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幫主嬌女
楊夢寰呆呆地站著，望著李瑤紅奔走而去的方向出神，其實李瑤紅去勢如電，早已跑到了數里之外——
殘缺老人微微一笑，右手一拂，人已躍上竹轎。
李瑤紅輕輕啊了一聲，道：「莫叔叔也來啦？」話剛住口，轎子已到幾人身側停下。楊夢寰看那長竹軟藤椅上，坐著身材瘦小、身披藍衫的缺腿斷臂老人，稀疏疏的幾根黃白混雜的頭髮，鬆鬆地在頭上挽個道髻，面黃如鼠，眼窩深陷，但兩眼中的神光，卻是湛湛逼人。
趙小蝶嘆道：「這法子我也想過，但我怕殺你之後，蘭姊姊會生我的氣。」
抬頭看去，只見沈霞琳白衣飄飄，飛一般又由對面山峰上急瀉而下，長髮在山風中飛拂，日光反映之下，只見她粉臉縱橫淚痕——
陶玉卻望著那殘缺老人，笑道：「華山、點蒼山、雪山三派聯手，實力甚是強大——」
他見到夢寰之後，立時急奔過來，笑道：「小老兒奉了主人之命迎接兩位，眼下這白雲峽強敵四伏，兩位不宜再觀賞景物，還是跟我回去吧。」
楊夢寰本想問陶玉是否見到《歸元秘笈》，但被陶玉搶先一問，反而無言可對，不禁一呆。
三人剛到洞口，三手羅剎彭秀葦忽地由洞口旁側大石後躍出，笑道：「小主人正和那位趙姑娘在洞中商議對付強敵之策，三位快請進去吧。」
沈霞琳搖頭，道：「為什麼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那位趙家妹妹，說是寰哥哥偷了她的東西——」她目光凝注在趙小蝶的臉上，發現她眉宇間隱隱現出怒意，但她並未發作，反而站起身子緩步而去。
只聽李瑤紅幽幽一嘆道：「我今天雖然未能尋得，但明天定可到手，無論如何不會誤了你三天限期。」
只見一個灰袍大漢，正站在谷口張望。楊夢寰從他身材上辨認出那大漢正是在饒州郊外和自己動手之人，這時，他已去了蒙面青紗，右頰之上有一道數寸長短的疤痕。他所以面罩青紗，大概就是為了要遮掩臉上疤痕。
楊夢寰聽他口氣，已知朱若蘭告訴他其中原因，當下也就含含糊糊地答道：「晚輩們也正要回去。」
但聞楊夢寰輕輕嘆息一聲，道：「眼下貴幫實力強大無比，和武林中九大門派已成水火之勢。我們雖無恩怨，但因大勢所迫，勢難兼顧私情，姑娘蘭質慧心，想必能了解我楊某人話中含意！至於姑娘對我數番相助恩義，我定當銘刻肺腑，如果我還能活得下去，異日或有一報。」
楊夢寰淡淡一笑，轉臉望著李瑤紅道：「貴幫中人，已到了不少，李姑娘想必亦有要事待辦，我們師兄妹不打擾了！」說完拉著霞琳轉身就走。
楊夢寰正想說出陶玉，忽的心念一轉，忖道：眼下是否是陶玉，還難確定？我豈可在未完全弄清真象之前，加罪於人。
楊夢寰道：「這麼說，姑娘已認為那《歸元秘笈》是我偷的了？」
楊夢寰道：「趙姑娘一心認定是我偷了她《歸元秘笈》，迫我交出，但她對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既不能交出《歸元秘笈》，又不便和她動手，逼的我作難萬端，在形勢迫逼之下，我只有此一途，不想我沈師妹及時趕到了——」
陶玉笑道：「晚輩在無意之中聽得消息，華山和雪山、點蒼三派，已聯手對付本幫，而且已經發動，要在半日一夜之內，掃除本幫派守在白雲峽四周的暗樁。」
這白衣人正是雪山派掌門人白衣神君滕雷，楊夢寰那天和陶玉躲在山腹石室之中，聽到華山、雪山、點蒼三派掌門人商議對付天龍幫的人物，但那日因他躲在石室，未見幾人面貌，是以，他仍然不認識白衣神君滕雷。
楊夢寰望著趙小蝶背影，嘆道：「她對我誤會極深，實非言語所能解說得了。祇得尋還她《歸元秘笈》之後，我就和沈妹妹返回崑崙——」
這時，沈霞琳已緩過了神，瞥眼看到了李瑤紅也站在夢寰身後，立時搶前兩步，拉住了李瑤紅一隻手腕，叫道：「紅姊姊，你幾時到括蒼山來的？唉！咱們有很多天沒有見面啦！」
楊夢寰笑道：「不知我那裡看不起你？你且說個明白。」
趙小蝶看他呆呆地坐在那裡，不答自己問話，冷哼一聲，道：「我蘭姊姊出身尊貴無比，豈會偷竊我《歸元秘笈》，你這人的心最壞了，我蘭姊姊對你那樣好，你還會懷疑她，哼，要不是為了蘭姊姊，我才不會管你死活，我知道你是想挑撥我和蘭姊姊大鬧一場，自己好置身事外，我才不會那麼傻上你的當。」
朱若蘭微揚雙眉，十分堅決地說道：「不錯，是他，一定是他！我們現在就去找他。」
朱若蘭輕顰黛眉，緩步走近夢寰身側，柔聲問道：「你既然未拿《歸元秘笈》如何能承諾三日內替人找回？」
李瑤紅道：「又不是去和別人打架，你陪我一起去有什麼作為？」她沉吟一陣又道：「實不相瞞，我父親飛傳龍頭令牌，調集我們天龍幫高手，會集這白雲峽，目的也在那《歸元秘笈》。眼下我們天龍幫雖然到了一部份人，但幾個一流高手，都還未到。我父親和紅、黃、白、黑四旗壇主，大概在今天晚上，可以趕到——」她忽然輕輕地唉了一聲，接道：「我們天龍幫五旗壇主，個個都負有絕世武功。黃、藍兩壇，更是難測高深，你若遇上他們時，最好不要和他們動手。」
趙小蝶聽他提和圖書起療傷二字，嫩臉上登時泛起一片紅暈，陡帶羞怯之態，點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但見趙小蝶身披藍紗，被山風吹飄起來，緩步輕舉，似走的很慢，事實卻走的異常迅快，轉眼之間，已隱入一道轉彎的山腳不見。
只見兩個疾服勁裝大漢，肩抬兩根長竹特製的轎子，急奔而來，行動迅快，一望即知是有著極好的武功。
忽然間幾聲喝叱，夾在雷聲和呼嘯山風中傳來，緊接著大笑聲，怒罵聲，不斷傳入耳際，距離也愈來愈近。
楊夢寰正待反問，突聞一陣雜亂的步履之聲傳來，幾人循聲轉眼望去。
楊夢寰一直待李瑤紅背影消失，才黯然一聲長嘆，拉著霞琳道：「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
三人進了石室，立覺幽香襲人，只見朱若蘭身著淡綠羅衫，淡綠長褲，髮垂玉肩，腰束白帶，容色端麗，艷光奪目，她這一易裝束，更覺儀態動人，不可逼視。
李瑤紅看他仍然是一付冷冰冰的神情，不禁大感傷心，只覺鼻孔一酸，熱淚奪眶而出，急忿交加，頓忘利害，一跺腳叫道：「你還想不想要《歸元秘笈》？」
李瑤紅嫣然一笑，接道：「你肯聽我的話，我心裡就很高興，你們師兄妹先請回去吧！今夜二更，咱們仍在此地見面——」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驀地一道強烈閃光閃起，楊夢寰借著閃光望去，只見那獨臂單腿的殘廢老人，坐在兩人抬著的竹轎上，聞公泰，和一個身材矮小，身穿白麻衫，腰束紅色絲帶，留著花白山羊鬍子的人走在一起，兩人併肩而立，擋住那殘缺老人去路。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你既認定是我偷竊了你的《歸元秘笈》，又怕我學會上面記載的武學，為害武林，實使人難於解說，我倒代你想出了一個辦法。」
趙小蝶道：「那自然不錯，我蘭姊姊不會偷，我又不會故意說謊，那石室之中又只有我們三人，《歸元秘笈》就放在我蘭姊姊臥榻之上、待我想起來回去找時，已經不見，那時間你到那裡去了？」
夜暗如漆，數尺外難辨景物，他目光雖然異於常人，但也只不過可及一丈之內光景，他凝神尋望了四周一陣，那裡有李瑤紅的影子，不禁暗中著急起來，忖道：莫非她是騙我不成？
只聽那缺腿斷臂老人，乾咳一聲打了兩個哈哈，道：「你們兩個娃兒都先到了，不知是否已探得這白雲峽四周敵勢？」
楊夢寰嘆息一聲，接道：「令師兄懷技自秘，藏刃斂鋒，看來他武功還不止此——」
李瑤紅道：「爹爹的身體很好——」她自在祁連山和陶玉分手之後，一直就沒有再見，當時陶玉被朱若蘭暗用透骨打脈手法，傷了體內經脈，臥病在一處山岩之內，幸得一陽子替他掐穴活血，但陶玉在醒轉之後，連一句感謝的話也不說，跨上寶駒而去——屈指算來，已快一年時光。在李瑤紅的心中認為他早已傷逝在祁連山中，想不到會在括蒼山了陡然相逢，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當著夢寰之面，卻又感說不出口，只答得一句爹爹很好，就倏然住口。
楊夢寰目睹陶玉身法快速絕倫，正在忖思之間，忽聽李瑤紅啊了一聲，說道：「只有年餘不見，他武功怎的如此精進？」
她忽然嘆息一聲，接道：「不過那部《歸元秘笈》，是我娘遺傳之物，上面記載的武功，又都是極為深奧博大之學，要是被一個好人取去，那也罷了，但如落在像你這樣的壞人手中，定然要引出不少是非，遺害人世，所以我非要追回不可。」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在下對姑娘之約原也未抱什麼希望，但對姑娘一番相助盛意，仍然十分感激。眼下天氣，即將大變，這等荒山之中，不宜久留，而且姑娘位列天龍幫中香主之尊，想必有很多要事待辦，楊某人不便多打擾，就此告別了。」說完話，深深一揖，回身就走。
李瑤紅淒婉一笑，道：「這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得趕緊去替你找取《歸元秘笈》，再晚了，就沒法子找到啦。」說完轉身向陶玉和那殘缺老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趙小蝶慢慢轉過臉來，眉宇間微帶怒意，輕藐地望了夢寰一眼道：「哼！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現在證明我想的不錯了。」
這一句話，立即發生了無比的效力，楊夢寰果然停住腳步，回頭說道：「那《歸元秘笈》不但關係著我楊某人的生死，而且還牽連了很多的人，事非小可，李姑娘千萬不可當玩笑說？」
李瑤紅忽然嗤地一笑，接道：「原來你是怕別人講你閒話——」她陡然放低聲音，道：「你和你師妹那樣親密，難道就不怕蜚短流長。」
兩人似都剛洗過澡，髮間水跡還未全乾。
朱若蘭低聲笑道：「你放心好啦，有我在，決不會讓他大受委屈——」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對站在洞口的神鷹陳葆說道：「你去招呼松芸和彭秀葦回來，協力同守洞口，只要敵人不攻我們天機石府，就不要管他們的閒事，以我推想，他們勢必先自相殘殺一陣，才會找上我們。」
楊夢寰道：「剛纔那斷臂缺腿的老人，不知是貴幫中什麼人？」
李瑤紅冷笑一聲，道：「哼！你在用到我時，儘管說得動人好聽，可是事情一過，立即就變得冷若冰霜。」
楊夢寰道：「朱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
四婢武hetubook.com.com功雖得自《歸元秘笈》上錄載之學，但對敵經驗缺少，應變機智不夠，看夢寰掃出掌勢力道奇猛，一時間不敢硬行拆解，紛紛收回擊出之勢，向後躍退。
朱若蘭輕輕地哼了一聲，道：「鬼丫頭機靈無比，決不會安有什麼好心。」
要知陶玉乃直屬天龍幫主轄下香主，地位超然，和紅、黃、藍、白、黑五旗壇主，並無直接隸屬關係，是以那殘缺老人，雖然不悅陶玉之言，但在詞色之間，還替他稍留餘地。
朱若蘭拉起霞琳右手，笑道：「你恐怕也跑累了，走！到姐姐房中休息去。」
心念一轉，黯然一笑道：「姑娘既然怕受朱姑娘的責備，所以不願動手，只有我自求了斷，以明心跡。」說罷，轉過身子，緩緩向前走去，四個白衣小婢不待主人吩咐，忽地散開，環隨在夢寰四周，防他逃走。
楊夢寰看她為自己之事，這等熱心奔走，不覺暗生愧疚，奮力一躍，人如弓箭離弦一般，攔住李瑤紅問道：「你要到那裡去找，我陪你走一趟如何？」
楊夢寰走到上十步外，停住身子，雙目轉動，望了緊隨身側的四婢一眼，笑道：「四位姑娘請站遠一些，免得身上濺著血跡。」
抬著望去，但見峭立千尋，猶如刀削一般，想從峰頂下來，實在大不易為。
李瑤紅道：「祁連山大覺寺幾個和尚，曾到黔北總舵，鬧了一陣，雖然鬧得很兇，但他們並未沾得便宜——」
定神望去，只見陶玉由身旁巨松之上，電射而下，楊夢寰不過剛剛站穩身子，陶玉已腳踏實地，原來他早已隱身在那兩株並生的古松上。
陳葆帶兩人回到聳雲巖後面的石洞之內，這一座天機真人昔年的修練石室，本來沒有名字，但朱若蘭為著方便起見，命名天機石府，以示悼念三百年前威震武林的天機真人。
楊夢寰淡淡一笑，道：「自信沒有對不起姑娘之處，但那男女之嫌，總不得不顧。江湖之上，原本就多是非。姑娘令尊，一代豪雄，聲威所播，無不敬服；姑娘亦是名噪武林的女英雄；在下出身的崑崙派，又有重重戒律限制，如有什麼蜚短流長，不但在下難見容師門，而且對姑娘的清譽，祇怕也有損謗——」
四婢依言各自退後數步。
那環守在夢寰身側的四婢，雖然看到了小姐轉身而去，但因未聞召喚之命，不敢撤走。
這一轉念，立時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回，但一時又想不出適當答覆之言。
李瑤紅呆了呆，道：「誰說我是穿孝？」
楊夢寰突感一陣被羞辱的痛苦，泛上心頭，有如千萬把利劍絞心穿腹。
驀然間，一陣格格的大笑聲，破空而下，勁風颯然，直襲幾人，楊夢寰伸手抓住霞琳，疾退三步。
李瑤紅輕哼了一聲，道：「那位朱姑娘既非你同門，亦非你師姊師妹，可是你跑到人家白雲峽來幹什麼？」
陶玉隱身古松之上，暗中已聽得趙小蝶和夢寰問答之言，早已把那玉盒藏好，他生性本就陰沉，此刻心中有了準備，更是絲毫不動聲色，冷漠一笑，道：「想那《歸元秘笈》乃蓋世奇書，她豈會隨便亂丟，分明是有意誣陷楊兄。」
就在他舉拳下擊的剎那，忽聞一聲啊呀！驚叫一聲：寰哥哥，哀怨的呼喚，同時響起，楊夢寰微微一怔，不自覺掌勢一緩。
這一變化倉促，大出了夢寰意外，待他驚覺有變，已為李瑤紅五指抓住右肩「雲門」、「肩井」兩穴。
那閃光雖然光芒耀目，照澈群峰，但因一閃即逝，剎那之間又復黑暗，楊夢寰除了看清楚三人之外，目光所及，似乎周圍都已站滿了——
但聽幾聲嬌叱，白影閃動，四婢一齊躍追過來，玉掌翻飛，拍擊向楊夢寰後背。
他一心惦記那《歸元秘笈》下落，盡力趕路，不到頓飯工夫，已到了白晝和李瑤紅約會之處。
沈霞琳柔婉一笑，任夢寰拉著她向前奔走，翻過山嶺，已到白雲峽口。
楊夢寰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陶玉在離開朱若蘭臥房之時，借故又回石室之事，略一沉思，問道：「請問姑娘，那《歸元秘笈》可是放在姑娘替我療傷的石室之內嗎？」
李瑤紅心頭一涼，倏然鬆開夢寰肩頭，嬌軀輕轉，攔在夢寰面前，說道：「哼！我有什麼下賤之處？你這般看不起我。」
楊夢寰苦笑一下，道：「姑娘一口咬定是我偷竊，實使人百口莫辯，在下這條命既是經姑娘救治，說不定只好再還給姑娘了。」
楊夢寰看她神情鄭重，面色肅穆，不由信了五成，鬆開了霞琳玉腕，緩步走近李瑤紅問道：「不知那《歸元秘笈》現在何處，望姑娘賜示一二。」
朱若蘭笑道：「她受母親偏激遺訓影響，認為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的。再加上諸般事情巧合，造成她對你寰哥哥的誤會，不過有一天，這誤會將會煙消雲散，眼下時機未熟，解說無益——」
那殘缺老人聽他說的入理，臉色大見緩和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便再拒陶香主的好意了。」說罷，一揮手，兩個勁裝大漢，立時抬起竹轎，疾奔而去。
殘缺老忽地一聳雙肩，冷冷笑道：「老夫生平作事，從未借重別人助力，陶香主盛情，老夫只有心領了。」
那殘缺老人生性雖然暴急冷怪，但對瑤紅卻十分和藹，臨去之際，又對李瑤紅道：「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眼下強敵甚多，你wｗw•hｅtｕｂook•ｃｏm•cｏm行動可要小心一些。」
沈霞琳茫然一笑，未再追問，楊夢寰卻聽得心中一凜，峨嵋山那一場慘烈的搏鬥經過，陡然間湧上心頭。
楊夢寰看一眼，不敢和朱若蘭目光接觸，急向西側石室奔去。
四婢去勢快極，清脆餘音未絕，人影已隱去不見，楊夢寰只覺這四個婢女身法，似和初見之時，又快很多，心中大感奇怪，不知何以在這短短的幾月時間之內，竟有若干精進。他那裡知道，趙海萍在給愛女服用萬年火龜內丹之時，讓四婢分食了火龜的肉湯，這等千載難遇神物，對輕身飛躍之術，助益極大。而且趙小蝶在精研《歸元秘笈》之後，又指點四婢不少武功竅訣。本來四婢所學武功，都是《歸元秘笈》上記載之學，無論拳、掌、輕功、攻拒身法，都是經過千鎚百練的上乘武功，大異一般武學傳授常規，只要一入門徑，初學即入大乘。
李瑤紅道：「媽媽依然如故，每日唸佛洗心庵，不見外人。唉！現在連我也不准擅入庵中一步了！」
趙小蝶道：「是誰？你是不是說我蘭姊姊！」
趙小蝶冷笑一聲，道：「你偷了我《歸元秘笈》難道還不算過失嗎？」
忽然心頭一凜，暗道：「我楊夢寰乃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在女子面前流淚乞憐，暗咬牙關，強忍滿腔悲忿，猛運真力，猛的一舉右掌，反向自己天靈要穴擊下。」
楊夢寰一皺眉頭，道：「我心中雖然想到了可能偷竊你《歸元秘笈》之人，但在事情未證實之前，我不願妄加以罪，如果姑娘信得過我，請給予我三日時間，在三天之內，我一定替你查出偷竊之人」。
楊夢寰道：「那位姑娘深疑兄弟偷竊了她的《歸元秘笈》，我如不自求了斷，她也決不會放過我的。」
楊夢寰不敢多看，慌忙轉過頭去，那知一轉臉，忽覺眼睛一亮，但見趙小蝶髮挽宮髻，身著輕紗，膚白如雪，嬌美無匹，亭亭玉立，耀眼生花，不覺看得一呆。
楊夢寰微聳肩，暗自忖道：眼下她對我懷疑之深，已非口舌所能辯說清楚，看來她不在我身上追出《歸元秘笈》，決然不會放過我，如果讓她一個女流羞辱、折磨，倒不如早自了斷的好——
這灰袍大漢便是趙海萍由宮內侍衛中，捉來服侍朱若蘭的神鷹陳葆。他到白雲峽後，連得趙海萍和朱若蘭指點，武功已精進很多，如以他武功而論，不但一般江湖武師難以望其項背，就是當今江湖中一流高手相比，也是相差有限。
但聞趙小蝶冷冷地低嗤一聲，輕藐地看了夢寰一眼，立時泛現出滿臉不屑之色，環繞她身側的四婢，也都對夢寰皺眉嗤鼻，轉臉他顧——
四婢望著小蝶隱失的山腳，臉上微現焦急之色，因為趙小蝶在離去之時，未吩咐四婢如何對付夢寰而有所舉動，祇得分守四周，擋住夢寰去路。
陳葆答應一聲，自去招回松芸和三手羅剎，協力守往洞口。
陶玉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那《歸元秘笈》，真是楊兄偷竊的了？」
楊夢寰似是未想她會有此一問，呆了一呆，道：「我們同列崑崙門下，情如手足，那自然又當別論。」
楊夢寰聽音十分熟悉，但一時間卻想不起是什麼人，轉臉望去，只見無影女李瑤紅頭包白絹，身著白緞子緊身勁裝，足登白繡鞋，身披白斗篷，全身如雪，從頭上白到腳下。
楊夢寰滿懷憤怨，冷哼一聲，回頭就走。
這晚上陰雲密佈，掩遮了星月之光，松濤陣陣，一片黑黑夜色，他四外張望了一陣，並未見朱若蘭隨同而來，立時凝神提氣，施展輕功，疾向和李瑤紅約會之所奔去。
翻過山峰後面，是一處半畝大小，長滿青草的小盆地，中間並生著兩株古松。
二更時分，楊夢寰勁裝佩劍而出，他經過大半天的養息，精神十分飽滿，彭秀葦等早已得朱若蘭指示，立時讓到一側，放他出洞。
金環二郎雖然能矇騙夢寰、霞琳，但卻無法騙得過在一起長大的師妹。
楊夢寰暗中運氣，行功右肩，冷笑一聲，道：「李姑娘可是逼迫在下出手嗎？」
沈霞琳長嘆一聲，問道：「那位姑娘為什麼要恨寰哥哥呢？」
陶玉冷笑了一聲，道：「他不會說謊，趙姑娘不會誣陷，難道那《歸元秘笈》是我偷的不成？」
他微微皺一下眉頭，暗道：不知她死了什麼人，穿這樣一身重孝？
趙小蝶瞪了那小婢一眼，說道：「蘭姊姊現在還不知道他是個很壞的人，等她知道了，就不會再理他了。」
楊夢寰道：「除了在岷江舟中，我無意間看到過姑娘的《歸元秘笈》一次之外，就未見第二次，再說那偷竊之事，我楊夢寰也不屑為得。」
忽然間，連續五聲清脆的弦音，飄拂而來，四婢在聞得那弦聲之後，一齊轉身，向趙小蝶隱失的山腳所在追去。那最小一婢，臨去之時，對夢寰笑道：「我們小姐說，看在沈姑娘情面上，答應你三日限期，現在你可以隨便走動了——」說到最後一句，人已到兩三丈遠。
李瑤紅幽怨地一笑，道：「我在替人帶孝，可是他卻仍然好好地活在世上，這孝自然不用再帶了。」
朱若蘭接道：「現下白雲峽四周，伏滿強敵，你如何能走得了。唉！趙家妹妹雖對你有所誤會，但我想只要再相處一段時日，必可冰釋。今晚上我陪你去見李瑤紅一趟，看看她
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否真還給你《歸元秘笈》？你傷癒不久，連經奔走，想已有些睏倦，我已替你打掃好西側石室，快去休息一陣。」說來深情款款，臉上情愛橫溢。陶玉微微一笑，道：「咱們天龍幫黔北總舵，可發生了什麼變故嗎？」
楊夢寰還未來得及答話，朱若蘭搶先說道：「蝶妹妹，你這般難為於他，究係何意，難道那《歸元秘笈》當真是他偷竊的不成？」
忽然間他身後響起了一聲幽幽嘆息，緊接著又響起一個嬌婉的聲音，說道：「什麼事要尋自盡？」
沈霞琳初見四婢出手之時，一時間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直待四婢躍出擋住石洞出口，她才轉臉間夢寰道：「寰哥哥，我們可是要衝出去嗎？」
但聞那嬌脆之聲，劃空而來，瞬息之間，已到身側。
李瑤紅道：「誰給你當玩笑說，我說的一字一句，都是千真萬確。」
李瑤紅道：「他就是我們天龍幫中藍旗壇的壇主，別看他身有殘缺，但武功卻是高得出奇，他什麼時候加盟入我們天龍幫中，除了我爹爹之外，知道的人，恐怕不多，在我記事的十幾年來，藍旗壇壇主之位，一直是形同虛懸。不少武林高人，求謀此位，但均被我爹爹婉言謝絕，誰也沒想到，藍旗壇壇主早已有人。江湖之上，不明底細的，都認為我們天龍幫行令香主，就是執掌壇的壇主，其實也只不過是代行其事而已。直到兩年前，我爹爹令召五旗主及幫中幾位武功高絕的香主議事，那殘缺老人忽然出現在議事堂內，當時我也隨在爹爹身旁，聽爹爹介紹他和幾位壇主見面，才知道他在天龍幫開創之時，已加盟入幫。只因受人暗算，身受重傷，在自行運功療復之際，又被人驚擾走火入魔，才自斷一臂一腿，隱居在我們天龍幫總壇後面幽谷之中，自行療息，一住二十年之久。這件事只有我爹爹一人知道，所以江湖之上，毫無傳聞。我看席間，幾位壇主，都對他十分尊敬，想他武功定然不弱，後來暗中一問父親，果然不錯，而且他身具武功，都是陰歹無比之學，你千萬不可和他動手。」
他在急怒之間，這一擊用盡生平之力，但聞風聲颯颯，掌勢勁道迫人。
沈霞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嗯了一聲，道：「黛姐姐想的事，一定不會錯。」
趙小蝶目睹朱若蘭對夢寰諸般柔情，玉掌輕召，喚回四婢，悄然起身，帶著四婢回到後面。
趙小蝶奇道：「你代我想出一個辦法？」
李瑤紅緊緊的反握著霞琳雙手，問道：「他為了什麼事，竟要自碎天靈要穴以求一死——」說話之間，目光環掃了四周一眼。
忽然間，黑暗中亮起一道閃光，緊接著，一聲響徹山谷的巨雷，就在那閃光剛逝，雷聲未絕之際，一聲清脆的嬌喊之聲起自數丈外並生巨松之後，道：「我想不到你真的會來！」聲音嬌柔，充滿喜悅。
楊夢寰看她右手帶著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卻握著一柄二尺多長的緬鐵軟刀，暗道：她隱在大石之後，除非是由聳雲巖上面下來，否則極不易看出石後隱藏有人，如果出其不意打出一把毒沙，縱是當今武林高手也無法逃得厄運——
陶玉淡淡一笑，道：「年來經歷，一言難盡，待會再談不遲，師父身體好吧？」
他本是生性高傲之人，連番受趙小蝶和四婢輕視，已是難再忍耐，聞得衣袂飄風之聲襲來，立時停步翻身，振臂橫掌而出。
忽聞一陣嘶嘶之聲起自身後，回頭望去，只見李瑤紅已取下包頭白絹，——扯得片片碎裂，丟在地上。
楊夢寰垂首閉目，淡淡一笑，答道：「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楊夢寰不敢以惡言相加，但請說出我所犯過失，以便負荊請罪。」
李瑤紅已拔出背上長劍，蓄勢戒備，待她看清來人是陶玉之後，還劍入鞘，說道：「原來是你——嚇了人家一大跳。這些時日，你跑到那裡去了，害得爹爹傳下龍頭令牌，分諭各處分舵找你下落？」
楊夢寰仰臉望天，心頭有如被利劍洞穿，父母一番養育之恩，和師父十二年教授苦心，今天含冤難伸，不明不白地自盡此地，不覺熱淚盈眶——
楊夢寰道：「今宵二更，李瑤紅約我在白雲峽見面，她答應我送還《歸元秘笈》。」
楊夢寰道：「我只是懷疑到他，但眼下並無憑證。」
陶玉截住了李瑤紅的話，笑道：「我是問師母老人家可好？」
陶玉一揚雙眉，對夢寰笑道：「楊兄，眼下雲集在白雲峽外的高人很多，想其間定不乏偷竊能手，那位趙姑娘武功雖高，但據兄弟看來，她似是毫無江湖閱歷之人，自難免粗心大意，也許被別人偷去了。」
此際，兩人相距不過數尺距離，雖然夜暗如漆，但兩人均有超異常人的目力，是以對方的神態舉動，均能一目瞭然。
朱若蘭嘆道：「你既然真的未拿，儘可據理爭辯，豈可輕作承諾？」
楊夢寰一沉忖，笑道：「承蒙告誡，盛情心領，如再遇他時，自當加倍小心——」
楊夢寰正待回答，趙小蝶又搶先接道：「定是那看房中沒有人，偷了我《歸元秘笈》，跑出石室，找一處隱密所在，藏了起來——」
趙小蝶道：「他雖未直接說出偷了我《歸元秘笈》，但他已答應在三日之內替我找回。我看在姊姊和那位沈姐姐的份上，就答允了他，如果此刻放他走去，祇怕和-圖-書他借機溜走，不再回白雲峽來，我就沒有辦法再找到他了。」
忽聽轟然一聲巨雷，只震得四山回鳴不絕，就在那雷聲初動之際，忽然伸來一雙柔軟的玉手，輕扣在夢寰手腕之上，耳邊同時響起了朱若蘭嬌甜的聲音，說道：「不要出聲，隨我一起躲藏起來，現在不知有好多武林高手集中此地，咱們藏起來看熱鬧吧！」
李瑤紅目睹楊夢寰冷漠之情，不禁羞忿交加，縱身躍起，探臂直向楊夢寰右肩抓下。
這時，山風陡轉強勁，呼嘯而過，石走沙飛，閃光迭起，雷聲密如連珠——
楊夢寰右手握拳，用力在左掌上一擊，自言自語地說道：「如此看來，倒是有八成是他了！」
李瑤紅忽然流下來兩行淚水，說道：「你已在川西救過了我的性命，別說我對你沒什麼恩義，縱然是有，也早還報過了。我明白你說的話，唉！一點也怪不得你，只怪我自作多情——」忽然她抹去臉上淚痕，吟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吟完兩句，仰臉狂笑起來，笑聲尖銳刺耳，直似巫峽猿啼。忽的又是一道閃光亮起，楊夢寰借機望去，只見她玉頰上淚痕縱橫，那狂笑之聲亦早變成痛哭之聲，倏的雷聲震耳，李瑤紅忽然轉身狂奔，但聞哭聲劃空而去，逐漸消失耳際。
趙小蝶冷冷地答道：「哼！你不要妄想在我面前搗鬼，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可從容地逃走，找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一住，研究那《歸元秘笈》，世界這等遼闊，我們到那裡找你？」
楊夢寰道：「以你武功而論，舉手之間，就可以要我性命，假如你把我殺掉，不就可消去你心中疑慮了嗎？」
趙小蝶臉色肅穆，望著楊夢寰緩緩說道：「你雖然不是好人，但因你是我蘭姊姊的朋友，看在她的情面上，我不願要你的命——」
趙小蝶似是聞得了步履之聲，轉臉望了夢寰和四婢一眼，微微一聳秀眉，又轉臉旁顧。四婢帶著夢寰，在距她三四尺處停下，左首年齡稍長的一婢，躬身說道：「他自願和我們一起來見小姐，所以，沒有捆他。」
李瑤紅被問得怔了一怔，暗道：他對我雖然不好，但並無什麼不是之處，要我舉例說明，倒是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
沈霞琳看得奇怪，忍不住問道：「紅姊姊，你這是幹什麼？」
陶玉道：「師父、師母既都無恙，不知師妹為那個穿了這身重孝？」
他想得入神，忘記了身邊還站著兩人。
楊夢寰長嘆一聲，默然不答。
李瑤紅笑道：「莫叔叔但請放心，如果我真的遇上強敵，就施放流火炮，向叔叔求援！」
只見金環二郎微微一笑，道：「非是晚輩多口，實因那聞公泰人太狡猾，眼下本幫中各旗壇主，均未到達，一切均得仗莫老壇主主持，晚輩日來奔走，已大略探得敵勢虛實，如得同行也可隨時提供愚見。」
陶玉格格一笑，不再和李瑤紅爭辯，轉顧夢寰，說道：「楊兄未免太輕看自己性命，剛纔你那一掌，如果真的自碎了天靈要穴，死得實在太不值了！」
李瑤紅急道：「我和他從小在一起長大，一同學習武功，他學會好多，我自然清楚得很，不知何以年餘不見，他功力能這等精進，其中定有緣故。」
那最小一婢女，忽然插嘴接道：「我們見他之時，他正和那位朱姑娘站在一起談話。」
陶玉突然一個飛躍，攔住竹轎，說道：「莫老壇主，暫請留步，晚輩還有幾句話說——」他微微一頓，接道：「聞公泰雖是一派掌門宗師之尊，但他為人卻是陰險無比，剛纔不戰即退，定然有什麼陰謀。以晚輩推斷，他可能是去邀集點蒼和雪山兩派中高手，準備合力對莫老壇主！晚輩斗膽相求，和莫老壇主同行，以便稍助微力。」
楊夢寰歎道：「她乃是十分善良誠實之人，想來不致說謊。」
朱若蘭道：「你說的可是陶玉嗎？」
只見趙小蝶身穿白衣，肩披藍紗，懷抱玉琵琶，倚松而坐，正抬頭望著天上彩雲變化，神態似很入神。
李瑤紅幽幽一嘆，道：「我想師兄也不會偷。」
那殘缺老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九大門派的人，是越鬧越不像話了，我今天既然趕到，非得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不可——」言詞托大，口氣冷傲至極，楊夢寰只聽得臉上微微變色。
楊夢寰因用力過猛，一掌掃空之後，不自主身子身後側一傾，就這一緩之勢，四婢也由他兩側掠過，擋住了石洞出口。
李瑤紅和金環二郎陶玉，對來人執禮甚恭，一齊以幫中之禮，躬身叩見。
趙小蝶怒道：「我蘭姊姊閨房之中，只有我們三個，不是你，難道是我說謊？」
楊夢寰道：「我說三日內替他找回《歸元秘笈》，亦非完全是空言。趙姑娘既然堅持《歸元秘笈》遺忘姐姐閨房之內，那麼，近日來能出入姑娘閨房之中的，除了姐姐和我之外，還有一人可疑。」
陶玉回頭對夢寰笑道：「楊兄請和我師妹談談，兄弟如能找得那偷竊《歸元秘笈》之人，自當私下通知楊兄一聲。」餘音未落，忽的一躍而起，一掠之勢，就是三丈遠近。
但見李瑤紅眼珠兒轉了幾轉，接道：「楊相公為人誠實，他說沒有偷竊《歸元秘笈》，那定是不會說謊。」
楊夢寰不需再看，已由那聲嬌喊聲中分辨出來人是誰，微一鎮定心神，冷冷地說道：「李姑娘可已尋得《歸元秘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