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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筆點龍記

作者:臥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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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造化之城 聲色娛賓

第二十五回 造化之城 聲色娛賓

俞秀凡在腕穴被扣,前胸被對方兵刃抵觸之下,一直在暗中警惕自己,不可慌亂。艾大哥曾經告誡過自己,愈是處境危惡,愈是要鎮靜對付,但一種潛在的本能,使他在不知不覺間,把內力運集於受制之處。少林寺高僧傳薪,花無果神奇醫道,早把他造成一個身具深厚內力的高手,只是他還不太了解自己。白髮老嫗一生中搏鬥過無數強敵,從來沒有遇上一個脈穴受制之後有著如此反應、如此鎮靜之人。她暗審敵我之勢,如是出手一擊不中,必給敵人反擊之機,雖然占盡優勢,但卻不敢驟施毒手,一時形成了僵持之局。俞秀凡卻也無法想出脫困之勢,他心中全無把握,能夠一下子脫出敵手,一次不成,立時將受到強敵致命的一擊。他不能就這樣死去。所以,也不敢輕易掙扎。心中卻在思索著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全在自己的疏忽,完全放棄了主動之故。強敵在天龍禪唱下,魔音失效,自己本已控制大局,卻不知搶先制敵,留給了對方以突變施襲的機會。這一次的疏忽,竟然主客易勢,由優勢變成了劣勢,受制於人。
俞秀凡暗中數計,這條地下小徑,直行了九百九十九步,才踏到向上行去的階梯。這等地下密道,寬窄只不過可容兩個人並肩而行,黑得目光難見三尺外的景物,除了暗中計數步子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上行梯級十八層,帶路的青衫人突然舉手,擊向頭頂的蓋子。俞秀凡聽聲音,那似乎是一種精鐵所鑄,入耳的聲音,十分清脆。忽然間日光透入,鐵蓋開啟,青衫人一躍而上。俞秀凡早已留心戒備,緊隨在那青衣人的身後,飛出洞口。無名氏、石生山相繼躍出地道。青衣人向後退了兩步,一欠身,道:「貴賓,請恕我不送了,前面就是繁華城。」俞秀凡抬頭看去,只見一座青石砌成的城牆,攔住了去路,三人停身處,正在城門口處。但聞蓬然一聲,那開啟的鐵蓋,突然又合了起來,青衫人也同時消失不見,想是又回到那密道之中。
三人行到溪中,三橋分叉之處,只見橋中光亮的木板上,寫著兩行小字,道:「停步想一想,人生轉眼空,繁華豈是夢,成敗論英雄。」俞秀凡搖搖頭,道:「這是一條充滿著功利的橋。」無名氏道:「公子,咱們要不要到另外兩條橋上瞧瞧?」俞秀凡道:「只要咱們能活著,三處地方都該去見識一番。」無名氏哈哈一笑,道:「不錯。咱們先去見識一下,造化門中的繁華生活。」加快了速度,向前行去。谷口不大,嚴格點說,應該是一個山洞,天然的形勢,加上了人工,開鑿出一座形同門樓的谷口。由谷口向裡面瞧去,只見那谷口深達十餘丈,看上去,像一個石筒。俞秀凡停下腳步,望著谷口,緩緩說道:「這是什麼谷口,簡直像一個陷阱,如是咱們行入一半,兩面被堵了起來,那就被困在山壁中了。」無名氏道:「公子,雖然形勢險惡,但咱們也不能不進去啊!」俞秀凡:「進去是總要進去,不過,咱們得想個法子。」無名氏道:「在下有個意見,咱們一個一個的過,直到一個人通過了全程之後,另一人再行通過。」俞秀凡道:「雖非萬全之策,但目下只有這個辦法了。」
無名氏道:「在下先過。」舉步向前行去。他本是一個見多識廣、處事慎重的人,此刻卻突然變得十分豪勇,大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概。俞秀凡、石生山,四道目光,盯注在無名氏的身上。無名氏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的景物。直到谷口盡處,足踏實地,才回頭來舉手相召。俞秀凡道:「石兄先走。」石生山一欠身,放開了腳步向前奔去,十餘丈的距離,轉眼已到盡頭處。俞秀凡也以極快的速度,奔了過去。三個人通過石洞似的谷口,未引起任何動靜。俞秀凡吁一口氣,道:「造化門這些佈設,似乎處處都是險絕之地,但他們這份深沉,更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無名氏微微一笑,道:「公子,看看這片木牌。」俞秀凡轉頭望去,只見道旁插了一塊木牌子,上面用朱砂寫了四個紅字,道:「歡迎光臨。」石生山道:「看來他們早已算就咱們走這一條路了。」俞秀凡道:「這不足為奇。不論咱們走那一條路,都可以看到這樣一塊木牌。」無名氏道:「在下也正在想這件事,公子卻一語道破。」
無名氏、石生山,冷眼旁觀,發覺那俞秀凡神情嚴肅,似正在思索一件重大之事,不敢驚動,暗中招呼,嚴作戒備。但見俞秀凡神精數番變化之後,突然長長吁一口氣。無名氏輕輕咳了一聲,道:「公子,你在想什麼?想的那樣入神,想的這樣長久!」這時已到了掌燈的時分。不知何時,第一樓上,已經點起了燈火,而且樓上顯得十分清靜。敢情,樓上已經沒有了客人。但整座二樓,燈燭輝煌,點了十二盞垂蘇宮燈。兩個身穿白衣的店伙計,恭恭敬敬的站在木桌前面,一語不發。俞秀凡打量過四周景物,深深一笑,道:「我在想一個人。」言未盡意,話題突然一轉,接道:「現在什麼時刻了?」無名氏道:「晚飯已過。」俞秀凡回顧了身側兩個穿著白衣店伙計一眼,道:「現在,這繁華城中的人,都該歇息了。」店伙計一欠身,道:「東、西、南三條街上的人,都已經休息了。但北大街,卻正是剛剛開始。」俞秀凡點點頭,道:「北大街,是什麼行道?」店伙計道:「這個很難說了,風雅點說,那是風月地方,如是俗說一點,那該是歌姬雲集之處了。」
紅衣少女臉上閃掠過一抹驚異之色,立刻又恢復了滿臉笑意道:「這是幹嗎呀,伸手不打笑面人,難道你還真能殺一個對你微笑的女人麼?」無名氏、石生山都為那紅衣少女美麗的笑容所動,心中暗暗忖道:「這話說的也是,怎能拔劍殺死這麼一個有著美好笑容的姑娘呢?」俞秀凡也感覺那紅衣少女笑得如花盛放,好看無比,不覺手腕一軟。白髮老嫗皺紋堆纍的臉上,也浮動出一片笑意,道:「年輕人,鋼刀雖快,不斬無罪之人。」俞秀凡轉過目光,口中低吟起天龍梵唱。這佛門降魔的梵音,果然有著無比的神奇力量。禪唱飄起,俞秀凡立時神志清明,轉目望去,只見紅衣女子臉上的笑容,也完全變樣。笑得很痛苦,有如一個人一面在承受皮鞭抽打之苦,一面卻又要對人強笑,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不禁看得一怔。
無名氏輕輕咳了一聲,道:「公子,我看咱們不用理會這些排場了,直接走進去吧!」俞秀凡點點頭道:「好!衝進去!」無名氏手握刀柄,大步向前行去。這真是一個很尷尬的場面,十二個白衣美女樂手,吹奏得十分熱鬧,但受歡迎的人卻是神情嚴肅,對那些悅耳動人的樂聲,充耳不聞。十二個白衣女子,沒有阻攔無名氏、俞秀凡等,只管不停的吹奏手中弦管。弦管配合,發出悠揚的樂聲,但卻無法製造出歡愉的氣氛。無名氏當先帶路,穿過了十二個白衣女分列的樂隊,行近了城門,就是這一道城牆阻隔,城裡城外,完全是兩種大不相同的世界。城裡面酒館羅列,商店林立,人來人往,接踵摩肩。所有的人,都穿著鮮明的衣服,酒肉香氣,撲鼻而來,動人食欲。每個人的臉,都帶著歡愉的笑意,看起來充滿著一股祥和之氣。這些人有男有女,也有著八九歲的孩子,目光都投注在三人的身上,不住點頭微笑。行過了半條街,人人如此。無名氏突然間有著一種慚愧的感覺,握在刀柄的右手,不覺間放了下來,這是一個充滿著歡樂的小城,人人容光煥發,衣著鮮艷。不論是男女、兒童,沒有一個人帶有愁苦。
一縷美妙、憂傷的歌聲,傳入耳際。那是世間最傷感的調子。有如鮫人夜哭,杜鵑啼血。任何人只要具有著理性、感情,聽到這等淒涼的、傷感的曲調,都無法阻止那悲從衷來的悲苦。無名氏、石生山不自覺地受到了強烈的悲傷感染,雙目中流下了傷慟淚水。俞秀m.hetubook.com•com凡長長吁一口氣,暗道:好淒涼的調子,這女人似乎有無盡無際的痛苦。忽然間,歌聲頓挫,停了下來。俞秀凡突然間心生警覺,轉頭看去,只見無名氏和石生山,都已淚流雙頰,如醉如痴,臉上是一片愁苦容色。似乎是兩人已被淒涼的歌聲,勾起了無限的傷心,兩個大人,哭得像淚人似的。俞秀凡長笑一聲,站起了身子,流目四顧,不知何時,全場中人,都已經走得一個不剩,只剩下三個人在座,輕輕吁一口氣,立刻凝神低吟。那白衣女子的歌聲,在一頓之後,突然又響了起來,仍然淒風苦雨一般的調子。
片刻工夫,酒菜擺了上來。每一次都是兩道菜,一齊上來,一道是北方手藝,一道是南廚名菜。也許是無名氏一句話,發生了作用,上菜的伙計,每人都帶了一把筷子,放下了菜盤之後,自己先挾了一塊嘗嘗。無名氏果然是一個很小心的人,試菜的伙計,吃下第一口菜後,不能馬上離開,直到無名氏確定他們沒有中毒之後,才放他們離去。因此,這席酒吃的很慢,足足有兩個時辰之久,才算把一席酒菜飲用完畢。本來,俞秀凡等都可以早些停箸,但這些菜燒得太好了,每一道菜,都有著特殊色香,入口之後,別有風味。直到全席吃完,無名氏才放下筷子道:「兄弟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論吃一道,自信頗有見識,但我卻從未吃到過這樣好的名菜,人間第一樓,單以菜肴美味而論,倒也不算誇大。」一向不愛講話的石生山竟也忍不住,說道:「單是這等可口美味,就可以使很多人,心甘效死,不作別想了。」
無名氏伸手從懷中摸出一錠黃金,丟在桌子上,道:「伙計,這個,是敝公子的賞賜,你們分分用吧!」緊追俞秀凡身後而去。店伙計伸手取過黃金,在手中掂了一掂,怕不有五六兩重,當下說道:「賞賜太重了。」俞秀凡等三人頭也未回,直出了第一樓,轉向了北大街。一眼望去,整個的北大街,就像一條人龍似的,每一家前門,都高掛著兩盞走馬燈,彩綾門樓,燈火輝映;夜色中,看上去十分耀目,燦爛絢麗。俞秀凡冷笑一聲,道:「造化門也就是這點苗頭了,下毒、用藥、金錢、女人,除此之外,大約再也變不出花樣了。」無名氏道:「公子,女色眩目,酒最誤事,也最易受人暗算,咱們得小心一些才是。」俞秀凡道:「不錯。我也正要告訴兩位,小心戒備,但卻要放膽周旋,如非情況特殊,最好不要分開。」無名氏笑一笑,道:「咱們跟著公子,聽命行事。」俞秀凡道:「對江湖中事,我知曉的不多,這一點,還要兩位隨時給在下指點指點。」無名氏笑一笑,道:「江湖中事,在下是知道不少,不過,造化城中事,似乎不能以常情測度。」俞秀凡道:「咱們盡力而為吧!如是咱們無能應付,那就給它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無名氏道:「公子說的極是,來一個含笑不言,就會使他們難測高深。」說話之間,已踏入了北大街。只聽弦管隱隱,由張燈結綵的大門中傳了出來。
無名氏突然快行兩步,搶在俞秀凡的身前,道:「屬下開道。」手握刀柄,當先而行。進了那鮮花門樓,景物忽然一變。只見一片平整的草地,足足有數十頃大小,地上不見高樹,也沒有長草,一片廣大的平川地上,全生著一般高低如茵短草。俞秀凡縱目四顧,思索了良久,竟然想不出這片廣大草地的用意究竟何在。目力能及處,不見一個人影,也不見一座房舍,看不見一隻鳥兒飛過,也聽不見一聲犬吠、蟬鳴。不見一棵樹,也聽不到一點風搖枝葉輕嘯之聲。青草如氈,一地翠色,藍天上飄浮幾朵白雲,這該是詩情畫意的境地,但它太靜了。靜得像一池死水,靜得大背常情,靜得是那樣詭異,靜得使人心生恐怖。
俞秀凡突然冷笑一聲,道:「只怕,這些人,都是故意找來給在下等看的吧!」店伙計道:「給你們看的,為什麼呢?」他的神情一片茫然,任何人都無法對他的話生出懷疑。俞秀凡也有些茫然了,暗道:「難道,這座繁榮城中人,別是一番境界,這裡的人,當真都日日生活在這等錦衣、玉食的繁華之中?」但聞店伙計說道:「本樓中酒菜,包括了南北口味,但不知三位要吃什麼?」俞秀凡道:「隨便來一點吧!」無名氏道:「要貴樓中最好的菜。」店伙計道:「本樓中所有的酒菜,每一道都精美得很,不過,三位如若想嚐嚐本樓中的南北佳味,小的倒可以提供三位一點意見。」無名氏道:「什麼意見?」店伙計道:「本樓有一桌名菜,叫作十全富貴,這桌菜中,包括了南、北口味,全國所有的名菜,真是魚與熊掌兼俱,山珍和海味並列,三位嘗過之後,就知小的所言不虛了。」無名氏道:「好!就給咱們來一個十全富貴。」店伙計一欠身,道:「小的這就去叫他們準備。」無名氏冷冷說道:「伙計,告訴大師父一聲,別在酒菜裡面下毒。」店伙計道:「客官說笑了。」
俞秀凡輕輕吁一口氣,道:「姑娘能不能告訴我這天台歌壇中,還有什麼人物?」白衣女子道:「我是第三個,在我的上面,還有一位師姊,一位師父,我師父功力深厚。」話到此處,口中鮮血湧出,氣絕而逝。無名氏、石生山,都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回想適才經過,不禁心頭震動。忖道:我們本在全神戒備之下,想不到受了暗算還不自知。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右手握住劍柄,冷肅地說道:「諸位可以現身了。這等鬼鬼祟祟的,不覺著有失身份麼?」無名氏、石生山迅快地移動身軀,到了俞秀凡的身側。兩人一左一右守在俞秀凡的身後。只聽梟鳴似的怪笑,歌台後側,緩步行出一個黑衫、黑裙,滿頭白髮,手執竹杖的老嫗。這老嫗臉上滿佈著一層層的皺紋,身後卻隨著一個全身紅衣,千嬌百媚的大姑娘。老嫗望一望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女的屍體,突然冷笑一聲,道:「小丫頭,見不得標緻少年,連妳師父也給出賣了!」突然一揮手中的竹杖,一挑那白衣少女的屍體,摔出了八九尺外。死後毀屍,全無一點師徒的情分。
無名氏放開腳步,追上了俞秀凡。行不過十丈,果然到了一條清溪前面。這條溪流不深,清可見底,但卻很寬很寬,足足有十五六丈,三道石柱木板搭成的木橋,並排而立,但橋到溪中,卻突然分開,分對著三個谷口通去。溪流對面,是一道不太高的懸崖,但卻像刀切的一樣光滑異常,不見一株矮松,一叢雜草。遠遠的估計,三個谷口,相距大約有三十餘丈。無名氏長長吁一口氣,道:「公子,咱們走那條橋?」俞秀凡道:「不論走那一條橋,都是一樣的凶險。」無名氏道:「造化門太小氣,至少應該給咱們一些提示,讓咱們有一個選擇機會,這等完全叫人碰運氣的事,沒有一點大門大派的氣度。」俞秀凡道:「咱們居中而行吧!」無名氏道:「對!三條大路走中間。」當先行上木橋。
無名氏回頭對俞秀凡道:「公子,這地方真奇怪。」俞秀凡道:「嗯!人人都帶著笑容,似是很快樂。」無名氏道:「奇怪的是,這些人的笑容,都不是勉強裝出來的,他們的快樂,似乎是發自內心。」俞秀凡道:「改變山川形勢,工程雖然浩大,但還不算難事,但如造化城主,能夠控制到一個人的喜、怒、哀、樂,那真是一件震驚人心的事了。」談話之間,已行到十字街。一座高大的酒樓,聳立街口,迎風飄動的酒招,寫著「天下美酒一家收,四海佳肴出本樓。」一塊金字大橫匾,寫的是:「人間第一樓。」無名氏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只見兩個身著白衣的堂倌,快步行了出來,欠身笑道:「三位,請裡面坐,本樓有京都御廚,江南名師,天下口味,都可在本樓嘗到。」另一個白衣堂倌接道:「世間佳釀,南北美酒,只要能叫出名字,本和_圖_書樓中無不具備,三位請入樓品嘗一下,就知小的所言不虛。」
俞秀凡道:「的確好吃,但如因為了幾口好菜,就能使一個人甘心為虎作倀,那人也未免太過輕賤自己了。」無名氏道:「公子在江湖上走動的時日不久,不知江湖中千奇百怪,什麼樣的人物都有。有人愛利,有人愛名,有人喜色,有人愛吃。一道美味,可以使他們終日裡念念難忘。」俞秀凡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江湖代代有高人名家,但能夠使後人景慕不忘的,卻難有幾個,這大概不是他們識見不足,就是有某種癖好之故了。他心中感慨萬端,深深覺著,一個人如想立下千秋大業,為後世楷模,不偏不倚,識見遠大,於大是大非間有所遵循,那就不是單純武功一道能夠做到了;必須文武兼具,才能當全才之稱。忽然間,想到了自己。艾九靈行蹤遍天下,識見是何等廣博,為什麼竟然會選擇自己這樣一個貧寒出身,全無武功基礎的人,不惜大費手腳,乞求他人,把自己造就成這樣一位出奇的人物。
俞秀凡道:「這沒有什麼奇怪,妳的杖勢中有著很大的破綻、空隙,我就拔劍擊出,刺中了妳。」白髮老嫗聽得更是心驚,說道:「你看出了我杖法的破綻?」俞秀凡冷笑一聲,道:「世間沒有完善的武功,也沒有不留破綻的招數,所以,妳不用覺著自己的武功很完美。」白髮老嫗愣住了,她闖蕩江湖數十年,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事。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年輕人,你的劍法呢?有沒有破綻?」俞秀凡道:「天下沒有絕對沒有缺憾的武功,所以,我手中之劍,沒有招術變化,也沒有一定的劍法。」白髮老嫗道:「真是荒誕不經的怪論。」俞秀凡道:「信不信是妳的事了。但我也會一套劍法。」白髮老嫗接道:「老身可以承認你高明。不過,你說劍無招術。老身確不相信,你自己也會一套劍法,是不是也有破綻呢?」俞秀凡冷冷說道:「自然,可能也有,不過,妳是不是能看得出來,那就很難說了。」白髮老嫗道:「只要有破綻,老身就可以看出來。」俞秀凡道:「那妳就試試吧!」突然,長劍斜舉,左手劍訣指天,擺出了一個劍式。
石生山一直沒有出手,但他卻運集了全身的功力,準備選擇最適當的一擊。這幾日短短相處,他心目中已然明白,英俊瀟灑、年紀不大的俞秀凡,不論才慧、武功,都非自己能望項背,如若俞秀凡被人殺死或遭生擒,自己和無名氏,那就全無一點生存的機會了。存此一念,全神貫注在俞秀凡的身上,無名氏被那紅衣女逼得節節後退,全無還手的機會,他竟全無所覺。紅衣少女掌法奇幻,攻勢凌厲,搶盡了先機,完全掌握了主動。但那無名氏究竟是久經大敵的人物,發覺無法扳回劣勢時,立時改採游鬥,步步後退,但求自保,不求傷敵。那白髮老嫗竹杖抵在俞秀凡前胸之上,左手又扣住了俞秀凡的脈穴,本是占盡了優勢,但她卻感覺著俞秀凡被扣的右腕上,有一股游動的暗勁,似是隨時能掙脫五指而去。抵在俞秀凡前胸的竹杖也似乎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阻力。
無名氏道:「公子,只有存必死之心,咱們才有勇氣進入造化城,是麼?」俞秀凡抬頭看去,只見前面一片蒼翠,不見房舍行人。一面舉步向前行去,一面仰天大笑三聲,道:「兩位請和在下走在一起,進入造化城後,咱們盡量不要分開。」無名氏道:「公子,前面數十丈就是造化城了,怎麼一點也看不出異樣的感覺?」俞秀凡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造化門中最大驚人處,就是出人意外。」談話之間,到了一排翠樹前面。這排翠樹,都被高大的蒼松掩遮,直到近前兩丈處,才看到那排翠樹。滿山翠松,但這一排翠樹倒翠得特別,翠得像翡翠一樣,而且枝葉很密,密得像一堵牆,看不到裡面景物。俞秀凡停下了腳步,搖搖頭,笑道:「這排翠樹,有些奇怪。」無名氏伸手撿起了一片石塊,緩緩說道:「公子,請向後退退,我試試那片翠樹看。」俞秀凡向後退了四步,笑道:「不妨事啦,你可以出手了!」無名氏暗中提氣,右手一揮,石塊破風而出。但聞蓬然一聲,擊在那形同牆壁的翠樹之上。只見那片翠樹,忽然間開始轉動,捲向後面收去。一座鮮花紮成的門樓,卻隨著那捲收翠樹,現了出來。門樓很高大,足足有一丈六七。全是鮮花結成,還帶著芬芳的香氣。門樓不但結紮得唯妙唯肖,而且,還有白花鋪成的一塊橫匾,金色花朵紮成了四個字「歡迎光臨」,顯然,這是特別為三人紮成的一座花樓。
突聞站在旁側的石生山,冷笑一聲,欺身而上,打出一拳。白髮老嫗冷哼一聲,一側身,向旁側避去,同時左手加力,順勢一帶,把俞秀凡帶向一側。她如僅出手封擋石生山的攻勢,俞秀凡不太了解自己的潛力,或許不敢妄自掙扎,但那白髮老嫗太過聰明了,也根本沒有把石生山放在心上,她卻怕俞秀凡乘自己分心對付石生山時掙脫了自己的掌握,準備先把俞秀凡制服之後再對付石生山。但她卻未料到,弄巧成拙。在她用力一帶之時,俞秀凡本能的反應,突然用力一掙。這一用力,俞秀凡突然發覺,左手還可以活動,揮手一掌,拍了過去。他一共只會三招擒拿,十招掌法,但每一招的變化,卻是精微異常。白髮老嫗眼看掌勢劈來,心中大大吃了一驚,竟然看不出這一招掌勢的變化,不禁微微一呆。就這一怔神間,俞秀凡右手突然一掙,竟然掙脫了白髮老嫗的掌握。這一脫困,有如龍歸大海,虎入深山,左掌一緊,迫得那白髮老嫗退了兩步。
俞秀凡轉頭望去,彩燈映照下一塊金字橫匾,寫的是「天臺歌壇」,兩邊對聯寫的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除此無分壇。」無名氏笑一笑,道:「口氣很大,不過吃了『人間第一樓』的美味,倒也不敢對這他『天臺歌壇』太過小覷了。」俞秀凡道:「看這條花街規模,至少有二十家以上的歌榭書寓,咱們盡一夜工夫,都走它一遍。」無名氏道:「先看這天臺歌壇。」舉步向裡行去。進了大門,迎面是一陣襲人香氣,紅、黃、藍、白,四色小花燈,用一條白索穿成一線,由大門內直通大廳。數百盆各色奇花,擺成了一條曲折的幽徑,人由小徑過,兩側花香芬芳,花色悅目。俞秀凡道:「如是單為了給我們一開眼界,花費了這大工夫,倒也是很難得了。」無名氏道:「看來,他們對公子確然很重視。」俞秀凡笑一笑,未再答話。行近廳前五六尺,大門已呀然而開,一個白衣白裙的少女,快步迎了出來,欠欠身,道:「你是俞少俠吧?」俞秀凡道:「不敢,姑娘早已奉到了接迎在下的令諭了?」白衣女嫣然一笑,道:「小女子恭候已久,俞公子請吧!」
俞秀凡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發覺除了自己一行通過的西大街外,還有東、南、北三條大街。每條大街上,都有很多人,看上去都夠熱鬧。最奇怪的是北大街家家商店門口,結綵、掛燈,似是每一家都在辦喜事似的,想到入夜後一街燈火,彩綢飄動,那份熱鬧,不言可喻了。無名氏低聲道:「公子,咱們要不要見識一下這座人間第一樓?」俞秀凡道:「進去瞧瞧吧!」兩個堂倌帶路,引導三人行入店中,果然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數十張木桌上,坐滿了酒客。不論這地方如何繁榮,但在俞秀凡等三人的心中,都有著故意安排的感覺,抹不掉人間地獄中那悲慘的形象。白衣堂倌帶三人,直行上二樓,才找到一張空桌子,欠欠身,笑道:「小號生意太好,雖然已快過吃飯時刻,但酒客還不停地擁上,委屈三位,先坐一刻,如是不滿這個座位,小的當盡快替三位換過。」俞秀凡淡淡一笑,道:「貴號的生意,天天這樣好麼?」店伙計道:「是的,日日滿座,很少虛席。」無名氏道:「那真是財源廣進,貴號賺m.hetubook.com•com了不少銀子吧。」店伙計道:「敝號的利很薄,用料道地,雖然每日滿堂,但賺頭不大。」
俞秀凡停下了天龍禪唱,緩步行上歌臺,伏下身子,伸手把那白衣女子鼻息探了一下,嘆口氣,道:「姑娘,傷得很重麼?」白衣女緩緩睜開微閉的雙目,舉手拭一下口角的鮮血,淒涼一笑,道:「公子內功深厚,小妹很佩服。」俞秀凡道:「姑娘,現在不談這些事情了,在下有什麼地方,能夠幫助妳?」白衣女搖搖頭,道:「公子,沒有用了。我只想請教你一件事!」俞秀凡道:「什麼事?」白衣女子道:「你用的什麼武功,破了我的消魂曲?」俞秀凡道:「天龍禪唱。」白衣女道:「嗯!我敗的不冤。公子的天龍禪唱是佛門無上大法、小妹死而無憾了。」
以艾九靈在武林中的聲望,他儘可由武林各大世家門戶中,選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承繼他的衣缽,以他聲望之隆,武功之高,自非難事。為什麼,他竟選擇了我?是不是因為我救了他,因為他,我受了很多的痛苦。但酬恩的方法很多,似是用不著如此大費周折。他借重佛門傳薪之術,授我功力;借重花無果絕世醫道,助長了我的成就;把他畢生窮研苦思的絕技,簡化為十掌、三拿,全不藏私的傳授於我;又為我找到了一位畢生苦思拔劍手法的名家,傳授了我的劍法。那千敗老人,由千次失敗中,修正了拔劍的手法,實已超越了一般劍法之上,拔劍一擊中,已非一般劍法所能封擋。這些人自非他在一時間所能找到,這根本是一個很精密的計劃。艾九靈僕僕風塵走遍天下,其用心——就是在尋找能承受這個計劃的人。但他選中了我!一念及此,心中凜然頓生出一種警惕,只覺肩負沉重,有不得一步差錯之感。
白髮老嫗反而沒有了怒火,淡淡一笑,道:「這麼說來,諸位喜歡好聽的了?」無名氏道:「至少咱們不喜歡聽像老婆婆那樣的怪笑聲。」想像中,這白髮老嫗定然會被激得怒不可遏,因為,這白髮老嫗給人的印象就是暴躁的人。但出人意外的是,那老嫗竟然全無怒意,反而微微一笑,道:「那換一個笑得好聽的吧!」目光一顧那紅衣少女,道:「秋兒,去,笑幾聲好聽的給他們三位聽聽吧!」紅衣少女帶著一臉春風般的笑容,款擺著柳腰,走過來,盈盈一禮,道:「三位大爺多指教!」俞秀凡胸有萬卷,透析事理的明徹,自非一般江湖人物能及,冷冷接道:「慢著!」刷的一聲,長劍出鞘,寒芒閃動間,劍尖已指向了紅衣少女的咽喉。這份快速,當真如閃電一般,叫人應變不及。
無名氏低聲道:「石兄,我可以打賭,那青衫人叫作『密道』。」俞秀凡笑一笑,道:「這座繁華城,倒是看不出繁華的景象。」一語甫落,突然弦管樂聲,傳入耳際,城門內魚貫行出來一行身著白衣的女子樂手。無名氏暗中數了數,那一行白衣女子,總共有一十二人。十二個白衣女子,大約都在十七八歲左右,個個娟秀清麗,雖然談不上什麼天香國色,但十二人都有著很美的身材,個子也一般兒高,顯然,這些人,都是經過了特別的挑選。俞秀凡冷冷的站在路中,無名氏、石生山分站兩側。十二個白衣女子,行到俞秀凡身前五六尺處,突然停了下來。欠身一禮,道:「見過俞少俠。」俞秀凡一揮手,道:「不用多禮。」十二個白衣女子,齊齊一笑,道:「多謝公子。」分成兩列,舉起手中的弦管,吹彈了起來。無名氏低聲說道:「公子,可要在下去問問她們?」俞秀凡點點頭,道:「好!過去問問她們。」
無名氏道:「繁華城彈丸之地,想不到名堂還真是不少啊!」店伙計道:「離開了聲色犬馬,繁華二字,就很難表達出來了。」俞秀凡道:「能讓咱們去瞧瞧麼?」店伙計道:「那地方最歡迎外鄉人去,本地的人,反而不受歡迎。」俞秀凡嗯了一聲,道:「為什麼呢?」店伙計道:「這個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大家不是遠親,都是近鄰,彼此之間,在那風月場中會面,總難免有一點尷尬。」俞秀凡道:「照在下的看法,只怕還有一點原因。」店伙計道:「貴賓指教!」俞秀凡道:「這座人間第一樓和那些歌場書寓,恐怕不是為貴城中人所設立,自然不太歡迎城中人了。」店伙計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俞秀凡笑一笑,站起身子,道:「既然來了,咱們自然各處都要走走,以廣見識。閣下,請拿帳單來吧!」店伙計道:「貴賓初履敝城,十分難得,敝東有諭,這頓飯算他敬奉貴賓。」俞秀凡聽他口齒伶俐,而且既擅避重就輕,又能答非所問,心知要想從這些人的口中,套出幾句真話,勢必比登天還難。取過長劍,道:「代我上覆貴東主,就說俞某人向不白吃,一餐之情,日後,在下也許有以回報。」店伙計道:「不成敬意,貴賓如若近日不走,還望常來小號坐坐。」俞秀凡未再理會那店伙計,舉步向外行去。
俞秀凡舉步入廳,滿座客人,突然一起肅立,歌台八盞垂蘇燈下,正在婉轉高歌的綠衣女子,也突然收住了檀板,停下了歌聲。無名氏四顧了一眼,發覺大廳中坐了不少的人,少說點,也有百號以上。白衣女引導三人直趨台前一張長形木桌前,欠身笑道:「俞少俠請入座。」這是距歌台最近的一張木案,木案上早已擺好了香茗細點,木案後並排兒放著三張木椅,一樣的帶扶手靠背的木椅,不同的是,居中一張木椅上,鋪著黃色的坐墊。俞秀凡緩緩在中間一張木椅上坐下,無名氏和石生山,分坐在左右兩側。直待三個人完全坐好之後,那站在台上的綠衣少女,緩步行下歌台,直趨木案前面,欠身一禮,道:「公子,小女子荷花,見過俞少俠!」俞秀凡一揮手,道:「不敢當,姑娘有什麼見教?」荷花道:「小女子請教公子,希望聽一支什麼樣的歌曲?」俞秀凡道:「客隨主便,姑娘覺著什麼樣的曲子拿手,就唱那一支吧!」荷花很多禮,又欠欠身,道:「小女子遵命。」轉身舉步,行上歌台。
無名氏突然長長吁一口氣,道:「好靜啊,好靜!靜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俞秀凡道:「靜得是步步凶險,咫尺殺機,兩位小心了。」不喜說話的石生山,似是也憋不住心頭那股太過沉靜的憂悶之氣,說道:「難道這數十頃的遼闊草地,那是沒有埋伏的險地。」俞秀凡道:「妙的是不著痕跡。極目眺望,一片短草,沒有一處不同,沒有一處會引人注意,就是天下第一等擅製機關的人到此,也無法瞧出何處設有埋伏,」無名氏點點頭,道:「不錯。單是這一股寂靜的威脅,定力不夠的人,就承受不了。」俞秀凡道:「不過,咱們也不用太擔心,他們不會讓咱們死亡在這片草地上。」無名氏道:「為什麼?」俞秀凡道:「因為,這不是造化城的極致,他既然讓咱們進來了,總希望咱們能見見他們最巧妙的東西。所以,他不會叫咱們死不瞑目,生不敬服。」無名氏哈哈一笑,道:「公子見解實非等閑,看來,在下這個跟班的職司,得先行續約了。」俞秀凡嘆道:「話雖如此,但咱們已感覺到造化門的厲害,怯由心生,單是這一份感受,咱們已輸了一籌。」無名氏笑一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放開步子走吧!」
無名氏踏前兩步,越過俞秀凡,冷冷說道:「諸位姑娘,可以停下來了。」十二個白衣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弦管,瞪著二十四隻眼睛,望著無名氏,臉上是一片茫然之色。無名氏冷笑一聲,道:「咱們公子,一向不喜這些排場,用不著諸位這樣辛苦了。」十二個白衣女子愣了愣,又舉起手中的弦管吹彈起來。無名氏皺皺眉頭,道:「看來,諸位姑娘很喜歡吹彈這些弦管樂器了。」十二個白衣女子不再理會無名氏,仍然繼續吹彈手中的樂器。無名氏冷笑一聲,突然向前行進兩步,右手一探,向左m.hetubook.com.com首一個手執琵琶的少女抓去。那白衣少女,好像根本沒有看到無名氏伸過來的右掌,被無名氏一把扣住右手的腕穴。白衣少女啊一聲,手中的琵琶,跌落地上。無名氏完全沒有料到,這白衣少女竟然沒有反抗,輕輕易易被抓住了脈穴。白衣少女似乎十分痛苦,皺起眉頭,道:「這位大爺,你快要捏斷我的腕骨了。」無名氏尷尬一笑,放開了右手,道:「姑娘不會武功麼?」白衣女一欠身,道:「小女子只會彈琵琶。」無名氏道:「哦!」一時間,竟然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白衣女子活動了一下被扣手腕,伸手撿起了地上的琵琶,又開始彈了起來。
這一陣全神戒備行來,三人都有著口渴的感覺。綠衣少女欠欠身,道:「請三位亭中稍息,飲杯香茗,前面有三座小橋,分通三個大不相同地方,三位還要化上一番心思,選擇去路。」俞秀凡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進去瞧瞧吧!」舉步行入了小亭之中。綠衣少女很多禮,先對三人福了一福,才輕移蓮步,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斟滿了三人面前的茶杯,道:「三位,茶中無毒,三位可以放心的喝。」當先拿起茶壺,倒入口中,喝下了兩口,放下茶壺,退出小廳。俞秀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閉上雙目,運氣調息,確定了茶中無毒,才緩緩睜開雙目,道:「兩位請喝。」無名氏笑一笑,道:「原來,公子在替咱們試毒。」俞秀凡道:「造化城主,沒有讓咱們死於此地的用心。」無名氏道:「公子,要試也該咱們先試,公子是大樑大柱之才,怎可輕易涉險?以後,這種事由我和石兄擔當。」俞秀凡道:「就目下處境而言,咱們三人,是一個生死同命之局,誰試都是一樣。」石生山道:「不!這些事,應該由我們承擔。」俞秀凡笑一笑,道:「下一次吧!」
語聲甫落,突聞一個清亮的聲音,接道:「那一位是本城貴賓俞少俠?」俞秀凡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衣,赤手空拳,年約三旬的中年人,停身在八尺以外一株粗大的古松之下,面帶微笑。流目四顧,感覺停身處,是一片兩畝大小的盆地,被一座淺山環圍,盆地中除了幾株粗大的矮松之外,都是短不及膝的青草,沒有一座瓦舍草棚。打量過四面的形勢,俞秀凡才緩緩說道:「區區就是俞秀凡。」青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奉命迎客,請貴賓進城。」俞秀凡一拱手,道:「有勞閣下。」無名氏冷冷接道:「咱們記得那橋上留字,有一句繁華豈是夢,但看此地的荒涼景象,有何繁華可言?」青衣人笑道:「無名兄,請稍安勿躁,造化城主自具有造化之能,兄弟就是要帶貴賓觀賞一番造化城中的繁華。」俞秀凡道:「如若在下能早些見見你們造化城主,可省去不少繁文縟節。」青衣人道:「不忙,不忙。貴賓是第一個以外客身份,進入我造化城中的人。如不見識一下造化城中的富麗繁華,豈不是有虛此行了。」語聲頓一頓,接道:「敝城主自然會接見貴賓,不過,什麼時間那就很難說了。」
紅衣少女格格一笑,道:「怎麼樣,準備動傢伙啊,」柳腰擺動,人已越過了俞秀凡,攔在了無名氏的前面。石生山早已蓄勢戒備,但卻一直找不出適當的機會。無名氏長刀一揮,橫裡斬去。紅衣少女一閃身避開刀勢,但立刻攻了上來,而且一下子欺近了無名氏的身前,掌拍指點,全是制穴斬脈的手法,一招連著一招,迫得無名氏步步後退。無名氏手中長刀被紅衣少女的掌指,逼到了外門,在紅衣女子快速的攻勢下,無名氏一直無法把手中的兵刃收回攻敵。空有一把長刀,不但未能有助攻敵,反而成了累贅。這時,無名氏才警覺到,造化城中人,不只是專走旁門左道的術法,而是,每個人都有著真真實實的武功。一念及此,頓覺這神秘組合,非同小可,生離此地的機會不大。
就在他暗自感嘆之間,突覺右腕一麻,脈穴被人抓住。同時,那白髮老嫗手中的竹杖,也抵住了俞秀凡的前胸要害。出手的正是那白髮老嫗。俞秀凡暗暗吁一口氣,冷冷說道:「看來,閣下是準備動手了?」白髮老嫗冷冷說道:「姓俞的,你還有動手的機會麼?」俞秀凡道:「為什麼沒有呢?」白髮老嫗一面暗中加力,一收五指,一面說道:「武林中人被拿著脈穴之後,一向是沒有反擊之力,閣下,已被拿住脈穴了。」俞秀凡道:「我知道。」無名氏突然欺身而上,道:「還有在下等。」立掌如刀,直切那白髮老嫗的右腕。忽然間,紅衣少女指影點點直襲過來,指向了無名氏的面前。指尖未到,幾縷指風,已經先行襲到。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紅衣女出手一擊,無名氏已覺出這紅衣女的功力,十分深厚。顧不得再傷那老嫗,疾快退後兩步,橫手封去。紅衣少女一招逼退了無名氏,並未再行追襲。無名氏一招封空,右手已握向刀柄,刷的一聲,長刀出鞘。
這正是驚天三劍的第一式——「驚天動地」。白髮老嫗立時全神貫注,仔細看那俞秀凡擺出的劍式。看了一陣,白髮老嫗突然臉色大變,駭然向後退了五步,躲在一張木椅之後,道:「年輕人,老身看過了,你請收起來吧!」俞秀凡收了劍招,淡淡一笑,道:「妳瞧出了破綻麼?」白髮老嫗搖搖頭,道:「你劍法高明,老身瞧不出什麼破綻。」俞秀凡淡淡一笑,道:「這麼說來,妳在劍術上的造詣,確然是大有問題了。」白髮老嫗道:「老身想請教閣下的劍法,叫什麼名字?」俞秀凡目光轉動,發覺石生山手舞軟鞭,和無名氏聯手合戰那紅衣少女,已把戰局穩住,在以二對一的局面下,保了個平分秋色的局面,頓然放下心中的惦記。緩緩說道:「現在是妳束手就縛呢,還是要我出手?」白髮老嫗臉色一變,道:「你說什麼?」俞秀凡道:「咱們之間,是和是戰,應該有一個決定了。」
俞秀凡冷笑一聲,道:「老前輩好毒辣的手段!」白髮老嫗道:「她出賣了師父、師姊,罪該碎屍萬段,如若她活著,她的苦頭就吃大了。」俞秀凡冷冷說道:「死不記仇,何況她和你師徒一場,竟然是全無情意。」白髮老嫗冷笑一聲,道:「凡是背叛我的人,老身絕不憐惜。」俞秀凡強自壓制著心頭的怒火,緩緩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說出妳們的身份,對妳並非無益,」白髮老嫗道:「這一點老身倒想不出,對我有什麼益處?」俞秀凡道:「至少,妳們還有逃走的機會。」白髮老嫗突然放聲而笑,聲如梟鳴,淒厲刺耳。無名氏一皺眉頭,道:「真是此笑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這兩句話,倒是收效很大,白髮老嫗突然收住了笑聲,雙目盯注在無名氏的臉上,道:「你是說老身笑得難聽?」無名氏道:「不錯。在下這一生中,從沒有聽過比這更難聽的笑聲了!」
三人魚貫而行,舉步落足之間,無不小心異常,腳踏在如茵草地上,給人一種輕軟的舒適之感。但三人的心情,卻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每一個落步之間,都可能有著凶險變化,因此三人都走的極感吃力,本該是一段輕快、舒服的行程,但卻走的三個人一臉汗水。好不容易,行過了那一段廣闊的草地,足足耗去了大半個時辰工夫。草地盡處,景物又變,一流清溪橫越而過,溪前是一座玉欄紅瓦的小亭,亭中白玉磚上,擺著一把細瓷茶壺和三個白玉茶杯。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含笑站在亭前。
但聞那白髮老嫗冷冷說道:「姓俞的,你認輸吧!」俞秀凡道:「為什麼要我認輸?」白髮老嫗道:「因為,我制住了你的脈穴,竹杖點在你前胸之上,隨時可以取你之命。這一點,你可以相信吧?」俞秀凡淡淡一笑,道:「不信。」白髮老嫗吃了一驚,道:「為什麼?」俞秀凡道:「妳不殺我,一定有不殺我的原因;而且,那原因很重要,使妳不敢殺我。」白髮老嫗暗暗吁一口氣,忖道:看https://m.hetubook.com.com來,他似乎是還不太知道我不能殺他的原因了,目下情況,先要迫使他就範之後再說。心中念轉,口中說道:「不錯,我有不殺你的原固,但你也不能太激怒我,一旦激怒了我,我一樣可以取你之命。」俞秀凡道:「你不敢,絕對不敢。妳如敢殺我,只怕妳早就動手了,因為,妳不是一個仁慈的人。」白髮老嫗心中暗暗恨道:老娘如是能殺你,早就取了你小子的命,還會和你囉囉嗦嗦麼。表面上,卻故意嘆息一聲,道:「老身不殺你,確有很重要的原因,不過,你也不能太激怒我。」俞秀凡笑一笑,道:「你作不了主,因為,你是個聽人之命行事的奴才!」白髮老嫗臉色一變,道:「你罵老身是奴才?」俞秀凡道:「不錯,妳是奴才。」
三人借喝杯茶的時間,好好調息一陣,等體能完全恢復,才離開小亭。那綠衣少女,仍然端端正正地站在小亭外面,對三人欠身微笑。無名氏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姑娘!請問芳名。」綠衣少女道:「賤妾小亭。」無名氏道:「姑娘在造化門中是……」綠衣少女接道:「是守護這小亭的女衛。」無名氏微微一笑,道:「這名字倒不錯,以物命名,當真是既簡單,又好記。而且姑娘也不會忘記自己的工作。」小亭微微一笑,道:「造化門中的事,都以簡明為主,一句話能說完的事,絕不說第二句話。」無名氏道:「多謝姑娘指點。」小亭道:「不客氣。」
俞秀凡點點頭,道:「特別為我們安排的花門,不著痕跡,表現出了巧妙精奇的機關佈置,和快速的分工合作手法。」無名氏道:「機關佈置的巧妙,確然高明,能在那翠樹移動中,帶出一座花門,龐然大物的門樓,除非有著極大空間佈置,很難辦到。翠樹內外,生死分野,說明了機關佈置的玄妙。至於表現出的分工合作,在下倒瞧不出來。」俞秀凡微微一笑,道:「那巨大門樓,全為鮮花紮結而成,花色鮮艷,證明採下不久,花樓所用,不下數萬朵,不但配色適當,而且結紮精密,絕非三五人能在極短的時間中完成。如是數十人合作完成,豈不是表現他們分工的精密,合作的效率。」無名氏哈哈一笑道:「公子不但武功精博,叫人佩服,這份觀察入微,不遺細小的精明,也叫咱們望塵莫及。」俞秀凡道:「處處留心皆學問,這實也不算什麼。咱們不能有負人家的雅意,進城去吧!」舉步向前行去。
她似是有意地賣弄風情,走得柳腰款擺,臀部搖顫。登上了歌台之後,立時響起了一片弦管之聲。綠衣女子輕啟櫻唇,一縷清音,自口中婉轉而出,唱的是陸放翁的「釵頭鳳」,歌聲婉轉,動人之極。歌聲停下,餘音仍裊裊不絕,迴繞身際。俞秀凡一直提高著警覺,聽罷一曲,立時站起身子,準備離去。只聽一聲清脆的嬌呼,道:「俞少俠,請留坐片刻,聽完賤妾一曲再走如何?」俞秀凡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女子,緩步行到台前。那是個五官秀麗的少女,只是稍微清瘦了一些。也正因她稍微清瘦了些,給人一種纖弱的感覺,顯得楚楚可憐。忽然間,俞秀凡發覺了那白衣少女愁鎖秀眉,似乎是有滿腹的幽怨,卻又無處申訴。俞秀凡站起的身子,又緩緩坐了下去。這女人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憂鬱。任何人看她一眼,都會生出了憐惜的感覺。無名氏、石生山,都不自覺地黯然嘆息一聲。
白髮老嫗道:「三位可以去了!」俞秀凡冷笑一聲,道:「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在下的話,必需要一個明確的答覆。」白髮老嫗道:「老身如是不答應束手就縛呢?」俞秀凡道:「咱們之間,只好用一場搏殺來決定命運了。」白髮老嫗道:「老身也不願和你動手。」俞秀凡道:「這就由不得妳了。」白髮老嫗道:「老身如不還手,大約你不會殺一個不作抗拒的人吧?」俞秀凡笑一笑,道:「老夫人,有一件事,只怕妳想錯了。」白髮老嫗道:「什麼事?」俞秀凡道:「在武林中,我不是一個很有名望的人,也非出身於各大門派,所以,沒有重重的門規束縛。」
無名氏道:「咱們公子的脾氣不好,你朋友說話最好能小心一些。路走錯,可以回頭,話說錯,可能會丟了性命。重要的是一個人只能死一次。」青衣人淡淡一笑,道:「承教,承教。」無名氏冷冷說道:「在下說得很認真。」青衫人道:「我知道,你的鋼刀很快,不過,造化門中人,都不太怕死。」無名氏道:「在下的鋼刀雖快,但卻不殺無辜的人。」青衫人不悅的冷笑一聲,道:「閣下,你威脅夠了麼?」不容無名氏再接口,目光轉注到俞秀凡的身上,接道:「貴賓,咱們可以進入繁華城中了麼?」俞秀凡道:「有勞閣下帶路了。」青衫人笑一笑,回身在那粗大的古松之上舉手一揮,那枝葉密茂的粗大古松上,突然裂開了一座門戶。那木門高約五尺,寬約兩尺多些,可以容一人通過。俞秀凡心中暗道:「無怪他來的無聲無息,陡然在身後出現,敢情這株高大的古松,竟然是一處暗門。」青衫人對俞秀凡一直保持適當的敬重,回身一禮,道:「貴賓,在下走在前面帶路了。」俞秀凡一側身,緊追在那青衫人的身後,行入了古松的木門之中。無名氏、石生山,魚貫隨在身後,進入了古松木門之內,是一條斜向地下的階梯,大約向下行了一丈多深,改成了平行小徑,向前行去。
但俞秀凡並未乘勢追襲,反而還劍入鞘,道:「你用兵刃還是赤手相搏?」白髮老嫗一語未發,忽然一揮竹杖,幻起了一片杖影,若點若劈的攻了過來。這一招攻勢奇厲,一開始就四面八方的合圍過來,石生山已然退到一側,目睹這奇厲杖勢,不禁吃了一驚,怔道:「這是什麼杖法,竟具有如此威勢?」但見俞秀凡拔劍一揮,刺了過去。沒有聽到竹杖和長劍交觸之聲,但卻聽到了那白髮老嫗冷哼一聲,向後退了五步。石生山展目望去,只見那自發老嫗右肘間鮮血淋漓滴了下來。敢情俞秀凡一劍竟然刺中了那白髮老嫗握杖的右臂上關節要害。她擊出的竹杖,也突然垂了下來。白髮老嫗傷得很重,但她臉上的驚懼之情,比她的傷勢更重。呆呆望著俞秀凡,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你用的什麼劍法,刺中了老身一劍?」石生山也在用心的聽著,這也是他心中的疑問。
白髮老嫗雙目圓睜,寒光如電,似要發作,但她卻又突然忍了下去,微微一笑,道:「好吧!就算老身是奴才,但咱們也不能就這樣僵持下去,如若彼此僵持的時間太久,老身只怕一個克制不住,殺了你。」俞秀凡道:「那你就試試吧!」白髮老嫗冷笑一聲,道:「年輕人,不要太自信,你要知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死了之後,什麼名位利祿,都將付之東流。」俞秀凡道:「妳錯了,在下求的不是名位,也不是利祿。」白髮老嫗道:「那你求什麼?」俞秀凡道:「求安心。男子漢,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名位利祿,等閑事,豈放在我俞某人的心上。」白髮老嫗一時間愣在當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她感覺到俞秀凡手臂間流轉的真氣,愈來愈是強烈,已到真欲掙脫飛去的境界,如是他不肯就範,情勢迫人,只有冒險硬拼一途了。
幾句天龍禪唱,立刻把俞秀凡激動的情緒,給平靜下來,同時,無名氏和石生山,也從半昏迷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兩人感覺到臉上有些淚痕,立刻舉手拭去。那白衣女淒涼歌聲,突然拔尖,尖厲的聲音,有如尖錐一般,分向三人耳中鑽去。俞秀凡的天龍禪唱,也突然拔高,一服平和的聲音,傳播開去,有如一道魚網般,兜了過去。無名氏和石生山感受到的壓力,也忽然解除,那高聲歌唱的白衣女,似乎是被一種壓力逼住,頭上也開始滾流下汗水。俞秀凡神情端莊,天龍禪唱愈見嘹亮。突然間,歌聲中斷,白衣女身子搖動了一陣,一跤跌摔在地上,口中鮮血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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