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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錯誤也一樣糟，難道不是這樣嗎？」謝頓說。

「他們會學到如何流汗。」一名熱閭工喊道，接著響起一陣刺耳的笑聲。

「的確沒錯，」堤沙佛說，「這正是達爾成為能源珍貴產地的原因。這裡的岩漿層比全球各處都更接近地表，所以你得在酷熱之下工作。」

「真熱。」謝頓多此一舉地說。

「你不必記得。」

此時是傍晚時分，上空有一團迷人的昏黃暮光，顯然達爾的燈火很快會紛紛眨眼。溫度適中，街上幾於見不到任何車輛，每個人都在步行。遠處傳來磁浮捷運無休無止的嗡嗡聲，偶爾射來的燈光也不難看見。

這是個傍晚的儀式，用以確定又安穩過了一天，朋友們仍舊身體健康、精神愉快。有一件事很快變得顯而易見，那就是鐸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昏黃的暮色中，她略紅的金髮變得更加鮮紅，在一片黑髮海洋的襯托下（偶爾出現的灰髮是唯一的例外），像一枚金幣閃閃發光地掠過一堆煤炭。

「一六〇〇時。」

謝頓說：「慢著！讓他和我講話。為什麼每個人都排在我面前？」

「已經夠亮了——就這個地方而言。」林德說。他的話講抑揚有致，說得極快，但口氣有點嚴厲。「整體照明保持如此是基於心理因素，太亮的話會在心中將光轉換成熱。要是我們把燈光調亮，即使將溫度降低些，工人的抱怨也會升高。」

林德壓低聲音說：「如果他們任何一個走近，你會發覺他們的味道可不像溫室的花朵。」

他衝過來，以急切而嚴肅的態度審視著謝頓的而孔。鐸絲自然而然站到謝頓前面，林德則站到她的身前，並且吼道：「退下去，熱閭工，注意你的禮貌。」

林德說：「我很樂意帶你們到值得看的地方四處看看。這不是你們心目中的奇觀，你們要知道。」他在對ｍ•hetubｏok•ｃｏｍ.ｃｏm他們三人說話，目光卻固定在鐸絲身上。「不會怎麼舒服，我建議大家脫掉短衫。」

「至於凡納比里夫人，我也同樣準備了一套，希望能合身。」

鐸絲吼了回去：「我想把它脫下，但我的胸部沒法跟你比。」笑聲隨即轉趨友善。

剛開始的時候，謝頓只注意到計算機與機械裝置，包括巨大的輸送管、明滅不定的燈光，以及閃爍的螢光幕。

「懂我的意思了吧？」林德的音量逐漸降低，「那邊有一群人，從他們的樣子看來是C三層的。他們正在喝飲料，沒一個在工作崗位上。」

謝頓望向林德，後者堅決地搖了搖頭：「在他值班時絕對不行。」

「冷嘲熱諷不會令我感到尷尬。」鐸絲說。

鐸絲說：「這裡似乎十分計算機化。我認為整個的運作都能交由計算機負責，這種環境是人工智能的天下。」

「那就脫下你的胸罩，」謝頓說，「我不會舉一根手指阻止你。」

「喔，是的，不過既然人類和計算機一塊工作，計算機錯誤可以較快找出原因，再由人工進行矯正；反之藉著計算機，人為錯誤也能較快修正回來。這就等於說，除非同時出現人為錯誤和計算機錯誤，否則不會發生任何嚴重問題，事實上，這種情況幾乎從未發生過。」

「他們在喝什麼？」鐸絲問道。

不料一名年輕男工向前走來，一雙深陷的眼睛緊緊盯著謝頓，他的臉孔則變作毫無表情的面具。他說：「我認識你，你是那個數學家。」

「你知道一個熟練的C三工人，藉口喝罐飲料可以磨多少時間？而且，我們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只給他們五分鐘時間喝水，並且將每個工人的休息時間錯開，好讓他們不會全部聚成一群，就等於挑起一場叛變。」

「你的班從什麼時候開始，阿www.hetubook.com.com馬瑞爾先生？」謝頓問道。

「完全正確，」林德說，「可是我們不敢冒這個險。如果有任何事情不對勁，我們需要隨時有人在場。一台故障計算機引起的問題，可以影響到兩千公里之外。」

「世事似乎總是如此。」謝頓說完，輕輕笑了一聲。

「噢，不，我沒有懷舊的意思，我不是在說過去的美好時光，我指的是統計數據。」

鐸絲說：「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冒出粗言粗語，我會挺得住。」

謝頓轉頭望向堤沙佛：「你能准我在你那裡見他嗎？」

堤沙佛低聲說道：「不是我，謝頓老爺。是我的妻子，卡西莉婭，她不會接受這種事。」

堤沙佛提供他們兩人的服裝（都是他自己的）十分合身，甚至可以說十分舒適。他們準備好之後，便向堤沙佛夫人告辭，她則帶著仍不以為然卻已放棄努力的神情，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去。

「輕便的衣服，像我穿的這種。袖子很短的短衫、寬鬆的家常褲、寬鬆的內衣褲、短襪、開口的涼鞋。我都為你們準備好了。」

細心的謝頓立刻想到裰服，心中泛起一陣模糊的懊惱。他說：「你說適當的服裝是什麼崽思？」

現在他們正朝那群人走去。這些工人有男有女（達爾似乎多少是個兩性平等社會），不論男女都未穿短衫。女性上身穿戴著一種裝置，勉強可稱為胸罩，但純粹是功能性的。它的功用是撐起乳|房，以增進通風效果，並降低排汗量，可是什麼也遮不住。

堤沙佛說：「你們需要適當的服裝。」堤沙佛夫人則在背後發出一聲明顯的哼聲。

此時升降機停了下來，三人魚貫而出，一陣熱浪立刻撲向他們。

「當然可以，哪裡？」

他們漸漸接近那群人——總共有十一二個。

鐸絲湊近謝頓說：「這樣穿有道理，哈里，我那ｍ•hetｕbｏok•ｃｏm.ｃom裡已經濕透了。」

「我受得了，」謝頓直率地說，「年輕人，你想要做什麼？」

「你或許看過，可是又怎麼樣？」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從未提過。」

「我會跟她談，」謝頓繃著臉說道，「她一定得接受。」

「不知怎麼回事，」鐸絲說．「我就猜到你不會。」她還是讓胸罩留在原處。

「當然，但那是因為我們是管理人員，階級自有它的特權。在外面我們無法保持這麼強的空調，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領的薪水比我還多。事實上，在達爾它是薪資最高的工作，這是我們這裡找得到工人的唯一原因。即使如此，熱閭工還是一直越來越難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我們鑽進熱鍋去吧。」

「幾乎從未發生過，但並非從來沒有過，是嗎？」謝頓說。

整體的光線相當暗淡，不過機件附近都有充足的照明。謝頓抬起頭，望著幾乎全暗的環境說：「為什麼不要亮一點？」

「會令我感到尷尬。」堤沙佛說。

林德瞥了鐸絲一眼，說道：「為你自己舒服，夫人，但這並非強迫性的。」

「通常都不會，但如果真出了問題，會有一些專家從別處趕來，那些懂得計算機的。當然，所有一切都是高度計算機化的。」

謝頓注意到，這些達爾人似乎並非向特定目的地走去。反之，他們像是參加一次漫步遊行，純粹為了樂趣而走。假如達爾果真是個窮區，就像堤沙佛暗示的那樣，則低廉的娛樂或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還有什麼比黃昏漫步更有樂趣，而且更廉價的呢？

然後，由於堤沙佛的臉孔並未軟化，他又補充道：「在我的房間，房租遲早會付給你。而你當時正在上班，不在那棟公寓裡。」

一名自稱漢諾．林德的年輕男子從辦公室走出來，他長得跟堤沙佛十分相像，但謝頓心裡明白，在他習和*圖*書慣幾乎千篇一律的矮小身材、黝黑皮膚、黑色頭髮，以及濃密的八字鬍之前，他無法輕易看出其中的個別差異。

她的胸罩是白色的，沒有襯裡，中間開衩處頗為可觀。

「沒錯，」堤沙佛說，「通常，我都和我的妻子一起散步，她總是如魚得水。在一公里範圍內，任何人的名字、職業，以及互相之間的關係她都曉得。我做不到這點，現在這個時候，和我打招呼的人有一半——我無法告訴你他們的名字。但無論如何，我們絕不能走得太慢，我們必須走到升降機那裡。底下的層級是個忙碌的世界。」

當他們進了往下的升降機後，鐸絲說道：「我想所謂的熱閭，堤沙佛老爺，是利用川陀的地熱來產生蒸汽，以轉動渦輪機來發電的地方。」

「沒關係。」鐸絲說完，便脫下她的短衫。

「那女的現在已經滿胸是汗，」一名女工吼道，「那樣子遮掩起來。」

「噢，並非如此，這裡是利用高效率的大型熱電堆直接產生電力。別問我細節，拜託，我只是個全息電視節目策劃人。事實上，到下面也別向任何人詢問細節。整個東西是個很大的黑盒子，它能夠運作，卻沒人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我想跟你談談。只要一下子，就是現在。」

「是有空調設備，不過這和成本有關。我們利用空調來通風、除濕、降溫，但如果做得太過分，那會用掉太多能量，整個過程就會變得太昂貴。」

「你能在明天一四〇〇時來見我嗎？」

「我不記得你的名字。」

「什麼？」

謝頓說：「他認出我的長相，他知道我的一些事。他不可能只是個普通人，我要在我的房間見他。」

他脫掉短衫，塞進腰帶。堤沙佛也照做不誤，謝頓則只有學樣。

「很好，聽起來不錯。」

「沒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名叫阿馬瑞爾。雨果．阿和*圖*書馬瑞爾。我曾在全息電視上看過你。」

「這實在非常愉快。」

「幾乎沒有，但並非從來沒有。計算機今非昔比，而人也一樣。」

堤沙佛看來非常不高興：「沒這個必要，他只是個熱閭工。」

「那你就不能怪他們，」鐸絲憤憤地說道，「在這種又乾又熱的環境中，人們當然得喝點東西。」

聽到這裡，謝頓再度想起夫銘所說的有關時代正在衰退的那番話。

「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呢？」

謝頓很自然地融入這種毫無目標的閒適步調中，並且感到四周充滿親切的溫暖。當人們擦身而過時，總會互相打個招呼，簡單交談幾句。不同型式、不同粗細的黑色八字鬍到處展現，彷彿是達爾男性的一項必備要件，如同麥曲生兄弟的光頭一樣無處不在。

堤沙佛停在一扇門前，按下訊號鈕。門開了之後，隨即傳出一陣涼風。他喃喃說道：「我們應該可以找到什麼人，帶我們四下參觀一番。他能控制場面，否則凡納比里夫人會被——至少男工就一定會對她冷嘲熱諷。」

「夫人，」林德說，「那可不是——」他想了一會兒，然後聳聳肩，「沒關係，我們過得了關。」

「這裡十分涼爽。」謝頓說。

他舉起雙臂：「熱閭工們，我為你們介紹兩個人。他們是來自外界的訪客——兩位外星人士，兩位學者。他們的世界能源日漸短缺，他們來到這裡，想要看看我們達爾是怎麼做的。他們認為也許能學到些什麼。」

「你提到一種叫心理史學的東西。」

「補充電解質流失的特殊飲料，果汁。」

「謝謝你，」林德說，「我不能保證他們不會——但我必須介紹你們。如果他們誤以為你們兩人是督察員，而且是在我的陪同之下，他們會變得無法無天。督察員應該自己獨立四處探訪，不能有任何管理部門的人在旁監督。」

「何不採用空調設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