎？」保羅問。
「有什麼不對嗎？」保羅問。
保羅用舌頭潤潤嘴唇，讀道：「試想，聾子聽不到聲音。那麼，既然我們沒有聾，又為什麼會喪失聽力呢？我們究竟缺少什麼，所以才看不見、聽不到我們身旁的另一個世界？而圍繞在我們身旁的是什麼……」
「這麼小！」
岳緊閉雙眼，竭力恢復鎮靜。太怪異了，怎麼會剛好翻到萬娜最喜愛的那一頁？岳睜開眼睛，看到保羅正注視著自己。
「那……」保羅合上書，把它握在手裡，「如果這東西那麼貴重……」
岳心想：他母親肯定會懷疑我的動機。
保羅坐起身。
「容忍一個老頭子的一時興起吧，」岳說，「這是我很年輕的時候別人送給我的。」我必須引起他的興趣，讓他想要此書。
「你會發現這本書很有意思，」岳說，「裡面有不少真實的歷史事件，同時闡述了倫理道德和哲學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