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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王國吧，我們仍然與他們沒有任何瓜葛。作為一個科學機構……」

哈定插嘴道：「也不盡然，他只是那個環境的產物罷了。他只懂得一件事情，那就是『槍桿子出政權』。」

「它們不是郡縣，」若綴克大人提醒皮翰納：「它們都已經是王國了。」

「這是上次送來的補給品，不過現在沒剩幾根了。天曉得我們什麼時候還能再獲得補充。」

這時哈定卻故意改變話題：「安納克瑞昂能不能提供我們足夠的鈰元素？我們只剩下幾年的存量了。」

在迎接特使的禮車周圍，前後左右都簇擁著職位較低的官員。整個車隊以遊行般極緩慢的速度開向「全書廣場」，沿途都有許多熱情的民眾夾道歡迎。

「那麼……工業製品呢？」

皮翰納皺起了眉頭，他不會抽煙，因此很討厭煙味。他忍著咳嗽說：「閣下，請告訴我們，您的任務就只是來理清現狀嗎？」

「科學個屁！」若綴克突然以粗話開口罵說：「你這些他媽的名目有個屁用？我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端點星被司密爾諾拿下了！」

「您是指皮翰納博士？對，他是理事會的主席，還是皇帝陛下的欽命代表。」

安瑟姆．浩．若綴克是安納克瑞昂國王派到端點星來的特使，他是普洛瑪的副提督，此外還有半打其他的頭銜。他的名字中間那個「浩」，代表的正是貴族血統。當他到達端點星時，哈定特別親自到太空航站迎接，並且還安排了隆重的外交禮節。

「真是一個奇怪的世界，你們沒有務農的平民嗎？」

「百科全書又不能讓我打勝仗。」若綴克大人皺起了眉頭：「一個完全不事生產的世界，而且十之八九還沒有住人。好吧，你們也許可以用土地來抵付。」

「安納克瑞昂已經不再擁有核能，如果他們還有的話，這位大人就應該知道我在胡扯。因為除了古代的核電廠之外，核能發電早已不用鈰元素做原料了。從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推論，銀河外緣的其他世界也都沒有核能了。至少司密爾諾絕對沒有，否則在他們最近的衝突中，安納克瑞昂不可能贏得大多數的戰役。這點很值得注意，你說對不對？」

「當然啦，這有什麼不尋常嗎？我相信核能的歷史至少有五萬年了，我們為什麼不能用呢？唯一的問題就是鈽的取得有些ｈeｔuboｏk•ｃoｍ.ｃoｍ困難。」

哈定故意將「皇帝陛下直轄」稍微加重了語氣，這似乎令那位特使有點不知所措。他一路上都沒有再開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錯。」

「您這話的意思是……」哈定立刻追問。

「你不想，你不想就算數了嗎？你以為自己是誰？我還要問你，你對他大吹我們的核電廠又是什麼意思？唉，你這樣說，唯一的結果就是讓我們立刻變成軍事目標。」

「不必表現得那麼驚慌，皮翰納博士，這裡的土地絕對夠我們分的。如果一切都能夠按照計畫進行，而你們又充分合作的話，我們也許還能好好安排一下，讓兩位不但沒有任何損失，還可以獲得貴族頭銜，並且獲賜部分領地。我想，兩位應當瞭解我的意思吧？」

「我才不管他們知不知道。」

「端點星幾乎不產任何金屬，所有的金屬都靠進口，所以我們根本沒有任何黃金。除了能夠付你們幾千袋馬鈴薯之外，其他什麼都拿不出來。」

「可是我們得管，我們兩國的戰爭才剛剛結束，他們至今還佔領了我們兩個恆星系統。端點星位於本王國與司密爾諾之間，具有極重要的戰略地位。」

「可是皇帝陛下呢？他怎麼可能坐視不顧？」

縱使哈定萬分不願，仍然依言拿了一根給他。

「你說的這些，司密爾諾知道嗎？」

「我們也不屬於司密爾諾，我們不屬於任何一個郡縣。」

「不，我只是順水推舟，好讓他把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已經不小心說溜了嘴，向我們透露了安納克瑞昂真正的企圖，那就是將端點星據為己有。當然，我可不想讓這種事真正發生。」

若綴克大人走下一層又一層，經過了寫作部、編輯部、出版部、影視部，這才終於說出了他的第一句感想：「這一切都非常有趣，但是對於成年人而言，卻似乎是很奇怪的職業。這種工作有什麼用處？」

這位特使一直以軍人與貴族應有的矜持，接受著群眾的歡呼。

「你難道想提議說……」

哈定注意到，皮翰納對於這個評語竟然無言以對。但是從皮翰納臉上的表情，卻可以看出來他絕對不同意。

「啊，那麼你所謂往昔的地位是什麼啊？」

若綴克大人揚起眉毛：「那你們的領導者……我等一下要和_圖_書跟他碰面的那位？」

當若綴克大人去百科全書大樓進行「視察」的時候，帶著一副茫然的神情聆聽皮翰納的解說。他們經過巨大的資料影片貯藏室與無數的放映室，若綴克大人始終不失禮貌，一直都面帶空洞的微笑，耐心地聽著皮翰納急促的介紹。

這位特使的故事，一直講到晚餐結束還意猶未盡。職位較低的官員一個一個乘機告退，皮翰納與哈定則陪著若綴克走到陽臺，在夏日黃昏的暖和空氣中偷閒片刻。直到這時，他才總算將大敗敵軍星艦的光榮戰果報告結束。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這個需要。我們的人口相當集中，我們必須如此，這是為了百科全書的關係。也許將來有一天，當我們的人口增長到……」

「很簡單，在銀河外緣這一帶，如今的局勢已經有些改變了，你們這顆行星的現狀也變得有點曖昧不明。如果我們能夠對目前的狀況達成一個共識，將會對雙方都有幫助。對了，市長，這種雪茄還有沒有？」

皮翰納忽然在椅背上用力一拍，發出了一聲巨響：「哈定，讓我來說。閣下，我絕對不會付半個破銅板給安納克瑞昂或司密爾諾，也不會為你們的地方性政治或迷你戰爭出任何經費。我告訴你，這裡是免繳賦稅的國立機構。」

車隊終於緩緩開到了全書廣場。

即使哈定對下午與晚間的活動都感到萬分無聊，至少還有一件事情令他很滿意。那就是他注意到皮翰納與若綴克這兩個人，雖然在見面時表現得非常熱絡而且相互尊重，骨子裡卻都極為厭惡對方。

哈定讓椅子恢復四腳著地，將手肘放到膝蓋上，然後說：「現在我們談到問題的癥結了，讓我們說得明白一點吧——端點星今後將要接受你們的保護，所以要向你們進貢，對不對？」

可是若綴克大人卻一點也不為所動，他好整以暇地吐著煙圈，然後說：「皮翰納博士，很好的說法，我相信你還擁有蓋了國璽的特許狀。但是當今實際的局勢又如何？面對司密爾諾，你們要如何自處？你要知道，他們的首都離你們這裡很近，可能還到五十秒差距。此外，別忘了還有高努姆和洛瑞斯。」

「你們有核能？」他半信半疑地問。

「不是進貢，是繳納賦稅。我們保護你們，你們當然要付出合理的代價。」

「我https://m.hetubook.com.com不懂。」

「喔，當然啦，還有這個防衛武力的補給問題。」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然後皮翰納再度試圖說服若綴克大人：「這整個的討論都太離譜了。端點星不能算是一個世界，這裡只是一個科學基地，專門負責編纂偉大的銀河百科全書。天啊，你難道一點都不尊重科學嗎？」

這時他忽然轉身向哈定說：「這座城市就是你們整個的世界？」

「哼——哼——」哈定發出幾聲乾笑。

「國立？安納克瑞昂才是這裡的『國』，皮翰納博士，可是我們不要再『立』了。」

「喔，當然啦！」哈定親切地答道：「此地的人多少都能算是學者，畢竟這裡是皇帝陛下直轄的科學基地，不是一個普通的世界。」

「既然缺乏金屬，我們又怎麼製造機械？」

「是啊……是啊。」若綴克大人停了一下，才心虛地說：「好吧，兩位先生，我們明天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吧。我要告辭了……」

「讓我們談正經事吧，」哈定勸道：「閣下，你們要如何徵收所謂的賦稅？願意接受現物嗎？例如麥子、馬鈴薯、蔬菜、牲畜？」

若綴克大人似乎也早已不願拐彎抹角，立刻單刀直入地說：「因為端點星無法自衛，安納克瑞昂為了自身的安全，必須負起保衛端點星的責任，這個行動的必要性非常明顯。相信你們也瞭解，我們絕對無意干涉內政……」

若綴克大人將雪茄放在鼻端聞了一下，馬上發出高興的笑聲：「織女煙草！你從哪裡弄來的？」

「沒錯，」哈定微笑著說：「不過嚴格地說，應該是我們會變成『軍事行動絕對不能攻擊的目標』。我提出這個問題，你難道不能體會我的用意嗎？這樣便證實了我原來相當懷疑的一件事。」

「你們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幾個人，那些無人居住的土地也許很肥沃。安納克瑞昂的許多貴族們，都希望能夠擴充他們的領地。」

現在這位特使面帶著僵硬的微笑，微微彎下腰來，將手銃從皮套中取出，銃柄朝前遞給哈定。然後哈定也還以相同的禮數，他遞給若綴克大人的手銃還是特地跟別人借來的。這個儀式完成之後，就代表雙方從此建立起友誼與善意。哈定注意到了若綴克的肩處突起，似乎佩戴著什麼隨身武器，卻很謹慎地什麼都沒有說。

「hｅtｕｂｏｏk.ｃoｍ.ｃｏm那又是什麼？」

「請說，」哈定喃喃地答道，同時還點燃了一根長雪茄，那是由織女星系統進口的煙草製成的，他突然想到這種煙草所剩也不多了。然後他就仰靠在椅子上，撐起兩條椅腿來回地搖晃。

當然，這位「尊貴的貴族」並沒有聽出話中的諷刺之意。他若有所思地對哈定說：「五十年前所建立的，嗯，市長，你們這裡一定還有很多未開發的土地，難道從來沒有想到要規劃一下？」

皮翰納說：「我們跟任何郡縣都沒有瓜葛，我們是皇帝陛下的……」

哈定努力提高音量，才能壓過鼎沸的人聲：「此地是一個新的世界，閣下。在我們這個不起眼的行星短得可憐的歷史中，很少有像您這麼尊貴的貴族蒞臨巡視，這就是群眾會如此如癡如狂的原因。」

「可是司密爾諾……」

然後哈定將抽完的雪茄丟掉，抬頭仰望伸展在天際的銀河，喃喃自語道：「他們回歸到了石油與煤炭的時代，對不對？」他還想到了許多事，不過這時都還藏在心裡。

「這就是你們所要的嗎？在端點星廣大無人的土地上建立軍事基地，就這樣而已嗎？」

「當然，」若綴克大人說道：「所有的正式會談，包括簽署檔等等無聊的專業性手續，都要在你們……你們管你們的議會叫什麼？」

皮翰納站了起來，顯得怒氣沖天：「閣下，我是神聖威嚴……」

若綴克大人一面點頭，一面使勁噴出第一口煙。

哈定聽了馬上大笑：「盛產？我們甚至連鐵都不產！您想要黃金？來，看看我們的錢幣。」說著就將一枚硬幣扔了過去。

若綴克大人瞪著他說：「我們要那些鬼東西做什麼？我們自己已經生產過剩了。我指的當然是黃金，如果你們剛好盛產鉻或釩的話，那就更好了。」

「理事會。」皮翰納以冷淡的語氣回答。

這時皮翰納又將矛頭轉向哈定，對他怒吼道：「你跟他大談軍事基地跟貢品，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瘋了不成？」

「博士？如此而已，沒有別的頭銜嗎？他只是一位學者？地位竟然比你這個市長還要高？」

「這麼說來，不用幾句話就可以說完了。百科全書第一號基地的地位仍如往昔一模一樣。」

哈定感到這位大人不斷地在套他的話，不過他的技巧相當拙劣，任誰都可以察覺得出來。因此哈定只是隨和圖書口答道：「沒有——但是，也沒有貴族。」

「哼！」皮翰納帶著怒氣離去，哈定卻只是很有修養地微笑著。

若綴克大人一把抓住那枚硬幣，看了看之後說：「這是什麼做的？鋼嗎？」

「但是我們相信，對我們雙方來說，讓安納克瑞昂在這裡建立一個軍事基地，將會是一項最佳的措施。」

「現在，」若綴克大人興致勃勃地說：「我們該言歸正傳了。」

若綴克大人稍微冷靜了一點，繼續說道：「好吧，皮翰納博士，我知道你尊重皇上的御產，這一點安納克瑞昂的態度也是一樣的，問題是司密爾諾可不這麼想。請你記住一件事，我們才跟皇上簽訂了一個條約，明天我會呈一份副本給你們的理事會。根據這個條約，我們有義務代表皇上維持目前安納克瑞昂郡境內的秩序。我們的責任至為明確，對不對？」

皮翰納嗤之以鼻：「謝謝你的好意了！」

皮翰納立刻倒抽了一口涼氣，接下來就是好幾分鐘的死寂。當若綴克大人再度開口時，語氣竟然變得與先前完全不一樣了。

哈定聽得厭了，遂插口說道：「閣下，請問您究竟有什麼提議？」

「……皇帝陛下的欽命代表。」若綴克大人以尖酸的語氣和著皮翰納的話，然後再接下去：「我卻是安納克瑞昂國王的欽命代表，安納克瑞昂離這裡近多了，皮翰納博士。」

「當然，但是端點星並不屬於安納克瑞昂郡。」

晚餐時的情形卻幾乎與下午完全相反，從頭到尾一直都是若綴克大人在說話。他不厭其煩地敘述著最近安納克瑞昂與鄰邦——新近獨立的司密爾諾王國開戰時，自己擔任營長所立下的彪炳戰功。他滔滔不絕地越說越興奮，連所有的技術性細節也都巨細靡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皮翰納立刻問道。

皮翰納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這只超級大笨驢！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銀河高高地懸在天空，透鏡狀的朦朧從地平線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此處位於銀河的邊緣，因此恆星稀疏，僅有少數幾顆在天際閃爍，與壯麗的銀河根本無法相比。

「真是古怪的名字，反正那些都是明天才應該進行的。不過我想，現在最好先來解決一些會談可能的障礙，我們大家都開誠佈公，好不好？」

「是一個國立科學機構，是神聖威嚴的皇帝陛下直轄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