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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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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月夜魔影

三十 月夜魔影

左肩頭上,卻實胚胚地挨了毒掌屍魔一掌。那人鼻中微哼,毒掌屍魔卻慌不迭地翻身疾退,愁眉苦臉捧著自己苦練多年的那隻左掌,似是受了莫大痛苦。
柏青青笑罵道:「杜師弟這張嘴,何時才有好話出口?你葛師兄先前爽朗率直,如今是不是跟我學得潑辣刁鑽?來來來,索性叫你嚐嚐青青師姐刁鑽的滋味!」右手一揚,作勢待砍,嚇得杜人龍急忙嬉皮笑臉地離座長揖。
奚沅隨她手指看去,夏木濃蔭之下,果然影綽綽的見有一物。因樹木枝葉叢生,離得稍遠,便看不清,但走到距離約莫兩丈之時即已辨出好像是具棺木。
閔連坤雖然不比荊芸、奚沅事先看出毒掌屍魔米天良這隻左掌,有隔皮腐木之功,但武學到了火候,卻知道越是這樣無形無聲的陰柔掌力,越是歹毒難纏,毫不大意地閃身避過他擊來之勢。
奚沅搖頭答道:「我只發現一塊六、七丈方圓的無林空地,是個絕好的打鬥所在,其他一無所見。你呢?」
柏青青一笑回身,眾人隨後同行。就在那座通體香楠所建,四面軒窗不設,荷香時送,暑氣難侵的水閣之中落座。
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一虛一實,苦頭均已吃得不輕,心中著實生寒。再一看清來人形象,他們雖然已聞班獨中了柏青青透骨神針,自斷左肩之事,但仍試探問道:「尊駕莫非就是名列武林十三奇的嶗山班老前輩?」
隔不多久,一點火光自遙遠之處電疾移來。奚沅正感覺到來接之人操舟手法快捷異常,來船業已相距不足五丈,並響起一片爽朗笑聲說道:「奚大哥已有好久不來我這天心谷中,今日怎的不但突然光臨,並還有急事相告。難道那幾個兇惡魔頭欲作蠢動?但杜師弟、谷師妹全是新自外間回谷,卻未聽他們說起有何異事。」
荊芸見那人開口就說,仍然毫無妨礙坐在細枝之上的那份輕穩,知道此人功力確實高得可怕。恰好月影稍移,看了那人身形甚為矮瘦,聽他要在烏鞘嶺赤霞峰開什麼「三奇大會」。正在仔細猜度此人身分之際,那毒掌屍魔因聽來人語意老氣橫秋,有點不大服氣,神色轉傲,抬頭冷冷問道:「尊駕語氣甚大,但何故不肯留名?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不是武林泛泛之輩,難道就憑這兩句話,就能令我們心服口服麼?」
到達長安附近,荊芸因久慕終南景色,順便一遊。果然群峰簇碧,萬壑涵青,雲錦疊屏,煙蘿環壁。耳目所經,無不佳妙!
奚沅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只得贊同,但仔細叮囑道:「七妹,計是好計,但卻摻雜絲毫意氣不得!你獨自一人,又要設辭相誘黑天狐,又要探聽雙惡、一兇等秘密,責任委實太重。務望心口如一,不可恃技逞強才好。」
葛龍驤夫唱婦隨天心谷中,除去準備黃山二次論劍,精研劍術武功之外,柏青青因爹爹所遺太乙清寧丹、益元玉露等類靈藥,師弟妹濟世活人長年需用,存已無多,遂命杜人龍、谷飛英、荊芸藉行道之便,採藥帶回,自己閒中加以煉製。尤其是那益元玉露,製得更多。葛龍驤遂別出心裁,請小摩勒杜人龍跑趟衡山涵青閣,向大師兄尹一清、薛琪夫婦要來幾葫蘆猴兒酒,與益元玉露摻勻調製成了一種天心谷內款待佳賓的無上妙物。
但荊芸、奚沅此時對他們這番惡鬥,業已無心欣賞,全副精神均在暗暗猜測,斜對面古木梢頭所藏的另外一人究竟是誰?這樣深山密林之中,要說是和自己一樣無意相逢,未免太巧,怕是有意,則用意究竟安在?
奚沅生平足跡,幾遍天下名山,終南更是舊遊之地。有他在旁指點煙嵐,解說些古今勝跡,荊芸越發興濃,意自窮探深山,立意遊盡終南奧秘。好在二人這身武學,也不畏什麼蛇獸險阻。
二人看清以後,不免暗自心驚。這人究竟是比自己先來還是比自己後至?倘若先來,自己一切行動,豈不早在人家眼內?倘若後至,縱上這高古木,場中連明帶暗一共四人,均未絲毫發覺,這種功力卻委實太已可怕!
驟雨雖歇,雲仍低,月光時明時暗,彷彿淒迷已極!奚沅細察天時,知道二更已過,好戲即將開始。方對荊芸附耳欲語,突然來路之上,傳來一聲極為淒厲懾人的梟鳥悲號,跟著林木之間便有動靜。
但見西南方草樹微動,現出一人。那副形相,映著淒淒月色與四外的荒涼景色,確實能令膽小之人,驚怖欲絕。
荊芸見奚沅面有憂容,遂猜出他以為自己從師日淺,所得不多,擔心以身涉險。不由暗笑這位奚大哥豈知恩師歸隱以前盡傳本門心法,又在葛龍驤、柏青青二位師兄、師姐督導之下,天心谷中兩年多朝夕苦練,進境頗高。就是在九華山石門洞隨侍衛天衢練那五柄天心劍之時,衛老前輩爐火之暇,也已把他那身五行門功力擇要選精,傾囊相授。倘若對一個「毒掌屍魔」都心存顧慮,那天心七劍還怎樣能夠為莽莽江湖主持正義?
奚沅詫然問道:「以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兇那等武功聲勢,我們兩人一路猶嫌力弱,怎的反要分頭行事呢?」
矮胖老頭起先以為對頭真的末到,但忽然瞥見草間那隻無頭梟鳥,血跡未乾,面上神色立變。雙掌交叉,護住前胸,嘴角微哂,朗聲叫道:「米天良!你休得對我玩弄這種玄虛。十年舊債,一旦相hetubook.com.com逢,你不還我一個公道麼?」說話之間,炯炯目光已自前方開始,滿林搜索。
那鐵索設在洞內旱路走完,剛剛見水的極密之處,不知底細的生人,根本不可能有所發現。
荊芸方待躍登樹頂,奚沅卻拉她縱上一株參天古樹半腰,坐在一段橫幹之上。又復折取不少枝葉,硬用掌力插|進樹身,以作遮蔽,才向荊芸笑道:「七妹以後怕再藏身古樹,千萬不要躍上樹梢。因為樹梢最易引人注意,尤其月夜之中,投影於地,稍微心細之人,大可裝做不知,而突向樹頂藏人驟下毒手。現在藏在大樹中腰,半依主幹,半靠橫枝,再加上些人為掩蔽,便不易為人發現了。」
奚沅聽她不但執意要看熱鬧,並想插手管事。總覺自己功力不夠,荊芸一人一劍,似嫌單薄。但聽到她那末兩句話,卻激發萬丈雄心,哈哈一笑說道:「奚沅若非在華山下棋亭上巧遇七妹相救,此身早化異物多時。性命全是撿來,還有什麼好怕?那留字棺中之人雖不知來歷,但既然敢於約鬥『毒掌屍魔』,總也是個頂尖好手。我們且去找個隱蔽所在,看它一台『荒林月夜,怪客鬥屍魔』的連台好戲。」
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是自負極高之人,自己拼命惡鬥,旁邊有人偷窺,竟然毫無警覺,已自驚魂。何況更從嘯聲之中,聽出來人內家功力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哪裏還敢戀戰?雙雙停手跳出圈外,向嘯聲來處望去。只見一株古木近梢的極細枝條之上,影綽綽的坐著一人。
祁連怪叟雖然一句話也未曾開口,但聽對方大話越說越滿,心中早已不服。一見人影飄落,竟與毒掌屍魔不約而同——祁連怪叟在右,毒掌屍魔在左——勁氣陰風,一齊突加進襲。
荊芸突展輕功,一縱而過,奚沅怕她冒失,也自趕到。果然是具棺木,但似係臨時伐木製成,粗糙不堪。也不見棺蓋,棺中更無屍體,卻被人在底層木板之上,用指力刻出「三更必到」四個大字!
葛龍驤沉吟片刻,目光電射眾人,神色凝重說道:「我們要破壞這嶗山雙惡與蟠塚一兇,在七月七日召開的『三奇大會』,不過免得他們養成雄厚勢力,便於在二次黃山論劍之時一併誅戮!所以必須認清,這次行動不過是達成目的手段之一,而目的仍在聚殲群邪的黃山論劍。恩師等老輩人物歸隱以來,我因感到所負責任至重,幾乎無日不在為敵我雙方形勢,作仔細衡量。大師兄夫婦,可敵逍遙羽士和冷面天王,我則勉強可敵青衣怪叟,還有一個最兇狠毒辣、難鬥已極的黑天狐宇文屏,恐怕非要我們天心七劍合手聚殲,不克為功。倘萬一四個老魔居然沆瀣一氣,則更令我們顧此失彼,形勢更劣。這還僅僅是說在第一次黃山論劍先機逃遁和乘隙漏網之人,並沒有把這三年來新出世的極惡窮兇算在其內。由此可見,未來情勢,艱危已極。但我從奚大哥此次經過之內,聽出一點佳訊。就是冷面大王班獨老賊對毒掌屍魔米天良、祁連怪叟閔連坤所言語氣之中,分明嶗山雙惡、蟠塚一兇三個老賊倚老賣老,並未把我們天心七劍看成大敵。全副精神,都在注意與他們輩分相同,已有意獨霸武林的黑天狐宇文屏妖婦身上。這樣一來,荊七妹挑撥他們自相拼鬥,互消實力之計,確為無上妙策。而我們此次安排,也必須專重翦除三個老賊羽翼,盡量減少與老賊正面過手,以隱藏實力,並堅其驕敵之心。日後才好突出奇兵,在他們意料不到之下,七劍雄威,共除妖孽。」
話猶未了,突然目中的出詫異光芒,走到丈許以外的一株大樹之旁,伸手撥弄樹幹。
奚沅也看不出掌印來歷,只覺得此人功力甚高。
杜人龍才想張口,葛龍驤看他一眼,又道:「所以赴援荊七妹,破壞烏鞘嶺三奇大會,人不在多,且必須機警而與三老賊面生之人最妙。這種條件,杜師弟與谷師妹,一個只在黃山匆匆一面,一個根本不識,最為恰當。因奚大哥老成持重,杜師弟與荊七妹均極機智精靈,而谷師妹的地璣劍術、維摩步法和一身『無相神功』,能夠獨當一面。我與青妹,一來正悟出璇璣雙劍的幾招精微之處,亟待參研;二來與三個老賊均曾朝相,天心谷內也不能無人。只好暫且偷閒,聽候諸位的佳音捷報吧!」
除那一大堆無頭死鳥以外,荊芸搜遍西南十丈,別無發現,遂回到那具空棺之側,奚沅恰好也自回頭。荊芸笑問道:「奚大哥,你看到了什麼奇怪東西?」
又過片刻,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均已拼得喘息漸聞,但誰也不敢放鬆一著。正在不可開交之際,古木梢頭所藏那人似已看得不耐,一聲裂石穿雲的長嘯聲處,夜靜更深,聽來更覺高亢已極。只驚得宿鳥亂飛,遠山近壑,齊作回聲,響成一片!
果然祁連怪叟閔連坤越閃,離那繫蛇橫枝越近,毒掌屍魔臉上的兇獰得意笑容,也自越來越顯。眼看再有一掌,便可逼得對頭上個大當之時,突然祁連怪叟一陣震天長笑,身形不退反進,左掌右爪一齊猛力施為,迎著毒掌屍魔虛空打來了暗勁反擊。寒飆狂擲,威勢無倫,竟比第一次所發勝強多多!
杜人龍知道面具是兩男一女,製作極精,此去果然用途不小。接過繫在腰間,向葛龍驤笑hetubook.com•com道:「葛師兄分派既定,我們不如早點動身。七妹獨自涉險……」
荊芸微一凝思,就道:「我們師兄弟姐妹,既稱天心七劍,就以天心劍作為暗記,再好不過。你們一到,可直接撲奔烏鞘嶺赤霞峰左近,但見面有天心劍劍尖的所指方向,即是小妹的居留所在。」
荊芸笑道:「就因為對方太強,所以我才想請奚大哥跑趟龍門山天心谷,請我師兄、師姐多來兩位。我則效法天台醉客余師叔,昔年九華山毒|龍潭取寶之時,想的那條誘虎吞狼妙計,在甘、陝、鄂、川一帶,竭力渲染他們這烏鞘嶺三奇大會,專門是為了殲除黑天狐宇文屏而設。加上毒掌屍魔米天良等確實對黑天狐深懷宿怨,幾般湊巧,或可真把那妖婦引來。那時我們的後援也到,明槍暗箭,一併施為。還不把這短命的三奇大會鬧得冰消瓦解?老賊們經此失敗,就是再想有所作為,我料他們在二次黃山論劍期前,也不會有什麼大了不起了。」
葛龍驤、柏青青、荊芸等年輕師妹不斷行道江湖,故在水洞之內,設有傳信金鈴,只須按著暗號拽動鈴索,天心谷中立時有人駕舟來接,並可從暗號之上得知來人是誰。確比先前整日派人守在水洞另一頭出口,簡便不少。
師兄弟姐妹一番調侃,引得眾人一齊哈哈大笑,柏青青見杜人龍裝出一副怪相,忍俊不禁之中,忽然靈機一動。直上水閣,取來一具革囊,向杜人龍笑道:「杜師弟,我方才見你那副鬼臉,想起一事。這是你葛師兄當年所得三副人皮面具,你們帶在身畔,到了烏鞘嶺,給它來個前後左右忽以真面、忽以假面地亂鬧一陣,豈不化身千億?攪得他們糊裏糊塗的莫名其妙。」
奚沅跟過一看,那樹幹被大雨打濕之處,露出一個三、四分深淺的瘦長指跡。但經荊芸略一撥弄,木屑紛紛下落,竟是整整一隻頗為長大,但極其枯瘦的左手手印。
荊芸打量這株樹色,也比其他稍見枯萎。遂在周圍仔細一看。發現還有十來株葉色略黃之樹。眉頭微皺,凌空幾掌劈出。
荊芸見奚沅這等老江湖,居然也被自己激動,不由吃吃好笑。隨著奚沅前行三丈左右,果然有一大片無林草地。草地四周,盡是些巨樹喬木,枝柯虯結,極易藏人。
奚沅每來一次,葛龍驤夫婦總要奉敬幾杯,這次因他新近受傷,又加長途奔馳,元氣不免有所損耗。葛龍驟在一見面之下,便命柏青青取以饗客。
那些鳥大大小小,各類都有,而已死得極其古怪。不但每隻連頭帶頸均已不見,周身血液也均被吸乾,軟耷耷地只剩一層皮毛,堆積一處。
奚沅皺眉問道:「是大堆死獸,還是死鳥?」
見那矮胖老頭所發掌抓風力,自頭上破空而過,勁急程度,尚非自己敵手,遂把張橄欖臉上的大口一嘻,所嚼梟鳥血跡猶在淋漓齒頰,看來好不怕人,嘿嘿連聲陰笑說道:「閔連坤,我以為你一別多年,練成了什麼樣驚天動地的武林絕藝,才敢來翻十年老賬。原來不過倚仗一手並不十分到家的陰風掌和五鬼玄陰爪法,便自猖狂!你也不打聽打聽,毒掌屍魔米天良,在這終南幽徑的千百處林木之間,旦夕精研,武功到了什麼程度?便是黑天狐宇文屏昔日蠍尾神鞭的一鞭之仇,我也將尋她雪恨,你這祁連怪叟豈非自尋死路?故人遠至,無以為迎,你先接我一掌!」左掌輕推,虛飄飄、輕綿綿地凌空擊向他口中所稱的祁連怪叟閔連坤。
但毒掌屍魔所練的那一隻左手,力能開碑斷石,尤其是硬拼硬擊之下,閔連坤也覺得自己一隻左掌火辣辣地痠痛已極。
毒掌屍魔與祁連怪叟見來人果是嶗山四惡之中的冷面天王班獨,方才嚐過厲害,果然名不虛傳。託庇這種人物之下,真乃求之不得,哪有不願之理?二人遂立時棄嫌修好,同聲願意屆時去往烏鞘嶺赤霞峰頭加盟「三奇大會」。
那人右掌之中,捉了一隻極大夜梟,似已半死,但雙翼猶在微微扇撲。左臂卻纏著一條二、三尺長、細如人指的青色毒蛇。走到草地,四面一望,選了一株斜向場內的大樹橫枝,縱身而上。
梢頭黑影「哼」的一聲冷笑說道:「你們方才那幾下打鬥,手法雖然算不上過分俗劣,但要想動人家黑天狐宇文屏,卻有點以卵擊石,不知自量!若能聽從老夫之言,化解你們之間無謂私仇,在今年七月七日去住甘肅烏鞘嶺赤霞峰頭,加盟『三奇大會』,縱有再厲害的仇人,也可集合眾人之力設法除去。並從此永受庇護,稱雄天下!」
毒掌屍魔米天良極為狡猾,知道對方不是好惹。凌空一撲原是虛勢,蓄意探測對頭一別多年,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所以還在兩丈以外,便以千斤墜法,自遏來勢,身形直僵僵地宛如釘在地上一般。
柏青青嘴角一撇;笑道:「杜師弟對七妹,向來特別關心,但願你……」
荊芸笑道:「看來這片林內,還可能有些名堂。我們這一路,正找不到事做,閒得無聊,且自探它一下。」
荊芸留下一樹不用掌風撞擊,指給奚沅看道:「奚大哥,你看,這樹的皮絲毫未毀,但其中三、四分深的本質,卻全已成粉。這是何人,跑到終南幽徑,來練此類陰毒掌力?」
葛龍驤微笑答道:「青妹不要亂猜,我們進樓再說。奚大哥和圖書自終南來此,路不算近。他又新近受傷、你還是弄瓶益元玉露所製佳釀,先敬敬客吧!」
毒掌屍魔嘻嘻得意怪笑,一連三次凌空虛擊,祁連怪叟閔連坤卻似不敢輕攖兇鋒,一連三次移步閃躲。樹上藏身窺探的荊芸和奚沅兩人,卻代他暗暗擔心。因為二人均已看出,毒掌屍魔米天良心懷叵測,想把閔連坤慢慢逼向自己事先繫有青色毒蛇的那株橫枝的下面。
彼此分裾以後,奚沅嘆道:「天心谷洞天福地,龍驤老弟賢伉儷又無殊當年諸、葛二位老前輩,是一對無憾無愁的神仙眷屬。這份因緣慧業,真不知需要幾生修積呢!」
來人哈哈一笑,右手大袖輕拂,陡然捲起一陣腥毒狂飆,把祁連怪叟震得一連四、五個踉蹌,幾乎退到荊芸、奚沅所藏身的大樹之下。
二人躲入一片密林之內避雨。山雨雖驟,卻少時即過,頗為悶熱的氣候,頓變清涼。荊芸掠去雲鬢上的幾點雨珠笑道:「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王維真不愧為詩中之佛,確實淡得有味。奚大哥你看這一場新雨,把六月炎威……」
她雖把奚沅心意猜破,卻故意不加說明,只是吟吟笑道:「奚大哥,你怎地把話說得那般難聽?誰想窺人隱秘?我們不過閒得無聊,想要看場熱鬧,開開眼界。倘若發現雙方全是極惡兇人,即可下手除去,免得使他們濫肆兇威,為害世人。奚大哥面上神色不對,難道你有點害怕不成?」
奚沅笑道:「猴兒酒已極難得,益元玉露更是神醫妙藥,稀世難尋,龍驤老弟賢伉儷,待客過分殷勤,是不是想叫我往天心谷中少來兩次呢?」一面含笑舉杯,一面把所見所聞,又對柏青青、杜人龍、谷飛英三人細述一遍。
荊芸試用掌風向大樹上略予擊撞,果然又復現出先前在林口所見,又瘦又長、形如鳥爪的掌印。不由心中盤算,這以樹練掌是否即是那留字棺中之人所為?今日怪事迭來,倒是十分有趣。
谷飛英失笑說道:「五師兄想事事以葛師兄為鏡,豈非笑話!你們二人,一個敦厚爽朗,一個刁鑽古怪,本質不同,學得像麼?」
那人瘦得簡直是一身骨架上面,蒙著一層乾皺人皮。臉上腮肉毫無,眉毛卻是極濃。雙眼深陷眶內,但轉動之際,精芒四射!兩塊顴骨,往橫裏突出約有兩寸,把張又長又瘦的鬼臉弄得形如橄欖,難看已極。頭頂亂髮蓬鬆,身上穿著一件破爛長衫,用根草繩攔腰一束,赤足麻鞋。衣袖只剩半截,露出兩隻形如鳥爪的又長又瘦大手,使得荊芸、奚沅一看便知樹上掌印,即是此人所為。
荊芸得意笑道:「我倒發現了一堆東西,但不知是不是你所猜之物?」
奚沅先不答話,把荊芸拉到東北方林內樹根上坐定。自己取出一個朱紅葫蘆,喝一口酒,微定心神,慢慢說道:「那種樹上掌印是什麼功夫,我並不知。但看見那具空棺以後,突然想起十多年前,關中一帶有一位著名兇煞魔星,叫做『毒掌屍魔』。其人生得乾枯瘦小,活像一具死人一般。但雙掌十指卻又長又大,練有絕毒功力,沾人即死。平素永遠以棺為床,是這陝、豫一帶武林之中,最令人頭痛的黑道人物。後來不知遭受何種挫折,居然一隱十年。在林內發現空棺以後,我想來想去,雖然想到是他,但還未能十分確定。你既看到那堆死鳥,則可無疑。因這『毒掌屍魔』最愛生食鳥獸頭腦!至於那留字棺中、約他三更決鬥之人,卻無法猜度得出。這類窺人隱秘,最招大忌。你當真立意想要看上一看麼?」
荊芸失笑說道:「奚大哥怎的變成了個管家婆似的嘮嘮叨叨?我要是意氣用事,方才豈肯聽憑那冷面天王班獨老賊把黃山論劍經過顛倒是非,淆亂黑白?天心谷中,不但我葛龍驤師兄、柏青青師姐在苦練紫電、青霜雙劍,連杜人龍師兄和谷飛英師姐可能也自回山。不管是誰,再來上兩位,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腳,把烏鞘嶺赤霞峰攪他一個天翻地覆。奚大哥此行任務,才真真重要無比,還替我擔的什麼心?倒是你自己千萬留心,不要再讓那種獨目金蛇咬上一口。」
奚沅走到地頭,微一縱身,用左手三指撮住洞頂一條下垂鐘乳石,右手則在鐘乳石旁邊的小洞之中。摸到一根鐵線,輕輕拉了兩長一短及十來下急促扯動,便即飄身落地,凝視水洞深處。
奚沅慣走山野,知道最討厭的就是這類密林。一來容易受人暗算,二來許多罕見的毒蛇異蟲,往往就生長在這種天光不大明亮、又潮又濕、終年無人滋擾之處。但這些掌印極為怪異,不但荊芸,連自己此時也動了好奇之心,要想探個究竟。遂點頭笑道:「我們要探快探,少頃夕陽一墜,這種密林之內,不但黑暗難行,並還蛇蟲四出,惹厭得緊。」
小摩勒杜人龍聽完笑道:「小弟此次出山,是往東南一帶,並去揚州探視兄嫂。飛英師妹則遊俠幽燕,卻不知這干魔頭群集西北。這個倒楣的什麼『三奇大會』,當然不能容它輕易召開。七妹一人監視群邪,處境艱險,我們人手怎樣分派,葛師兄且拿個主意。」
把那條毒蛇不知用什麼東西綁在樹枝上,只留頭部二、三寸長,可以任意轉動。
葛龍驤劍眉微剔,未即答言,手上雙槳加快,剎那間已出水洞,到達湖心「天心小築」。玄衣龍女柏青青https://m.hetubook•com•com及杜人龍、谷飛英,一齊均在樓前相等。
奚沅坐在一株樹根之上,閉目若思,未即作答。好久以後,才突然跳起身來,向荊芸說道:「我搜東北,你搜西南。不必遠去,就在方圓十丈的林木之中,看看可有什麼奇異之物。」
荊芸見他這神色,知他江湖經驗極廣,可能業已猜出什麼端倪,微笑如言,踅向西南林內搜索。起先並未有何異狀,但搜到正西偏南的三丈之外,卻在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之前,發現了七、八十隻死鳥。
柏青青與奚沅禮見之後,看出葛龍驤臉色有異,皺眉問道:「奚大哥才傳音,就表示有急訊相告,你又如此神色,難道七妹出了什麼事麼?」
荊芸見那宇跡,每一筆劃入木深淺一致,並平整已極,知道這人指上功夫不弱,益發好奇。抬頭向奚沅道:「奚大哥,我們今晚大概有場好戲可看。這人留字棺中,難道是要向鬼挑戰麼?」
時到三更,南方林內勁風颯然,閃出一個身材矮胖、宛如肉球的五、六十歲老頭。那個毒掌屍魔,卻仍倚樹僵立,裝作未見一般,不言不動。
荊芸盼望已久,聞有人來,不由高興已極。但她深知自己雖然不怕,倘萬一出聲,被那兩個怪物驚覺,一場罕見好戲定看不成。所以不但靜氣凝神,連呼吸全改用了內家龜息之法。奚沅見她如此謹慎,寬心略放,同樣屏息靜坐,注視林中。
葛龍驤這一番話,考慮周詳,面面俱到,聽得奚沅心中,佩服之至。
枝條迎著夜風,上下左右不停搖擺,那人身形卻如釘在其上一般,毫不搖晃,穩當已極。
奚沅見各人均呈關心之狀,也自笑道:「事是有事,也不算小,但尚非急在一時。我還是如龍驤老弟之言,先叨擾女主人幾杯酒吃!」
杜人龍哈哈笑道:「六妹怎地對我攻擊起來?我不是要學葛師兄的外表,他那身超絕武功,我根本望塵莫及。只是想效法他誠篤言行,慢慢改掉自己的浮薄之處,難道這種念頭都打錯了麼?」
三人一路說笑,奔向甘肅烏鞘嶺,接應荊芸,他們無不異口同聲的讚美葛龍驤、柏青青在天心谷中唱隨嘯傲、不羨神仙。但哪知風雲難測,禍福無端,偶然間的一點波瀾,不僅葛龍驤、柏青青情天生障,幾乎把整個武林之內攪得不可收拾。
杜人龍知道這位師姐詞鋒之利,令人無法招架,忙向谷飛英、奚沅一齊起身告別。葛龍驤也微笑攔住柏青青向杜人龍調侃,夫婦雙雙送到水洞之外。
杜人龍方才就想自行討令,聽葛龍驤這一番分派,不由失笑說道:「葛師兄這三年來,大概是受青青師姐的潛移默化之功,連詞令方面,都不似先前爽朗率直。派我們去就派我們去,還要來上這麼一套。你看飛英師妹,被你誇讚得臉都紅了。」
荊芸頷首微笑,走往林深之處。但一直走了約有半里光景,卻未發現絲毫異狀。奚沅恐怕入林過深,少時天黑,回頭覓路艱難。方待勸荊芸就此止步,荊芸突然手指前方,向他說道:「奚大哥,前方三、四丈外,略略偏右的那一株大樹之前,露出白白的一角,是件什麼東西?」
冷面天王班獨冷然答道:「你們既已知我身分,再若有違,便是自討無趣。想當初諸一涵、葛青霜、宇文屏三人知難不到,使武林十三奇黃山論劍之爭成虛。柏長青、柳悟非、余獨醒及苗嶺陰魔邴浩等徒負虛名之輩,又於事後銷聲匿跡。就剩下老夫與逍遙羽士左大哥及青衣怪叟鄺華峰,欲在今年七月七日成立『三奇大會』,並普邀江湖黑白兩道之中的成名人物入會加盟,期能聚集群英,共為武林放一異彩。話已說明,你們兩人到底識不識抬舉?」
荊芸、奚沅在這裏發現另有藏人,那毒掌屍魔米天良卻因吃了暗虧,蓄好威勢,厲吼一聲,縱身撲上。祁連怪叟這回也不再行退步,雙方全是硬劈硬架,硬打硬接。一陣陣的掌風指力,勁力寒飆,震得四周林木搖搖,不住落葉。
蟾光清影之下,看得分明,來人是一個左臂齊肩斷去的黑衣矮瘦老者,面容冷峻,如罩寒霜。奚沅雖然不識,卻從裝束相貌之中猜出此人,心頭著實吃了一驚。荊芸則在第一次黃山論劍見過一面,知道這黑衣獨臂矮瘦老者,便是嶗山四惡中的殘餘雙惡之一,冷面天王班獨。
語音剛了,所坐枝條突然往上一彈,一條矮瘦人影便自輕輕飄飄地當空飛落。
毒掌屍魔處於被動,當然自受震非淺。這才知道這對頭挾技尋仇,果非貿然!雙方一面運氣調息,恢復功力,一面兇睛對瞪,互覓可乘之機。就如同兩隻待鬥的公雞一般,各據一隅發威作勢。
荊芸直等三人相與言笑,走出深林,才向奚沅笑道:「奚大哥你聽嶗山、蟠塚這三個漏網老賊,乘著小妹恩師與一干師伯、師叔歸隱廬山冷雲谷中,竟想嘯聚黨羽,稱霸武林。左沖、班獨與鄺華峰三人聯手,業已聲勢極大,若容他這烏鞘嶺三奇大會一開,豈非越發不易收拾?小妹此時倒有個計策在此,想與奚大哥分頭行事。」
說完船到,一個猿臂蜂腰,重瞳鳳目的英俊少年,飄身縱落奚沅面前,含笑問好。奚沅想不到居然是天心谷主人葛龍驤親自駕舟來接,略為把臂寒暄,便一面蕩舟回谷,一面向葛龍驤敘自己在華山披難,巧遇荊芸,及在終南月夜密林之中,得悉嶗山雙和-圖-書惡、蟠塚一兇要於七月七日在甘肅烏鞘嶺赤霞峰嘯聚群邪,加盟什麼「三奇大會」等情略加細說一遍。
看得荊芸、奚沅心中一震,暗道今夜果然好戲極多。這矮胖老頭左掌右抓,分明施展的是江湖中向不多見的「陰風掌」及「五鬼玄陰爪」。
黑影又是一陣震天狂笑說道:「你們倒真是不見佛面,不肯燒香!江湖之中,最忌的就是以蠡測海,以管窺豹。別以為你們那些陰風掌、五鬼玄陰爪和什麼隔物腐物的陰掌之類有多高明,在老夫現身之際,盡量用十成功力往我身上招呼。且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武林絕藝!」
原來閔連坤何嘗不工於心計?毒掌屍魔初見面的凌空一招,固屬虛招。他那一拿一抓也已留了三成勁力,未曾發出。再接連幾次退避,以驕敵意,自己卻在乘機凝聚全身真力,給他來個石破天驚的突然反擊!毒掌屍魔遂在用計誘敵不成之下,反而吃了大苦。
荊芸跳將起來叫道:「奚大哥,你真有兩套!不是死獸是死鳥,約莫七、八十隻,堆在一處。每隻均失去頭頸,全身血液也似被什麼東西吸乾。並已在那堆鳥之處的大樹幹上,又復發現了那種鳥爪似的左掌掌印。」
杜人龍笑道:「奚大哥怎地忘了我葛師兄目前的逍遙美滿,是吃了多少艱難困苦才有今日。懸崖撒手、絕海飄流、黑天狐萬毒蛇漿毀容、萬里西行大雪山中求藥,以及青青師姐落入宇文屏手中,被點天殘重穴那種刻骨懸心的相思滋味,均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經過了這麼多磨折,始學會維摩步、散花手,與青青師姐月圓花好,奉命以紫電、青霜主領天心五劍,為莽莽江湖扶持正義。受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杜人龍對我這位葛師兄,是欽佩得五體投地,事事均望以他為鏡呢!」
奚沅雙眉益發皺成一線,心中盤算,「天心七劍」雖然是諸、葛雙奇及醫、丐、酒等老前輩的衣缽傳人,但七劍之中,卻得數這荊芸功力最弱。棺中之人,自己已然猜到是個多年不出江湖的怪物,突然現身,並有仇敵挑釁。荊芸年輕喜事,想看熱鬧。這類偷窺人家尋仇兇殺之舉,最犯江湖大忌。倘藏處不密,萬一被人發現,她掌中一柄天心劍是否抵擋得住,恐怕大成疑問。
毒掌屍魔想是知道隱藏不住,鬼哭一般的乾笑幾聲,倏地捷如飛鳥,從暗影之中,一撲而出。那矮胖老頭聞聲知變,霍地轉身對準毒掌屍魔撲來方向,左掌當胸吐勁,右手凌空虛抓。頓時一股寒飆和幾絲勁氣,破空呼呼作響。
待把蛇綁好,那人下樹一看天時,喉中低低乾笑,浮現一臉得意之色。提起那隻梟烏,一口咬下鳥頭。「呼」的一聲,大概便把鳥血吸盡,拼命大嚼鳥頭,口邊毛血模糊。看得荊芸幾乎噁心要吐,趕緊輕輕摸出一粒靈丹,塞進口中。他卻好像津津有味已極!吃完鳥頭,全身僵直地往一株大樹上一靠,身上那件破爛長衫又是黑色,倘非親眼所見或者特別留心,真看不出是一個活人站在那裏。
荊芸聽他這番議論,知道這是經驗之談,極有價值。兩人同坐樹上,略進乾糧食水,靜待三更。
荊芸在他們虎視眈眈的這段空隙之間,忽然一眼瞥見身邊月光所投樹影內,果如奚沅所言,有一段樹枝突然粗了一段。知道林中除去自己二人之外,居然尚有別人在旁窺探。暗暗一碰奚沅,以目示意。二人同往樹影來處仔細觀察,看出在一株極高的古木近稍,有人藏在其內。
足足遊了四、五日光景,登臨殆遍,方待出山,卻突然天變雲低,風雨大作起來。
奚沅聽他調侃自己,不由失笑說道:「一切全依七妹就是,但我天心谷求援返來之時,彼此如何聯絡,卻須事先有所協議。」
且說奚沅奔向洛陽龍門山天心谷,是輕車熟路。再加上旦夕飛馳,那消多日,便已到了那條幽壑通往天心谷水洞的入口處。
眾人身方坐定,柏青青業已手捧玉盤自閣上走下。盤中五隻白玉酒杯,盛有大半杯異香挹人的淡綠色美酒,並以一把透明碧玉小壺,為奚沅另行準備一壺。葛龍驤夫婦及杜人龍、谷飛英各取一杯相陪。
奚沅就怕荊芸年輕氣盛,一時衝動,逞強出頭。不過自己倘一稍加勸阻,卻又必被班獨等人發覺。正在提心吊膽之際,見荊芸只把秀眉略挑,並未有所動作。不由暗讚她目前雖是天心七劍之中的最弱一人,但這份膽識器度,業已異於俗流,前程似錦。
果然那些樹幹經她掌風一撞,樹皮破裂,木屑四飛。每株樹上均現出一個與先前同樣的掌印。
荊芸見他突然久作沉吟,不解問道:「奚大哥怎不說話?那堆死鳥是什麼道理?以樹練掌之人及留字棺中約鬥到底是誰?全告訴我好麼?」
奚沅見她思慮敏捷精密,暗暗放心不少,遂如言分頭行事。
二人看出人家不但內家真氣精純,就是這手輕功,也足以驚世駭俗。還是毒掌屍魔先開口,向那梢頭黑影把手一拱,勉強哈哈大笑道:「何方高人光降終南山?尚請賜告尊名,免得米天良有所失禮。」
兩人功力高低相差無幾,又有十年積怨,下手均極毒辣。生死勝負,全在呼吸之間,所以看來頗為熱鬧,並有些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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