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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1

作者:法蘭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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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丘 八

第一卷 沙丘

他點點頭說:「當然。」心想:要是能有什麼辦法,讓我不必做那件事該多好!
「我不該問這個。」他說。
突然,他的身體一僵,旋即轉過身,鬍鬚在他紫色的唇邊飛舞起來:「原諒我,夫人!我走神了,我……我……不是故意要這麼隨便的。」
傑西卡凝視著兒子,望著那張酷似自己的鵝蛋臉。他的頭髮像公爵,炭黑色,亂糟糟的。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灰色的大眼睛。傑西卡笑了,感到自己不再有所恐懼。她突然意識到遺傳基因在兒子臉上留下的痕跡——他的眼角眉梢和臉形都很像她,而神態、輪廓卻跟他父親一樣,看上去很成熟。從小就這樣了。
「我們能肯定這片土壤充滿敵意嗎?」
「你在想什麼?」傑西卡問。
「我想,我們或許應該乾脆叛逃,逃到帝國勢力範圍以外的地方去。」她說。
「惠靈頓,很抱歉我們把你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她說。
她想:那些禽獸!他的妻子是個比.吉斯特——他身上到處都是她留下的痕跡。很顯然,哈肯尼人殺了她。又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因為仇恨而向亞崔迪家族效忠。
「為什麼不讓公爵正式娶您過門?」
「原諒我,」傑西卡說,「我不是故意要揭舊傷疤。」
他說:「您不知道我妻子,我的萬娜……」他聳聳肩,嗓子裡一緊,竟說不下去了,半晌才接著說,「他們……」岳說不出話來。痛苦襲來,他緊緊地閉上眼睛,默默忍受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直到一隻手輕輕觸了一下他的手臂。
「還有衛兵,」她說,「到處都是衛兵,再加上屏蔽場保護。隨便你往哪兒瞧,到處都是他們跑來跑去的身影。我們在卡拉丹可不是這樣過日子的。」
她兩臂交叉抱在胸前,感覺到衣服下面的嘯刃刀硬梆梆的——如果傳言屬實,這種刀的刀刃是用沙蟲之牙製成的。「只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很陌生,外邦人,風俗習慣也不一樣。他們只知道哈肯尼人。」她的目光越過他看著窗外,「剛才你盯著外面在看什麼?」
生平第一次,岳感到自己或許只是一場大陰謀中的一部份,這個大陰謀的紛亂繁雜根本不是他所能想像的。
「別這麼沒信心,給這顆星球一個機會吧。」他說。
「他們只是希望上面掉下椰棗來,可惜不到季節。」
「極地?」
「這樣想沒什麼意思,傑西卡。」
「您已經看過這地方了,夫……傑西卡,」說起她的名字時,他有點結巴,隨即急忙往下說道,「跟卡拉丹比起來,這地方真荒涼。還有那些當地人!我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村婦,在面紗之下衝我們號叫著,還有她們看我們的那種眼神。」
「午安,岳大夫,」她說,「保羅在哪兒?」
傑西卡仔細觀察著他,看到他那上揚的眉梢,一雙杏眼裡黑色的瞳仁,奶油色的皮膚,紫紅色嘴唇周圍一圈彎彎曲曲的細長鬍鬚,瘦削的下頜。她還看見了他兩頰和前額的皺紋,歲月和痛苦在上面留下了印跡。傑西卡深深同情起岳來。
她發現了,不由得抬手撫著面頰。來來往往人們看著棕櫚樹的眼神!她從中看到了嫉妒,仇恨……還有https://m•hetubook•com•com希望。每個人都用複雜的神色瞪著那些樹。
「會有什麼跡象?有異星植物,或者異星動物留下的痕跡?就算有,又有誰能分辨出來?」她轉身重新面對著那道斜坡,「水停了,是因為有什麼東西堵塞了水源,這就是我的想法。」
「我們對這個地方的評價未免太苛刻了,」她說,「這兒既有希望也有危險。香料可以使我們富有,有了這筆巨大的財富,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重塑這個星球。」
傑西卡放下手臂,走到廳門前站了一會,猶豫片刻,走了出去。傑西卡想:我們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吞吞吐吐的,像是在隱瞞著什麼,壓抑著什麼。可她轉念又想:省省吧。毫無疑問,他是個好人。幾度反覆,她又有些猶豫不決起來,幾乎要轉回身,直接和岳面對面,把他隱藏的心事統統挖出來。可那只會讓他感到屈辱,會嚇著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那麼容易被人看透,我應該對朋友更有信心才是。
她再次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把衣內的嘯刃刀緊貼在肌膚上,想著它中途變更的目的。
「恐怕我太愛胡思亂想了。」他說,「每當我……為您感到難過的時候,心裡就直呼您為……嗯,傑西卡了。」
「是挺奇怪的,」他說,「您懷疑是因為某種生命體的緣故嗎?真要是這個原因,岩芯裡總該有些跡象吧?」
「先滲出幾滴水,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他答道。
「那是什麼?」
她以為我在替她擔心!岳眨眨眼,壓住泛起的淚花,心想,我確實替她擔心。當那個黑心腸的哈肯尼男爵達到他的目的時,我會站在他面前,抓住我唯一的機會襲擊他的致命弱點——趁他得意忘形之時幹掉他!
傑西卡又悄悄往屋裡走了一步。
岳的外套皺巴巴的,左肘處一塊白斑,好像剛在白粉牆上靠過。從後邊看,他像一尊乾瘦如柴的雕像,套著一件超大的黑色外套;又像一個正在被人操控著的牽線木偶。似乎只有他那個方方的腦袋上被蘇克學校銀環束在左肩的黑髮,隨著身體的移動輕輕搖擺,還有幾分活氣。
「居然這麼稱呼您,我……」
「你說『哈肯尼』時的語氣。」她答道,「就是公爵在說到這個令人痛恨的名字時,語氣中的怨毒也沒你那麼深。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個人原因這麼恨他們,惠靈頓?」
「我們已經認識六年啦,」她說,「早就不該那麼多禮了——我是指非正式場合。」
「我進去看看保羅不會打擾他吧?」她問。
傑西卡走到他身邊,看著左邊房前岳注意到的地方。那兒長著一排二十多棵棕櫚樹,樹下的地面掃得很乾淨,顯得光禿禿的,一道柵欄把樹與大路隔開。路上往來的人都穿著長袍,傑西卡發覺,在她與這些人之間,一道微弱的光帶懸於空中。這是官邸的屏蔽場。她繼續觀察著往來的人群,不知岳究竟在他們身上發現了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
「惠靈頓,就連你也逃不過貪慾的誘惑嗎?」
「我們的確是在哈肯尼人的迷霧裡,」他說,「也許,我們……」
她突然深吸一口氣:「萊托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的,這些房間比大屋裡其他地方舒服得多。」她轉過身,仔細打量了一遍屋子,然後說,「請原諒,惠靈頓,我想把這一翼再好好查看查看,然後分配房間。」
「是啊。」
沉默中,通風機吹出的陣陣微風撥弄著百葉窗,發出細細的聲音。
「忙起來!不忙的話,惠靈頓,我的時間都上哪兒去了?我是公爵的秘書,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天天都有令人擔憂的新消息……甚至那些他以為我不知道的消息。」她緊閉雙唇,輕聲說,「有時我想,他之所以會選上我,是不是因為我受過的比.吉斯特教育?」
「冷空氣帶出的水份很少,惠靈頓。哈肯尼人在這裡佈下了重重迷霧,背後隱藏著許多秘密,需要進一步調查。另外,這些秘密不一定都與香料有直接聯繫。」
「你會讀心術?」她問道。
傑西卡掃視屋內,沒有發現兒子的蹤跡,但她右手邊有一扇關著房的門,她知道門後是一間小臥室,保羅說過他喜歡那兒。
他轉回身望向窗外:「那些人。」
「岳!岳!岳!」歌謠中這樣唱道,「罪該萬死的岳!」
「我們把童真丟在哪兒了?」岳喃喃地問。
「不會。我給他吃了鎮靜劑。」
「發生過幾場水騷亂,因為有消息說,公爵帶來的人大大增加了這顆星球的人口總量。」她說,「我們正在安裝新的風濾器和沉澱裝置,以保持供耗水量的平衡。知道這一點後,騷亂才平息下來。」
「為什麼水會這麼少?這兒有活火山,有好多說得上名字的能量源,還有極地冰。他們說不能在沙漠中打井,因為有沙暴和沙潮,設備還沒安裝好就被毀了——如果你沒先被沙蟲吃掉的話。他們從來沒在沙漠裡找到過水。但是,惠靈頓,真正奇怪的是他們在盆地和窪地打出的井,你看過那方面的資料嗎?」
岳轉開臉,他想:我要是真能恨他們,而不是愛他們,那該多好啊!傑西卡的神態舉止有許多地方都和他的萬娜很相像。但是,這種想法本身就很殘酷,而且進一步堅定了他的決心。殘忍的哈肯尼人不值得信任。萬娜或許還活著,他必須弄清楚。
「天色真黑。」她說。
一陣難以名狀的不安。她倚在窗沿上,「當然不會,你是我……的朋友。」
他看出來了,傑西卡根本沒在聽他說話。聽到她這麼說,他心中暗想:對啊,為什麼不讓公爵這麼做呢?事實上,她可以讓他做任何事。
「除掉被連根拔起的植物易如反掌,」她說,「尤其是當你把它放在一片充滿敵意的土壤中時。」
她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了那奇怪的語氣,但她心裡掛念著保羅,想著他將在這兒接受全新的、艱苦的訓練——跟他們原來為他設計的生活大相逕庭。
「也許我該對他更有信心些,」她說,「他是個出色https://m.hetubook.com.com的戰略家。」
「我在想,現在公開市場上每十克香料要賣六十二萬宇宙索,這筆財富可以買到不少東西了。」
「部份原因是由於這兒的空氣中缺乏水份。」岳答道。
「惠靈頓,一個以愛相許的秘書會更加安全些,」她問,「你不這麼想嗎?」
她望向右邊窗外的一道斜坡,灰綠色的灌木叢在風中掙扎著。葉片上沾滿了灰,枝幹末端都枯萎了。斜坡頂上懸吊著深黑色的天空,像一片污漬。阿拉吉斯的太陽發出乳白色的光芒,給萬物塗上一層銀色的外衣——像她衣服下面藏著的那把嘯刃刀。
神母啊!岳想,我已經引起她的懷疑了!我必須用上萬娜教我的一切技巧。只有一個解決辦法:盡我所能地講真話!
「不久就會有更多的流血衝突。」她說,「哈肯尼人不會善罷甘休,不是他們死,就是公爵亡。男爵不會忘記公爵是皇室的血親——無論是多遠的遠親,總是血濃於水;而哈肯尼的封號僅僅來自公司的賬本。他內心深處有一股怨毒,因為在柯瑞諾戰役後,有個哈肯尼人因臨戰畏縮而遭到亞崔迪的流放。」
「別為我們擔心,惠靈頓,」傑西卡說,「麻煩是我們的,不是你的。」
「我知道他們的想法。」他說,「他們看著這些樹,然後想:『等於我們一百個人呢。』這就是他們心中所想。」
「嚐起來像肉桂。」
「是啊,我們喪失了很多東西。」她說。
「要對付萊托公爵,單單一個陷阱是不夠的。」他說。這也是真話。
傑西卡跟了過去,朝陰暗的屋子裡看了看。
「但有些人看樹的時候卻滿懷希望。」
長相是隨機的,有多種可能性。但兒子的相貌卻綜合了父母雙方的優點。她思索著,想走到床邊跪下,把兒子摟在懷裡,但岳在場,這麼做不大好。她退出來,輕輕合上房門。
傑西卡又開始說話,替他解了圍。「另外,惠靈頓,公爵實際上是雙重性格的人:一個他愛我至深,有迷人的魅力,詼諧、體貼而……溫柔,擁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而另一個他卻……冷漠,無情,嚴苛而自私,像冬天的寒風般嚴酷無情。他父親塑造的就是這一個他。」她的臉扭曲起來,「要是公爵出生時那老頭就不在了,那該多好!」
她嘆了口氣:「你說得對,確實沒什麼意思。」
「他調整得還好嗎?」
「為我難過?為什麼?」
「我的萬娜也會這麼說。」他喃喃自語道。而這,同樣是真話。他把手放到嘴邊擦了擦嘴,神經質地吞了一口唾液。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差一點就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坦白承認自己在這陰謀中所扮演的秘密角色。
他突然停下來,發覺傑西卡正專注地盯著他。「有什麼不對嗎?」
責備的話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公爵對自己愛妃的感情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毋庸置疑的。只要有可能,公爵的眼睛時時刻刻都盯在她身上,分分秒秒追逐著她的身影。只需留意一下公爵的眼神就會明白,他愛得有多深了。
「您在責備他。」
「您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嗎?」岳說。
「您這是什麼意思?」他發覺自己被她那玩世不恭的語氣吸引住了,他從來沒見過她如此酸澀的表情。
她轉過身,昂首怒目:「『讓』他娶我?可——」
「您應該……讓自己忙碌起來,」他說,「讓自己沒時間注意這些可怕的……」
她笑了,伸出右手,一時擔心他會跪下去:「惠靈頓,別這樣。」
「只是有點太累了。他很興奮。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有哪個十五歲的男孩不這樣呢?」他把門打開,「他就在裡面。」
岳已經回到窗邊,他受不了傑西卡凝視兒子的那種神態。為什麼萬娜就從沒為我生過孩子?他暗自問道,我是大夫,我知道這不是身體方面的原因。難道是因為比.吉斯特的緣故?也許她另有使命?會是什麼呢?她當然愛我,這是肯定的。
「不,」她聳聳肩說,「這裡面有一個很好的政治理由——只要我的公爵保持單身,一些大家族就仍會希望能聯姻結盟。再說……」她嘆了口氣道,「……使用手腕推動人們,讓他們遵從你的意願,這樣做會漸漸使你蔑視人類。這種手腕用在什麼地方,便會使那裡腐壞墮落。如果是我『讓』他……這麼做的,那又怎麼知道他本人的意願如何?我希望他自己做出決定。」
門微敞著,傑西卡走了進去。這間房間四面牆壁都是黃色的,左邊是一把矮小的黑皮沙發和兩個空書架,凸起的一角掛著一隻落滿了灰的長頸水瓶。在她右手邊還有一扇門,那邊立著更多的空書架,還有一張從卡拉丹帶來的桌子和三把椅子。岳大夫站在她正前方的窗戶旁邊,背對著她,正全神貫注於外面的世界。
岳擠出一絲笑容,心想:行了。現在,她會以為我的任何失態都是因為窘迫。只要讓她自以為知道原因,她就不會深究了。
傑西卡走到他身邊站住,「小孩睡覺時無憂無慮的樣子真可愛。」
「我們遠離故土,被人連根拔起,」他說,「這就是我們感到不安的原因。」
她暗笑自己的敏感:我這是想說服誰呢?她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但笑得很苦澀,毫無歡愉之情。「但安全卻是錢買不到的。」她說。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童年簡史》
他加快了語速,一方面是因為他要說的是真心話,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改變話題:「傑西卡,如果我冒昧問一個私人問題,您會不會覺得……我太無禮?」
「可是,這整顆星球就是哈肯尼人的一個陷阱,你必須明白這一點。」
「在這兒,維持人們生命的水只有那麼多。」他說,「大家都知道,在水量有限的情況下,人口增加意味著水價上漲,窮人就死定了。但公爵已經把問題解決了,因此,動盪不安並不一定意味著對我們長時間的敵視。」
「然而,惠靈頓,那正是神秘之處。水找到了,但馬上就枯竭了,然後再也hetubook•com•com看不見一滴水。在那附近再挖井,仍會是同樣的結果:滲出幾滴水,馬上就停了。難道從來沒人覺得奇怪嗎?」
他嘆了口氣。
「家族世仇。」岳喃喃地說。一瞬間,他心頭湧起一股酸澀的怒火。他自己也陷入家族世仇的迷惘中不能自拔,愛妻萬娜因此被殺——也許更糟,正在哈肯尼人手中飽受折磨,直到她丈夫履行了對男爵的承諾。家族世仇使他泥足深陷,而這些人也同樣是這場怨毒悲劇的一部份。可笑的是,如此致命的搏殺將在香料的唯一產地——阿拉吉斯——開花結果,而香料卻是用以延續生命的精華,是健康的保障。
但傑西卡的目光仍舊緊緊盯著窗外。「在這裡,我能嗅出死亡的味道。」她說,「哈瓦特派了整營整營的先遣特工來這兒。外邊那些警衛就是他的人,運貨的也是他的人。可國庫庫存莫名其妙地大幅減少。這麼巨大的下降,只能說明一件事:高層賄賂。」她搖搖頭,「哪裡有瑟菲.哈瓦特,哪裡就有死亡和欺詐。」
「不是貪慾。」
他沒轉身,點點頭,像是在對窗外的什麼人打招呼,心不在焉地說:「你兒子累了,傑西卡,我讓他去隔壁的房間休息。」
「這是阿拉吉斯最讓人不解的奇異之處。」他說。
「我是自願來的。」他答道。同樣,這也是事實。
「對不起,」他說,「我不能談這事。」他睜開眼,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內心的悲痛中。至少,這是真的。
她皺起眉頭,轉過身迷惑地問:「為什麼?」
「什麼理由?」傑西卡問,「此外,空氣中有水份,當然很少,可還是有的。這是當地的主要水源,靠風濾器和凝水裝置來收集。那些水份又是從哪兒來的?」
「也許原因已查明,」他說,「但哈肯尼人封鎖了大量有關阿拉吉斯的資料信息。或許他們有理由把這也封鎖起來。」
他聳聳肩。「無奈。」他瞥了一眼傑西卡,「您還記得第一次吃香料時的感覺嗎?」
「那些樹是椰棗棕櫚。」他說,「一棵棕櫚樹一天需要四十立升水,一個人卻只需要八立升。那麼,一棵棕櫚樹就等於五個人。那兒有二十棵樹——也就是說,一百個人。」
「責備?我是在讚美他。死亡和欺詐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我只是不想自欺欺人,假裝自己不知道他那些手段罷了。」
「但每次吃味道都不一樣,」他說,「它就像生活本身,每一回都呈現出不同的面貌。有人堅持認為,香料的味道因人而異。身體知道哪種東西對它有好處,而香料就會詮釋出那種味道,讓人感到愉悅——但只是些微的欣快|感。它跟生活還有另一個相同之處:決不可能被人工合成。」
「水!」她叫道,「在這兒,無論你轉到哪兒,都會面臨缺水的難題。」

岳聳聳肩。很久以前,他就注意到傑西卡在分辨真話假話方面不如他的萬娜有天份。但只要有可能,他依然盡量在她面前說真話,這是最安全的。
他機械地回應道:「大人要能這麼放鬆該多好!」
保羅躺在一張窄小的帆布床上,一隻手放在薄薄的被單下,另一隻手放在頭上。日光從床邊百葉窗的罅隙間映射進來,照在他的臉上、被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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