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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結果，是皮翰納不得不勉強接受了。

葉特．富漢一手撫摸著深紅色的鬍鬚，一面說道：「市長先生，你感覺到了威脅，是不是？」

然後皮翰納繼續說：「『日報』的確試圖在這方面大作文章，我已經叫他們閉嘴了。」

於是他以冰冷的語氣說：「本理事會有沒有想到過，端點星除了負責編纂百科全書之外，是否還可能有其他的意義？」

然後他微笑著對坐在另一頭的哈定說：「關於這件消息的詳細內容，我已經告知『端點市日報』了。」

哈定聽了暗自感到好笑，這一切似乎都很明顯。皮翰納所以會允許他來參加這場「盛會」，就是要藉機在他面前誇耀這個消息。

「到了五十周年慶那一天，」法拉繼續不疾不徐地說：「謝頓穹窿將會開啟，你們有沒有想過裡面是什麼？」

「各位，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一樁事？」

「一個月以後，我們將要慶祝基地五十周年紀念。」這是法拉一貫的說話技巧，他可以將最普通的事情，說得彷彿暗藏玄機。

坐在哈定左邊的理事是湯瑪茲．瑟特與裘德．法拉，右邊的是盧定．克瑞斯特與葉特．富漢，而主席就是皮翰納博士。哈定當然與在座的所有理事都相熟，但是他們在這個場合中，卻好像都故意端起一點特別的架子。

克瑞斯特站起來說：「你說這些瘋瘋癲癲的話，我實在不知道你居心何在。市長先生，你根本沒有提出任何建設性的意見。主席，我現在提出動議：市長的發言全都不要列入紀錄，讓我們從剛才被他打斷的地方繼續討論。」

他盡力回憶以前所學的心理學理論，從那些殘存的知識中，他一開始就捕捉到了一個想法。

「這沒有什麼關係，」皮翰納回嘴道：「我們這些人仍是科學家。」

「去你媽的鬼任務！ｈｅtuｂook.ｃoｍ.ｃom」哈定也開始咆哮：「五十年前或許如此，現在卻已經是新的一代了。」

他想了一想，然後又加了一句：「並且，還發出了幾近叛國的言論。」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再聽下去，他已經發現了一個重要的新方向，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這個方向發展。縱使目前他只掌握了一點蛛絲馬跡，但是卻也足夠了。

「現在給我聽好，我們其實已有兩個月的緩衝期。能夠爭取到這點時間，主要是因為我故意製造了假象，讓安納克瑞昂以為我們擁有核武器。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是我胡謅的，我們雖然擁有核能，卻只能提供商業用途，而且簡直他媽的少得可憐。對方很快就會發現這個真相，如果以為他們開得起這個玩笑，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什麼事？」皮翰納不悅地問道。

皮翰納回答他說：「哈定，我無法想像基地除了百科全書之外，還能有什麼其他的目標。」

哈定卻反問道：「這就算是對我的答覆嗎？」

「我很榮幸有這個機會，向理事會報告下列事項：我在前幾天接到了一個重要的通知——帝國的總理大臣道爾文大人，將在兩星期之後蒞臨端點星。我們可以樂觀地期待，只要他向皇帝陛下稟報了這裡的情況，我們與安納克瑞昂的緊張關係，就會立刻獲得改善。」

瑟特又加了一句：「他根本不能體會這一點。此外，建立武裝就需要動員，就得抽調百科全書的重要工作人員，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不能發生。」

這卻讓哈定逮到機會，他立刻大作文章：「哈！你們說夠了嗎？那只是你自己的幻想罷，不是嗎？你們這班人，正好是整個銀河數千年錯誤的縮影。你們準備在這裡蹲幾個世紀，光是為了整理上個千年科學家的工作，這算是哪門子科ｍ•heｔuｂｏｏｋ.cｏｍ•ｃoｍ學？你們有沒有想過繼續研究發展、改良並拓延既有的知識？根本沒有！你們以抱殘守缺為滿足，整個銀河都是如此，天曉得這種現象已經有多久了。銀河外緣為什麼會發生叛亂，各方的聯繫為什麼會中斷，小規模戰爭為什麼永無休止，整個星域為什麼都失去核能，返回到原始的化學能科技，這就是真正的原因。」

哈定意猶未盡，繼續吼道：「如果你們問我有什麼看法，我會說銀河帝國就要滅亡啦！」

「且慢，我的話還沒說完。」哈定已經進入狀況，他就喜歡這種氣氛：「把總理大臣拖下水是不錯的主意，但是如果能弄來幾枚超級核彈才真的妙。我們已經浪費了兩個月，各位理事，可能不會有另外兩個月再讓我們浪費了。你們打算怎麼做呢？」

在會議開頭的無聊例行程式中，哈定一直都在假寐。直到皮翰納舉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準備開始進入正題時，哈定才即時恢復清醒。接著，他就聽見皮翰納開始發言：

「這很明顯，」他陳述著自己的意見：「哈定市長是一位很精明的政治人物，市長不可能不知道，皇上絕對不會允許直接的權益受到侵害。」

此時他的話就被眾人的呼喊聲打斷了。

「哈定市長……」

「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這時，哈定在理事會中敬陪末座，窮極無聊地想著，為什麼優秀的科學家全都是九流的行政人員？也許是因為他們所受的訓練，專門是為了處理彈性較少的自然現象，因而從來不懂得如何應付善變的人心。

「我想你的意思是說正好不是時候？」富漢低聲抱怨：「我們現在需要煩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非常正確，」皮翰納當然也同意：「百科全書第一——永遠如此。」

法拉轉身問哈定說：「你不是曾和-圖-書在艾魯雲門下攻讀心理學嗎？」

「我可不相信，還有什麼比哈里．謝頓的資訊更重要的事。」法拉的語調變得越來越權威，哈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想不通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因此之故，當哈定向皮翰納建議，認為市長也應該參加百科全書理事會的會議，「日報」也就很「湊巧」地開始鼓吹同樣的主張。後來，還因此召開了基地有史以來首度的群眾大會，一致要求市政府應該在「最高領導機構」中佔有一席之地。

這點也實在不足為奇，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

這回輪到盧定．克瑞斯特發言，他的長鼻子都已經氣得起了皺紋。他說：「如果你想提議將基地武裝起來，我可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贊成，因為這就代表我們一腳跨進了政治圈。市長先生，我們這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科學基地。」

皮翰納答道：「我不知道，只是應景的東西吧，也許是一段發表祝賀詞的影像之類的。我認為，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強調穹窿的重要性，雖然『日報』……」然後他瞪了哈定一眼，哈定則回敬他一個鬼臉。

然後他終於停下來，坐下來調勻呼吸。有兩三個人同時搶著回答他的問題，但是他根本沒有注意聽。

心理學就是其中的關鍵，這一點他十分肯定。

而這代表著什麼呢？

前些日子，哈定對皮翰納否認他擁有「端點市日報」，表面上是說了實話，但事實卻沒有那麼單純。當初在宣導將端點星組織成自治市的運動中，哈定始終是這個運動的領導人物。然後在端點市政府成立之後，他又順理成章地當選為首任市長。所以，雖然哈定的名下沒有半點「日報」的股份，他卻以間接的手段控制著其中的百分之六十。

對於哈定提出的問題，湯瑪茲．瑟特首先發言。他在發表hetｕｂooｋ.ｃｏm.ｃoｍ正式的談話時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用第三人稱來稱呼對方。

哈定以十分嚮往的口氣回答：「是的，但是我卻沒有讀完，因為後來我對理論感到厭倦。我原來想要成為一名心理工程師，但是此地缺乏足夠的條件與設備。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轉而研究政治。事實上，這兩者可說是殊途同歸。」

因此哈定故作鎮靜地說：「請各位不要打馬虎眼，你們認為道爾文大人是來做什麼的？」

「哦，」法拉接了下去：「但是也許你猜錯了呢？你有沒有想到過——」

這時裘德．法拉準備做第一次發言。在此之前，即使剛才討論進行到最熱烈的時候，他也完全沒有插嘴。但是現在他一旦開口，低沉的聲音就重重地敲擊著每個人的耳膜，重得像他三百磅的身軀一樣。

法拉說完之後，會議桌上彌漫了一種迷惑的氣氛。過了一會兒，皮翰納先乾咳了一聲，然後對大家說：「好吧，我姑且不予置評。心理學是一門偉大的科學，但是現在這裡並沒有心理學家，我想，我們無法做出任何確定的結論。」

「老天啊！」哈定感到煩透了：「這算是哪門子？每隔一會兒就有人提起『皇帝陛下』啦，『帝國』啦，好像是念什麼咒一樣。別忘了，皇上遠在幾千秒差距之外，我很懷疑他會對我們有一丁點的關心，即使他真的關心又能如何？過去這個星域的確時刻都有皇家艦隊巡弋，不過現在卻是那四個王國的勢力範圍了，而安納克瑞昂正是四王國之首。聽我說，我們要拿槍炮自衛，耍嘴皮子沒有用的。

「為什麼？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皇上又會如何處置呢？」哈定問道。

「我指的不是基地，我是說『端點星』。恐怕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在這個行星上有百萬的居民，直接參與百科全書工作的卻只有十五萬hetubook.com.com人。對於我們其他人而言，這裡不是什麼基地，而是我們的『家』。我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銀河百科全書與我們的家園、農莊或工廠比起來，這套書對我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意義。我們要起來保衛……」

在會議接下來的討論中，雖然又回到了帝國總理大臣這個議題上，哈定卻都沒有再發一言。

「是的！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要說……」

這句話引起了其他人的反感，皮翰納說：「你不遵守議事規則。」

哈定在心中咒罵著，這些理事的腦袋，似乎都被百科全書搞壞了。

「幾乎沒有。」他露出了虔敬的神態說：「皇帝陛下……」

「那又怎麼樣？」

「百科全書第一！」克瑞斯特義正辭嚴地吼道：「我們必須完成這項神聖的任務。」

哈定很謹慎地回答他說：「我不知道。」

像謝頓這樣偉大的心理學家，應該已經分析出了人類的七情六慾與本能反應，讓他足以廣泛地預測未來歷史的大趨勢。

「別急著下結論，我還想再問一個問題。除了這個外交手段——它究竟有沒有用還很難說——我們面對安納克瑞昂如此的威脅，到底有沒有做出任何具體的因應措施？」

「那麼，你認為穹窿裡面藏著什麼？」

他暫停了一下，將一根手指放在又小又圓的鼻頭上：「穹窿可能開啟得正是時候。」

「事實上，」法拉繼續以愉悅的口氣說：「你們似乎都忘記了，謝頓是現代最偉大的心理學家，同時也是我們這個基地的創始人。我有一個很合理的假設——謝頓生前已經運用他所創立的科學，推算出了不久之後可能的歷史軌跡。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再強調一遍，事實上這極有可能，那他一定也想出了警告我們的方法，也許還為我們準備了錦囊妙計。他極為重視百科全書這項計畫，這點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