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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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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風塵俠蹤

二十 風塵俠蹤

杜人龍也看出厲害,他近來輕功方面進境最多,一攙奚沅,雙足點處,便已倒縱出三丈以外。葛龍驤屏住呼吸,自閉百穴。雙手十指齊彈,勁銳罡風,把那飛射而來的金鉤毒蠍凌空擊落,人也就勢縱出,與杜人龍、奚沅會合一處。
那乞丐此時竟連點頭的力氣全無,只以目光稍微示意,眼皮漸闔,好似即將死去。
葛龍驤點頭笑諾。大巴山橫亙川陝邊境,峰嶺重疊,甚稱險峻!但二人那樣一身武功,又為的是尋幽選勝,並想探聽黑天狐宇文屏藏身巢穴,自然不肯順著什麼官塘大路行走。雙雙施展輕功,專門挑那些峭壁危岩、深壑絕澗等人跡難到之處遊覽。
葛龍驤也以為像這近距離,憑自己手法敢說百發百中。雖然所用暗器是段樹枝,但以內家真力發出,便是塊生鐵也必打扁!這毒蠍難道真就除牠不得?他屢經奇險,處事日益沉穩,心中雖然如此想法,口中卻仍說了聲:「天地之間,無奇不有!杜師弟不可小覷這隻毒蠍。光拿牠這副臨敵沉穩的神態看來,就不好惹。你與奚兄準備應變,我來撩撥牠一下試試。」話完勁風颯然,三段樹枝以兩段分打毒蠍雙目,另一段卻照著牠那金鉤保護之下暗綠色的背脊打去。
奚沅又自笑道:「我自信略通醫道,所中之毒幾乎無藥可治,但小俠靈丹一粒,居然入口回春,真令奚沅自慚井蛙窺天,見識之淺呢!」
那瘦削乞丐面露苦笑之色,把頭微擺,意思仍是不令二人近前施救。
葛龍驤笑道:「既有致命之處,不會無法可想。那金鉤毒蠍藏身何處及是何形狀?奚兄帶我們先看上一看,再作道理。」
奚沅與杜人龍,則分任上下半夜守護。林內一片死寂,除了風搖萬葉之聲,以及在月光照射之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搖搖樹影,宛如無數山鬼意欲舞爪攫人一般之外,真如身入虛無世界,別具一番清靜之趣。
杜人龍折下一段樹枝,去掉枝葉,再用雙手一陣揉搓,做成了一枝木杖,微一掂量,倒頗趁手。認準金鉤毒蠍適才出現之處,口中也學奚沅一樣,低作嘯叫。這時四處極靜,杜人龍嘯叫片刻,突然聽得樹葉之中,起了一陣沙沙之聲,知道毒蠍可能已到。
杜人龍見牠暗藍色古琴般的肚腹,不斷一鼓一吸,知道毒蠍要想蓄勢猛撲。此時葛龍驤所藏身的大樹,就在左側不遠,杜人龍故意凝立不動。但等毒蠍八隻短足一劃,將離地之時,身形微晃,業已躲到了葛龍驤藏身的大樹之後。哪知毒蠍這次也是虛張聲勢,八足雖然猛劃,身軀並未離地,等看準杜人龍閃向樹後之時,才一聲怒啼,像脫弦之箭一般,疾躥而出,半空中把口一張,一縷腥臭黑煙,直向杜人龍噴去。
杜人龍見這毒蠍轉折靈便,益發小心,總是仗著一身輕功,制敵機先,始終不與對面。毒蠍才起半空,他人已閃出數丈,兩個起落,便把金鉤毒蠍慢慢引往葛龍驤藏身的大樹之下。
這片密林竟頗深邃,三人又復走了幾日,才出林外。奚沅笑向葛龍驤、杜人龍說道:「如今已在四川境內,獨杖神叟萬雪樵所設的『百杖爭雄大會』為時尚早,兩位小俠在此期前,欲往何處勝遊?奚沅閒暇無事,若不嫌我惹厭,亟願追隨,到時一同去往烏蒙山歸雲堡中,觀光盛會便了。」
葛龍驤聽奚沅說完,回顧杜人龍笑道:「杜師弟,這獨杖神叟所舉行的『百杖大會』,我們倒可以觀光一下。那根『毒|龍軟杖』若由你使用,才真叫物得其主呢!」
行約數日,越走越是些摩天峻嶺,也不知到了什麼所在。眼前一片密莽叢林,阻住去路,兩側峭壁千仞,別無他途。杜人龍笑道:「葛師兄,我們這種走法未免也太荒唐!走來走去,竟自走到了絕地之中!如今究竟是繼續硬闖這片森林,還是走回頭路呢?」
杜人龍點頭說道:「葛師兄,你方才勞累過度,明日還要親歷奇險,請即歇息。我與奚兄輪班守護便了!」葛龍驤也不再客氣,略為清除地上亂草,便自靜心行功,神與天會。
奚沅搖頭笑道:「俗語云:『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片密林之內,也不會能容兩個以上怪物並據。腥香是毒蠍所發,牠大概今日受傷太重,斷尾以後,狂噴毒霧,體質消耗亦多。所以才以牠腹內丹黃,化成腥香噴出,要想相誘那些尚未死完的蛇蟲,供牠飽餐一頓,以恢復元氣呢!」
杜人龍萬般無奈,撿起幾塊大石,照準那毒蠍經常出入的密葉層中,用內家重手猛砸而入!直砸得枝葉橫飛,連樹椏都斷了兩截。這一撩撥,碧光一閃,毒蠍已自密葉之中爬出。杜人龍見牠長尾只剩半截,神態威勢果比先前稍弱,遂脫手一石飛去。
這些都是一剎那間之事。眼看葛龍驤起勢未盡,金鉤毒蠍衝勢未衰,一人一蠍無法迴避,即將相撞之際!杜人龍身形落地,見此情狀,不由驚得心膽皆碎!奮不顧身地撲上前來,把全身真力貫注雙掌,一招「餓虎撲羊」!無比勁風,猛自橫裏向那金鉤毒蠍襲去!金鉤毒蠍此時忽然兇威盡失,隨著杜人龍掌風一震,便自飛出七尺遠,「叭」的一聲摔在地上,僵直不動。
林中樹木茂密,互相擠壓虯結,幾乎連天光都難透下,加上蔓草叢生,長幾過人,又怕草叢樹上藏有什麼蛇蟲之類,時時還要注意提防!饒他葛龍驤、杜人龍一身輕功,也自感覺難走已極!杜人龍輕輕一掌,「喀喳」一聲,斫下一段樹枝,準備用來撥草前行,但忽然耳邊似有所聞,向葛龍驤詫道:「葛師兄,你聽這是什麼聲音,是不是有人喘息?」
奚沅武功不弱,因在丐幫三長老中,排行第三,人稱神乞奚三,本名反而湮沒不彰。他與獨杖神叟萬雲樵昔年原是舊識。丐幫中人對於杖法一途,個個均有相當火候。聞知此事以後,頗想到時前往看看情勢。也許機緣巧合,能夠獲得這「毒|龍軟杖」也未可知。
但歸雲堡多年未去,此番又是萬雲樵的百歲期頤整壽,不弄一點出色壽禮,怎好意思?想來想去,忽然想起曾聽幫中專捉異蛇毒蟲的弟兄講過,這片密林之內,出現了一隻罕見毒物「金鉤毒蠍」,雖然奇毒無倫,螫人立死!但若能設法活捉,取出牠腹內丹黃,則可配製一種益壽延年並專治各種風濕之病的無上妙藥!曾聞獨杖神叟,早歲為瘴癘所侵,左臂微患風濕,至今猶有不便,倘能捕得那隻「金鉤毒蠍」,煉成靈藥,用作壽禮,豈不大妙?遂準備各項用物,並帶來一名對於捕捉蛇蟲極有經驗的幫中弟兄。
葛龍驤道:「此人心地異常善良,在這樣荒林之中垂死之際,見有人來,不但毫無求救之心,和_圖_書反而怕我們不慎近前,為餘毒所染,實在難得!但也由此可以知道,他所中之毒必然極重。用這暗器手法,隔空餵藥,不是一樣生效?免得萬一一個尚未救好,又行毒倒兩個,那才叫討厭費事呢!」
葛、杜二人微笑頷首,飄身退出兩三丈去。
葛龍驤功力比他高出不少,早在杜人龍舉掌斫樹之時,業已聽見,不過聲息太低,真到現在才辨明是從右側三、四丈外,一棵合抱大樹之下發出。聲音微弱已極,好像是病重之人的垂死哀鳴。這樣的荒林之中,居然也有人跡?葛龍驤不禁大為奇詫,用手一指右側大樹,與杜人龍雙雙自草叢之間,騰身而起,往前縱去。
杜人龍因那滿地蛇蟲屍體,對這毒蠍深懷戒意,又知牠會八足齊劃,凌空飛躥,所以離身兩丈以外,便即後退,絕不與牠靠得太近。毒蠍見杜人龍一退,口中怒啼,八足如飛劃動,雖未凌空躥起,卻也行動如飛,拼命追逐。杜人龍仗著一身極好輕功,始終與那毒蠍保持兩丈距離。幾個轉折迂迴,便已把毒蠍引得朝著葛龍驤藏身的土坑方向追逐。
伍姓老者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你師父倒早早擺脫了是非恩怨,教我遺憾終身,委實令人惋惜!你方才幾句話,雖是慷慨激昂,但明知我定例不與後輩動手,也有些故意取巧之處。我今天特別高興,你師父那筆舊賬就算是我在他靈前奠物,從此不必再提!你同行這兩個少年,是何來歷?根骨比你高出太多!我二度出山以來,第一件事就是要物色一個衣缽傳人,以繼承我在窮山幽谷面壁十三年所得的無雙武學!你問問他們,看哪個有此緣分?」
葛龍驤笑道:「方才我也曾注意毒蠍長尾,是由一節一節的環節,互相接合而成,就如同蜈蚣的軀體一樣。環節全作金色,只有一節烏黑,可能那就是毒囊所在!此物雖然生具異稟,刀劍難入,但環節與環節之間,無疑必稍脆弱。若能以暗器把牠長尾毒囊附近的環節接合之處,用內家重力擊碎,再加長劍一揮,或可如願斷卻!不過這樣做法,一個手法拿捏不穩,便遭奇險,但為了除卻這罕見兇毒之物,也只有一拼。奚兄,你平日所用的是什麼暗器?」
這種罕見毒物,多半特具靈性,幾乎撲空,竟也出了花樣。
杜人龍到此時還猜不出葛龍驤心意,如言做好以後,葛龍驤笑顧奚沅說道:「奚兄仍請居高臨下,為我掠陣,看我冒場奇險,除此毒物。」
這一來幾方湊巧,毒蠍恰恰從葛龍驤身下六、七尺外經過,葛龍驤知道良機不再,哪肯放過?把全身真力,一齊凝貫右臂,三柄月牙飛刀快得簡直看不清形狀,成了一道白光,打向毒蠍金色長尾呈烏黑色的那節環節接合之處,跟著劍交右手,連身下撲,一片寒光挾著無比驚風,向飛刀所打之處奮力劈下。
杜人龍含笑答道:「小弟倒不敢妄起貪求,不過既稱『百杖大會』,必然匯聚天下杖法名家。去見識一下,可能對我獲益不淺!但目前要除掉林內所藏的這隻金鉤毒蠍,應該怎樣下手,我與師兄全是外行,還得請奚兄主持其事呢!」
過了片刻,那乞丐蹣跚踅來。葛龍驤見他神色萎頓,又贈了他一粒太乙清寧丹,乞丐毫不客氣,接過服下,就地盤膝用功。頓飯光陰過後,雙目一開,人已復原,起身向二人笑道:「在下奚沅,大恩不敢言謝,兩位小俠怎樣稱謂?此德奚沅沒齒不忘!」
白鬚黑髮老者哈哈笑道:「你這小鬼對我脾胃,老頭子就去找趟黑天狐,我們十月初三歸雲堡見。」說完,雙腿一夾,那頭青色毛驢四隻小蹄翻處,剎那之間,便已轉入萬山叢中不見。
葛龍驤上得坑來,一身冷汗,奚沅、杜人龍也都為方才那種驚險境頭,舌咋不下。
一看林中形勢,選擇一處草樹較稀之地,向葛龍驤笑道:「這林內稍大一點蛇蟲獸類皆不見蹤跡,想是均被那金鉤毒蠍害死,但毒蟻毒蚊之類仍多。兩位小俠如此功力,當可以打坐調息,恢復疲勞,不必睡眠,就這樣我們還須互相守衛,免得為那些妖魔小丑所襲,才冤枉呢!」
葛龍驤失笑說道:「說來好笑,我在那種緊急狀況之下,有點驚惶失措!任何功力均不及使,只得把口中所含那粒解毒靈丹,以混元真氣噴出,不料無巧不巧地,噴入了蠍口之內。」
葛龍驤靈機一動,突然猜了大半,再度問道:「兄台既然非傷非病,可是中了這林中什麼奇特罕見的蛇獸之毒嗎?」
杜人龍抬頭看處,哪知就這兩句話的工夫,並未聽見什麼急驟蹄聲,那青色小驢業已只離三人半箭不到。驢上老者果然如奚沅所言是白鬚黑髮,鬚白如銀,髮黑似漆。雖然騎在驢上,仍看得出身材矮小瘦削,但雙眼神光極足,偶而眼皮一翻,便如打了一道電閃似的!距離既近,奚沅也自看清來人形貌,神色忽然劇變,低聲向葛、杜二人說道:「兩位小俠,這是一個十幾年來未履江湖的武林怪傑,少時最好由我一人答話。」
葛龍驤稍定驚魂,向杜人龍問道:「師弟,今日怎的怪事層出不窮?這金鉤毒蠍除腹下要害之外,周身刀槍難入!我的彈指神通都奈何不了牠分毫,何以你劈空雙掌,便將牠震得一動不動。是真的死去了嗎?」
奚沅嘆道:「我不自度德量力,特地來此尋覓這個怪物,差點送掉性命!看兩位小俠器宇,定然身懷絕世武學。且聽奚沅把來此原意說明,不但要仰仗二位大力除掉這世間惡物,並還有個熱鬧場合。如若有興,奚沅願意陪同前往,參於其盛,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一件稀世奇珍呢!」
杜人龍端詳那隻金鉤毒蠍,好大一會,始向葛龍驤含笑問道:「葛師兄,這毒蠍形狀雖然獰惡怪異,但只有這麼點大,真如奚兄所說的那般厲害嗎?」
杜人龍、奚沅齊順葛龍驤手指之處,果然見遠遠山徑之上緩緩走來一匹青色毛驢,驢上坐著一個白髮老者。
奚沅知道金鉤毒蠍除了腹下龍眼般大的白點之外,全身堅逾精鋼,葛龍驤三刀一劍,居然能斷長尾,必已勞累過度,亟待休息。
葛龍驤一看掌中長劍,業已崩潰了三、四處之多,把手一擺,命二人暫離此間,邊行邊向杜人龍搖頭笑道:「杜師弟何必如此性急?毒蠍此時正在怒發如狂,口中毒霧拼命噴射,易於傷人,撩牠作甚?何況方才那連環三刀和凌空一劍,幾乎消耗了我的六成真力,你看看這口青鋼劍的殘缺情形,砍的還是牠尾上環節接合之處,便知這隻毒蠍太不好惹!好在我已想出了除牠之法,今日天已漸晚,林內昏黑,且自休息一夜。明日我安排妙計,m.hetubook•com.com拼著犯場奇險,大約可將此物除去。」
葛龍驤點頭笑道:「凡事必須講求『境界』,『細雨騎驢入劍門』詩情畫意,傳誦千古!倘若改成一個『晴日馳駒入劍門』,便把那些優美情思破壞殆盡。不但不堪入詩入畫,而且變成不堪入目!詞章如此,武術一道亦然。縱然遇上生死強仇,揮掌舞劍應敵之際,仍然是講究氣定神閒,從容不迫,方算上乘。呼號跳擲,劍拔弩張,便是村夫之勇,不足以語內家奧秘的了。」
葛龍驤向杜人龍笑道:「師弟,我們來的恰是時候!這種毒物飽餐同類精血之後,多半均要昏睡一時,師弟趁此良機,悄悄下去,找塊乾淨草地,去掉枯草,用這我柄殘劍在地上挖一個一人多長、二尺來深的土坑,但千萬不要有甚聲息,以免驚動了那隻毒蠍。」
杜人龍自己也是大惑不解,自地上拾起兩塊石子,打向毒蠍身上,仍是一動不動。這才放心走過一看,毒蠍確已僵直死去。杜人龍眼珠一轉,向葛龍驤笑問道:「葛師兄,方才我好像見你口中噴出一點白光,射向蠍頭,那是什麼東西?」
毒蠍連理都不理,也不像先前一樣凌空躥撲,只由樹幹之上爬下草中,八隻短足一劃一劃地對著杜人龍走來,古琴似的肚腹,大概是飽餐了不少蛇蟲關係,鼓得極大。
這三刀是葛龍驤全身功力所聚,豈同小可?毒尾骨環生生硬被打裂,再加長劍就勢怒劈,再好異稟也受不住,果然半截長尾應劍而落!葛龍驤算計早定,金鉤毒蠍長尾一斷,根本不等人落地面,施展輕功絕技「海鶴鑽雲」雙足倒換互踹,半空藉力長身,斜躥出兩丈以外。
葛龍驤萬般無奈,口張處,竟把含在口中的那粒解毒靈丹,用混元真氣噴出,照準蠍頭打去,毒蠍被這從地中突然有人躍起之事一驚,毒吻怒張,想要噴毒,那股黑氣才在口邊一現,葛龍驤所噴的解毒靈丹,恰巧打入蠍口之內。
奚沅雖同來,實在暗替二人擔心。但見杜人龍帶著自己後縱的身法那等靈妙,以及毒蠍凌空飛撲何等兇威?葛龍驤屈指一彈,便即震落,才真正驚異這兩位少年英俠,武學之高,不易揣測。葛龍驤一面蹀踱,一面沉思,忽然向奚沅問道:「奚兄,你說那金鉤毒蠍,最厲害的就是那尾上毒鉤,蜇人無救!至於牠那口中毒霧,縱然噴上,我也有靈丹足以治療。那麼我們只要先設法把牠的毒尾斷去,不是就易於著手了嗎?」
奚沅嘗過滋味,知道那金鉤毒蠍厲害,但性命是人家所救,不好意思畏難,只得帶著葛、杜二人撥草穿林,走向這叢莽深處。葛龍驤知道奚沅劇毒新清,體力不足,遂與他並肩同行,以防萬一有甚不測,容易照應。
葛龍驤笑遜道:「那靈丹是我一位長輩所煉,專解各種奇毒,龍驤不過是以濟世而已。倒是奚兄遇上了何等怪蛇毒蟲?若就在這林內,倒要設法除去,免得流為世害呢!」
葛龍驤、杜人龍因自己南遊主旨,在秘密探聽黑天狐宇文屏究竟藏身何處,才好設法殲卻。一來為報親仇,二來也好拯救被她擄去的獨臂窮神老友無名樵子,並免得黑天狐萬一練成《紫清真訣》,為禍江湖!所以不願顯露師門來歷身分,免得黑天狐聞風,更作深匿,越發不好尋找。何況更知道獨臂窮神柳悟非在窮家幫中班輩極高,不過生性豪邁,不願受那些幫規羈絆,才不大過問幫中之事。
倘若說明身分,杜人龍小小年紀,可能要比奚沅高上一輩,無端受人禮敬,委實奇窘!所以聽奚沅問起,仍自隨口推脫。
葛龍驤卓立劍門山絕頂,俯視群峰,心曠神怡,逸興遄飛!正在與奚沅、杜人龍指點談笑,突然遠遠響起幾聲極為從容悠緩的鑾鈴,好似來人也是策馬漫步,眺覽這劍閣雄景。
杜人龍拊掌大笑:「葛師兄,你想出這等絕妙主意,還說是驚惶失措,豈非言不由衷?那種解毒靈丹,是朱藤仙果與千歲鶴涎合煉所成!朱藤仙果不談,千歲靈鶴本來就是這些奇蟲毒蟒的最大剋星,鶴涎又是靈鶴內丹所化,自然對之有剋制之效。何況竟被你把這種稀世靈藥噴到毒蠍口內,宛如在蠍腹內消毒,自然禁受不起!不過這樣一來,奚兄想要的毒蠍丹黃,恐怕也將隨之化去,不得如願的了。」
葛龍驤正覺得這林深之處,腐臭之氣中人欲嘔!龍門醫隱的幾種靈藥,又捨不得隨意糟蹋,見奚沅遞過那綠色丹丸,遂與杜人龍各取一粒,含入口中,果然清香挹人,煩惡立止。
白鬚黑髮老頭,簡直把一雙細目幾乎笑成一線,手指杜人龍,呵呵笑道:「你這小鬼真鬼!不知何事要想打探宇文屏不落,卻藉著出題為由,叫我老頭子替你跑腿!我也猜出你必有幾分來歷,不管你師父是誰,這半個徒弟,絕所必借,你叫什麼名字?」
因為拿不準到底是人與否,葛龍驤在離那大樹丈許之外,就一扯杜人龍收勢落地,以防萬一有甚蛇獸,突起發難,倉猝之間,不好應付。但到此業已看出,那大樹根際草中,果然躺著一個衣服襤褸的瘦削中年乞丐,面容慘白得不帶一絲血色,兩隻枯瘦手掌,往大樹之上拼命抓撓,好似痛苦已極!雙眼神光盡散,看情形業已命在頃刻。
奚沅話才出口,杜人龍業已斜縱半空。毒蠍果然收勢不住,也未凌空躥起,直朝葛龍驤仰臥其中的土坑,飛般爬去!葛龍驤聽奚沅一叫,知道不妙,趕緊出坑中猛運輕功,「龍門躍鯉」,電疾躍起!剛出坑面,毒蠍已到。無巧不巧地,恰恰和那毒蠍來了個「不是冤家不聚頭」!人頭、蠍頭相距不過二、三尺遠!在這種情形之下,驟然不及施展,一身武功毫無用處,只有憑著人類遇危應急的本能,死中求活!
葛龍驤笑道:「師弟怎的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我們此時趕去,豈不是要與無數蛇蟲為敵?你看這些蛇蟲形狀,哪一個也不是善良之物,正好藉那毒蠍之力盡量鏟除!至於毒蠍本身,金鉤毒尾既斷,便易著手。等天明以後,我們便可去除此怪了。」
這時林內樹木越走越覺茂密,草色卻漸見枯衰。奚沅招呼二人放慢腳步。說道:「我們業已走近那金鉤毒蠍的棲息之處,若見草色全枯,便到地頭。此蠍口中所噴毒氣並不太遠,只要離牠一丈以外便無大礙。但那條金鉤毒尾,厲害已極,觸人立死!兩位小俠,千萬不要倚仗一身武功,對其忽視呢!」
奚沅雖見二人神情器宇,及由縱躍之上所表現的輕身功力,看出武學不弱,卻未把二人估計過高!聽葛龍驤口氣,這杜人龍也是使杖之人,心中暗想獨杖神叟所設的「百杖大會」www.hetubook•com•com,其他武藝再好無用,必須杖法超人,才算合格。但杖法一途,不是自信,丐幫所傳鎮幫杖法,可能冠冕群流!到時若這杜人龍力有未逮,自己出手,將那「毒|龍軟杖」得來轉贈於他,以酬這葛、杜兩少年相救這德。
葛、杜二人對什麼稀世奇珍,倒未注意,只是催他說出林內所藏是什麼怪物?奚沅請二人縱到一根大樹橫枝之上坐下,慢慢地說出一番話來:
葛龍驤笑道:「奚兄說哪裏話來,龍驤與杜師弟初入江湖,能有奚兄這樣一位閱歷、經驗均極老到的武林奇俠,沿路指點,真連求都難得求到!我們對西南諸省非常陌生,僅從圖籍及師長口中略知便概。我想由此先赴廣元、綿陽,途中一覽劍門之勝,再往川西,登臨青城、峨嵋兩大名山,然後南往入滇,把金馬、碧雞、滇池、洱海風光,收諸眼底!大概把這幾處西南名勝遊畢,離萬神叟『百杖爭雄大會』之期,也就不會遠了。」
杜人龍叫道:「葛師兄!你看這匹毛驢多好?青得連一根雜毛都看不見。」
那金鉤毒蠍雖被葛龍驤「彈指神通」的罡風擊落,但似毫無傷損,也不再向三人追擊,翹著那金光閃閃的長尾,依舊爬回先前出現的密葉叢中不見。
葛龍驤略為躊躇,皺眉答道:「我們根本未照路徑行走,但方向始終不錯。這片森林,密層層的甚是險惡,極可能藏有什麼奇毒蛇蟲之類,而且不知有多深邃,照理不應亂闖!但若走回頭路時,卻也太不像話,不如暫且入林,見機而作便了。」
葛龍驤想起龍門醫隱在天心谷中,以朱藤仙果和千歲鶴涎煉成的半紅半白靈丹,是專門為解黑天狐宇文屏五毒邪功的那等無倫劇毒之用。這瘦削乞丐既是中了林中蛇獸之毒,此丹理應能治,遂暗提真氣,高聲叫道:「兄台所中之毒,在下有藥能治,請把握這一線生機,竭盡餘力張開口來。」
旭日一升,雖不能直接照射,但林內也已光亮。三人這次改由樹梢輕身飛縱,到得那片枯草之處,只見滿地均是蛇蟲遺屍,腥血橫流,驚心怵目。
奚沅知道,越是高人越不肯輕易顯露本相,一笑置之,也不再問。毒蠍既除,林中再無障礙。窮家幫中人物,個個對於道路均極熟悉,奚沅是窮家幫三老之一,平生足跡幾遍宇內名山大川,帶著葛、杜二人,不再回頭繞路,乾脆就穿越這片密林而出。
奚沅低聲說道:「兩位小俠留神,你看惡蠍身前枯草之中的那灘黃水,就是我同來弟兄所化!可能是死後又被惡蠍毒尾所打,以致毛骨全消,何等可怖!我們現時離牠一丈四、五,所噴毒氣難達,卻千萬不可再向前接近呢!」
說話之間,四外深草之間,沙沙爬行之聲齊作,多少無名蛇蟲,一個個、一條條,大半神態獰猛,目若寒星,一齊往那金鉤毒蠍藏處方向而去。有幾條毒蛇,竟自面前游過,但明明看見三人,卻絲毫不作理會。
溪沅自懷中取出一把兩寸來長的月牙飛刀遞過,葛龍驤接在手中一看,刀雖不大,背厚刃薄,分量倒不算輕。拿了一枚,潛運真力,「呼」的一聲,釘入面前丈許外的大樹樹身之中,足足約有三寸。
上次毒蠍是慢慢爬出,這回卻快捷已極!杜人龍聞聲剛在警戒,一條金藍相間的怪影,已自劈面射到!杜人龍不防牠來得這快,倒真大吃一驚。因要誘敵,不肯躲遠,身形微飄,便自閃出丈許。
葛龍驤也已覺得從雙目神光程度看來,這驢背老者武功確實不弱,又生具這種白鬚黑髮異相,怎的未聽恩師及醫、丐、酒三奇等談起此人?但見奚沅那等神情,猜出來人生性定極怪癖。方自把頭微點,青色小驢蹄聲得答,業已走到三人面前。
奚沅想不到這伍姓老者好端端的給自己出了這道難題,不由雙眉緊皺,正思怎樣答覆。杜人龍聽這老者竟想收自己和葛龍驤作徒弟,不由好笑,眉毛一揚說道:「這位老人家怎的這樣沒有見過世面?十三年空山面壁,算得了什麼?自詡為無雙武學!你把『諸葛陰魔醫丐酒,雙兇四惡黑天狐』等武林十三奇,置之何地?俗話說得好:『滿瓶不動半瓶搖』!就憑老人家這種驕狂自滿語氣,恐怕想做我們師父,還不配吧?」
念頭方畢,奚沅突聽杜人龍問自己怎樣除那「金鉤毒蠍」,不由搖頭苦笑答道:「這隻金鉤毒蠍,不但口中能噴毒霧,六、七尺外即無法近身,而且周身刀劍不入。只有腹下正中的一個龍眼大小白點,才是牠致命之處。而且蠍類不常翻身,那腹下要害永遠貼著地面,無論兵刃暗器均無法下手。與我同來那位專捉蛇蟲的幫中弟兄已死,要想除此惡物,一時真還沒有什麼善策呢!」
奚沅知道「掠陣」之語,葛龍驤是故意為自己顧全臉面,其實是怕自己功力不夠,在樹上比較安全。心中又慚又佩,暗想自己枉稱丐幫三老之一,江湖之中頗有名頭,武功並不算弱,怎的與這兩個少年英俠相較,便似不濟,他們到底是何來歷?不說奚沅暗自思忖,且說葛龍驤下樹以後,取出一粒龍門醫隱所煉半紅半白的解毒靈丹含在口中,竟自仰臥在杜人龍所挖的土坑之內,向杜人龍笑道:「師弟取些枯草,把我全身覆蓋,然後把那毒蠍引出,務必誘牠從我身上躥過。我出其不意,暗用『彈指神通』襲擊牠腹下要害,大概便可了賬!」
劍閣乃因連山絕險,飛閣通衢得名。地在四川劍閣縣北,由諸葛武候鑿石架空,始為飛閣,以通行道,也就是有名的「棧道」所經。
萬山屏立,一崤虎口,九折羊腸。端的丸泥可封,地雄天險。
杜人龍不禁咋舌說道:「不要說是那金鉤毒蠍,就是這些奇形蛇蟲,我便往日一條也未見過,今天真叫大開眼界!葛師兄你想了什麼除那毒蠍妙計?此時還不動手,難道要等那毒蠍吃飽、恢復元氣以後,才去嗎?」
杜人龍看奚沅的那副緊張神情,知道這隻金鉤毒蠍不好打發,滿口唯唯稱是。葛龍驤則可惜柏青青不在此間,不然有她透骨神針和紫電劍,任何一件也足以制這金鉤毒蠍死命!他師門與冷雲仙子一樣,僅傳手法,不傳暗器。遂隨手折了一段樹枝,以「折枝成箭」手法,試試奚沅所說刀劍不入的金鉤毒蠍皮骨,到底有多麼結實?剛把樹枝截成四寸來長的三段在手,那株大樹的密葉之中,懾人心魄的一聲淒厲怪叫,慢慢爬出一隻絕大毒蠍。
二人通了姓名,說是江湖行俠,扶危濟困,理所當然,叫他不必在意。
杜人龍覺得葛龍驤此舉過於冒險,有些躊躇。葛龍驤笑道:和-圖-書「師弟不要害怕,我口中靈丹,是兩樁稀世難得的朱藤仙果與千歲鶴涎合煉而成,專解萬毒。何況你還有『碧玉靈蜍』在身,絕無大礙!快去把毒蠍引來,此事如成,功德不小。」
杜人龍詫異問道:「葛師兄,你不餵他吃藥,用這暗器手法作甚?」
杜人龍是憑什也不怕,奚沅此時看出二人功力,也比先前寬心不少。用畢飲食,一同略為調氣行功,又自往那金鉤毒蠍藏身所在走去。
「這『毒|龍軟杖』,是獨杖神叟萬雲樵昔年偶遊野人山,看見一條千年靈蟒,被一隻極大的灰鶴啄去雙眼,奄奄待斃!索性就勢殺死以後,設法將蟒皮剝回,找了一位善造各種兵刃能手,巧運匠心,把這蟒皮做成了四尺五寸長的一條金龍。龍腹中空,不用之時,圍在腰間,絲毫形跡不現,欲以對敵之時,只須就龍尾的一個小孔之中略微吹氣,立即堅挺。不但軟硬隨心,而且任何寶刀寶劍所不能毀!杖端寸許長的兩隻小小龍角,左角有毒,右角無毒,專打人身上一百零八大穴及鎖拿對方兵刃。確實是武林中善使棍棒鞭之人,夢寐難求的無上異寶!」
葛龍驤暗器出手,金鉤毒蠍連動都不動一下,雖雙目被樹枝打中,只把眼一閉,「奪奪」兩聲,如中枯木。那打向背脊的樹枝,在將中未中之時,毒蠍雙目再睜,精光電射,一聲怒啼!肚腹猛鼓,全身突然脹大了一倍有餘,不但那段樹枝被反震得飛入半空,毒蠍本身也似凌空飛射一般,向三人直撲而來。
葛龍驤那麼重的內家手法,兩段樹枝打在毒蠍的眼皮之上竟然毫無損傷,依舊目光如電,便知此物果然生具異稟,不可輕侮!見毒蠍已被觸怒,八足齊劃凌空電射而來。那條帶鉤長尾,金光閃閃,漫空飛舞之下,還有不少黑色腥臭毒汗隨同飛灑,知道厲害已極,一聲斷喝道:「杜師弟相助奚兄速退,這毒蠍讓我擋牠一下。」
到得那片枯草附近,葛龍驤長劍交在左手,右手扣著取自奚沅的三把月牙飛刀,向奚沅笑道:「為除這罕見毒物,小弟不再客套。我杜師弟輕功甚好,讓他去誘那金鉤毒蠍。奚兄請藏遠一點,免得萬一毒蠍受傷之後,拼命噴毒惹厭。」
葛龍驤向杜人龍笑道:「你青青師姐就是這等性情,倘一拗她,立時便不高興。此地離四川最近,我們先遊覽蜀中景物,然後一賞金馬、碧雞、滇池、洱海之勝,再行經黔、湘等地,回轉洛陽龍門天心谷內。杜師弟,你看這樣走法好嗎?」
哪知這隻「金鉤毒蠍」,大概年歲太久,竟長到了三尺多長,毒性劇烈無比!不必專用尾上金鉤傷人,連口中都能噴毒物。奚沅等二人,一切還未佈置就緒,「金鉤毒蠍」業已電掣而來。兩口毒霧噴處,帶去的幫手首先中毒殞命!奚沅因內功尚有根基,揮掌震散不少毒霧,吸入不多,直到將要逃出林口之時,才毒性大發,支持不住,倒在那株大樹之下,幸天不絕人,葛龍驤、杜人龍恰巧到來,慨贈靈丹,救下了奚沅性命。
奚沅神色莊重,恭身答道:「伍老前輩來得太遲,先師十一年前即歸道山!不過奚沅忝為『關中一丐』弟子,天大冤仇也敢為先師承擔,伍老前輩是否有所指教?」
奚沅皺眉說道:「話雖如此,但那毒蠍生具異稟,刀劍不入,人又近身不得,要想斷牠毒尾,談何容易?」
杜人龍笑道:「小弟唯師兄之意是從。蜀中山水,久所聞名,我們這趟萬里勝遊,就由大巴山開始,一路逛將過去。」
杜人龍笑向葛龍驤道:「葛師兄,可惜今日天朗氣清,倘若細雨霏微,來人所騎再是一頭小驢,豈不就是陸放翁『細雨騎驢入劍門』的詩境了嗎?」
杜人龍正欲上前,葛龍驤看見那乞丐發現來人,神情反更愁急!喉中低低作響,嘴皮微動,不知想說什麼話?但從那目光之中,可以略為猜出,似是不願自己與杜人龍走近他的身側。知道其中必有緣故,遂止住杜人龍揚聲問道:「這位兄台,身上是傷是病?在下等路過此間,身畔尚有靈藥,可以相贈救治。」
杜人龍這幾句話,語語尖酸,奚沅聽得不禁在腹中一迭聲的暗暗叫苦,但那白鬚黑髮老者真是怪人,越聽面上越露笑容,等杜人龍說完,竟自樂了個仰天哈哈大笑,笑畢拈鬚說道:「好,好,好!老夫生平最喜歡的就是像你這樣刁鑽刻薄而膽大妄為的小鬼精靈!看你這副神態,你師父大概也不是什麼無名之士,快些說將出來,讓我找他商量一下,把你借我教上七年,準保造就一朵武林奇葩,揚威天下,無人能敵!至於你不信我面壁十三年,研參出無雙武學,並抬出那十三個老厭物一節,空口說來,諒你不信,我先讓你隨意出道難題,包括鬥鬥你所謂的武林十三奇人在內,我若能夠做到,證明所說不虛,再談找你師父借用徒弟之事便了!總之,老夫一生無論何事,想到必做,做到必成!今天我看你特別順眼,這半個徒弟是非收不可!連你身邊那個比你根骨看來更好的少年,都不想要了!」
輪到杜人龍守護的下半夜時,起初毫無異狀,但到即將天明之際,突然有一陣極淡的腥香隱隱傳來。入鼻以後,令人神志慵慵,意欲思睡!杜人龍知道事非偶然,自己不明就裏,焉敢妄動,趕緊叫醒奚沅。
那毒蠍形狀,極像一具古琴,身軀倒只有兩尺來長,色作暗綠。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奚沅盤踞樹頂,看那毒蠍追趕杜人龍,貼地飛爬雖然極快,但一次也未像以前那樣凌空縱起。先猶不解其意,後來一眼看到枯草之中,那條金光閃閃被葛龍驤斫下的半截金鉤蠍尾,忽然悟出,牠長尾已斷,可能身軀平衡均勢已失,無法飛躥,照這樣貼地爬行,葛龍驤不但無法下手攻牠腹間要害,並還危險已極。
奚沅見二人功成,自樹上縱下,會合一處。杜人龍道:「葛師兄,趁毒蠍受此重傷,我們合手把牠除去了吧!」
但那一條金光閃閃的長尾,帶著一枚尖鉤,高高倒翹在背脊之間,卻足有身長兩倍!大概是被奚沅所發怪嘯引來,爬出了密葉以後,看見三人,遂在一段樹身之上,停止不動。一對兇睛,碧光閃閃覷定三人,肚腹不住一鼓一鼓地吸動不已。
杜人龍連連點頭,葛龍驤目光一瞬,忽又手指前方笑道:「杜師弟你看,天下事真有如此巧法!來人所騎,果然是一頭長耳公呢!」
說話之間,周圍草色已成枯黃一片。奚沅止住二人,向四周仔細打量一遍,然後對著一株樹身極矮、枝葉又廣又密的大樹影中,撮唇低作怪嘯!葛龍驤知道小摩勒杜人龍這一趟廬山冷雲谷之行,得益不少,身手大非昔比!恐他年輕hetubook•com•com好勝,遂關照杜人龍多加小心,不要妄自逞能涉險,害得別人多費手腳照顧。
奚沅笑道:「葛兄寥寥數語,已把川滇勝景包羅殆盡!這樣安排,再好不過。我們就沿路遨遊,先奔劍閣。」
葛龍驤還未答言,奚沅好似想起什麼事?皺眉問道:「杜小俠眼力真好,隔著這遠竟能辨清驢身毛色,實令奚沅敬佩!杜小俠你再看看,那騎驢老者是不是白鬚黑髮而甚為瘦削矮小?」
身形猶未落地,毒蠍口中黑氣已快噴到,本來極難躲避,幸而面前有一段粗如人臂的橫枝,杜人龍急中生智,拋卻木杖,雙手搭橫枝,「潛龍升天」,一下拔起約有三丈。金鉤毒蝸所噴毒霧又空,正在急怒,長尾「毒囊」的關節之上,業已連中三刀。
「滇東與貴州交界的烏蒙山中,有一座歸雲堡,堡主姓萬名雲樵,江湖人送美稱『獨杖神叟』。早年憑著手中一根奇絕兵刃『毒|龍軟杖』,馳譽西南各省,人又正直義氣,頗受武林愛戴!直到八十歲上,才退隱不問世事。在這烏蒙山中,覓了一塊風景佳妙之地,建築了一座歸雲堡,頤養天年。
葛龍驤暗想自己這「彈指神通」,是恩師驚世絕學,雖僅練到六成,但下山以來,不斷在醫、丐、酒三奇等高明人物之前,討教磨練,功行又有增長。威力之強,就是四惡雙兇一類人物,料也不敢坦然受之一擊!方才這近距離,十指罡風一齊彈中,毒蠍竟然毫無所損!杜人龍、奚沅功力更不如自己,要想除此惡物,豈不大費周折?雖然事先屏住呼吸,因離那毒蠍太近,心頭總覺有點作噁,遂又服下一粒太乙清寧丹,與杜人龍、奚沅暫時離開這片枯草附近,再作計議。
杜人龍見毒蠍居然也會誘招,真是意外!他在冷雲谷中一段時期,除萬妙歸元降魔杖法之外,對龍形八式也頗下了一番功夫。
想到此處,一看杜人龍已把毒蠍引得正對葛龍驤藏身之處追趕,距離只剩丈許遠近,便到土坑,杜人龍也正作勢欲起,要想引那毒蠍凌空追撲,好讓葛龍驤從下面施展「彈指神通」攻牠要害!奚沅見情勢這般危急,不禁亡魂皆冒,脫口高呼:「葛小俠速退,那毒蠍已然不會飛躥,牠要從你頭上衝過。」
杜人龍聽得幾乎「噗哧」一聲笑出口來,暗想江湖之上,果然甚等奇人都有!這白鬚黑髮老頭著實怪得可以,徒弟還有「半個」和「借用七年」之說,真是聞所未聞!聽他口氣,竟是無論如何非收自己不可,眼珠一轉,含笑說道:「老人家倘若真是身負無雙武學,這種機緣都不易求到,要對我加以傳授,當然樂意!可是我師門老者,諄諄告誡,說是江湖之上騙子太多,老人家若不拿點真章出來,令人無法相信!老人家叫我隨意出個難題,包括鬥鬥十三奇中人物在內,我想十三奇中,『諸葛陰魔醫丐酒』不談,那『雙兇四惡黑天狐』卻個個狠毒無倫,武功又高,萬一老人家為了想收我做半個徒弟,而受了傷損,豈非大蝕其本?所以我想一個折衷辦法在此,聽說黑天狐宇文屏最近匿跡潛蹤,不知隱藏何處,老人家如能探聽出來,便請於十月初三,屈駕到滇、黔交界的烏蒙山歸雲堡中,我便把我師父姓名告訴你老人家,你再找再他商量借用徒弟之事!我師父只一點頭,我便立時追隨老人家杖履,七年以後,傲視江湖,豈不甚好!不過我師父也極其古怪難纏,將來不要怪我事先不說清楚才好!」
毒蠍受此重傷,怒發如狂!口中毒霧連噴,四外長草站上少許,便即枯黃一片。
奚沅接口笑道:「能夠把這罕見兇毒物除去,功德已自無量,哪裏還要什麼丹黃?不過今天除這毒蠍,一半固然是牠劫運已到,樁樁湊巧!一半也實由於兩位小俠的驚世絕學。昨日因大家心神專注毒蠍,奚沅未便動問,如今倒要請教二位師門,不要教奚沅失禮才好。」
奚沅嗅見那股腥香之後,忙又取出那種綠色丹丸,分與杜人龍含入口中。此時葛龍驤也已驚醒,接過奚沅所遞丹丸,皺眉問道:「奚兄,這腥香從何而來?難道林內除了金鉤毒蠍以外,還有其他怪物?」
這幾句話,葛龍驤是用內家真氣專對瘦削乞丐一人而發,字字聲若洪鐘!乞丐果然似有所聞,勉強微微睜目張口。葛龍驤手法又準又快,乞丐口剛張開,那粒半紅半白的解毒靈丹,業已被他用暗器手法輕輕打入口腔之內。
杜人龍聽葛龍驤還在賣關子,未曾說出除蠍之法,心頭的悶蘆無法打破,好不急煞。
那金鉤毒蠍方才被葛龍驤「彈指神通」憑空震落,雖未受傷,疼痛驚恐也自難免,所以這次一出便即發怒攻敵。一下撲空,落在枯草之間,兩隻長鉗微擺,金鉤毒尾豎起老高,八足齊登,二度又向杜人龍凌空射去。
「今年十月初三,正好是這歸雲堡主獨杖神叟萬雲樵的百歲大慶。老莊主一時高興,要在壽辰當日舉行一個『百杖大會』,從所有拜壽赴會的群雄之中,選出一位對杖法造詣最高之人,而將自己珍逾性命的『毒|龍軟杖』,舉與相贈。
那小驢一身青色細毛,油光水滑,兩隻大耳聳立,顧盼生姿,神駿已極!杜人龍竟自越看越愛,驢上老者,目光瞥及奚沅,停蹄冷冷說道:「奚三!想不到在這劍門山上會遇見你,你師父可好?替我帶個口信,說我業已二度出山,不過西南有事,要到年底才能前去找他。當年那筆舊賬,連本帶利,也該算一算了。」
杜人龍起先對這老者頗為鄙視厭惡,但現在突然覺得此人別具一種風趣,笑聲答道:「我叫杜人龍。至於老人家的姓名麼,因你們這些人物,什麼顧忌規例太多,我暫時不加請教,等會兒問問奚兄好了。」
奚沅邊行邊從懷中取出三粒綠色丹丸,分給每人一粒說道:「這種密莽叢最多瘴癘之氣,我這丹丸,雖然不如葛小俠那種稀世靈藥,但對於解瘴清神,卻也尚具效力,且請二位各自含上一粒。」
那粒半紅半白靈丹,端的靈效已極!就這片刻工夫,乞丐已能開口說話,向葛龍驤滿含感激地說道:「在下蒙賜靈丹,劇毒漸解,即將瀉下,奇臭必然難聞,二位且請暫退。」
奚沅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跟在杜人龍身旁,只有礙事,含笑點頭,縱身躍上了一株大樹,相好前後左右退路,暗窺動靜。葛龍驤見奚沅藏好,遂囑咐杜人龍千萬小心,自己也縱上了一株又粗又矮大樹的虯枝密葉叢中。
這樣手勁,奚沅真是見所未見,不由欽佩已極!葛龍驤共取了三柄月牙飛刀,向杜人龍笑道:「奚兄劇毒新清,想必需進飲食。師弟把我們乾糧食水取出,略為吃喝休息,照我方才計畫,再去與那金鉤毒蠍一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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