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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釵盟

作者:臥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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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

第十五回 似水柔情

楊文堯雖然心懸著古墓中的奇珍異寶,尤其是聽金老二說那玉蟬、金蝶也在墓中,心中更是如飲醇酒,但是無如自己處處受制於徐元平,不但被逼得一同退出古墓,而且連戮情劍匣還被逼得雙手奉還人家,這實是平生一大恥辱;他心裡既貪戀那墓中寶物,所以在歸還戮情劍匣之時,已暗中做了手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古墓除了我楊文堯,別人任誰也無能進出自如,就是有人得了戮情劍匣,但那圖紋一二重要之處,已被自己毀壞。持劍匣之人,還是無法出入古墓。
冷公霄聽得心裡一跳,忙問道:「你發現了什麼事?」
冷公霄伸手喝止,道:「查玉,你少在我老人家面前逞口舌之能,今日任你舌翻蓮花,冷老二也不信你這一套鬼話。」
查玉熄了燈,虛掩窗戶,躺在床上,好容易挨到三更,側耳一聽,左右前後的旅客,都已入了睡,四周的人家也都靜了下來,真是萬籟俱寂。他緊了緊衣帶靴襪,輕輕的推開窗戶,伸頭張望了一下,雙手一帶窗沿,人已像貍貓似的跳上屋頂。
上官嵩望著易天行,臉上滿是感激之色,他感動得未待易天行話完,就道:「易兄為小女耗去如許內力,使小女得獲重生,兄弟真是感激,易兄盛情,上官嵩定當有報答之日——」
丁鳳輕輕拖了丁玲一下衣角,撅撅嘴,說道:「姐姐,你看,前面也有人在行走,想必是快要近鎮店了。」
心念至此,不由暗中一笑,決定依計行事,腳下一提勁,轉身躍上右首的山坡。
楊文堯人稱神算子,不但是說他精於土木建築、機關消息之學,而且也說明此人是工於心計,是個老奸巨猾之人。他只聽丁玲說話,還未看到她人,心中已然有數,乾咳了一聲,呵呵一笑。
查玉也沒有理他的話,繼續又說道:「晚輩前次一些誤會,得罪了老前輩,心裡很覺不安;但時間緊迫也不容細加解說,不過現在晚輩發現一件別人不知之事,特地前來找老前輩,以便共同商量,也好表明晚輩心跡——」
二人連忙躬身答道:「只要少堡主有命。縱然是赴湯蹈火,小的也絕不敢躲懶不去。」
丁玲沒有作聲,但卻點了點頭。當下二人便加快速度,穿過樹林,往斜裡趕迎過去。
查玉笑道:「老前輩儘可放心,我查玉敢說眼下還沒有看走過人,絕對錯不了的。」說著隨將如何遇見馬車,如何因見袖生疑,如何追蹤,如何深夜搜探等,都一一說出來,但卻將自己留訊,召查家堡之人的一節,隱瞞起來。
查玉壓低聲音,道:「我是盯了金陵楊家堡的楊文堯來此,我覺得其中定還有別的文章,這根線絕不能把它放掉,但我另有要事,必須親去,故而無法兩頭兼顧。現在我請二位前來,要你們尾隨那輛雙馬大車,看它到什麼地方,你們只管跟下去,但沿途不要忘記暗留標誌,待我辦完另外一件要事之後,再循你們走的路線,不過兩三天,自會追上你們。」
冷公霄怪裡怪氣的「哦」了一聲,突然又臉色一沉,道:「查玉,以前咱們之事,可以放在一邊,暫且不談,既是你我兩家的情誼來找我冷老二,也可表明你的一片衷心,現在咱們也不宜坐失時機。就請你領路,咱們追上去暗中看個究竟,一路之上,咱們可得共進共退,你可不准暗中耍花樣——」,說到這裡,冷公霄猛的疾伸右手,一把扣住查玉脈門,哼哼兩聲冷笑道:「我冷老二做事,喜歡爽爽快快,咱把話說明了,如果你存心不老實,想打什麼歪主意,到時可不要抱怨,你是聰明人,這中間的利害得失。你自己忖度忖度。」說著把手一鬆。
他一陣奔行,經曉風輕柔的吹拂,精神大為爽快,再看當前的景色,朝陽下山如染篇,樹同點朱,一片燦爛瑰麗。
丁玲心裡暗叫了一聲;糟了。忙的低頭在自己身上噴了嗅,又在丁鳳身上嗅了嗅,接著一雙聳眉淺淺鎖起。
神丐宗濤一看她的笑態,覺得意態可人,心裡一樂,也呵呵大笑起來。
查玉一面盯牢黃塵滾滾的馬車,一面暗中思索著那馬車窗下的衣袖。想了一陣,他舉手拍拍自己前額,哦了一聲,忖道:難道這車裡會是她們姐妹不成嗎?
丁鳳探頭看了一下,朝著丁玲搖搖頭,表示不認識。丁玲吁了口氣,剛一伸頭,便又立即縮了回來。
查玉心頭一寒,抬頭一看,來人正是苦苦追逼自己的千毒谷的冷公霄。
查玉一看這情形,心中大感奇怪。心想這又不是伏暑天氣,這老怪物怎麼還要赤|裸著身子?
查玉一邊奔跑,一邊心裡暗暗打算。目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想辦法擺脫開這老怪物,再一便是想個什麼主意,利用這個老鬼人對付楊文堯,讓他們互相牽制,這一著不僅可以保得雲夢二嬌,而且說不定是隔山看虎鬥,自己坐收漁利也未可知。
丁玲見妹妹這時一臉恨恨不平的神態,不由笑道:「這麼看起來,你是很恨查玉的了?」
易天行走近宗濤身邊,輕聲說:「宗兄請將令高足平放地上,讓兄弟仔細查看一下。」
易天行把藥丸交給上官嵩,轉身又迎向神丐宗濤和徐元平走去。
那紫衣少女卻正朝著室內倩倩一笑,這一笑宛似春花綻蕊,秋月吐輝,真是嬌而不邪,艷而不妖。這四個白衣童子,雖只是十三四歲的童子,也不禁看得一呆。
以及後來追尋戮情劍匣,途中徐元平假扮車伕,同往洛陽古都,之後又因丁玲受三陽之氣所傷,徐元平為她追尋紫衣少女,冒險闖竹石陣——
仔細一看,只見楊文堯左腿之上,一塊肉已成了醬紫色,查玉乍看之下,只道他是受傷淤血,但繼而一看,又隱約見那肉膚之上,有著一絲一絲的白線一般的痕跡,楊文堯正照著那細線的痕跡在朝紙上描繪。查玉看的心頭一動,暗道:這老鬼一生,鬼花樣極多,這又不知搞得什麼把戲?
室內又沉靜了一盞熱茶工夫,易天行的髯間髮角隱隱現出涔涔汗意,不一會,鼻頭上也見汗珠。
丁玲冷漠的臉上,綻開了一絲笑意道:「你覺得徐相公和查家堡的查玉——」
楊文堯心裡暗道:好刁滑的丫頭,人言雲夢二嬌難纏,果真不假,當下又一本正經地道:「令尊、令叔都好嗎?我們老弟兄不少時候沒見了。」
查玉低身屋上,四下探望了一陣,見毫無動靜,一皺眉頭,雙腳在瓦面輕輕一點;身子已凌空而起,但見他身子一弓,一式「神龍昇天」,人已落到第三進的屋脊之上。
第二天中午時分,覺得腹內飢火中燒,甚是難忍,便在一處鎮甸吃用些酒食。正在那裡舉箸進食之時,猛聽得一陣陰冷冷的笑聲,接著說道:「我只道你上了天,想不到在這裡卻被我碰上,咱們這筆帳倒要好好的算一算呢——」說著,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人已欺近桌前。
冷公霄長長的「哦」了一聲,翻了翻冷漠毫無表情的眼睛,道:「我冷老二當局者迷,你就當局者清明,我有疏漏之處,你就沒有疏漏之處,哼,冷老二豈是這等易於受你矇騙之人?」
查玉定睛一看,車臺上坐著兩人。一手執鞭繩,分明是趕車的車伕,與車伕並排而坐的卻是一位銀髯老者,但是因為被車伕遮擋,無法看清那老者的面目。再看篷車,長簾低垂,什麼也看不出。
那幾個手執短劍的白衣童子,一見錦衣大漢和駝、矮二叟側身一旁,讓開道路,似請那紫衣少女和那白髮老嫗進內一般,不由得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同時移動腳步,似想上前阻攔。
上官嵩泛起一絲慍意,道:「宗兄何以知道藥內有詐,兄弟卻是不信。」
查玉拋下一錠白銀,道:「店家,這賠你的傢具。」說著轉臉對冷公霄冷冷一笑,道:「冷老二,前面離此不遠有處山坪,查家少堡主前頭帶路,一在那裡等你就是。」
丁玲聽了笑笑,沒有答她的話,凝著神,像在想什麼事。丁鳳拉了拉丁玲衣袖,道:「姐姐,你又在想什麼?身子還沒有復原,可不要太勞心了。」
這時他一見二人在笑,也隨著嘿嘿笑了兩聲。
宗濤笑道:「易天行假仁假義,老叫化子猜準他藥裡必有名堂。」
丁玲道:「家嚴要我帶著妹妹出來閱歷閱歷,免得老呆在家,將來不懂事,見不得人。」說著望著丁鳳笑了笑。
查玉深呼了口氣,一展身,迅速的落到有光的房上。身軀往下一墜,一個「雲龍入海」,人已倒掛檐下,臉貼窗紙,用舌尖一點,就孔往裡一瞧,不由嚇了一跳。原來房內暗淡的燭光之下,桌上放著一副筆架,楊文堯正赤光著身子低頭站在桌子旁邊。
查玉點點頭,轉身向前奔去。冷公霄也不打話,隨後拔腳跟去。
他指望楊文堯下車之後,必定要把車內之人招呼下來。那知事實不然,楊文堯下車之後,匆匆忙忙走進那小店,要了兩壺水,買了幾個大餅,包了鹵蔥等食物,就又匆匆的爬上車,掉頭跟車伕說了兩句話,那車伕一揮長鞭,車子就又向前馳去。
第二天一清早,查玉便折向碧蘿山莊方向奔去。
楊文堯轉過頭時隔壁的牆,望了一眼,心裡想著,要利用除非就應在這兩個丫頭身上了。只要自己能把她們騙回楊家堡,到那作了自己的兒媳婦,攀上這門兒女親家,那就不怕鬼王谷不出力。
楊文堯抬頭上下打量著,道:「你這位姑娘為何會來到這荒涼之處?」
查玉搖搖頭,道:「不是,不是。」說著神秘的笑了笑,道:「老前輩,當今武林,二谷三堡之中,依你看,有幾個不夠參與此事的?」
易天行呵呵笑道:「宗兄,你何以口出此言,難道療傷還有假的不成?我易天行難道有什麼負人之處嗎?」
上官婉倩朝著上官嵩淺淺了笑,依言平坐床上,運功調息了一陣後道:「還好,沒有什麼不對。」
原來這是楊文堯在古墓中被徐元平逼的將戮情劍匣交還他之時,已暗中把劍匣朝左大腿上用力一按,同時運功把左腿肌肉的經脈一封閉,那劍匣的紋跡,便清晰的嵌留肉上。
丁玲道:「徐相公是君子胸懷,而江湖閱歷又很和_圖_書淺,自然不知存心防備他人。」
宗濤對易天行的話,不理不睬。看了他一眼,見他按撫徐元平右手脈門,在運行功力,自己也往地下一坐,略一調息,氣聚丹田,功貫雙臂按住徐元平左手脈門。
丁玲首先上了車,道:「我們麻煩楊老堡主,只能說承楊老堡主順道便中照應,絕不能要楊老堡主放下要事,陪伴我們。老堡主你老人家這份盛情,不但我們姐妹承領了,回家之日,我必上陳尊長,也要叫老人家知道老堡主對我們這番情誼。」
查玉嘆了一聲,道:「我雖為此事折返,本是存心想與老前輩商議,但老前輩卻這等容不得我。我若說了,你也不肯見信的。」說著又嘆了一口氣。
眨眼間,塵土揚起,一輛雙馬長程篷車,已得得馳來。
宗濤白了易天行一眼,依言扶起徐元平,在室中慢慢行走。
那楊文堯一個人躺在床上,心裡也極是紊亂,也在想著心事。
丁玲是何等聰明,一聽他的話,就知他說話的用意,不過是想聽聽自己的口氣,心裡笑了一笑,道:「我們姐妹也不是第一遭出外走動,這區區一點風霜,自信還熬受得下,請老堡主不必放在心頭之上。」
上官嵩在一旁聽得也是大為感動,當下接道:「多蒙易兄費神了。」
室中除了這六個白衣童子,再無別人。正中放了一張彫花木榻。易天行轉身對宗濤笑道:「宗兄請稍候片刻,待兄弟先查過上官兄女公子的傷勢之後,再查看令徒傷勢。」
查玉和衣倒在床上,暗中想道:要從楊文堯手裡把雲夢二嬌解救出來,自己不用說沒有這等力量。就是有,一時也用不著和楊家堡多結怨恨。如要救她們,除非是找到鬼王谷的人,由他們自己出面。如此一來,不但不得罪楊文堯,而且還交上了鬼王谷。
她這話問的突如其來,實在出了楊文堯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竟使楊文堯無從回答。
查玉為人心眼最多,知道這次無法擺脫這老怪物,就在閃身避讓之時,心念轉動,已經有了主意,當下厲聲喝道:「冷老二,你當真以為少堡主怕你不成?」
丁玲眼珠一轉,望著丁鳳瞪了一眼,未等他話完,就裝得煞有介事般地驚道:「唉呀!是誰這麼冒失。嚇了人家一跳?」
查玉沉吟了一陣,說道:「楊文堯存什麼心,我可不敢瞎猜亂測。不過聽雲夢二嬌口氣,似是不大樂意。」頓了一頓,又道:「依我猜測他的去向彷彿是返金陵的成份多。」
丁玲一出來,向著楊文堯略略看了一下,便回頭白了丁鳳一眼,假意責道:「二丫頭,你真該死,這乃是金陵楊家堡的楊老堡主,你對長輩怎麼可以沒大沒小的,我看你是越活越胡塗了。」
丁鳳不知姐姐弄的什麼把戲,問道:「你幹什麼?」
雲夢二嬌,雖然出身綠林人家,而且年紀輕輕,早已以狠辣機靈之名傳播江湖,不過女孩兒到底還是情感豐富,何況這一二位姑娘,又是性情中人。
冷公霄沒防查玉會突然發出這種英雄豪氣,被他喝的怔了一怔。
停了片刻,冷公霄問道:「依你看,楊文堯這次在搞什麼把戲,由他們的形跡上來看,是到那裡去?」
這時雖然估定車內之人,十有八九是雲夢二嬌,但是對車前坐的那位銀髯老者,卻沒有摸清,自己縱然有心追蹤下去,也是以不顯露真相為宜。
易天行道:「好說!好說!當今武林之中,有誰不知道宗兄的大名!」上官嵩看易天行臉色凝重,不禁心中大急,問道:「易兄看她還有沒有救?」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再定神望去,卻一點也沒有差錯,他心中喃道:金陵楊家堡是幾時與鬼王谷攀上了交情?
冷公霄向前一步,拖住查玉追問:「難道鬼王谷已傾巢而出了嗎?」
冷公霄嘿嘿一陣冷笑,道:「難道你自己還不明白嗎?」
想到這裡,楊文堯心中一團高興,幾乎要笑了出來。
他定睛打量,這客棧倒也不小,前後一共有四進,連帶迴廊的廂房,房間可也不少,而這時是一片漆黑,要想找楊文堯和雲夢二嬌住在何處,還是不大容易。
楊文堯也嘿嘿一笑,道:「小小年紀,竟這般嘴強。」說話間,一雙眼睛始終骨碌碌的打量著丁鳳。
他心裡暗想;目前天下武林,除了幾個正大門派之外,就得數一宮、二谷、三堡了。雖然外間說起來是把這一宮、二谷、三堡連在一起,但事實是各行其事,毫無關連。現下武林正是多事之秋。如若各自為政單獨行動,終必陷於孤立的地位。楊家堡雖經自己一手佈置,但那不過只能自保,要想向外發展,還嫌孤掌難鳴。這一次在古墓之中,便是教訓。
易天行微微一聳雙眉,道:「縱然不知她為何種功力所傷,兄弟也可救得。」
冷公霄乾咳一聲,道:「你到底發現了什麼事,如今四下無人,不妨咱們商量商量。」
丁玲幽幽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唉!我也不知道要到那裡去,反正雲天迢迢,走到哪兒算哪兒——」
他這番話說的煞有介事,弄得冷公霄一時之間也分不出是真是假。只好乾笑一聲,道:「令尊卓見,確實高人一等——」
丁玲這時倒反而顯得比方纔平靜,道:「事既然來了,想躲也是避不了的,再說咱們雲夢二嬌又何嘗真的怕過誰來。」
但夢雲二嬌也是出名難纏的人物,如何才能達到自己心願,楊文堯便恍恍惚惚的想了一個通宵。
二人輕巧的趕前幾步,隱到大石後面。丁玲因為趕了一陣,略感吃力,倚在大石上輕輕的喘著氣,一面示意叫丁鳳看看來人。
冷公霄心頭一動,遂道:「金陵楊家堡楊文堯,平素僅堡內機關密佈,自以為有天塹之險可據,所以很少與人來往。據老夫所知,楊家堡與鬼王谷,縱然是沒有深交,卻也沒聽說有什麼恩怨之事。」
楊文堯明明地笑道:「既是有人,為何要藏頭縮尾的,難道見不得人嗎?」
神州一君易天行、神丐宗濤,以及上官嵩一見紫衣少女突然來到,心頭都不免一震,但誰都沒有表現出什麼動靜。上官嵩依然照料著愛女,易天行仍舊俯身為徐元平療治傷勢,宗濤睜大兩隻眼睛眈眈地盯注神州一君。
丁鳳忍不住就到她耳邊低聲問道:「姐姐可認識此人?」丁玲點點頭。
紫衣少女進來之後,也不說話,只靜靜的望著易天行在替徐元平療傷。
冷公霄知道查玉為人詭謀最多,見他倏然停身不走,一時間,不知他弄的什麼玄虛,倒也不敢大意,身軀歪歪斜斜的閃動了兩下,已躍到查玉身側五六尺處。
丁鳳一撅嘴,滿腹委屈似地說道:「他也沒有說,我怎麼知道他是楊老堡主呢?」
冷公霄急急地道:「難道楊文堯也來了嗎?」查玉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忽然飄來一陣蘭桂芳香,接著又響起一陣環佩之聲。緊接著又是一陣「滴答滴答」的聲響。
易天行探手入懷,取出一隻小巧的古瓷小瓶。望著瓶笑了笑,倒出兩粒深朱色的藥丸,托在左手心上,又把小瓶藏入懷中。
丁玲為人的心最細,一看那人背影,便怔怔的凝神瞧了半晌,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這等荒涼的地方,也有人走,想必是武林中人了。」
錦衣大漢早將這四個白衣童子的舉動看在眼裡,正待欺前,忽見那四個白衣童子頭一低,竟又各自退讓兩步。
這一笑,卻笑得楊文堯不大受用,不知這兩個丫頭暗中搞什麼花樣。當下心裡一盤算,忖道:八十歲老娘還會倒繃了孩兒,不怕你們兩個精靈古怪,我總跟你倆拼拼看。
走了一陣,但見前面橫排著一行高達三丈的樹行,這些樹乃是蒼柏、烏相間雜而植,迤邐的伸展向遠方。
兩個人緊緊牽著手,默默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程,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查玉見他口氣一軟,便知他已經入港,當下也便裝模作樣的道:「此次天下武林中人,為了南海門之事,雲集一帶;但此事絕非任何一門,一派可以獨自勝任得了,必須群策群力,全力以赴,才能期望成功。所以晚輩奉命來此之時,家父就再三叮囑,切不可自以為是,更不可貪功好勝,一定要聯絡一兩處足以互信互托的門派,共同策劃。還要晚輩聽從幾位父執長輩的攜帶,切不可盲目從事——」
丁鳳未待姐姐話完,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滿臉不屑地道:「查玉怎能和徐相公比呢。徐相公為人心腸好,做事光明正大,人家真是有豪俠古風。哼,查玉到底出身不同,為人奸詐百出,一身陰陽怪氣,不知為什麼徐相公會和他相交?」
這時突見這衣袖,心中雖多疑問,但還是決定追隨馬車下去,一查究竟。
易天行雖被宗濤一陣搶白,但他竟毫不動氣,依然心平氣和,一面蹲下身子為徐元平診查傷勢,一面微笑地道:「宗兄這等年紀了,還是這麼大的火氣!」
丁鳳隨著丁玲又走了一段路,緩緩收回遠視的目光,道:「哦,我明白了。」秀目瞄著丁玲,道:「難怪姐姐心裡不好受,其實我心裡也是很難過的——」眼前又幻化出徐元平的身影,她不由得臉上泛起淺淺的羞紅。
這芳香、聲響來得大為奇突,眾人不約而同朝門外望去。
丁玲聞言向前望去,只見那人身穿長衫,背插長劍,走的雖然不快但卻也不慢。
晨曦晚風,大地一片蒼莽。
他想到此外,心裡倒舒暢了不少,正想站身走出,突然眼前一花,凝神一望,但見那篷車的窗格下飄著一隻黑色鑲黃花邊的衣袖。查玉心裡一動,覺得這衣袖非常眼熟,彷彿在那裡見過。
丁鳳沒有說話,臉上現露出一片欣慰之色。
楊文堯暗罵了一聲:好厲害。乾咳了兩下,道:「老夫應一位朋友之約而來,路過此地;不意遇見你們兩位,可真巧得很。」
丁玲搶著問道:「老堡主一人怎會來到此地,難道金陵風光還不如此處嗎?」
宗濤微一猶豫,隨在上官嵩身後而入。只見四個身著白衣,年約十三四歲的小童,分倚室中四角而立,每人身側都有一個三尺高低的木案,案上各放著www.hetubook•com.com一支紅燭,在那兩扇緊閉的黑漆大門開啟之時,一齊晃燃火折子,點上火燭。宗濤目光回掃,向後望去,只見兩個白衣童子,站在門後。
紫衣少女看著宗濤喝酒,又自言自語地嘟咕了幾句,似乎覺著很好玩,後來聽到說什麼走得了活和尚跑不了廟,便覺著這句從來沒聽見過的話很是滑稽,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只笑得她溜袖掩脣,頭上珠飾、肩上流蘇,巍顛顛的直抖。
當下乾笑了一聲,道:「這個但請姑娘放心,我活了這把年紀,總會安排的,我自有道理。」說著也翻身上了前面車臺。
丁鳳道:「是啦,你跟他走,又打算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雙腳用力,腰身一扭,人已翻上屋面。抬頭一看,天色已不早,四周看了一眼,兩個起落,返回房中。
查玉笑道:「老前輩原來是為了那件事。但那事又怎怪得了我呢,有道是上陣不認親父子,在那等局面之下,我放火,不過是先求自保,並未存心——」
冷公霄點頭哦了一聲,道:「你莫非說的是那個姓徐的嗎?」
神州一君跨前一步,雙手挽住上官婉倩,面泛慈愛地道:「好了好了,快不要聽你爹的話,我與你爹神交已久,那裡還用得著這等俗套,現在你覺著還難過嗎?」說著伸手輕柔地撫弄著她的秀髮。
冷公霄哈哈一笑,道:「今天要叫你走脫了,冷老二算是白活了一輩子——」人隨話動,躍身探臂疾向查玉撲到。
正想到這裡,陡然眼前亮光一閃,他暗叫了一聲:「糟!」忙地一挺腰,一個「倒捲翠簾」,人已靈捷無比的翻上屋面。一伏身,身子平貼瓦面,他以為自己的行跡已被別人發現。伏了片刻工夫,仍未見動靜,膽氣一壯,悄悄仰頭四下一望,忽見右首房間內,閃爍著一點暗淡的燭火,在窗根上映現著一個長長的人影。
紫衣少女款款的走進室內,亭亭的扶柱而立,那手持竹杖的老嫗,緊緊隨在身後。
走了很久,丁鳳茫然地問道:「姐姐,咱們這樣走著,到底是那裡去呢?」
冷公霄是何等厲害,一看查玉此時又不肯實言相告,知他是欲擒故縱,等待自己上鉤,心中雖恨查玉的刁難,但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祇得裝著若無其事地說道:「查家堡、千毒谷,素來是極為和睦,況且令尊之情,對咱們老弟兄不錯。就憑這份義氣,也該彼此照應。你這等說法,豈不是見外了嗎?」查玉微微一笑。
這時他心裡忽的一動,暗忖道:是了,看起來這姐妹二人並不甘願跟楊文堯走。要是出於自願,又何必暗中作記號,想通知鬼王谷的人呢?
查玉自幼成名江湖,贏得「閃電手」的美譽,輕功自然了得。這時一長身,疾如流星飛矢,直向前奔去。
想了半天,也沒有十分把握,嘆了口氣,自解自嘲地道:「少時待我查看一番,自不難知道你們耍什麼把戲。」
丁鳳也覺著心頭一驚,道:「那怎麼辦?要不要緊?」
這幾句話說的雖是十分清淡,但楊文堯聽在心裡,卻不免暗讚丁玲厲害。
查玉道:「如若是跟丁炎山在一起,我也不會這等驚異了。」說到此處,倏而住口,卻神秘的一陣怪笑。
上官嵩道:「那就請易兄大展妙手,如能救得兄弟小女之命,上官嵩有生之年,不忘大恩!」
查玉又道:「還有兩件事,一併交代與你們。第一,不得露出痕跡,以免打草驚蛇。第二,沿途注意可疑之人,尤其注意二谷之人,有無任何可疑之處。」說到這裡臉色一沉,道:「此事關係太大,如若叫人走脫了,哼,哼,那你們可要小心。」說罷點了點頭,道:「好,你們去吧,一路多加小心。」
他遍算當今江湖上能作自己可信的幫手,除了一宮、二谷、三堡之外,實在找不出來了。而一宮、二谷、三堡之中,再仔細分析彼此利害關係,算來算去,任何一處也不足以維繫長久。
查玉朝二人瞧了一眼,道:「我有一事,要交付你二人,不知你們有無膽氣?」
室內雖然有著這許多人,但卻一片靜寂。沒有一點聲響,彷彿一間空房似的。約莫過了有一頓飯之久,徐元平一聲長吁,重重的哼了一聲。
查玉看了老半天,也沒有眉目,知道再看下去也是無益,何況楊文堯功力不弱,這時不過是專心在描圖,沒有注意其他。如若時間一長,被他發現,豈不是自找麻煩。
宗濤冷笑一聲,道:「如果易兄能告訴兄弟上官兄女公子是何種功力所傷,大概老叫化也能救得。」
冷公霄聽得臉色變,道:「你說什麼?楊文堯會眼雲夢二嬌在一起走,你可看的真切?」
趕了約兩盞熱茶工夫,丁玲心裡一盤算,大約已經趕上了,這時又怕丁鳳說話,只好一隻手指指嘴,又搖搖手,暗示丁鳳要她不要出聲,另一隻手則朝一塊突出地面七八尺高的山石指了指。
這一望不由得使她心頭一凜,原來楊文堯正立在道旁,一張臉繃得緊緊的,滿是凝重之色,捏著鼻子仰著頭嗅一陣,又俯下嗅一陣。
易天行朝著神丐宗濤道:「令徒血脈已通,請宗兄也相助一臂之力,使他早些血歸經道。」
丁鳳答道:「冷家老鬼實在可惡。他一見三叔來,馬上就借風轉舵,反說是跟我們鬧著玩的了,此人真個是老奸巨猾。」
他又繞到了一間廂房上面,正在舉步之際,忽聽得下面「吱呀」一聲,像是床板的聲響。查玉精靈過人,當下閃身一躍,到了屋檐前,雙腳往檐口一鉤,兩手一鬆,身子換的往下疾沉,人已倒垂檐下。丹田微一用力,身子筆直往檐廊內側一貼,頭貼近窗子,只聽屋裡一個極細極弱的聲音,說道:「姐姐,咱們跟他一天了,到底——」一陣風過,吹得小院裡的花樹沙沙作響,底下的話未能聽清。查玉心中一喜,因為儘管這聲音再細再弱;他也分辨得出是丁鳳的聲音。
他心裡雖這樣在想,眼睛卻不敢稍瞬。
丁鳳點點頭,道:「還是姐姐你能,我就沒有想到,不過咱們還得另有打算才行,總不能就這樣跟下去。」
但繼而一想,雲夢二嬌也不是平庸的人物,又怎會被楊文堯帶著走呢?
他以為自己的形跡,已被別人發現。當下一臉正經道:「唉,你們三叔也真是,放下兩個閨女,自己倒走了,就真的放心,不是老夫託大,大膽叫一聲賢姪女,雖說你們精明能幹,總不如有人帶領著好。如果兩位信得過老夫,咱們不妨結個伴,反正你乃旨在增長見識閱歷,這一點江湖經驗,老夫自信可以作個識途老馬,怎麼樣?二位賢侄如——」
上官婉倩這時四肢依然乏力,一下床腿便一軟。上官嵩忙上前一步,挽扶住她左腕,與易天行兩人,一左一右,扶著她慢慢走動。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她已行動自如,但已走得香汗淋淋。易天行轉臉對上官嵩道:「上官兄,令女全身血氣已通,現在也不宜太過勞動,還是讓地躺臥片刻,然後再吃兄弟調製的藥丸。」
此言無疑否定了徐元平是自己弟子,以便解除上官嵩心中因為誤信引起的滿腔怒火。
丁玲又盯著前面那人瞧了一陣,對丁鳳道:「二丫頭,前面那個人的背影,我在那裡見過——」
易天行道:「據兄弟把脈所得,令嬡是被一種極高的內功所傷。但一時之間,兄弟卻難以看出是何種內功。如若宗兄能告訴兄弟他用的何種掌力,兄弟立即可想出解救之法。」
冷公霄望著查玉,道:「除了你我兩家之外,還有鬼王谷的兩個丫頭,丁老三、金老二、鐵扇銀劍于成、混海神龍秦安奇。」又仰頭沉思了一下,「還有那討厭的老化子——」
他心中如意算盤一打,很自然就想到索魂羽士丁炎山。但百忙中要找丁炎山,那實在毫無可循之途。查玉躺在床上,想來想去只覺得丁炎山遠離鬼王谷,無非也是為了南海門下奇書。既然如此,必定在碧蘿山莊附近逗留。要找人,只有這一條路比較可靠,想到這裡,不由自言自語地說道:「對,明天先折回去找找他。」
姐妹二人從小到大,都是在一起,自然會得對方的心意。丁鳳一看丁玲的舉動,就知已經趕上了。姐姐的意思是要躲到那大石背後,偷窺來人究竟是誰。
上官嵩因易天行救治愛女,心中自是感激,當下連聲唯唯地道:「在下一切遵命,全仗易兄大力了。」
丁鳳一看姐姐竟這等爽爽快快答應了楊文堯,心裡一陣不高興,暗忖道:你真是聰明一世,胡塗一時了,楊家堡在江湖上雖然頗有地位,但與我們鬼王谷也扯不上什麼了不起的交情,而且外間傳說楊文堯此人外面老實,內藏奸詐,也不是什麼好人,怎麼你也不考慮考慮,就一口答應下來了。
丁玲幽幽地接道:「妹妹,你也念著徐相公嗎?」
他不由得挺了挺身軀,面迎朝陽,長長的舒了口氣,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冷老二,冷老二,我查玉這次跟你們千毒谷梁子是結定了。如若不給你們一點厲害瞧瞧,也無法消我少堡主的心頭怒火——」,望著天上耀眼的陽光,發出一聲長嘯。
也不待上官嵩答話,縱身躍上木榻,盤膝而坐,扶正那黑衣少女的身子,左掌扶住她的左肩,右掌抵在她背後「命門穴」上,潛運內力,逼使全身真氣直向她的「命門穴」中攻去。神丐宗濤冷眼旁觀,心中暗暗忖道:上官嵩愛女心切,如果易天行真能救活他的女兒,定將為其所用;我老叫化勢將陷入孤立之境。轉頭看去,只見當門站著一個身材修偉,身著錦衣,長髯垂胸的大漢。錦衣大漢身後,併肩站著兩人,一個長身駝背,一個五短身材。宗濤瞧的怔了一怔,暗道:怎麼這幾個人也找到這裡來了,看來今晚上倒是有一場熱鬧好看了。
他本是極工心計之人,既然心生疑竇。自是不肯放過。待那馬車走過去五六丈時,一長身躍出棘叢,隨後跟去。
查玉因心中放不下楊文堯和雲夢二嬌之事,所以折返碧蘿山莊,意欲尋找丁炎山,一路上毫不耽擱。
古道上正有一位年約二十三四,身著藍和*圖*書綢長衫的青年在匆匆地趕路。朝陽由樹隙中照射到他的臉上,神采更覺英發。
丁鳳沉吟了片刻,道:「對了,我就怕將來徐相公會吃他的虧,就像先前在那土山上,查玉裝模做樣的裝著受了重傷,卻讓徐相公來代他抵擋別人,你看他心機是多深多壞。」
丁玲轉臉笑道:「我在想徐相公功力精進的這等快速,真是聞所未聞之事。如果那冷家老鬼抓你時,三叔不來,我想徐相公是會不容他得手的。要是能給那老鬼一點苦吃那該多好——」說時,心中很似高興。
易天行喚了一聲,道:「你現在血脈已暢行無礙,只要再以自己內力暗中輔導,不要大勞動,短時就可復原了。來,讓我來挽你慢慢走動走動。」說話聲音,極是慈愛祥和。
上官嵩趕緊伸手扶去,柔聲道:「倩兒,可覺得怎麼樣了?」
查玉見他心意搖動,便道:「不是我敢派你不是,不過老前輩竟忘了千里來此的目的,把正事放在一邊不做,卻苦苦與晚輩作對,這豈不是捨本逐末嗎?」
易天行未容上官嵩話完,忙接口說道:「上官兄言重了,叫兄弟如何承當得起。不要說她是你上官兄的千金,就是陌路之人,救人於危,扶助婦孺,也是我輩應為之事。」說著頓了一頓又道:「我易天行,行道江湖處處為人,哪兒心存善報呢——」
丁玲輕輕唉了一聲,道:「老鬼發覺我們了!」
查玉搖頭,道:「只要你們多加小心,諒來不致同他發生衝突。」
上官嵩原想跟宗濤辯論下去,一聽紫衣少女之言,側臉一看,只見她滿臉聖潔,閃耀著一種從未見過的光彩,一團狐疑,頓時平消下去,不再言語。
丁玲無可奈何地道:「既然咱們走脫不了,倒不如乾乾脆脆的依順著他;他要賣老,咱們就處處讓他賣賣老,他反而不好為難咱們。再說這山路也許並不太平,冷老怪在山上對咱們那種態度,我們就不能不小心,跟著他,這第一陣他總得替我們擋一擋。」
丁鳳呀的一聲,道:「好呀!那麼我們還是跟上去瞧瞧。」
漆黑的房間中,緊隨著亮起了幾個火折子,但見火光閃了幾閃,點燃了幾支燭火。倏忽間紅燭高燒,火光熊熊,全室中大放光明。易天行回過頭來,抱拳肅客,上官嵩當先走入室中。
查玉早已成竹在胸,微一笑道:「冷老前輩,你何苦這樣逼我呢?」
丁鳳道:「姐姐,咱們不管認識不認識那個人,依我看,還是暫不要跟對方照面。我們可以繞過小山,從他側面先看看再說。」丁玲笑道:「想不到你這些日子倒長進不少,也值得用點心思了。」姐妹二人邊說邊笑的矮著身子,朝前攔頭趕去。
長鞭盤空一旋,叭的一響,車子兩邊晃動,輪起處,揚起一陣沙塵,向前馳去。
冷公霄被他一捧,心裡甚是受用,冷冷一笑,道:「你能知道就。好。」說著轉臉朝著查玉一望,道:「走吧,咱們幹正經的去吧!」
查玉雖然陰險,但與雲夢二嬌和徐元平,同過幾次患難,歷經幾次凶險,無形中便產生出一種奇異的意識。這原是人性好奇的一面,何況查玉此次遠來中原,許多事正要從他們二谷人物中著手尋查,所以對雲夢二嬌的關係,更多了一層。
他心念一動,隨手在懷中取出一塊黃蠟,在臉上一擦,臉色便蒼老不少,微微一笑,放眼一望,順著那馬車跟去。
神州一君目光也微微瞥了宗濤一眼,緩緩站起身子,揹負雙手,在室中蹬了幾步,狀極輕鬆。
神丐宗濤一翻兩眼,截住他未完之話,說道:「好了,好了,我老叫化子就厭惡別人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你既知療傷要緊,請別耽誤時間。」
查玉四下一望,周圍是一片亂石荊棘,離開大路也甚遠,絕不致有人去跑來此處。他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倏的轉身停立下來。
上官嵩知他是用一種深湛的內力在為愛女療傷,儘管平素與神州一君從無交往,沒有情誼,但這時也不由得十分感激。又過了片刻,黑衣女翻動了一下,兩手一舒,鼻息漸漸沉重。
易天行微笑應道:「好說,好說。」一邊卻向神丐宗濤走去。神丐宗濤正抱著徐元平蹲在那裡,見易天行走來,也不打話。
丁鳳伸了伸舌頭,笑道:「你身體不好,我不惹你生氣,我的好姐姐你可寬恕我了吧?」這幾句話說得丁玲也笑了起來。
他一邊自言自語說著話,人卻以迅快的步法向室外走去。
神丐宗濤這動作快速至極,那知神州一君易天行的動作更快,就在神丐宗濤躍身奪藥丸之時,易天行也已發動,當宗濤把藥丸取到手中,尚未把牢,只覺右手一震;藥丸已被易天行奪了過去。易天行奪過藥丸,身子一側,斜縱讓開五步,慢吞吞地說道:「宗兄也太不相信兄弟了,易天行一片好心,宗兄卻如此疑神疑鬼,既是不信也就算了,兄弟又怎能勉強別人,硬要吃兄弟的藥丸呢。」
查玉趕忙往路邊一隱,雙目凝神注意著那銀髯老者,那車頭「嘟」的一聲,車子便停在一家客店的門口,那老者一個欠身,便已落在地面,一轉臉,查玉看得心頭一跳。
查玉四下望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依老前輩所知,這最近來了些什麼人?」
丁玲倚畫窗而坐,一手支額,一手扶著窗沿,靜靜地養息。
查玉對冷公霄的話,不作正面答覆,卻空空洞洞的支吾了一陣,冷公霄也是久歷江湖之人,自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也祇得隨著笑了一笑。
丁鳳道:「唉,怎麼徐相公全是碰到這些人呢?姐姐你看他會不會吃虧?」言下充滿關切之情。
他佈置妥當,這才緩緩出了鎮甸,拿定了距離,尾隨著前面揚塵的馬車而去。
冷公霄聽得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平靜下來,道:「橋歸橋,路歸路,今天我對付你查玉,乃所以洩火燒竹石陣之恨與千里來此並不相衝突,又算得什麼捨本逐末呢?今天我冷老二索性成全你到底,你有什麼話,只管痛痛快快的說好了,總要使你心服口服。」
查玉始終跟那馬車保持有三四丈的距離,走了兩個多時辰,太陽已將正中,正走進一處山村,路邊有幾家小店。查玉心想:到了此處,你們總要打尖歇腳吧,到時是不是雲夢二嬌就當可分曉了。
他躺在床上,暗中思量,忖道:要憑自己一人之力,絕難對付楊文堯,現在既知雲夢二嬌是被楊文堯挾走,諒來也無法隱避起來,只要自己召來查家堡的人手,暗中盯牢,不怕他們飛上天去。
在這一段長長的期間,這諸般事情,都更使她二人對徐元平的印象與感情日益增加。所以二人對此番一別,不知何時再能重見,有著說不出的惆悵。一路行來,不知不覺中談的都是徐元平。
丁鳳又問道:「是誰?」丁玲又就在丁鳳耳邊,低低地道:「又是個老怪物,是金陵楊家堡的老堡主楊文堯。」丁鳳一聽是楊文堯,一聳香肩,伸了伸舌頭。丁玲也怕和楊文堯碰到面,心裡想著他不知過去了沒有,所以又探頭一望。
前面那身著長衫、背插長劍之人,似想不到這等荒涼之處,會被別人盯上梢,所以走的十分從容。不大工夫,丁玲、丁鳳二人已走出樹林,看看那人已經順著一道小山崗,往裡走去。
風聲過後,就聽得丁玲說道:「我想一定會有人知道車內是我們的。」
丁鳳點點頭道:「像他那種人,自然是叫人懷念的。」
查玉搖頭嘆道:「你要決意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既是如此,你要如何,我查玉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一切悉聽尊便,我無不奉陪——」接著又嘆息一聲道:「不過你智多謀定的冷公霄冷老前輩,做事卻竟也如此盲目任性,倒真叫我查玉覺得好笑。」說罷仰頭哈哈一陣朗笑。冷公霄為人最是奸猾,這時卻也被他這一笑,笑得莫名所以,沉聲喝道:「你少信口胡說,我冷老二做事,難道還要你來派不是的麼?」
這一聲長嘯,彷彿發洩了心中不少憤怒,也激起了他的雄心暖氣,當下一聲長笑,又舉步向前走去。
查玉道:「老前輩沒有再碰到別人了嗎?」冷公霄道:「那矮、駝二叟,咱們自不能把他們算列在內。」
丁鳳冷哼了一下,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難道這地方只有你能到不成?」
二人在這一種帳然若失的情緣中,不知走了多遠。回頭一看,一片遼闊蜿蜒的草原荒徑已經走完。
查玉看冷公霄那一臉緊張之色,心裡罵道:看你這急樣子。這時查玉已知冷公霄已被自己逗的疑神疑鬼,不禁十分得意。但他乃深沉之人,臉上還是不形於色,道:「鬼王谷是否會傾巢而出,我不得而知,不過卻親眼看見雲夢二嬌跟著楊文堯。」
這兩種想法一時間困擾住了查玉,使他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吸了一口氣,冷靜的一想,覺著無論如何,雲夢二嬌跟自己,總比自己跟楊文堯有感情,現下二嬌被楊文堯看守著,不管如何自己總得設法相救才是。
楊文堯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好了。你們兩人先上車,然後告訴我,你們想到那裡,我總帶你們跑跑就是。」
上官嵩一手扶挽著愛女身子,一手輕輕摸著她的手腕,說道:「倩兒,你身受重傷,全虧你易老前輩為你悉心治療,你現在心裡覺著怎樣,試試運運氣看,還有什麼痛楚沒有?」
查玉這時已看透冷公霄的內心,所以神定氣平地道:「不敢,不敢,晚輩哪能比得上老前輩的高明,不過事情往往有許多難逢的機緣;就像晚輩這次——」他說到此處,倏然住口不言。冷公霄也是出名的精靈古怪,但他見查玉三番兩次說起此事,便認為絕不是空穴來風,是被他發現了什麼秘密之事。
上官嵩奔了過去,把懷中女兒放在木榻之上,回頭望著宗濤說道:「原來此人是宗兄的徒弟——」
床上一陣輕響,幾人聞聲望去,只見黑衣女微微一探手臂斜支床上,似欲支撐身子。
丁玲一看他臉色,知他是心懼自己父叔,故意用話來套自己,心裡暗笑,嘴上答道:「多承老堡主記掛,家嚴託福安好,三叔伴和_圖_書著我們剛離此不久,你要早來兩個時辰。還見著了呢。」
丁玲也點頭道:「這一點我也想過了,看他明天對我們怎麼樣。如果情形不對,那我們就只有處處留下暗記。我相信這條路上目前少不了咱們谷裡的人,只要有一個發現我們留下的記號,那還怕他們找不到嗎?」
晚上,丁鳳忍不住悄悄問道:「姐姐,咱們擺脫都還擺脫不掉,怎麼你倒一口答應下來,我可真弄不懂你葫蘆裡賣什麼藥了?」
易天行道:「宗兄懷中少年當真不是宗兄的衣缽傳人嗎?」
丁玲笑著說道:「你是怕他嗎?」
任憑查玉人再精明;一時之間,也無法了解楊文堯在作什麼。
三人走了一陣,誰也沒有說話,心裡各想各的事。沒有多久,天色便暗了下來。幸好此時走出山谷。茫茫暮色之中,前面一片星火,正是一個鎮甸。三人進了鎮甸,自有楊文堯招呼,定了兩間一牆相隔的房間。
上官婉倩點點頭答道:「現在很好,已不難過了。」
原來這四個白衣童子正想上前喝阻,但一見來人竟是個年輕少女,強硬之態,便悄去一半,等到看清紫衣少女的面貌時,心頭只感到一陣莫名撩亂,不自主的後退兩步。
丁玲又道:「徐相公乃非常之人,連神丐宗濤那位望重武林的怪俠,都那般看待於他,我看他定能為武林做出一番非常事來。」
冷公霄又追著問道:「莫非你看到這老鬼是和丁老三在一起嗎?」
易天行道:「宗兄,你可把他扶起,慢慢活動活動。少時我再讓他們服點丸藥。」
查玉被他問的倒抽了一口冷氣,表面上哈哈一陣大笑,借機遮蓋去自己的窘態,心裡一轉動,答道:「那輛雙馬大車,比不得一根繡花針,還怕找他們不到嗎?至於我為什麼會折回來,怎麼會知道老前輩會在附近,難道這還要說穿了不成嗎——」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楊文堯知道這兩個人是出名的難纏,但他心裡卻另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忍著氣,跟她們周旋,這時被她們一笑,自己十分尷尬,心裡一想,好吧,我就乾脆跟你們周旋到底吧。
到了黃昏時分,又進入一座大鎮,查玉又跟隨揚文堯之後,住了客店,又在客店大門,和自己的門窗上,做了暗記。
閃電手查玉何等精靈,這時看著他這怪模怪樣,心裡想笑,卻不敢笑出聲來,當下強忍住一口氣,朝裡望去。
查玉聽得心裡笑道:「鬼王谷的人沒有看到,倒被我查家堡的看到了。」
丁玲笑道:「妹妹,你不要急,不要說他身邊有個金老二,就是沒有金老二,以他的功力來說,放眼當今江湖恐,怕沒有幾個人能難為了他,你不看連三叔和冷老鬼都沒法奈何他嘛。」
查玉為人,城府最深,一聽鞭響蹄聲,立即躍退兩步。一矮身,隱在一排棘叢之後,眼睛卻向官道上凝神望去。
丁鳳望著姐姐,看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心中奇道:我姐姐素來精明能幹,處事老練,今天怎麼竟這等恍恍惚惚的呢——她心裡在想著問題,看著前面無盡無涯的雲天,腳下卻被丁玲拖著緩緩地跟著信步走去——
丁鳳一撇嘴,道:「哼,終有一天我要給點他小苦頭吃吃。」
上官嵩見愛女氣血內運無礙,心中自是高興,扶上官婉倩下了床,笑道:「倩兒,你趕快去謝謝易老前輩。」
丁玲沉吟了片刻,搖搖頭,說道:「不要了,我的身體還未復元,你還要照應我,最好咱們不要多事——」
楊文堯兩隻眼睛盯注在二人臉上,手抖著長袍,乾笑道:「好了好了,二小姐既不認識老夫,怎好怪她呢。」說著又前後左右看了一眼,道:「怎麼,你們二位怎會跑到這地方來呢?」
紫衣少女看著易天行的一舉一動,黛眉輕輕一鎖,微咬櫻脣,現出淺淺的兩個梨渦,臉上綻出一絲淡淡、冷冷的笑意。
查玉陰陰地笑道:「還有一個是老前輩沒有料想得到的——」
查玉笑道:「這就是了,我雖年輕淺薄,但對江湖上幾大門戶之間的事,也曾聞聽老人說過,就想不出楊家堡與鬼王谷有什麼交情可攀的。」
宗濤聽他誤認徐元平是自己徒弟,也不解釋,微一頷首,退到靠壁處一張木椅之上坐下。
冷公霄呵呵一鬨,道:「這事還要老夫說嗎?」
室內衣袂閃動,已有兩個黑衣勁裝大漢,越窗而入。一見查玉,垂手而立,小聲問道:「小的在前面看到咱們堡中的記號,知道是少堡主有事召喚,特地快馬趕來此間。落腳之處,離此不遠,不知少堡主有何差遣?」
那紫衣少女突然在旁插嘴道:「真的,那種藥還是不吃的好。」她說的輕盈悠慢,彷彿在自言自語一般。
原來楊文堯在孤獨之墓中,傷了金老二,遇見徐元平,心裡對這個年輕人實在極為害怕,對他那深厚的功力,真有點莫測高深,不用說徐元平旁邊有一個刁滑機警的金老怪,還有一個名震四省綠林的鐵扇銀劍于成,就是對徐元平一個人,自己也沒有打勝人家的把握。
上官嵩瞧瞧仰臥在床上的女兒,忍下了胸中之氣。
宗濤道:「老叫化絕對調|教不出來這等弟子,你如不信,那也是無可奈何。」
查玉瞟了他一眼,當下冷冷一笑,說道:「久仰老前輩作事縝密,但此次依我看,你是智者千慮,依然仍有一失之錯。我請問你一聲,你可知來到此處的有些什麼人?」
冷公霄在武林中也是出色的人物,輕身功夫,也有獨到的造詣。雙腳一點,隨著查玉的身形,緊追而去。
丁玲聽得心裡暗罵道:鬼丫頭也越來越調皮了。但女孩兒家儘管是只有姐妹二人,心裡的心事,也不願讓人知道,當下假裝著臉色一沉,道:「二丫頭——」
冷公霄掠身欺進,查玉連筷子也沒有來得及丟,挫腰挺腿,踏翻桌椅,人卻向後躍升五尺。
環視全室一眼,一陣朗朗長笑,神情之中,似極為得意。神丐宗濤聽了易天行的一番言語,睜開一雙醉眼,斜睨了一下,一歪嘴,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
只見楊文堯端視著他自己左大腿,看了一陣,又用筆在紙上畫了幾筆,然後又看一陣,又再畫幾筆。
易天行兩道如電目光,凝注在她微顯紅潤的臉上,又以手掌一探鼻息,然後一提衣襟,舉袖擦去額上鼻間的汗水,又慢慢閉上雙目,長長舒了一口氣,點點頭,道:「上官兄,恭喜令女傷勢已無大礙,只要讓她慢慢調息一陣,然後再服用兄弟親自配製的藥丸,就——」
查玉一整臉色:「查家堡、千毒谷地分南北,各有所據,可算得無怨無仇,井水河水,互不相犯。如今你卻依仗長輩技強,一直想置我於死地,我不明白你是何用心?」
神丐宗濤冷冷地道:「你可是真的替他療傷?」
老叫化子聲嚴色厲的搶白了神州一君易天行一頓,上官嵩在旁心中甚覺不平,暗道:你這老叫化子,真是不知好歹。
那站在門口的錦衣大漢和駝、矮二叟,一見紫衣少女,恭恭敬敬的側身相讓,紫衣少女對他們微微倩笑。
想不到走到這土崗邊,卻嗅得一股女人的體香。心裡覺得十分奇怪,便停身下來查看,卻不料碰上了雲夢二嬌。
宗濤道:「只可惜老叫化疏忽了一著,真是玩了半輩子的蛇,到老還是被蛇咬了!要不然把那藥丸一試便知,上官兄也就不會懷疑兄弟之言了。」
冷公霄乾咳一聲,道:「你倒說得似很有理,你就忘了你那一把火,那時間你怎麼不說查家堡、千毒谷無怨無仇,互不相犯了?」
那知上官嵩竟是十分相信一般,追著問道:「此子既非宗兄弟子,那是何人門下?」宗濤怒道:「這個我怎麼知道?」
丁鳳道:「難道老堡主就全肯為著我們長途奔波嗎?」
又聽丁鳳道:「別人怎麼知道呢?」
查玉心裡暗道:「事不關己何必勞心,我查玉也是太愛管這些閒事了,人家走人家的路,與我查玉何干?」
冷公霄翻著兩隻眼睛,在查玉臉上瞧了一陣,突然問道:「查玉,你此話說的可真,可不准在老夫面前玩什麼鬼把戲。」
丁鳳仰著小臉道:「我們總得有個去處才是,老是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
查玉一看這樹行,就知已到官道大路,腳下又加緊了兩步。就在他將要跨越官道之際,陡然「叭」的一聲,鞭絲劃空,接著一陣得得蹄聲,疾走而來。
就在紫衣少女「嗨」聲未完,上官婉倩張口吃藥之際,突然室內響起一陣衣袂之聲。接著又是「撲通」一聲。
丁玲道:「告訴你吧二丫頭,我今天一天都將衣袖放在外面。我想只要咱們鬼王谷的屬下看到,必定會知道是我們兩人;他們自會留意的,只要——」底下的話又被一陣風響所掩。
次日早晨,楊文堯早就託店家僱了一輛大篷雙馬車。他笑著臉對丁氏姐妹道:「我看大小姐臉色不好,想必是一路上受了風寒之苦,是不是要息養兩天再走?」
楊文堯想到此處,情不自主地說了一聲:「對,我必須抓住一家可靠的幫手——」
但這時木已成舟,自己想反對已是不行,只好扶著丁玲,隨在楊文堯身後走去。
易天行謙道:「上官兄,現在治療要緊,那裡還能這等客套呢,如若你看起兄弟,千萬不必如此。」一邊說話,一邊已將上官婉倩挽扶下床。
神丐宗濤發覺藥丸為易天行奪去,恨恨的哼了一聲,猛聽得「撲通」一聲,趕忙側臉一看,原來徐元平因失去了挽扶之力,腿下一軟,已摔坐地上。忙一晃肩,人已躍到徐元平眼前。
丁玲點點頭道:「妹妹只知他怕三叔,才不和我們為難。其實他是討好三叔,想借三叔之力把徐相公除掉,如果他此計得逞,那他又準備暗算三叔和我們了。此人的狠毒真比豺狼還凶殘。」
在她們周圍之人,不是粗獷的綠林豪客,便是奸詐刁滑的江湖人物,所以一見徐元平之後,便覺著是清風霧月,人中龍鳳的人物,心中就存了極為美好的印象。
楊文堯聽得心裡一震,表面卻若無其事般說道:「噢,噢,可惜,可惜,要是早來一步多好——」
冷笑聲中,人已奪門,凌空躍去。
丁鳳已知姐姐和*圖*書是要假裝不曾發覺是他,朝著丁玲報嘴一笑,裝著略現怒意地答道:「誰說我們是藏頭縮尾之人?我們怕過誰來著,你是什麼人?說話卻這般沒禮貌。」邊說邊朝外走去。
這時丁玲知道不能讓妹妹再僵下去,便喚了一聲,道:「二丫頭,你是跟誰在鬧呀,在外邊可不准作胡來。」人也從大石背後走出。
但見羅衫飄曳,走進來一個面貌如花、風姿卓絕的紫衣少女。紫衣少女身後,跟隨著一個髮白如霜,手持竹杖的老嫗。
他此言一出,問得冷公霄怔怔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查玉心裡一跳,神色卻平靜地答道:「此等大事如何能說得了謊。」
那二人中一個年齡較大的人道:「小的暗中跟蹤,相信不致會出什麼事,不過,萬一有什麼,那咱們要不要跟他——」
黑衣女微張秀目,四周張望了一下,又望了室中眾人一眼,驚異地問道:「爹,咱們這是在什麼地方呢?」說著又看了一下自己臥身的床鋪,道:「咦,我怎麼會睡到這兒來了呢?」
丁玲拖著丁鳳,走下山崗,逼著丁鳳,道:「方纔作胡說八道,快向楊老堡主賠個不是,不然叫人知道了,還說咱們丁家沒有管教呢。」
第二天一早,楊文堯就趕車啟程,查玉也趕忙在店裡布下查家堡留訊傳息的特別標誌,限見到記號之人,順著所留示的方向,緊追自己。
上官嵩靜站一側,兩隻眼睛,卻牢牢的盯在神州一君易天行臉上,一見易天行面含笑意,竟也不自主地心裡怦怦直跳,心裡充滿了一種欣悅的緊張。
冷老二不但精靈奸猾,而且生性也極多疑,此時被查玉轉彎抹角,東拉西扯的一逗引,心裡真的疑雲重重,當下臉色一緩和,放輕了聲音,道:「英雄出少年,你們年輕人自然來得精明。」頓了頓又道:「除了我們幾處來人之外,難道你又發現了什麼可疑之人了麼?」
丁玲心裡一轉。含笑道:「好是好,這一來豈不是給老堡主多添累贅了嗎?」
徐元平被神丐宗濤扶著在室內走了一圈,血氣運行已很流暢。乃伸臂挺胸舒了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但覺眼前紫光一現,瞥見紫衣少女正嬌怯怯的傍柱而立,亭亭的站在那裡,心中不由一震。易天行這時右手兩指拍了一顆丹丸,走到上官嵩面前,道:「上官兄,這藥丸乃兄弟精心配製極具奇效,請照應令嬡服。」上官嵩接過丹丸,伸臂扶起上官惋倩。
冷公霄嘿嘿笑道:「你既發覺了此事,為何不跟下去,為何跑回來,怎麼又知道我會在這附近呢?」
約莫二更過後,窗外響起了「篤、篤——篤」二短一長的扣窗聲,查玉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留的記號,已有路過此處查家堡屬下的人看到。立即披衣下床,手持燈臺,晃了三晃,又劃了一個圈,然後推開窗戶,端坐桌旁。
丁玲、丁鳳互望了一眼,抿嘴淺淺地笑了笑。
宗濤知他誤信為真,當下冷笑一聲,接道:「老叫化子可沒福氣收這等標緻的徒弟,只能收個小叫化子。」
丁鳳輕輕哼道:「我才不怕他呢:他難道還敢把我們吃了不成?」頓了頓又道:「不過,咱們又何必跟他一道,豈不是自找麻煩嗎?」
她們二人說話,自是十分輕微。這時,忽然聽得楊文堯乾咳了一聲,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還是哪位夫人太太——」
易天行微笑道:「上官兄這等說法,叫兄弟如何敢當。但兄弟既然答應下來,自是要盡我心力。縱然耗去一些真氣,也不讓上官兄蒙受喪女之痛。」右手一伸,把那黑衣少女抓了起來,又道:「兄弟在為令嬡療傷之時,最忌有人打擾,這得煩請上官兄替兄弟護法了。」
丁玲道:「妹妹,你近來可真的長了不少見識,但是你不明白我的用心,我問你這老鬼既然想對付我們,不要說我身體還未曾好,就是好好的人,咱們也是走脫不了的。你說是不是?」
上官嵩扶起上官婉倩,笑道:「來,快把這藥丸服下——」
楊文堯想到這裡,心裡覺得差堪告慰。
丁鳳玩心較重,忙地插嘴道:「那咱們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原來神丐宗濤一面扶徐元平漫步,一面卻暗中注意著易天行的一舉一動。看見他把藥丸交給上官嵩就想喝止,但他也知易天行不是易與之輩,也不敢貿然從事。及見上官婉倩張口吃藥,轉眼就要被她接吞口中之際,正是間不容髮,一鬆徐元平,雙腳一點,施展出迅捷無比的輕功。但聽一聲風動,人已到了床前,喝道:「慢點!」右掌疾吐,一探手便由上官嵩手中把藥丸奪了過來。同時口中說道:「上官兄防他藥中有詐!」
查玉心裡笑了笑,暗道:我既然跟定了你,量你也逃脫不了。 但這時卻也不便跟進那家客棧去,便在斜對面一家飯館先歇了歇,胡亂吃了點東西,這才折到對面,要了一個房間住下。他做事極是謹慎,進房之後,也不出來走動,躺在床上,心裡在猜想雲夢二嬌與楊文堯之事。
他心裡正在想著,前面馬車也已收韁緩慢了下來。
丁鳳一呶嘴道:「我不過是說要不要看一看,也沒有說要多事。」說著一扭頭,朝著丁玲笑道:「以前姐姐還不是愛趕熱鬧,愛淘氣。怎麼自從見了徐相公之後,人就變了呢——」
查玉一指冷公霄:「冷老二,你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是要找你家少堡主打架,這地方也不是你我用武之處,待我陪了店家銀兩,找處靜僻之處,我領教你幾招絕學,你說可好?」冷公霄吃他一唬,乾咳了一聲,道:「好,諒你也走不了。」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突然放下黑衣少女的玉腕,站起身來,臉色十分嚴肅地望著宗濤道:「宗兄,兄弟有幾句話想問問,不知可以嗎?」
這時,楊文堯按圖描繪,查玉雖然看在眼裡,卻不知到底是什麼用處,不過他深知楊文堯通曉土木之學,想必又是一種什麼構築的秘圖。
直走到夕陽西沉,進到一座村莊,那馬車才停下投店。
轉眼間,已過去半個時辰,查玉不由得心中納悶,隨手揭下一片青瓦,正準備向天井內投擲,想借此把他們引逗出來,但腦際立即掠過另一個念頭,暗暗罵了自己一聲:「糊塗!」這次跟蹤雲夢二嬌和楊文堯,主要的在一查楊文堯的用意何在,如若把他們逗引出來,這不但是和楊文堯當面衝突,而且於事無益;想到這裡,又把那片青瓦放回原處。
神丐宗濤低頭望了徐元平一眼,挽手取下紅漆葫蘆,仰起脖子,一陣咕嘟咕娜,狠狠地喝了兩口酒,又把眼睛瞪著門外,道:「要不是為了你這娃兒,老叫化真要叫他走不了!」說著一翻眼睛,接道:「走得了活和尚跑不了廟,咱們暫且把這筆帳記下,讓老叫化子和你慢慢算吧。」說著又低頭替徐元平推拿起來。
他心念一轉,暗中默默推測道:如若是雲夢二嬌,那麼車臺上那銀髯老者又是何人?如若不是丁氏姐妹,那麼那隻衣袖,明明是丁玲穿用之物,一時間,不由得疑雲重重。
上官嵩適才因事起突然,猝不及防,這時才清醒過來,跨前一步,怒問道:「宗兄猝然出手相阻,不知是何用心?」
宗濤道:「老叫化不聾不啞,有話儘管請問。」
易天行緩步走近榻前,伸手抓過黑衣少女的玉腕,閉上雙目,右手食、中、無名三指,輕輕按在脈門之上。
查玉一臉凝重之色,說道:「不是我說老前輩不知道,而我敢斷定老前輩是當局者迷,少不得疏漏之處。」
丁玲笑了笑,道:「世事本多變幻,什麼事是人力能把握得牢的呢?我們這樣無拘無束地任意走去,不也是很好玩嗎?」
查玉借著這一躍之勢,「嗤」的一聲,張口吐出嘴中的酒菜。
舉目一看,前面正是一片疏疏的樹林。因為時值深秋,那片樹林的枝葉,已顯得非常流落,只有楓、柏兩種樹,還留著一點秋時,在秋風裡飄動著。二人反正已無一定的去處,便穿越這片樹林,就在這樹林的盡頭,從樹隙裡望出去。前面是一片亙綿的小山崗,那小山崗之下,正有一個長長的人影在那裡走動。
他暗中運足目力,門窗都關得嚴嚴的,也不如雲夢二嬌和楊家堡的楊文堯住在何處。
這時查玉腹中已覺甚是飢餓,一見楊文堯連腳也不歇,匆匆又走,自己也祇得買了一點充飢之物,隨後趕去,心中甚覺氣惱。
那紫衣少女一見上官婉倩乖乖的張開櫻口去接丸藥,不由得伸出玉腕,同時急促地「嗨」了一聲。
那天在土坡之上,徐元平氣走丁炎山後,丁玲、丁鳳二人曾對徐元平略略暗表心跡。姐妹二人,手牽著手,走在蜿蜒的荒徑上,陣陣的山風,吹得二人衣袂飄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原來這三人正是碧蘿山莊莊主和駝、矮二叟。神州一君緩緩啟開雙目,瞧了瞧站在門外的錦衣大漢和駝、矮二叟一眼,微一頷首,重又閉上雙目,繼續替那黑衣少女療治傷勢。室中鴉雀無聲,但充滿了沉默的緊張,每人的面色都異常嚴肅。那六個白衣小童更是個個圓睜雙目,只有替那黑衣少女療治傷勢的神州一君易天行,雖然閉著雙目,但卻帶著微微的笑意。
查玉道:「我再問一句,老前輩覺得楊家堡、鬼王谷平素如何?」
幾人剛到門邊,緊閉的兩扇黑漆大門忽的呀然一聲大開。
紫衣少女一見徐元平摔倒地上,驚得轉過臉去,輕輕的「啊呀」了一聲。
楊文堯笑道:「好說,好說,路上有個伴,彼此都有照應,走吧,咱們趕路吧。」
室內又沉靜一盞茶工夫,易天行收回雙手,徐元平大喝一聲,張嘴吐出一口瘀血。
查玉知道他是在要挾自己,這時也祇得硬起頭皮,一口答應下來,暗中打算,在見到楊文堯之時,再設法弄點花樣,讓這兩個老鬼衝突起來,自己那時再謀求脫身之法,該非難事。他心念轉動,當下朗朗答道:「此番我查玉與老前輩同去,是利是害,乃是我查家堡與千毒谷二家之事,斷無虛妄不實之理,這點老前輩儘可放心,再說老前輩明察秋毫,也不容我玩什麼花樣,難道老前輩還不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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