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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在身後摸索著，妙麗將那件滑溜溜的衣服塞進他沒拿魔杖的手裡。哈利費勁地把衣服披在身上，低聲說了聲「吶剋斯」，熄滅了魔杖的亮光，然後繼續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他繃緊了所有的神經，知道隨時都可能被人發現，隨時都可能聽到一個冰冷而清晰的聲音，看到一道耀眼的綠光。

「我有個難題，賽佛勒斯。」佛地魔輕聲說。

強烈的怒火像釘子一樣刺進哈利的腦袋，他把拳頭塞進了嘴裡，免得自己疼得叫出聲來。他閉上眼睛，突然他變成了佛地魔，正盯著石內卜那張慘白的臉。

佛地魔站了起來。哈利可以看見他了，看見他那雙紅眼睛，那張扁扁的、蛇一般的臉，還有他在昏暗中閃爍的蒼白微光。

「我——我回答不上來，主人。」

「主人，那當然不可能有問題——？」

「海格！」

就在這時，一隻銀兔、一頭公豬和一隻狐狸從哈利、榮恩和妙麗的頭頂上飛過。面對這些逼近的靈物，催狂魔紛紛後退。又有三個人從黑暗中出現了，站在他們身邊，伸手舉著魔杖，繼續給護法施著魔法：那是露娜、爾尼和西莫。

她剛才把榮恩施到了一幅掛毯後面，兩人似乎扭在一起。哈利一時沒明白過來，以為他倆又在擁抱，接著看見妙麗在拚命阻攔榮恩，不讓他跑去追派西。

「渾拚柳，」哈利說，「快走！」

「主人？」石內卜說。

「我們走！」哈利大喊一聲，他和榮恩、妙麗用隱形斗篷緊緊裹住身體，埋著腦袋從格鬥者們中間朝著通向門廳的大理石樓梯頂衝去，腳踩在疙瘩藤的黏液裡直打滑。

「幻形石板！」妙麗用魔杖指著掛毯大叫，隨著嘭嘭兩聲難聽的巨響，掛毯變成了石頭，追他們的兩個食死人撞在上面不省人事。

空氣裡充斥著驚恐的尖叫，那些戰鬥者，不管是食死人還是霍格華茲師生，紛紛四下逃竄，一道道紅光、綠光射到逼上前來的怪物們中間。它們發著抖，用後腿站立起來，比剛才更嚇人的。

跩哥在上面的樓梯平台上央求著一個蒙麵食死人。他們三個跑過時，哈利把食死人擊昏了。馬份高興地轉臉尋找他的救命恩人，榮恩從隱形斗篷下給了他一拳。馬份仰面摔倒在食死人身上，嘴裡流血，神情十分困惑。

「別！」榮恩大喊一聲，抓住妙麗舉起魔杖的手，「別把他擊昏，他會壓塌半個城堡——」

「不，」佛地魔說道，「我只施了我平常的魔杖。我是高超的，但這根魔杖……不。它沒有顯示出它應該顯示的奇蹟。這根魔杖和我多年前從奧利凡德手裡買的那根魔杖相比，我感覺不到有什麼差別。」

「海格，回來！」

「我給我那些食死人的指令非常明確。活捉波特。殺死他的朋友——越多越好——但不許殺死他。」

「快跑！」哈利大吼一聲。兩個巨人扭作一團，黑夜裡充斥著可怕的喊叫聲和重擊聲。哈利抓住妙麗的手奔下台階，衝進操場，榮恩殿後。哈利仍沒有放棄尋找和拯救海格的希望，他飛快地朝禁忌森林跑去，可是剛跑到一半，他們又被迫停住了。

「主人。」一個絶望而沙啞的聲音說。他轉過身，魯休斯．馬份坐在最黑暗的角落裡，一身破衣爛衫，臉上留著上次他在男孩逃跑後受到懲罰的痕跡，一隻眼睛腫著，還不能睜開。「主人……求求您……我兒子……」

他把妙麗推上前，讓她和榮恩一起走，自己俯身拽住弗雷的胳肢窩。派西明白了哈利的意圖，便不再緊貼在遺體上，也出手相助。他們貓著腰躲避著從操場上射來的魔咒，一起拖著弗雷離開了危險地帶。

「隱形斗篷！」她小聲說，「把隱形斗篷穿上！」

「我想去幫忙——我要去殺食死人——」

哈利舉起魔杖，可是一種灰暗的絶望在他心頭擴散開來：弗雷死了，海格肯定奄奄一息或已經斃命，還有多少人丟了性命他不知道，哈利覺得似乎他的靈魂已經離他而去……

「哎喲！」

一百個催狂魔輕快無聲地飄了過來，一路咂吸著，逼近了哈利的絶望，這對它們來說如同預示著一頓美餐……

哈利忘記了一切，他從隱形斗篷下衝了出去，彎腰躲避著那些把整個門廳都照亮了的魔咒。

哈利打斷了榮恩。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哈利遲疑了。空氣裡充斥著戰斗的轟鳴和撞擊聲。佛地魔希望他這麼做，希望他送上門來……他是不是在把榮恩和妙麗帶入一個陷阱？

「魯休斯，如果你兒子死了，可不能怪我。他沒有像其他史萊哲林一樣過來投靠我。也許他決定去幫助哈利波特了？」

石內卜此刻沒有看著佛地魔。他那雙黑眼睛仍然盯著保護球裡盤繞扭動的大蛇。

丁充分利用食死人分神的一剎那，用一個昏迷咒把他擊倒了。多洛霍夫試圖報復，芭蒂給了他一個全身束縛咒。和圖書

佛地魔的語氣是平靜的、若有所思的，但哈利的傷疤又開始突突地跳疼。隨著額頭上的疼痛一點點地加劇，他感覺到佛地魔內心的怒火逐步升級了。

「很好，」露娜鼓勵地說，就好像他們回到了萬應室，只是在做D. A. 的魔咒練習，「很好，哈利……快，想點高興的事兒……」

「你說話很像魯休斯，你們誰都不如我瞭解波特。用不著去找。波特自己會送上門來的。我知道他的弱點，他的一個很大的缺陷。他不願意看著別人在他周圍被擊倒，況且又知道這一切都是因他而發生。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阻止。他會來的。」

「主人——讓我去找那個男孩——」

她也在哭，一邊說一邊用撕裂、燒焦的衣袖擦著臉，但她仍然緊緊地抓著榮恩，做著深呼吸平靜自己的情緒。她轉身望著哈利。

這時巨人又揮舞著棍棒，吼聲在夜色中、在操場上空迴蕩，操場上一道道紅光、綠光繼續把黑暗照亮。

世界終結了，為什麼戰鬥還沒有停止，城堡沒有陷入恐怖的沉寂，還有人沒有放下武器？哈利的思想如自由落體一般墜落，失控地旋轉著，不理解這樁不可思議的事情，弗雷．衛斯理不可能死，哈利所有的感官肯定都在欺騙他——

「但是，賽佛勒斯，我想要談的是你，而不是哈利波特。你曾經對我很有價值，很有價值。」

妙麗失聲尖叫，哈利一轉身，明白了她尖叫的原因。一隻像小汽車那麼大的巨蜘蛛正從牆上的大豁口爬進來：阿辣哥的一位後代也參加了戰鬥。

魯休斯心驚膽顫，跌跌絆絆地走過黑暗的房間，離開了。佛地魔仍然站在那裡，轉動著手指間的魔杖，眼睛也盯著它。

石內卜沒有說話。

「哦——是呀——對了——」

「哈利，在這裡！」妙麗尖叫道。

現在石內卜看著佛地魔了，石內卜的臉就像一張死人面具，就像大理石一樣慘白、凝固。他開口說話時令人大吃一驚，沒想到那雙空洞的眼睛後面居然是個活人。

「我的那根紫杉木魔杖對我百依百順，賽佛勒斯，可就是沒能殺死哈利波特。兩次都失敗了。奧利凡德在酷刑之下告訴了我孿生杖芯的事，叫我使用別人的魔杖。我這麼做了，可是，魯休斯的魔杖一遇到波特的魔杖就成了碎片。」

「別跟我來這一套，魯休斯。你希望戰鬥停止，你就可以弄清你兒子的下落了。我用不著去尋找波特。不出今夜，波特就會上門來找我。」

石內卜的喉嚨裡發出呼哧呼哧、咯啦咯啦的可怕聲音。

「我——我也不明白，主人。」

他們又跑下一道樓梯，發現這裡的走廊上都是格鬥者。蒙面和沒有蒙面的食死人在跟師生們搏鬥著，兩邊的畫像裡擠滿了人，都在嚷嚷著出主意，給他們鼓勵。丁為自己贏得了一根魔杖，正面對面地跟多洛霍夫拚殺，芭蒂在對付特拉弗斯。哈利、榮恩和妙麗立刻舉起魔杖準備戰鬥，可是那些格鬥者不停地穿梭移動，如果發射咒語，很可能會傷到自己人。他們站在那裡，隨時準備找機會出擊，這時突然傳來「嗬嗬嗬嗬！」的大叫。哈利抬頭一看，皮皮鬼從他們頭頂上飛過，一邊把疙瘩藤的莢果朝食死人扔去，食死人的腦袋立刻淹沒在許多胖毛蟲般蠕動的綠疙瘩裡。

「只有這個辦法了，娜吉妮。」他輕聲說道，轉過目光，看著那條粗粗的大蛇。大蛇現在懸在半空中，在佛地魔為它設置的魔法保護空間裡優雅地扭動著，那是一個星光眨眨的透明球體，既像一個閃光的籠子又像一個水箱。

「不可能有別的辦法，」佛地魔說，「我必須征服這根魔杖，賽佛勒斯。征服這根魔杖，就最終征服了波特。」

「殺。」

「歪腿？」妙麗氣喘吁吁地說，彎腰揪著自己的胸口，「你到底是不是巫師呀？」

「去把石內卜叫來。」

「沒有差別。」佛地魔又說了一遍。

哈利看見榮恩的銀狗躍入空中，微弱地閃了閃就不見了。他又看見妙麗的水獺在空中扭動，接著也消失了。他自己的魔杖在手裡顫抖，他幾乎巴不得自己趕快忘掉一切，墜入虛無，沒有思想，沒有感覺……

「蹲下！」哈利大喊，又一批咒語從夜空裡飛來。他和榮恩同時抓住妙麗把她拖倒在地，可是派西伏在弗雷的遺體上，擋住弟弟不讓他再受傷害。哈利嚷道：「派西，走吧，我們必須離開！」但派西只是搖頭。

他轉過身，內心裡沒有悲哀，也沒有悔恨。有了絶對聽從他命令的魔杖，他現在應該離開這個棚屋，收拾局面了。他用魔杖指著星光眨眨的蛇籠，籠子飄升起來，離開了石內卜。石內卜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鮮血從他脖子的傷口裡噴湧而出。佛地魔快速離開了屋子，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條關在龐大保護球裡的巨蛇也隨他飄浮而去。和_圖_書

佛地魔停住腳步，哈利又能清楚地看見他了，只見他用蒼白的手指捋著接骨木魔杖，眼睛盯著石內卜。

「它為什麼對我不管用呢，賽佛勒斯？」

「往後退！」榮恩大喊，他和哈利、妙麗把身子貼在一扇門上，一大堆桌子轟隆隆地跑過，麥教授在一旁飛奔著指揮它們，似乎沒有發現他們三個。她頭髮散了下來，面頰上有一道傷口。他們聽見她轉過彎後大聲叫道：「衝啊！」

「太謝謝你們了，」榮恩聲音顫抖地對露娜、爾尼和西莫說道，「你們救了——」

「你想都別想。」榮恩衝她吼道。

石內卜從縫隙前走過，哈利往後退了一點，眼睛仍然盯在娜吉妮身上，心裡在想有沒有魔咒能夠擊穿大蛇周圍的保護層，但一個也想不出來。他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失敗，就會暴露他的位置……

榮恩環顧四周，然後用魔杖指著地上的一根樹枝，說道：「溫咖癲啦唯啊薩！」樹枝一下子從地上飛了起來，像被風吹著一樣在空中旋轉著，然後嗖地穿過渾拚柳的那些凶險的枝條，直朝樹幹衝去。它捅了捅樹根附近的一個地方，頓時，扭曲抽打的柳樹便安靜下來。

「主人，您就——您就不擔心波特會死在別人手裡嗎？」馬份聲音顫抖地問道，「如果……請您原諒……如果您下令結束戰鬥，親——親自到城堡裡去找他，是不是更穩妥些？」

「不——不可能。」馬份小聲說。

一時間，哈利看見了石內卜的側影，石內卜的眼睛正盯著魔法籠子裡盤繞的大蛇。

綠眼眸盯著黑眼眸，但一秒鐘後，那一雙黑眸深處的什麼東西似乎消失了，它們變得茫然、呆滯而空洞。抓住哈利的那隻手垂落在地上，石內卜不動了。

「我苦苦地想了很長時間，賽佛勒斯……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從戰場上叫回來嗎？」

「對，」榮恩說著挺起了胸脯，「所以你不能去，他正希望你去，盼著你去呢。你留在這裡照顧妙麗，我去把那條——」

哈利扭動著身子爬進隱藏在樹根底下的泥土隧道。這裡比他們上次進來時狹窄逼仄多了。隧道的頂很低，差不多四年前他們就不得不彎著身子，現在只能匍匐著前進。哈利在最前面，他點亮魔杖，隨時提防會遇到障礙，不料一路都很順利。他們不出聲地往前爬去。哈利盯著手裡攥著的魔杖發出的那點搖擺不定的亮光。

接著，現實似乎把他包圍了，殘酷而清楚：前面只有一條路，就是殺死那條蛇，而蛇是跟佛地魔在一起的，佛地魔就在這條隧道的盡頭……

腳下的樓梯突然變成了平滑的斜道，妙麗、哈利和榮恩立刻往下衝去，速度太快了，根本剎不住，食死人的昏迷咒高高地從他們頭頂上掠過。他們飛速穿過樓梯底部隱藏的掛毯，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撞到對面的牆上。

「哈利！」妙麗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護法，哈利，快！」

「哈利，快呀！」妙麗在尖叫。

「佛地魔在尖叫屋？」妙麗氣憤地說道，「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參加戰鬥？」

可是哈利把隱形斗篷披在三個人身上，雖然他們個頭大了，但是空氣裡滿是灰塵、碎落的石頭以及一道道咒語的閃光，他估計沒人會看見他們沒有身體的腳。

「哦，天——！」妙麗尖叫，她和榮恩追上哈利，抬頭注視著正想從樓上窗戶往外抓人的巨人。

呱啦搖搖晃晃地從城堡的一角拐了過來。哈利這才發現呱啦實際上是個小個子巨人。那個想把樓上的人捏碎的龐然大物扭過頭來，發出一聲吼叫。他重重地朝他的矮個兒同類走去，石頭台階在他的腳下顫抖，呱啦的歪嘴張開了，露出黃兮兮的、半塊磚那麼大的牙齒，然後兩個巨人像獅子一般狂野地朝對方撲去。

為什麼如此容易？是因為幾小時來傷疤一直在灼痛，渴望向他展示佛地魔的思想？哈利聽從妙麗的吩咐閉上了眼睛，立刻，戰斗的吶喊聲、撞擊聲，以及各種雜亂刺耳的聲音都似乎被淹沒了，變得若有若無。他似乎站在離它們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石內卜。快。我需要他。有件事要他為我——效力。去吧。」

「主人！」石內卜抗議道，一邊舉起了魔杖。

他朝海格跑去，但還沒等跑到一半，那一幕就在他眼前發生了：海格消失在蜘蛛群裡。面對強大的咒語攻勢，密密麻麻、臭烘烘的大蜘蛛紛紛後退，雜沓混亂，海格被埋在它們中間不見了蹤影。

「你們倆留在這裡，我穿著隱形斗篷去，很快就回來，只等我——」

「等等。」

「我尋找到第三根魔杖，賽佛勒斯。接骨木魔杖，命運杖，死亡棒。我從它的前任主人那裡把它拿來了。我從阿不思．鄧不利多的墳墓裡把它拿來了。」

周圍的空氣凍結了，哈利喘不過氣來，胸膛裡的空氣好像凝固了。黑夜中有東hetubook.com.com西在移動，無數旋轉著的濃黑身影，排山倒海一般朝城堡湧去。它們的臉被兜帽遮住了，它們的呼吸咔啦啦作響……

「這裡有個隱身人！」一個蒙麵食死人指著喊道。

「不知道，主人，但我請求您讓我回去，讓我找到波特。」

「可是憑什麼？」

「這兒。」哈利說，他們把弗雷放在本來有一套鎧甲的壁龕裡。哈利不敢再多看弗雷一眼，確保遺體藏好以後，他便跟著榮恩和妙麗跑開了。馬份和高爾不見了，走廊上灰塵瀰漫，散落著被擊碎的石塊，窗戶上的玻璃早就沒了。哈利看見走廊盡頭有許多人奔來奔去，不知是敵是友。轉過一個彎，派西像公牛一樣大吼一聲：「盧克木透！」就沖一個正在追趕兩個學生的高個子男巫奔了過去。

「整個漫漫長夜，眼看到了勝利的邊緣，我卻坐在這裡，」佛地魔說，聲音幾近耳語，「想啊，想啊，為什麼接骨木魔杖不肯發揮它的本領，不肯像傳說中那樣為它的合法主人創造奇蹟……現在我似乎有了答案。」

佛地魔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手裡的魔杖上。這魔杖讓他困惑……而讓佛地魔大人困惑的東西必須重新安排……

哈利猛抽了一口冷氣，把思緒拉了回來，睜開眼睛，他的耳朵裡立刻充滿了戰斗的吶喊聲、尖叫聲、撞擊聲和轟響聲。

他站在一個破敗卻又異常熟悉的房間中央，周圍地牆紙都剝落了，窗戶都用木板封死了，只留下了一扇。城堡裡攻擊的聲音隱約而遙遠。透過那惟一沒有封死的窗戶，他可以看見遠處城堡所在的地方射出道道光亮，可是房間裡卻黑乎乎的，只點著一盞油燈。

「可是，主人，他可能會被別人失手殺死——」

「別傷害它們，別傷害它們！」他嚷道。

靜默中，哈利彷彿能聽見大蛇盤繞、伸展時發出的嘶嘶叫聲，或者是佛地魔那在空氣中縈繞不去的嘶嘶嘆息聲？

「哈利，我們來了，快進去吧！」榮恩說著，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一聲可怕的慘叫，哈利看見石內卜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消失了，蛇的尖牙扎進了他的脖子。他無力地推開那帶魔法的籠子，膝頭一軟倒在地上，臉色變得煞白，黑黑的眼睛睜得老大。

一朵銀色的火花噴了出來，接著是一道搖擺不定的光，哈利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終於，牡鹿從他的杖尖湧了出來。它甩開蹄子朝前奔去，這下子催狂魔真的潰逃了，夜晚頓時又變得溫暖起來，但他耳朵裡卻灌滿了打斗的聲音。

接著，他聽見從前面的房間裡傳來的說話的聲音，但隧道盡頭的豁口被一個舊箱子似的東西堵住了，使說話聲聽上去有點發悶。哈利儘量屏住呼吸，一點點地挪到豁口處，透過箱子和洞壁間的狹小縫隙望過去。

他手指間轉動著一根魔杖，眼睛注視著它，心裡卻想著城堡裡的那個房間，那個只有他自己發現的秘密房間。那個房間就像密室一樣，必須是特別聰明、機靈、好奇的人才能發現……他相信那男孩不會找到冠冕……儘管鄧不利多的牽線木偶比他鄧不利多原先料想的要厲害得多……厲害得多……

佛地魔舉起接骨木魔杖，細緻優雅地捏在指間，像捏著一根指揮棒。

「石內卜，主——主人？」

石內卜沒有說話。哈利看不見他的臉，不知道石內卜是不是感覺到了危險，正在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話來使主人消除疑慮。

「哈利，你穿上隱形斗篷，」妙麗說，「別管我們——」

妙麗剛說半句「榮恩，我也有能力——」就見他們所在的樓梯頂上的掛毯突然被撕開了。

「我還有呢！」特裡勞妮教授從上面的扶欄上大聲叫道，「還有誰想要！給——」

「我們——我們怎麼進去呢？」榮恩喘著氣說道，「我能——能看見那地方——如果我們——還帶著歪腿——」

「不，」妙麗說，「最妥當的辦法還是我穿著隱形斗篷去——」

他拚命狂奔，幾乎覺得自己能把死亡甩在後面。他不去理會周圍黑暗中射過的道道亮光，不去理會像大海一樣陣陣沖刷的湖水聲，也不去理會禁忌森林裡傳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響——雖然夜裡並沒有風。他們奔過似乎也在奮起反抗的操場，哈利這輩子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然後，他第一個看見了那棵大樹，那棵甩打著鞭子般的枝條、保護著樹根底下的秘密的渾拚柳。

「接骨木魔杖不能好好地我效力，賽佛勒斯，因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接骨木魔杖屬於殺死它前任主人的那位巫師。是你殺死了阿不思．鄧不利多。只要你活著，賽佛勒斯，接骨木魔杖就不可能真正屬於我。」

可是哈利理解榮恩的感受。尋找另一個分靈體不可能帶來複仇的快|感。他也想投入戰鬥，去懲罰他們，懲罰那些殺死弗雷的人，他還想找到衛斯理家的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弄清ｈetubook.ｃｏｍ.coｍ，百分之百地弄清金妮沒有——然而他不允許那個念頭在腦海裡成形——

她就像網球發球員一樣，又從袋子裡掏出一隻巨大的水晶球，並在空中揮舞著魔杖，讓球飛速穿過門廳，破窗而出。就在這時，沉重的木頭大門被撞開了，又一批巨蜘蛛闖進了門廳。

終於，隧道開始向上升，哈利看見前面有一道狹長的亮光。妙麗拽了拽他的腳脖子。

「他知道我在找分靈體——他把娜吉妮留在身邊——顯然我必須去找他才能接近那東西——」

「這是今晚我們第二次救你小命了，你這個兩面三刀的混蛋！」榮恩嚷道。

「主——主人？」石內卜茫然地說，「我不明白。您——您用這根魔杖施了高超的魔法吧。」

「波特！」

他的臉扭曲了，滿是黑煙和泥灰，憤怒和悲痛使他渾身發抖。

「高興的事兒？」他聲音嘶啞地說。

「快跑！」哈利又大喊一聲，別人不用他說，早就四散逃開了。真懸哪，那傢伙的大腳緊接著就落在了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哈利望望四周，榮恩和妙麗都跟著他，但另外三個人已經又回去戰鬥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走近那個垂死的人。當他看見石內卜那張煞白的臉，看見那些手指在努力堵住脖子上噴血的傷口時，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感受。哈利脫掉隱形斗篷，低頭望著這個他仇恨的男人。石內卜睜得大大的黑眼睛看見了哈利，他掙扎著想說話。哈利俯下身，石內卜抓住哈利長袍的前襟，把他拉近自己。

榮恩和妙麗聚攏在哈利身邊，後面作戰的聲音突然變得暗啞、低沉了，一種只有催狂魔才能帶來的死寂正重重籠罩著黑夜……

「我很遺憾。」佛地魔冷冷地說。

「不！」妙麗尖叫道，她的魔杖發出震耳欲聾的一聲炸響，焚銳．灰背從文妲．布朗微微悸動的身體旁被擊退了，撞到大理石扶欄上，掙扎著站起身來。接著，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閃，一聲爆裂的脆響，一隻水晶球落在他的頭頂上，他立刻癱倒在地，再也不動彈了。

「為什麼我用的兩根魔杖面對哈利波特時都不管用呢？」

他似乎把一些思緒封存在腦子裡，塞進了一個暫時不能去看的狹小空間，對弗雷和海格的牽念，對所有他愛的、散落在城堡內外的人們的擔心……都必須等一等，因為他們必須快跑，必須去接近那條蛇，接近佛地魔，因為就像妙麗所說，只有這樣才能結束這一切——

這時，一個身影從外牆上被炸開的豁口掠過，許多咒語噼裡啪啦地從黑暗中朝他們射來，擊中了他們腦袋後面的牆壁。

哈利聽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知是朋友還是敵人，但他只顧衝下前門的台階，衝到黑黢黢的操場上。大蜘蛛們帶著它們的獵物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他根本看不見海格的影子。

「主人知道我甘願為您效力。可是——讓我去找那個男孩吧，主人。讓我把他帶來見您。我知道我能——」

「——有問題，賽佛勒斯，有問題。」

「哈利！」妙麗在他身後喘著氣叫道，但他已將魔杖指向擋住視線的箱子。箱子懸起了一英吋，悄沒聲兒地飄到旁邊。哈利躡手躡腳地爬進了那個屋子。

隨著一聲大吼和地震般的顫抖，又一個巨人從禁忌森林那邊的黑暗中蹣跚而出，手裡揮舞著一根比他們幾個人的個子還長的棍棒。

「——這裡面並沒有你的功勞，」佛地魔用他高亢、清晰的聲音說，「賽佛勒斯，你雖然是個高明的巫師，但我認為你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我們還差一點就要成功了……還差一點。」

「榮恩，只有我們能夠結束這一切！求求你——榮恩——我們需要找到那條蛇，我們必須殺死那條蛇！」妙麗說。

一隻憑空變出的細頸瓶被妙麗塞進了他顫抖的手裡。哈利用魔杖把銀色物質撈取到瓶子裡。瓶子滿了，石內卜的血似乎也已流盡了，他抓住哈利長袍的手無力地鬆開了。

「派西！」哈利看見榮恩臉上的污泥被淚水衝出了兩道溝，看見榮恩抓住哥哥的肩膀在使勁地拽，可是派西不肯動彈，「派西，你為他做不了什麼！我們要去——」

「我們快躲開！」榮恩嚷道。

「拿……去……拿……去……」

「他在尖叫屋。大蛇在他身邊，蛇的周圍好像有一層魔法保護。佛地魔剛派魯休斯．馬份去找石內卜了。」

「看……著……我……」他輕聲說。

「主人——」

「……主人，他們的抵抗正在瓦解——」

佛地魔用接骨木魔杖猛擊了一下空氣。石內卜毫髮未傷，剎那間，他似乎以為自己暫時被豁免了。接著，佛地魔的意圖就清楚了。大蛇的籠子在空中翻滾，石內卜只發出一聲尖叫，籠子就把他的腦袋和肩膀罩住了，佛地魔用爬說嘴說話了。

哈利、榮恩和妙麗衝下大理石樓梯，左邊突然傳來玻璃砸碎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記錄學院分數的史萊哲林的沙漏被打碎了，裡面的綠寶石撒得到處都是，奔跑的人們腳底打滑，搖搖晃晃。他們跑到底樓時，兩具人體從上面的樓廳上掉了下來，一個灰色的身影——哈利以為是一隻動物，四腳著地跑過大廳，對準掉下來的一個人咬了下去。

哈利又回到了隧道，回到了他自己的思想裡，他睜開了眼睛。他為了不讓自己喊出聲來，把手指的關節都咬出血了。此刻他透過箱子和洞壁間的狹小縫隙窺視著，看見一隻穿黑靴子的腳在地板上顫抖。

「我是跩哥．馬份，我是跩哥，我是你們一邊的！」

石內卜身上流出來的不僅是血。一種銀藍色的、既不是氣體也不是液體的東西，從他嘴裡、耳朵裡和眼睛裡冒了出來。哈利明白這是什麼，但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還在這兒，」露娜輕聲說，「我們還在戰鬥。好了，快……」

「是嗎？」

「聽我說——聽我說，榮恩！」

「他認為自己不用戰鬥，」哈利說，「他認為我會主動送上門去。」

哈利上氣不接下氣地慢下腳步，避開渾拚柳嗖嗖抽打的枝條，在黑暗中仔細望著粗粗的樹幹，想看到老樹皮上那個能使大樹平靜下來的節疤。榮恩和妙麗也趕了上來，妙麗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邊的屋子裡光線昏暗，但他還是看見了娜吉妮。大蛇安全地待在那個飄浮在半空的星光眨眨的魔法保護球裡，像在水底下一樣扭動、盤繞。哈利還看見一張桌子的邊緣，有一隻蒼白的、手指修長的手在擺弄一根魔杖。接著，石內卜說話了，哈利的心猛地一跳。石內卜跟哈利蜷身躲藏的地方只有幾寸。

「讓我去找那個男孩。讓我把波特給您帶來。我知道我能找到他，主人。求求您。」

他隱約分辨出蜘蛛群裡有一條碩大的胳膊在揮動，正要追過去，卻被一隻巨大無比的腳擋住了去路。這只腳從黑暗中踏過來，震得土地都在顫抖。哈利抬頭望去，一個巨人站在他的面前，足有二十英呎高，腦袋藏在陰影裡，只有樹幹般的、汗毛森森的小腿被城堡門內透出的燈光照看。巨人動作殘酷而流暢，把一隻大拳頭猛地杵進樓上一扇窗戶內，玻璃碎片雨點般落在哈利身上，迫使他退回到門口。

一把疙瘩扔到了披著隱形斗篷的榮恩腦袋上，榮恩想把它抖掉，可那綠色的，黏糊糊的根莖荒唐地懸在半空。

「它帶來了同夥！」哈利大聲對其他人說。他透過牆上就咒語炸出的窟窿朝城堡外望去，又有許多巨蜘蛛從牆壁外側爬了上來。一定是食死人闖入禁忌森林，把它們放了出來。哈利朝著它們連連發射昏迷咒，领頭的蜘蛛被打倒了，摔在它的同夥身上，它們一起翻滾著掉下城堡，消失了。接著，又有咒語從哈利頭頂上掠過，離得真近哪，他感到魔咒的力量把他的頭髮都吹動了。

「漂亮！」妙麗喘著氣說。

「快走，快！」

榮恩和哈利同時大喊，兩個咒語撞在一起，巨蜘蛛被打退了，它的腿可怕地抽動著，消失在黑暗中。

「海格？」

「我們怎麼出去呢？」榮恩在一片尖叫聲中大喊，哈利和妙麗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撞到了一邊。海格轟隆轟隆地跑下樓梯，揮舞著他那把粉紅色的花傘。

「最好沒有。」

「我跟你說了，不行！」佛地魔說，在他又轉過身來時，哈利看見了他眼睛裡閃爍的紅光，聽見了他的斗篷沙沙作響，就像蛇在地上爬行。哈利還從灼痛的傷疤感覺到佛地魔的不耐煩。「賽佛勒斯，我目前關心的是，當我最終面對那個男孩時會怎麼樣！」

「海格，不！」

「你需要弄清佛地魔在哪兒，他會把蛇帶在身邊的，對嗎？快，哈利——到他腦子裡去看看！」

佛地魔開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哈利有幾秒鐘看不見他，只聽見他一邊踱步一邊仍然用那種不緊不慢的聲音說著話，與此同時，哈利的疼痛和怒火仍在不斷加劇。

樓梯上、門廳裡擠滿了格鬥者，放眼看去，到處都是食死人。靠近前門的亞克斯利正在跟弗立維搏鬥。就在他們身邊，一個蒙麵食死人在跟金利較量。學生們四下奔跑，有的抱著、拖著受傷的朋友。哈利朝蒙麵食死人發出了一個昏迷咒，沒有擊中他，卻差點擊中了奈威。奈威抱著一大堆毒觸手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毒觸手高興地盤到離它最近的那個食死人身上，開始把他纏繞起來。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你畢竟是個聰明人，賽佛勒斯。你一直是個忠心耿耿的好僕人，我為必须發生的事情感到遺憾。」

「海格！」

兩個蒙麵食死人站在那裡，但沒等他們舉起魔杖，妙麗就大喊了一聲：「滑道平平！」

「我們要戰鬥！」妙麗說，「我們必須戰鬥，都能接近那條蛇！但現在千萬不能忘記我們應該做的事——事情！只有我們才能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