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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的確有這樣的說法。」裴洛拉特說：「在帝國時代，許多人都對所謂的『天狼假說』相當熱中。」

「是的，你沒有使用重力推進降落，可是我卻用了。我猜你會來到這個首府，所以我就直接下來，那時你正在——」康普用手指在半空畫了一段螺線，表示對方是循著定向波束降落的。

「沒錯！但是我認為值得這樣做。如果始終只有我們兩人私下討論這個問題，結果可能導致我們受到精神控制，或者記憶全部被抹除。反之，假如我將整件事情告訴市長——她跟我父親很熟，你知道的，家父和我都是來自司密爾諾的移民，而市長的祖母——」

「是啊，是啊，」崔維茲用很不耐煩的口氣說：「再往前追溯幾代，你的祖先就能追溯到天狼星區，你跟每一個認識的人都講過這些事。言歸正傳吧，康普！」

「首先我要告訴你，葛蘭——」

「不存在？」裴洛拉特臉上毫無表情，這代表他又準備要堅持到底。「你的意思是說，人類這個物種的發源地並不存在？」

「我想要彌補這一切，彌補我的無心之失對你所造成的傷害——真的是無心之失。」

「那只是最壞的結果，我當初指望的卻是最好的結果。」他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小的汗珠，對於崔維茲始終不變的冷嘲熱諷，他似乎一直在咬緊牙關忍耐。

康普突然不太客氣地頂了一句：「說得倒很容易——你這是後見之明。」

「我故意裝成是在聽笑話，才能掩飾心中極度的不安。聽我說，讓我們先坐到牆旁邊去，雖然這個地方很冷清，也難免會有一兩個人進來，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注目。」

康普一臉受挫的表情。「我告訴你——」

三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過了好一陣子之後，康普才感到有必要再強調一遍，於是他說：「我告訴你們，地球已經不存在了，沒有必要再去尋找。」

康普舉起雙手，兩隻手掌彼此相對。「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請相信我——」然後他立刻猜到了對方會如何回應，趕緊改口道：「你也可以不必相信，這沒有什麼關係，反正我說的是實話。我比你們早幾個小時抵達這個行星，已經乘機做過一些調查。今天是賽協爾的特殊日子，不知道基於什麼傳統，今天是他們的沉思日，幾乎每個人都待在家裡——或者說應該都待在家裡。你可以看到這裡門可羅雀，總不至於每天和*圖*書都這樣吧。」

「天曉得——」崔維茲仍然用冷漠的口氣說：「你可真好心啊！可是你並未回答我原先的問題，你究竟是如何到這裡來的？怎麼剛好會跟我在同一個行星上？」

崔維茲說話的時候，康普的手一直僵在那裡，直到這會兒才縮了回去，他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過去始終洋溢在他身上的那種自信神情，如今已沒了蹤影，這使他看來不到三十四歲，並且顯得有些憂鬱。「我會解釋的，」他說：「可是一定要讓我從頭說起！」

於是崔維茲說：「裴洛拉特博士好像很想聽你說話，我願意接受他的意見，不過你最好長話短說。今天也許是我發脾氣的好日子，既然每個人都關在家裡沉思，我製造的騷動可能不會引來執法者。明天我的運氣大概沒這麼好，何必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裴洛拉特輪流望著這兩個人，長臉稍微繃緊了一點。他說：「這是怎麼回事，葛蘭？我們跑到這麼遠的世界來，你卻立刻碰到了熟人？」

「慢著，詹諾夫，」崔維茲打斷他的話。「告訴我，康普，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

「所以你就深藏不露，因而能夠安然無恙？可是你卻沒有瞞著布拉諾市長，對吧？這樣做難道就不冒險嗎？」

康普說：「可是地球並不存在啊，你們竟然不知道嗎？」

「你所謂的『如何』是什麼意思？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我的祖先可以上溯到天狼星區，我不得不再重複一遍，希望你不會感到厭煩。那裡的人對於地球的事情所知甚詳，因為地球就在那個星區，也就是說它並非基地聯邦的一部分，因此端點星上的人顯然懶得過問。可是無論如何，地球的確是在那裡。」

「而且，」崔維茲補充道：「在那個世界上，我可能會找到更多第二基地的線索——只是可能而已。」

「真可惜，當初布拉諾打算逮捕我的時候，你那著名的直覺卻突然失靈了。」

「看在宇宙所有黑洞份上，千萬別去尋找第二基地。她不會在乎你是否將因此喪命，可是我卻在乎！我感覺應該為這件事負責，所以我在乎。」

「裴洛拉特和我正在尋找地球，就是某些人推測為人類故鄉的那顆行星。對不對，詹諾夫？」

他將一隻手臂放在椅背上，轉身面對崔維茲，然後改用輕鬆的口氣說：「你令我感到不安，令我相信第二基地的確存在，害得我不知和*圖*書如何是好。想想看，假使他們果真存在，那會有什麼樣的嚴重後果，難道他們不會設法對付你嗎？不會除去你這個心腹大患嗎？如果我表現得像是相信了你的話，我可能也會被一併解決，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端點星議員曼恩．李．康普向崔維茲伸出右手，不過表情看來有些猶豫。

「我想她的確有，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把你當成釣餌投了出去。」

「你冒著被賽協爾政府逮捕的危險？」

裴洛拉特點了點頭，接口道：「對，這是一項純科學性的研究，也是我長久以來的興趣。」

「教我怎麼看得出來？連你自己也沒有看出來。」

「她猜得多準啊！」

「那你到這裡來找我，又是什麼意思？既然你也有點後見之明的話。」

康普陡然煞住腳步，站在原處愣了半天，又用遲疑的目光望了裴洛拉特一眼，這才終於低聲說道：「我能不能有機會說幾句話？做一番解釋？你願意聽嗎？」

「而你竟然趕在我之前抵達這座城市？」

「如果我當初知道她獲悉了我的意見，那我就能預見這一切。」

「我不知道，我無法猜測，我壓根也沒想到她會計劃逮捕你，然後把你逐出端點星。」

「我當然想到過，我曾經想，乾脆向她報告說我把你跟丟了。可是她絕不會相信我的，對不對？而且這樣一來，我就不知道會有多久無法回到端點星。我跟你不一樣，崔維茲，我不是那種無牽無掛、逍遙自在的人，端點星上有我的妻子——她現在懷有身孕，我希望盡快回到她身邊。你可以只為自己著想，可是我卻不能。此外，我來也是為了要警告你。謝頓在上，我一直想要說，可是你始終不肯聽，不停地在說些別的事情。」

「我只瞭解你是個懦夫。」

「不幸的是它被固定住了，如果我把它取下來的話，太空船就會報廢！至少，我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取下。因此她始終都能知道我的下落，也就等於一直都知道你的行蹤。」

康普一本正經地說：「老兄，省省這些戲劇性的台詞吧。崔維茲，你是一根避雷針！你被送出端點星，是為了要吸引第二基地的注意——如果真有第二基地的話。我的直覺並不限於超空間競逐，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真正的打算。如果你試圖尋找第二基地，他們會知曉你的企圖，必定會對你採取行動。假如他們真的這樣做，很可能會暴露行和-圖-書藏，而一旦他們曝光，布拉諾市長就會立刻舉兵攻打他們。」

「首先我要告訴你，崔維茲，你的確完全說服了我，使我相信你的說法——」

「跟你一模一樣，是那個老太婆——布拉諾市長——撥給我使用的。」

康普搖了搖頭。「這沒什麼神秘，我有一艘和你一模一樣的太空船，上面還有台同型的電腦。你知道我擁有一種本事，能夠猜中船艦經過超空間躍遷之後，會朝哪個方向前進。通常我不能猜得很準，平均三次有兩次是錯的，可是有那種電腦幫忙，我的表現就好得多了。此外，你在開始的時候遲疑了一陣子，這給了我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能夠算出你進入超空間時的方位與速率。我將這些資料——連同我自己的直覺做出的外推——一起輸進電腦，其他的工作就全部由電腦負責。」

康普愣了一會兒，然後才說：「尋找地球？可是為什麼呢？」

「假如你無法跟得上我呢？那樣她就沒辦法知道我身在何處了，你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既然你這麼說，那請動尊口吧，我會耐著性子聽一會兒。」

「而現在，直覺又告訴你說她打算進攻第二基地，她才沒有這個膽子呢。」

他終於轉過頭來面對康普，同時伸手梳了梳頭髮，結果卻把一頭鬈發弄得更亂了。「你，給我聽好，我的確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你可以在銀河任何一個世界上，為什麼剛好會在此地？為什麼又剛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另一項工作？」

於是三個人緩緩跨過大廳。此時康普又開始露出笑容，不過仍舊跟崔維茲保持一臂之遙，不敢靠近他的身邊。

「而你並未把這個高明的計劃先告訴我，對不對？」

「好吧，我終於讓她聽進去了。只要我能利用你的論證，說服市長相信潛伏的危險的確存在，聯邦也許就會採取某些行動，如今我們已經不像騾出現時那般無助。這個危險的訊息至少能散播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樣我們兩人就不會特別危險。」

「別緊張，教授，」康普說：「剛才我已經領教過了。他們在某些方面比我們進步，這個世界很注重小地方的享受。」

「那又怎麼樣？」

等到他們坐定之後，才發現椅座竟然會隨著體重凹陷，重塑成各人臀部的形狀。裴洛拉特嚇得差點跳起來。

「我好感動喔，」崔維茲冷冰冰地說：「不過你是白操心了，此時和圖書此刻，我手頭上剛巧有另一項工作。」

裴洛拉特仍然毫不動搖。「有許多的傳說——」

「為了研究啊。」裴洛拉特說：「理論上，人類是從低等生命演化而來的，地球就是演化出人類的那個世界。其他的世界卻不是這樣，全都是演化成功的人類由天而降。這種獨特性一定非常值得研究。」

「經由超空間？在我做了一連串躍遷之後？」

崔維茲下定決心不為所動，他繼續追問道：「你又是怎樣弄到一艘同樣型號的太空船？」

崔維茲用嚴厲的目光瞪著那隻手，卻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將臉撇向一旁，好像對著某個隱形人說話：「我明白不應該攪擾異邦行星的平靜，否則會害得自己身繫囹圄，但是如果這個人向前再走一步，我可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我猜，你一路上都很忠實地向她回報，還是你對市長也敢陽奉陰違？」

「這個嘛——」康普綻現出可愛的笑容，誰也無法否認那是個很迷人的表情，連崔維茲幾乎都要對他產生好感。「我並非永遠都是個懦夫。」

裴洛拉特點了點頭。「我本來也在奇怪，這裡怎麼會如此冷清。」然後他湊到崔維茲的耳旁，細聲說道：「為什麼不准他說話呢，葛蘭？他看起來好淒慘，可憐的傢伙，他也許只是想道歉。你不給他這個機會，似乎有點不大公平。」

裴洛拉特說：「假如我告訴你，我知道銀河中有許多不同的行星，附近星空的居民都將之稱為地球——或者過去曾經這樣稱呼——你又怎麼說？」

「匹夫之勇又有什麼用處？」康普的語氣十分誠摯，一對藍眼珠射出義憤的怒火。「這種組織有能力重塑我們的心靈與情感，你我難道有能力抗衡嗎？我們若是想要和他們對抗，頭一件事就是不能讓搜集到的情報曝光。」

崔維茲用諷刺的口吻說：「寧願危及基地而換取自身的安全，真是愛國的最佳表現。」

「喔，我不是這個意思。當然啦，地球曾經存在過，這點毫無疑問。可是現在卻沒有什麼地球了，那個住人的地球已經不存在，早就消失了！」

「天狼星區的人當然會如此宣稱。」裴洛拉特仍然不為所動。

「你突然對我如此關懷，我實在不敢相信。你又能警告我什麼？對我而言，你似乎才是唯一應該提防的東西。你出賣過我，現在又跟蹤我到這裡來，準備再出賣我一次。除你之外，根本不會有其他人想要害我。和_圖_書」

「我對你完全開誠佈公，我的任務就是要跟蹤你。市長想要知道你到哪裡去，還有你打算做些什麼。」

「為什麼？」

康普用很不自然的聲音說：「聽著，如果你想揍我一頓，那就來吧，我根本不會出手招架，懂了嗎？動手吧，打我啊——但你一定要聽我說！」

「所以呢？」

崔維茲迅速四下望了望。「在這裡？你真想在這裡談嗎？在這個公共場所？你要我在聽煩了你的謊言之後，當場把你打得趴下？」

「沒有，我沒有說，我為這件事感到十分抱歉，崔維茲。市長命令我不要說。她想弄清楚你所知道的一切。她說像你這種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意見被他人轉述，立刻就會三緘其口。」

崔維茲卻插嘴道：「告訴我們地球發生了什麼變故，你說上面已經不再有人居住，為什麼會這樣？」

「你掩飾得可真好。我當初真以為你把它當成笑話。」

「由於放射性，整個行星表面都具有放射性，可能是由於核反應失控，或者是源自一場核爆——我不太確定。總之，現在上面不可能有任何生命。」

崔維茲兩眼緊緊盯住康普，卻故意稍微轉過身來，表示他是在跟裴洛拉特講話。他說：「這個人類——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的外形判斷——曾經是我在端點星上的朋友。我對朋友一律以誠相待，因此毫不保留地信任他，什麼事都跟他說，其中有些想法也許並不適合公開發表。結果，他顯然將我的話一五一十轉述給有關當局，卻又懶得告訴我他這麼做了。由於這個緣故，我一步步鑽進一個設計好的圈套，害得我如今遭到放逐。而現在這個人類——竟然還希望我把他當成朋友。」

康普以激動的口氣說：「那可不是什麼『假說』，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她是在等待適當的政治時機，等我的議員身份無法保護我的時候。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請稱呼本人崔維茲，我的名字不是給你這種人叫的。」

「不過我講的是真正的地球，」康普說：「在整個銀河中，天狼星區是最早有人居住的區域，這一點每個人都知道。」

「我的確照實回報了，事實上我毫無選擇。她在我的太空船上裝了超波中繼器，他們以為我不會發現，然而還是瞞不過我。」

康普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太簡單了，我是跟蹤你來的！」

康普頓時漲紅了臉，喃喃說道：「你也知道，直覺不是永遠都靈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