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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1

作者:法蘭克.赫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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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沙丘 七

第一卷 沙丘

她不動聲色,點點頭。
「這是否意味著鄧肯成功了?」她問,「弗瑞曼人會成為我們的盟友嗎?」
「我的回答還是『不』。大部份事我都讓你做主,儘管這樣做很不體面。但這次不行。我剛從餐廳來,那兒……」
「這是座骯髒的要塞城市,到處是灰塵。」公爵表示同意,「但我們要改變這一切。」他環顧大廳,「這是舉行活動的公共場所,我剛看了南翼的幾處居住區,那邊要好多了。」他走到傑西卡身邊,撫摸著她的肩膀,欣賞著她的雍容華貴。
梅帕絲倒吸一口涼氣,讓刀落入傑西卡手中。她扯開棕色的衣服,哀號著對傑西卡說:「取走我生命中的水吧!」
傑西卡突然胸口一緊,有點怕起公爵來。自從決定服從皇上的命令以來,他就變成了一個凶狠殘酷、野心十足的人。
屋外大路上傳來一陣奇怪的吆喝聲,不斷重複著:「簌——簌——簌卡!」然後是:「伊庫特——哎!伊庫特——哎!」接著又是:「簌——簌——簌卡!」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尖細而謙卑。
外邊的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傑西卡走到大廳中央,慢慢地轉動身體,上下左右打量著陰影籠罩下的雕塑、牆上的裂紋、以及深深凹下去的窗戶。這座巨大的古式建築使她想起了比.吉斯特學校裡的姐妹廳。只不過姐妹廳給人的感覺是溫暖的,而這兒卻只是黑黝黝的石塊。
傑西卡感到衣服下那把嘯刃刀發出陣陣寒意,想起了比.吉斯特的計劃。剛剛發生的事情也是計劃中的一環。正是因為那個計劃,她才得以在這次致命的危機中化險為夷。「急不得的。」梅帕絲這麼說過,然而,千頭萬緒突然湧上心頭,讓傑西卡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數噸石塊壓在胸前。即使護使團的準備工作和哈瓦特嚴密的佈防都不能排遣這種感覺。
「我會在著陸區的官員餐廳吃,」他說,「得很晚才回來。還有……嗯,我會派一輛警衛車來接保羅,我想讓他出席我們的戰略會議。」
是啊,這一天來到了。
「哎嗨——」梅帕絲嚎了起來,聲音聽上去既痛苦又興奮。她渾身劇烈顫抖著,刀刃也因此顫個不停,閃得屋裡一片刀光。
「那是什麼?」傑西卡問,「今早我們乘車經過大街時聽到過好幾次。」
「我知道很多事,」傑西卡說,「我知道你生過孩子,失去了心愛的人,曾經擔驚受怕,到處躲藏,曾經對別人武力相向,而且還準備更多地使用暴力。是的,我知道很多事。」
「我丈夫跟我講過你的名字,夏杜特。」傑西卡說,「我記得『夏杜特』這個詞是個非常古老的詞彙。」
她把刀收回刀鞘說:「扣上衣服,梅帕絲。」
傑西卡心想:我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但比.吉斯特之道深遠難測,這些話不受她的控制般脫口而出。
「就在這屋裡,看掛在什麼地方合適。」
入口又傳來卸箱子的聲音,傑西卡嘆了口氣。
她想,應該不是仿木的。
傑西卡自己也覺得奇怪,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竟先將這兩樣東西拆開了——牛頭和畫像。她知道,此舉一定有某種象徵意義。自從公爵派人把她從比.吉斯特學校買下來以後,傑西卡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懼,如此缺乏信心。
牛頭和畫像。
「有些還是我自己的血呢,」梅帕絲說,「比剛才您劃的那個小口子淌的血多得多。」
梅帕絲倒退一步,好像準備逃之夭夭。
傑西卡說。她等待著,表面上似乎很放鬆,其實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這正是受過比.吉斯特訓練的人能在戰鬥中擁有強大戰鬥力的原因所在。
它們使她更加心亂如麻。傑西卡打了一個寒顫,抬頭瞟了一眼頭頂那狹窄的天窗。剛過正午,在這個緯度,天空顯得既黑又冷,比卡拉丹溫暖的藍天黑得多。傑西卡的心中湧起一股鄉愁。
為了我們,他想讓這個星球變得安全太平。任何勸諫都是徒勞無益的。傑西卡心想,而我又不能對他使出我的技能。
「這兒的人都確實安全可靠嗎?」
「我該把它們掛在餐廳的哪面牆上?」梅帕絲問。
「這是一場危險的賭博。」她說。
「如您所願,夫人。」梅帕絲說。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說點別的什麼,但卻突然毫無徵兆地一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大門走去。那兒正在卸箱子,他的聲音https://m•hetubook•com•com從那邊傳來,一副盛氣凌人的口氣。他跟僕人說話的時候,一著急就是這種語氣。「傑西卡夫人在大廳裡,馬上去她那兒。」
「別人說,它的意思是『汲水人』。在這種場合下,這名字裡隱含的意思倒挺重要的。看了鄧肯的報告以後,哈瓦特對她評價很高。不過你可能會覺得她不像是幹傭人這一行的。他們覺得她想當傭人,特別是當你的傭人。」
梅帕絲點點頭:「跟傳說的完全一樣。」
「這是棟冷冰冰的房子。」她說。傑西卡望著公爵那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膚(常常讓她聯想起藍色大海邊的橄欖林和金色太陽)。他的灰眼睛裡蒙著一層陰雲,但那張臉卻是獵食動物般的臉:瘦削,稜角分明。
這個地方是舊王朝時代的政府官邸,那時花起錢來多少不像現在這樣謹慎。它早在哈肯尼人到來之前就矗立在這裡了。而哈肯尼人新建的巨大都市卡塞格——一個浮誇、低級的地方——則在此地東北二百公里處。萊托明智地選了阿拉肯作為新政府所在地。阿拉肯這名字聽起來很悅耳,充滿了傳統氣息。而這座城市也較小些,易於清除奸細和防衛。
她一個轉身,看見公爵從拱廊出來,大步走向餐廳。他那身胸前佩著紅色鷹徽的黑色制服看上去又髒又皺。
「我?」
傑西卡轉過身,面對萊托父親的畫像。這是著名畫家阿爾波的作品,當時老公爵正值中年,穿著傳統的鬥牛士外套,一件紫紅色披風從他的左肩披下,映襯著他的臉,使他比真實年齡顯得更年輕些,看上去不比現在的萊托老多少。「他們兩人都有一雙老鷹般敏銳的灰色眼睛。」傑西卡想。她握緊拳頭,把手垂在身側,直愣愣地瞪著畫像。
傑西卡說:「那是製造者……」
「只要有可能,你可以恢復過去的老習慣,在你的房間裡用餐。但在正式場合,我希望你能出席,坐在你該坐的位子上。」
「保羅在哪兒?」他問。
「什麼?」
現在就看她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了。她想。
「跟岳在屋裡什麼地方做功課吧。」
梅帕絲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如果不潔淨身體,見過嘯刃刀的人絕不能活著離開阿拉吉斯。千萬別忘了,夫人。這把嘯刃刀就託給您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現在,一切必須按部就班,走上正軌,急不得的。」她瞟了一眼周圍壘起來的箱子和成堆的貨品,「這兒還有一大堆活兒等著我們呢。」
「這是在你進餐時的胃口和我祖先的尊嚴中間作選擇,我親愛的。」公爵說,「掛在餐廳裡。」
「我……知道你見過血。」傑西卡說。
傑西卡有點猶豫,想問問這個弗瑞曼女人,從她那兒弄點有用的信息。但恢復城堡的秩序似乎更緊迫。水在這兒是衡量財富多寡的主要標識,可她發覺自己仍未適應這種思維模式。
是的,她能行。傑西卡想,這些弗瑞曼人就是這樣,凡事都寧願自己應付。
「老爺!請您聽我說。」
「您以為血跡會讓我覺得不舒服?」梅帕絲問,「我從沙漠來,血我看多了。」
「就聽您的,夫人。」梅帕絲彎下腰,開始清除牛頭上裹著的包裝紙和紙繩,「殺了個老公爵,啊?」她衝牛頭哼哼著。「要不要我叫人來幫你?」傑西卡問。
傑西卡右邊的箱子上靠著一幅公爵父親的肖像畫,包畫用的布條像磨破的飾物般從畫上垂掛下來,還有一縷布條纏在傑西卡的左手上。畫像旁邊放著一個嵌在裝飾板上的黑色牛頭。牛頭活像一座黑色島嶼,浮在包裝紙的海洋中。裝飾板平放在地上,公牛閃閃發光的鼻子直指天花板,彷彿在喘著粗氣,隨時準備跳進泛著回音的大堂。
「別因為弗瑞曼人的外表而對他們產生偏見。」公爵說,「在內心深處,他們十分堅強,富於活力。我想,他們正是我們需要的人。」
公爵笑道:「那好,分配房間吧。得保證我的臥室旁邊要有一個寬敞的辦公區。在這兒,我要處理的文件比卡拉丹多得多。當然還要有一個警衛室。我想就這些了。別為這幢房子的安全操心,哈瓦特的人已經徹底檢查過了。」
可我不是聖母,傑西卡想。隨即便想道:神母啊!她們事先便把這些話像種子一樣撒播在這塊土地上了!這兒真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可怕的地方。
「原來你在這兒啊!」
「還不能確定,」他說,「鄧肯認為,他們想再觀察我們一段時間。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們已經答應在休戰期間不再襲擊我們的外圍村落。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收穫,比預期的還好。哈瓦特告訴我說,弗瑞曼人曾經是哈肯尼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對設施的破壞程度曾是哈肯尼人的高度機密。哈肯尼人可不想讓皇上瞭解他們軍隊的無能。」
梅帕絲走到牛頭邊。「真是頭龐然大物啊,光牛頭就這麼大。」她說著彎下腰,「我得先把這玩藝兒弄乾淨,是嗎?夫人?」
「咱們別再談這個話題了。」他說。
梅帕絲站起身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她說。

多麼遙遠啊,卡拉丹。
她屏住呼吸,止住自己想伸手抱住他的衝動。掛鑰匙——這個行為有一種大事已了的意味。但此時此地與安慰親暱的舉動太不相宜了。「我進來的時候看見屋頂上掛著我們的族旗。」傑西卡說。
送貨人沒進大廳就離開了。
「您認識這東西嗎,夫人?」梅帕絲問。
一下子就從預言轉到實務上來了,傑西卡想。「你自己決定吧,梅帕絲。其實放哪兒都沒多大分別。」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她輕聲說。
這不是她原本想說的話,他想,啊,我親愛的傑西卡,真希望我們倆現在身處他鄉,遠遠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就我們倆,無憂無慮。
「整個城市都讓人感覺很冷。」她說。
「以後一定得教教我,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說,「居然能把煩惱擱在一邊,然後專心於現實,這一定是比.吉斯特的什麼特殊技能吧。」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分析篇:阿拉肯的危機》(比.吉斯特內部館藏,檔案號:AR─八一〇八八五八七)
她突然急著想見兒子,於是開始沿著穹形走廊穿過餐廳走向居住區。快點,再快點!她幾乎跑了起來。
「也許在南翼,」他說,「我好像聽見過岳的聲音,可我沒時間去看他。」他低頭看著傑西卡,猶豫地說,「我到這兒來,只是想把卡拉丹城堡的鑰匙掛在餐廳裡。」
為了設計這些承重牆和黑色懸幔,建築學家一定參考過遠古時代的歷史。傑西卡想。她頭頂的穹形天花板有兩層樓高,上面橫著巨大的梁木。傑西卡相信,這些梁木一定是耗費巨資從外星系運到阿拉吉斯來的。本星系不可能種出可以做梁木的木材——除非這梁木是仿木材料製成的。
那女人又一次怪怪地點了點頭,悄悄抬眼偷看著傑西卡,狡黠地問:「這麼說還有位太太?」
關鍵詞就是……製造者。
傑西卡從刀鞘裡抽出刀來。真亮啊!她把刀尖直指梅帕絲,看到這女人的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恐懼,那種恐懼甚至遠遠超過對死亡的懼怕。難道刀尖上有毒?傑西卡想。她刀尖一挑,在梅帕絲左胸靠上的地方輕輕劃下一道,濃稠的鮮血滲了出來,但立即止住了。超速凝結,傑西卡想,以便保持人體的水份,這是人體變異的結果嗎?
梅帕絲低聲說:「我無意傷害別人,夫人。」
「可它角上落著灰呢。」
「還有,別對我那麼冷淡、那麼彬彬有禮!你得感激我,親愛的,因為我沒正式娶你過門。不然的話,陪我就餐就是你的責任。」
這番話一說出口,傑西卡心裡不由得自豪地笑了起來。聖-奧古斯丁是怎麼說的來著?她問自己。「想控制自己的動作,身體自會是惟命是從;可要說服自己的思想,卻會遇到阻力。」是啊,近來我越來越多地遇到這種阻力,真該找個地方獨自一人靜一靜。
「這是女人的特殊技能。」她說。
傑西卡轉過身,心想:哈瓦特可能已經把這地方劃為安全區了,但還是有點不對勁,我能感覺到。
公爵抬頭看看手錶,「還有件事也許你還得看著點,把我們的所有的鐘錶調成阿拉肯當地時間。我已經派了個技|師去做這件事,他馬上就到。」他一邊把傑西卡前額的一縷頭髮撥到後面,一邊說,「我現在得去著陸區了,載著後備人員的第二艘飛船隨時可能抵達。」
傑西卡注意到她的態度和她所用的詞,突然領悟到了其中深刻的內涵,「身體裡的水和*圖*書」,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水在阿拉吉斯無可替代的重要性。
「沒有,從來沒有過。我是公爵唯一的……伴侶,他繼承人的母親。」
「不。」公爵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她明白,要想讓他改變主意,只能靠自己的特殊技能,公開爭辯是沒用的。可她還是想試試,哪怕只是為了提醒她自己:她寧願公開爭辯,也不會把這些技能使在公爵身上。
「那不是灰塵,梅帕絲,那是老公爵的血。這頭牛要了老公爵的命,事故發生之後幾個小時之內,這對牛角上就被噴了一層透明的定型劑。」
「方言是比.吉斯特的基礎課。」傑西卡答道,「我懂荷坦尼方言、契科布薩語以及所有的狩獵語言。」
「老爺……」她猶豫起來,沒有說下去。
傑西卡轉過身,低頭望去。眼前是一個骨骼粗大、灰白頭髮的女人,穿著一件奴隸們常穿的鬆鬆垮垮的褐色麻袋服,早晨從著陸區來新家的這一路上,不少當地人夾道歡迎他們的到來。和這群人一樣,這個女人滿臉皺紋,看上去乾巴巴的。傑西卡想:「在這顆星球上看到的每一個土著都顯得非常缺水,營養不良。可萊托卻說他們十分堅強、富於活力。還有那些眼睛,深邃無比,純粹的藍色,沒有半點眼白,充滿了神秘感。」傑西卡強迫自己別盯著他們看。
傑西卡想著那個預言。許多世紀以前,比.吉斯特的護使團在這兒播下了傳說的種子。如今,播種的人無疑早就死了,但目的卻終於達到了。那就是:為比.吉斯特未來某一天的某種需要,向這群人灌輸救世主的傳說。
「一個弗瑞曼管家,」傑西卡沉吟著,又把話題扯回夏杜特.梅帕絲,「她應該長著一雙全藍的眼睛吧。」
「那您知道那些古文方言了?」梅帕絲問,眼裡流露出一種奇怪的期待。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反正事已至此,就這樣吧。」她做了兩次深呼吸,澄徹內心。這一套讓身心寧靜的心法得自比.吉斯特的訓練。隨後她問道,「我要分配房間了,需要為您特別預留出幾間來嗎?」
「不用。」
現在知道了。傑西卡想。
在他的注視下,傑西卡輕輕地轉了半個身,側對著公爵。他突然意識到,傑西卡身上沒有什麼地方特別美,但合在一起卻格外引人注目。她有一頭閃亮的青銅色秀髮,鵝蛋形的臉,瞳距稍寬,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像卡拉丹清晨的藍天般清澈明淨;小巧的鼻子,烈焰紅唇。她的身材極好,高挑而苗條,只是略顯瘦削。
「夫人,我……」
本能警告傑西卡,要注意這種不經意的語氣。她說:「那邊那幅老公爵的畫像必須掛到餐廳去,牛頭要掛在畫像正對面的牆上。」
「任何仇恨哈肯尼的人都可靠。你以後甚至可能願意留用大管家夏杜特.梅帕絲。」
「而如果證明我不是的話,它就會成為結果我性命的凶器。」
「弗瑞曼人知道你是比.吉斯特,」他說,「這兒有不少關於比.吉斯特的傳說。」
「不能讓哈瓦特去接船嗎,老爺?你看上去太疲倦了。」
傑西卡伸出右手,決定冒險一博,「梅帕絲,你的刀還未見血就收起來了。」
「謝謝,老爺。」
傑西卡躊躇起來,「按部就班,走上正軌,」這是護使團密語中一句特殊的口號——聖母必將降臨,拯救爾等。
「哦,不!身體裡的水夠缺的了,哪能就那麼噴到空中浪費了。您做得對。」
「我能行,夫人。」
梅帕絲放下了刀,「夫人,長期生活在預言中的人,一旦預言兌現,反而會震驚不已。」
他記得學校裡做雜役的修女說她很瘦,他派去的代理人也是這麼告訴他的。但這種描述太簡單了,完全不足以真正體現她的美麗動人。她將皇室的美麗高雅帶到亞崔迪家族,他很高興保羅繼承了她的優點。
他瞥了一眼父親的畫像,「你準備把它掛在哪兒?」
「您有什麼吩咐,血統尊貴的夫人?」
在她身後,正在清理牛頭包裝的梅帕絲停了下來,m•hetubook.com•com看著傑西卡遠去的身影。「沒錯,她就是那個人。」她嘟囔著,「可憐的人兒啊。」
「親愛的,還有你的舒適,這方面我同樣考慮到了。傭人我已經雇好了,都是本地人,但哈瓦特查過他們的底細——都是弗瑞曼人,會一直幹到我們自己的人忙完其他事為止。」
護使團真是無處不在啊,傑西卡想。
入口處又一次傳來卸貨聲,梅帕絲迅速抓起入鞘的刀,把它藏到傑西卡身上。「只有潔淨者才能看到刀,或者死!」她驚惶地說,「您知道的,夫人!」
「稱我『夫人』就可以了,」傑西卡說,「我不是貴族出身,是萊托公爵買下的姬妾。」
「夫人!」梅帕絲哀求道,她幾乎要跪倒在地了,「如果您能證明您就是那個人,這件武器就會成為呈送給您的禮物。」
「把那些東西掛好後就來拆箱子,」傑西卡說,「門口的那些搬運工裡,有一個人拿著所有的鑰匙,他知道什麼東西該放哪兒。去他那兒取鑰匙和貨單。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到南翼來找我。」
「我還以為你在這可怕的地方迷路了呢。」他說。
梅帕絲還舉著那把刀,彷彿要揮刀上前。
傑西卡想:這個問題暗藏殺機。這弗瑞曼女人要做我的傭人大概就是為了這個——為了問我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可能會使她當場動武,但也可能……會怎樣?她來是想問:這刀意味著什麼。她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在契科布薩語中,她名字的意思是『影子』。而刀,用契科布薩語來說就是『死亡製造者』。她越來越按捺不住了,我必須立即回答。猶豫跟錯誤的答案一樣危險。
傑西卡等待著,身體做好了搏鬥的準備。她本來想說的是「死亡製造者」,然後再加上那句古語。可現在,所有的感官都在警告她:不要按她的本意說下去。她受過最嚴格的訓練,能從肌肉最不引人注目的一絲輕顫中發現危險。
「不過是個賣水的,夫人。您沒必要理會他們,這兒的水箱足足蓄存了五萬升水,總是滿滿的。」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哦,您知道嗎,我在這兒甚至用不著穿蒸餾服。」她咯咯地笑著說,「不|穿蒸餾服都不會死哎!」
「夏杜特,」傑西卡說,「一個弗瑞曼名字?」
「你提到了傳說,想尋找答案。」傑西卡說,「可是,小心你可能會找到的答案,因為這個答案裡蘊含著你無法控制的危險。我知道你有備而來,準備訴諸暴力,緊身胸衣裡還藏著武器。」
她嘆了口氣:「是,老爺。」
這只可能是一樣東西,傑西卡很清楚,它就是傳說中的阿拉吉斯嘯刃刀。從來沒人能把這種刀帶離阿拉吉斯,所以她只在傳聞和隨意的閒聊中聽人說起過。
比.吉斯特姐妹會早就通過護使團播下了孕育著神奇傳說的種子。如今,有了傑西卡夫人和阿拉吉斯,這顆種子終於開花結果了。長期以來,為了保護比.吉斯特成員,她們在已知的宇宙中傳播預言,這種遠見卓識早就令人歎為觀止了。但饒是如此,像阿拉吉斯這樣,預言傳說和事實完全相符的情況卻是前所未見的。在阿拉吉斯,預言式的傳說甚至帶上了具有當地特色的標誌(包括聖母、讚美詩、宗教問答等等),傳說與現實極其完美地嵌合在一起。而且,人們現在已經普遍認識到,傑西卡夫人的潛能是被大大低估了。
「您希望什麼時間用晚膳?」她問。
傑西卡說:「你以為,我,一個知道偉大神母秘密的人,會不知道製造者嗎?」
「你確實有可能讓我血濺當場,儘管這種可能性不大。」傑西卡說,「但是,這麼做所帶來的災難和毀滅是你無法想像的。要知道,有些事比死亡更可怕——尤其是對一個民族而言。」
這是公爵的聲音。
「你寧願我劃得更深些?」
梅帕絲還刀入鞘,「這是一口不定刀,把它放在您身邊。只要離開人體一週,它就會開始分解。這口刀是您的了——沙https://m•hetubook•com•com蟲之牙,終身伴您左右。」
製造者?製造者
「提到它時言詞務須鄭重。」梅帕絲說,「您知道它意味著什麼嗎?」
再一次,公爵對她未知的血統產生了好奇心——也許是某個叛亂家族?或是某個隱姓埋名的皇族後裔?她看上去比皇帝本人的血統更加高貴。
「哈瓦特已經在餐桌上裝好了我們自己的毒素檢測器,」他說,「你房裡也有一個便攜式的。」
到處都是。阿拉肯大廳的一角,攤著一大堆打包裝箱的生活用品。盒子、木箱、板條箱、紙箱,有些已經拆了一半。傑西卡看著身旁亂七八糟的雜物,聽見宇航公會貨船的運貨車又將另一批貨物卸到了入口處。
梅帕絲服從了,但仍在發抖。她用那雙不帶一點眼白的眼睛看著傑西卡,說:「您是我們的人,」她喃喃地說,「您就是那個人。」
梅帕絲一本正經地說:「您希望我先做些什麼?夫人。」
「老爺,」她說,「假如您只是……」
「這我相信。」
「這是嘯刃刀。」她說。
「我知道偉大神母的暗黑力量。」傑西卡說。從梅帕絲的動作和表情中,傑西卡明白了——她的一些小動作出賣了她。「Miseces prejia,」傑西卡用契科布薩語說,「Andral t′re pera!Trada cik buscakri miseces perakri——」
「瑟菲比我還忙。你知道,這個星球上到處都是哈肯尼人的陰謀詭計。此外,我還必須努力說服一些有經驗的香料勘探員別走。你知道,領主變了,他們有權離開。這兒的星球生態學家也允許人們自行選擇去留。這個人是皇上和立法會安插的,是此地專門負責調停接管過程的監察法官,沒辦法收買。大約有八百名熟練工想搭乘運送香料的貨船離開,現在那兒正好有一艘宇航公會的貨船。」
那女人生硬地點點頭說:「人家都叫我夏杜特.梅帕絲,血統尊貴的夫人。您有什麼吩咐嗎?」
「只是血而已,」傑西卡說,「陳年的血跡。現在,去叫幾個人幫忙把這些東西掛起來。那牛頭很沉的。」
慢慢地,梅帕絲把手伸向衣領,取出一把藏在黑色刀鞘中的刀來,黑色的刀柄上留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拿著刀鞘,一手握刀柄,拔出一把乳白色刀鋒的刀,舉了起來。刀鋒雪亮,熠熠生輝。這把刀兩面開刃,和輕劍一樣,刀鋒長約二十厘米。
「你早就預計到了這種……不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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