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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電青霜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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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五 幽谷幻音

卅五 幽谷幻音

崔妙妙一看二人神色,便又微喟一聲說道:「我這胞姐太已冷酷無情。以她那身絕世功力,當年若肯稍加援手,我何至在這小相嶺幽谷之中,獨受淒涼達四十多年之久?看你們情形,目前想是不知。倘萬一江湖行道相遇之時,請代為傳語,約她來此一會,崔妙妙便感激不盡了。」
魏無雙聽這綠袍老婦,居然問起東海神尼未歸佛門以前的江湖行道之名,而且目中隱蘊兇光,不由好生詫異。見葛龍驤嘴角欲動,生怕他萬一答言不當,惹出無謂麻煩,遂搶先說道:「玉簪仙子久謝江湖,聞說已歸佛門,但不知禪棲何處,前輩要問的第二位是誰呢?」
葛龍驤劍眉微皺,苦笑答道:「姐姐原諒小弟心亂如麻……」一言未了,俊臉之上,突然變色,因為此時已到那條幽壑,壑中傳出一種怪聲,葛龍驤聽在耳內,太已驚心,分明是愛妻玄衣龍女柏青青在壑下顫聲呼救,反反覆覆喊的就是「龍哥」二字。
葛龍驤看清之後,內心驀地一驚,想起恩師曾經說過,有一種極高邪門武學名為「奪魄魔音」。這種魔音一經施展,能隨各人心意,幻成最親近或最畏怯等喜怒哀樂之聲。定力稍若不堅,心神立時喪失,如醉如癡,任人擺佈。眼前綠袍老婦口中所發,可能就是這種「奪魄魔音」。此人素不相識,看她年歲甚高,裝束卻頗為怪異,好端端地發聲誘人下壑作甚?
綠袍老婦哪裡料到這英武俊美少年,能有如此功力?真氣一凝,勁力加到六成,葛龍驤依舊神色自若,綠袍老婦眉頭略皺,暗地再加一成勁力,葛龍驤身軀一晃,右掌略縮,趕緊猛聚師門絕學「乾清罡氣」,又復遏阻敵勢。
葛龍驤俊目閃光,冷冷答道:「別說是什麼『銷骨五雲丹』,就算是黑天狐宇文屏的『萬毒蛇漿』,葛龍驤一樣能救。妳見面之下驟發毒手,已失前輩丰儀,但因有言在先,知所必答。要問哪位人物快問,我們不願多奉陪了。」說罷,便自身旁藥囊之中,取出一粒當代神醫龍門醫隱以千歲鶴涎及朱藤仙果合煉的半紅半白解毒靈丹,塞入杜人龍口內,並用半瓶益元玉露餵他慢慢化下。
葛龍驤覺得這位七指神姥,一開始就不容分說的滿含敵意,如今又聽說愛妻被困,不由兩道劍眉幾度軒揚,但終於按下一口盛氣,依舊躬身答道:「晚輩便為拙荊萬里遠來,別說是被困陣法之中,就算是劍樹刀山,何辭一往?」
魏無雙也看出這綠袍老婦難鬥異常。彼此既無夙怨,能不結仇,自以不結仇為是。遂一拉葛龍驤,躬身施禮說道:「武林末學魏無雙、葛龍驤,拜見前輩。」
言猶未了,魏無雙瞟他一眼笑道:「這一趟大雪山萬里奔波,雖然是奉了冷雲仙子之命,但你這老姐姐也實出自願,來為你們一對歡喜冤家效勞,根本用不著對我加以奉承。你怎怪得著我那位玄衣龍女青青小妹?女孩兒家,本來就希望對方以十分的『癡』報答自己一分的『愛』。何況青妹與你,是經過多少折磨才月圓花好?居然讓她親眼看見你在幽谷之中,把一個年輕貌美的陌生女子抱在懷中,親吻撫摸。當時不給你一把透骨神針,我已覺得玄衣龍女的氣量太大。」
兩人到得壑底,循聲以尋,居然那種怪聲並不是玄衣龍女的婉轉呻|吟,或魏無雙七個孽徒的淒號索命,卻是出自洞外大石上盤坐的綠袍老婦口內。
這時綠袍老婦因所發真力加到九成,葛、魏二人依然仍可相抗,不願久耗,已自收掌,葛龍驤遂搶步趕過,把杜人龍抱起,欲以囊中靈藥救治。
綠袍老婦本在垂頭盤坐,聽二人到來,霍地猛一抬頭,目光猶如兩道冷電,在魏無雙、葛龍驤臉上來回一掃,似因對方雖被自己所發魔音誘來,心神卻未迷惑,有所詫異。
回到玄冰峪中,立命冉冰玉開始在自己師徒習練「冰魄神功」的後洞「水晶界」之中,靜坐一月。說是要傳授她「冰魄神功」之內的最厲害手法「凍髓搜魂」。其實只是把她支開,好讓自己對付萬里西來的三位年輕人物。
魏無雙何嘗不曾聽見這種異聲?但在她耳內所聞又自不同,彷彿是自己親手誅戮的七個淫|浪弟子,淒聲哭叫「風流教主還命來!」心中自然奇異。再加上葛龍驤當先縱落,怕他有所閃失,遂不及等待落後頗遠的小摩勒杜人龍,也自隨同下壑。
三人均未見過七指神姥,但葛龍驤認得那形似巨猿的通靈雪狒。見獸知人,一整衣冠,便以後輩之禮,恭謹下拜說道:www.hetubook.com.com「衡山涵青閣不老神仙門下弟子葛龍驤,拜見老前輩。請問拙荊柏青青可曾到此煩瀆?」
綠袍老婦那既兇且冷的目光,又復掃視二人一遍,冷笑幾聲說道:「我還有話要問,先不得不給你們一點便宜,只以五成真力發掌,你們聯手相接吧!」說完,右掌一舒,緩緩推出。一股重如山嶽的無形勁氣,便向二人湧到。
眼前雖有一條極為深幽的大壑橫陣,杜人龍斷定葛、魏二人不會下壑。因為不僅葛龍驤心急趕往西藏大雪山,與玄衣龍女解釋誤會,中途無端不肯停留,就算當真發生要事,明知自己在後,必然出聲招呼自己,不會不聲不響地便自縱落,但葛、魏二人,突然無影無蹤,除了雙雙馳下這條形勢頗為險惡的幽壑之外,幾乎別無其他解釋。
這時聽崔妙妙要打聽另外一個她所痛恨之人,魏無雙依然含笑答道:「魏無雙等早已有言,知無不告。崔老前輩的第二位仇家是誰?」
不提這位剛強任性的玄衣龍女,在七指神姥半天然、半人工的「九宮玄冰大陣」之中,輾轉尋覓出路。且略表白廬山冷雲谷萬里西來的魏無雙、葛龍驤及小摩勒杜人龍三人。
葛龍驤知道魏無雙既認出對方來歷,此語必有深意,遂默運「乾清罡氣」,助長「彈指神通」威勢,以九成功力屈指一彈。八、九尺外,岩壁之間一根極為堅韌的粗長藤蔓,竟自應指而斷。
魏無雙在一旁卻越看這七指神姥越覺得面相好熟,但苦思不出是在何處見過。如今聽葛龍驤一開口便問柏青青,心中不禁暗自點頭讚許。
葛龍驤合掌躬身向西一拜,說道:「神尼勘透真如,已歸極樂。」
「數十年谷中幽居,想來想去,這口惡氣委實難消。我雖立誓不出谷中,難道不能邀他們來到谷中一鬥?我恨之最切的共有兩人,但屢次用魔音誘人下谷探詢,均答以江湖之中久不聞此二人訊息。今日你們既已告知我玉簪賊婢死去,又是昔日對我有恩的諸、葛雙奇弟子,崔妙妙絕不對你們存有惡意。只請告訴我另一深仇蹤跡,倘能再代我傳上一信,便深感大德,必有以報的了。」
七指神姥起身走出洞口,向東北方一大片高逾百丈的冰壁一指,對柏青青說道:「這片高大冰壁之後,還有一片較小冰壁,壁上鑿有九個洞口,是我閒來督率雪狒冰熊,半順天然、半加人工佈置的『九宮玄冰大陣』。妳從左面第四個洞口進入,只要能夠通過其中的迴旋迷徑,便可自出雪山,我絕不再加阻攔。否則我也命雪狒每日供給食用禦寒之物,但須等葛龍驤到此,再放妳出來,彼此當面對質。」
說話之間,一身功力已自盡量施為,快得如同一縷輕煙,在崇山峻嶺之間,飄忽飛馳。
綠袍老婦「哼」了一聲,眼角隱含淚光,點頭切齒說道:「死了一個,還……還有一個!」
葛龍驤見七指神姥如此語意神情,倒真弄得不知怎樣應答才好。
綠袍老婦森然一笑說道:「他已中了『銷骨五雲丹』,非我門解藥不可,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答完我問話再說。」
綠袍老婦靜聽魏無雙說話,臉上神色屢變,聽到末後數語,矍然問道:「你們與諸一涵、葛青霜有何關聯?他們還是像四十年前一般的神仙眷屬?」
七指神姥一陣森森冷笑說道:「照妳所說葛龍驤把我徒兒那般輕薄,便妳不找他,我也要找他要點公道。但大雪山玄冰峪,外人擅入境內,即須略受懲戒,何況妳妄肆我門戶清譽?事情弄清,倘錯在冉冰玉,我把她一掌震死。倘錯在你夫婦二人,一樣不能輕饒,我料你丈夫可能也會趕來此地,且在玄冰峪山等他一月,若時過不來,我親率門下到廬山冷雲谷找他師父諸一涵問罪。妳此刻要走,卻是休想!」
因為冉冰玉無疚天心,磊落陳辭。那副純真神態,別說七指神姥本來就信得過自己弟子,連來此仗劍尋仇的柏青青,也感覺到人家所言不虛。但冉冰玉只能說到聞到黑白雙魔門下自修羅棒內發出的黃色毒煙,暈厥為止,以後事情連她自己也不明了,自然無法詳加敘述。
洞口盤坐的綠鬢仙人崔妙妙,認出葛龍驤所發「彈指神通」,正是不老神仙諸一涵的獨門家數,但也頗為驚異葛龍驤年紀輕輕,居然能有如此精純功力,喟然一嘆說道:「當年天下武林中人,全不諒解我的一件無心之惡,竟集眾威迫我自盡謝罪。只有不老神仙,冷雲仙子夫婦力排眾議,仗義執言,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罰我在這小相嶺深谷之中,立誓不出人世。
綠袍老婦聽葛龍驤問到自己名號,面容從悽苦之中轉回兇獰,冷笑連聲說道:「我昔年立有規例,必須能接得住我一掌之人,方告名號。你真願意問麼?」
杜人龍一到,葛龍驤面上頓現驚容,魏無雙也嘴角一動,還未來得及彼此招呼,綠袍老婦怪笑連聲,左手屈指輕彈,一點五色彩光,便照準杜人龍面前電射而至。
葛龍驤覺得魏無雙這種解釋,確實比自己所想的菩提無樹、明鏡非台,更高一層,不由欽佩無已。
那位在天心七劍之中排行第五、徒負「小摩勒」之名的杜人龍,被葛龍驤、魏無雙這一大展輕功,自然甩得落後甚遠,心中暗暗不由好笑。轉過一座嶺角,前行葛、魏二人行蹤忽杳,杜人龍不禁生疑,暗想自己腳程雖然稍慢,但三師兄及魏姐姐也不至於快到眨眼不見的這般地步。遂駐足打量四周,只見這座嶺頭頗高,前望數里均無人跡。心中不由越發起疑,自忖適才頂多不過被三師兄、魏姐姐甩下了里許之遙,難道這一轉嶺角,他們便會飛上天去?
魏無雙、葛龍驤、杜人龍三人,好不容易地找到玄冰峪內。但一進峪口,便看見四隻雪狒抬著一張五色異草所織的軟席,席上坐著一個不怒而威,神情冷峻異常,身著銀色長衣,白髮盈頭的紅顏老婦。
杜人龍正在懷疑萬端、思潮起伏之時,忽聽得壑下傳來一種怪聲,絕似自己大哥虯髯崑崙杜人豪及二哥鐵筆書生杜人傑,在這壑下呻|吟呼救。起先還以為是耳中幻覺,後越聽越像。杜人龍手足關懷,也不再理會其他,便自施展輕功,附葛攀藤,直下千尋幽壑。下到一半,那種怪異聲息業已若有若無。杜人龍自然不肯中途甘休,把心一橫,立意探出究竟。
她滿懷高興,一聲「姐姐」猶未出口,恩師七指神姥已自面帶秋霜地沉聲問道:「玉兒!妳中原之行,可曾與這位柏青青姑娘之夫,不老神仙諸一涵的門下弟子葛龍驤相晤?」
自此以後,途中未再出事,餐風露宿,晝夜枉馳。葛龍驤在望見大雪山的皚皚白景之後,心頭便自加深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緊張還是難過的滋味。他們三人同行,互相計議研究,自然比玄衣龍女柏青青獨闖稍好。入山並不太久,便即找到玄冰峪左近。
七指神姥眼皮微翻,冷電似的光芒,在葛龍驤臉上來回一掃,說道:「我這邊荒老婦,依著天然冰雪,再稍加人工佈置的淺俗陣法,當然不在你這名門弟子眼內。」
到得壑底,怪聲業已完全停止。杜人龍只得順壑前行,但剛穿過一大片嵯峨怪石,便看見山壁之間有一松蘿垂拂大洞,洞前一塊大青石頭上,盤坐著一個身穿慘綠色長袍,滿頭白髮,面容獰厲的老婦。葛龍驤、魏無雙也坐在離老婦身前約八、九尺遠的石上,各舒一掌與老婦的一隻右掌凌空相對。
老婦見自己七成真力尚制服不了這年輕後輩,羞怒之念一生,憐才之意遂減,陰陰長笑說道:「少年人真算難得,我索性考考你到底有多大功力?」滿頭白髮一飄,右掌連推三次,葛龍驤右臂漸往裏彎,額上已見汗漬。
冉冰玉自此以前,深居雪山,與世隔絕,根本對男女間事不大瞭解,她竟然越看柏青青越愛,皺著秀眉,詫聲問道:「柏青青,我老遠跑到洛陽龍門,就是想去找妳,不料被壞人迷倒。多蒙葛大哥相救,這有什麼不對呀?妳和我師父生氣作甚?」
崔妙妙似聽如此重誓,魏無雙仍然自稱能解,不由驚奇得「哦」了一聲,說道:「看你們根骨氣質,雖然是瑤池仙品一流,門戶宗派亦高。但絕不會旋轉乾坤,有推倒泰山、煮乾東海之術。」
魏無雙含笑答道:「我這位龍弟弟是不老神仙的得意弟子,魏無雙則曾叨冷雲仙子恩光,略獲傳授。塵世光陰,雖然百年彈指,但諸、葛兩位老人家,卻因久泯名利之念,萬事無爭,再加上修持有素,功力精深,到如今依然是綠鬢朱顏的神仙眷屬。龍弟弟,你且把你師門絕藝『彈指神通』,顯露一手給崔老前輩看看。」
那點彩光來勢雖快,卻似不堪一擊、杜人龍掌風到處,「啵」的一聲,彩光便被擊爆,化作一團淡淡彩煙。那彩煙中心雖被「七步追魂」掌力衝破,變成五色輕絲,隨風飛散,但四圍卻反而往中一兜。杜人龍立時感覺到有一股異香入鼻,知道不妙,腦際一昏,便自暈倒。
葛龍驤在腳程上,早和-圖-書已感覺出這位魏無雙姐姐,冷雲谷三年隱居,不知得了師父、師母多少真傳。一面奔馳,一面向魏無雙嘆道:「魏姐姐這三年以來,居留冷雲谷洞天福地,不但從我師父、師母處獲得不少武學精髓,便連容光方面,也比先前煥發不少。可見得一心湛然,萬福自至,委實令人羨煞。小弟則功無寸立,技無寸進。如今竟連青妹也對我如此不肯相諒起來,還要勞動姐姐,萬里奔波……」
七指神姥一面問話,一面細朝愛徒臉上端詳,覺得冉冰玉依舊神比冰清,骨如玉挺,眉目之間一片純真,絲毫不帶邪蕩之意。分明童貞未破,心頭已自放了一半。
三人上谷以後,記清周圍形勢,仍向西藏大雪山疾馳,杜人龍卻向魏無雙問道:「魏姐姐,我倒要看看你在半年之內,怎樣把泰山推倒、東海填平,去向那老妖婆交代?」
魏無雙含笑說道:「前輩舊友何人?若有所知,無不奉告。」
葛龍驤這時見綠袍老婦對東海神尼啣恨甚切,判斷出此人來歷不正,不願過分執禮謙恭。一拉魏無雙,就老婦身前八、九尺遠的一塊大石之上坐下,岸然問道:「前輩名號,先請見告。」
崔妙妙搖頭說道:「那誓言是:『泰山之石不倒,東海之水不乾,我便不能重履塵世!』請想泰山何時才倒?東海萬載不乾!雖承你們一片好心,但這種惡言也是永世難解的了。」
葛龍驤、魏無雙這回幾乎是同時答話:「葛龍驤(魏無雙)敢問敢當,前輩請儘管發掌吧!」
葛龍驥自天心谷平地生波,這些時來,魂牽夢縈,想煞愛妻容顏。一聽柏青青就在陣內,根本就未考慮其他,肩頭一晃,飄身便是四、五丈遠,往那東北方高大冰壁撲去。但他找到「九宮玄冰大陣」入口時,是從右面第一個洞門進入,不但同樣為這種自然奧秘所迷,與玄衣龍女柏青青咫尺天涯,無法相會,並因所闖,無巧不巧地是這九宮之中的唯一「死門」,幾乎骨髓成冰,葬身一片雪海之內。
柏青青本來恨不得一見情仇之時,便把她立斬在青霜劍下。但如今覺得冉冰玉丰神秀絕,一派純真,語音皆是未經人道,嬌憨柔婉,極惹人憐。不獨一句重話講不出口,幾乎懷疑自己那日龍門幽谷之中所見的旖旎風光,是否事實?
綠袍老婦似乎不信葛龍驤能治自己所發「銷骨五雲丹」之毒,但片刻過後,見杜人龍居然醒轉,眉頭微皺,方想發話,魏無雙卻已笑道:「魏無雙自這種『銷骨五雲丹』的名稱之上,已然知道前輩就是昔年的勾魂玉女綠鬢仙人崔妙妙。靈山幽谷,曾幾何時,綠鬢紅顏化作了雞皮鶴髮!以前輩之功力應不致如此,無非嗔心未退,意氣催人,可知道昔年與前輩同時行道的諸、葛雙奇,如今仍然保持著絕世丰神、駐顏不老麼?」
葛龍驤對這位勾魂玉女綠鬢仙人崔妙妙的事蹟,雖不瞭解,但僅從這外號看來,昔年必是一位風姿絕代人物,魏無雙則因出身邪教,曾聽乃師天欲真人說過這一段往事的大概情形。
崔妙妙此時臉上的兇戾之氣,業已化作了一片祥和,含笑說道:「彼此風萍相聚,頗有因緣。我獨居幽谷,身無長物,且各贈昔年所用的『銷骨五雲丹』一粒,此丹雖非你們正派名門弟子所願應用,但一旦急難臨頭,以之對付異派兇邪,卻定然出其不意,或可收莫大效果。」
葛龍驤聞言之後,也為之長嗟。但魏無雙妙目一轉,卻向崔妙妙笑道:「崔老前輩且放寬心,晚輩等因身有急事,目下必須告辭,但半年之內,必然來此,為老前輩設法解除此誓。」
魏無雙、葛龍驤稱謝接過。小摩勒杜人龍則因一見崔妙妙之面,就挨了這「銷骨五雲丹」一下,此時面上猶有憤色,站在一旁,並未伸手,魏無雙見狀,代他接過,向崔妙妙躬身施禮作別。
綠袍老婦正自無法下場,見又有人到,念頭一動。左手屈指輕彈,一點彩光,便向杜人龍面門飛去。
三人均因顧慮柏青青滿腔急怒與妒火情仇之下,容易過分開罪七指神姥,以致弄得難以收拾,故而晝夜兼程,往藏邊大雪山玄冰峪猛趕。
說完,微一施禮,便向東北方縱去。但在縱起之時,彷彿看見侍立七指神姥身邊的冉冰玉,向自己微伸右手三指。因不明其意,也未放在心上。
綠袍老婦怪眼一翻,目光深注魏無雙,冷冷說道:「第一個我要問的是玉簪仙子。」
綠袍老婦不等葛龍驤話完,淒聲和_圖_書怒吼,急急問道:「玉簪仙子居然會歸入佛門?她……她……死了麼?」
魏無雙道:「我在未聽崔妙妙說出誓言之前,就奇怪以東海神尼前身玉簪仙子為人,怎會逼著她起甚毒誓?但一聽誓言,略為參詳,便知玉簪仙子對這崔妙妙,實在是有意成全。誓言之內的泰山之石,指她心頭惡念,東海之水則指她往昔邪行。只要她能潛修苦煉,明心見性,把惡念邪行除若山石之崩,滌如海水之逝,還得湛淨潔白之身,隨時均可重新做人。可笑的是這位崔老前輩,徒費四十多年光陰,竟未參透此旨。把綠鬢朱顏,凋敝在嗔念仇火之上。」
杜人龍也自歡然叫道:「三師兄猜得對,玉簪仙子不過為這崔妙妙打了一個禪機,泰山何曾有石?東海又哪裡有水?」
葛龍驤聽這位風流放蕩的魏姐姐,根本不管還有一個杜人龍在側,竟把當年那一段香豔隱秘,暢言無忌,不由滿面通紅,趕緊插口叫道:「魏姐姐!小弟心亂如麻,請勿再加取笑。來來來,我們賽賽腳程,看妳到底得了我師母冷雲仙子多少心傳秘授?」
魏無雙、葛龍驤均是性情中人,見崔妙妙說話神情悽苦已極,不由暗想這樣一位老人,獨居幽谷之中四十餘年,從綠鬢朱顏變成雞皮鶴髮,委實可憐。昔年一件無心之失,理應足以抵償。所以幾乎同聲問道:「崔老前輩所立是何誓言?竟致四十餘年不出幽谷。」
那知七指神姥自他們一入大雪山,不但又獲所豢靈獸密報,並在暗中親自加以察看,覺得葛龍驤神儀朗徹,器宇翩翩,內外功行均達上乘境界,自己總不能叫一個比花解語、比玉生香的愛徒冉冰玉,在這冰天雪地之間永伴自己。女孩兒家,終要有個良好歸宿。他們既在天心谷幽壑之中,有了像柏青青所說的接唇偎抱的肌膚之親,自己何不就勢稍加壓力?愛徒不嫁此人,天下哪裡去找更好的男子?主意既定,暗中遂加安排。
五日以後,那位冉冰玉姑娘嘗了葛龍驤一碗閉門羹後,自然意興闌珊,遄程西返。一到玄冰峪晶花洞中,竟見自己想見不得的玄衣龍女柏青青,赫然在座。
葛龍驤見這綠袍老婦,語氣態度均頗兇橫,不由劍眉雙挑,朗聲叫道:「前輩與玉簪仙子縱有不共戴天之仇,也當了結。她老人家近四十年來,在東海覺羅島坐參苦禪,人稱東海神尼,三年以前,便已功德圓滿……」
勾魂玉女綠鬢仙人崔妙妙臉上閃現出一種奇異光輝,眉目之間深籠極度憤怒,發齒說道:「是我嫡親胞姐——『雪衣神婆崔逸』」。這六字太陌生,葛、魏兩人彷彿耳中從未聽過。
魏無雙見他這般窘狀,一笑又道:「不過青妹也稍嫌莽撞,她不會細心想想你平素的為人。譬如說昔日滇池漁舟,只風流未下流的一夕偎肌,貞關不破……」
魏無雙笑道:「晚輩雖然年輕,但絕不輕於然諾。老前輩且再明心見性地苦修半年,或者不等我們來此,誓言便會自解,晚輩等就此告別。」
柏青青何嘗不知道若憑武功硬抗,自己絕非七指神姥敵手,闖闖什麼「九宮玄冰大陣」,總較容易,遂對七指神姥點頭說道:「晚輩遵命一試『九宮玄冰大陣』奧秘,但我如闖不出陣,卻不勞供給什麼食用禦寒之物。」
原來葛龍驤因怕魏無雙當著杜人龍肆無忌憚地談那一段風流往事,遂假意比賽腳程,打斷魏無雙的話頭。他如今功力,業已進到天心七劍之中數一數二。魏無雙則三年來在冷雲谷中親受諸老訓誨,冷雲仙子並曾對她特垂青眼,加以傳授,所得又多又高。見葛龍驤與自己比賽腳程,微微一笑,追了個電掣風飄,以致把小摩勒杜人龍甩得老遠。
七指神姥「哼」了一聲,這才答覆葛龍驤先前所問說道:「柏青青之女業已早來,現正困在我的『九宮玄冰大陣』之中。你要見她麼?」
但聽七指神姥不許自己離開玄冰峪,她那性格向來寧折不彎,也自傲然答道:「老前輩不許我在拙夫未來之前離開玄冰峪,倘若柏青青不服尊諭,又待如何?」
山谷之間根本就沒有道路可尋,柏青青翻過一山又是一山,越過一谷又是一谷。冰天雪地之中,四顧茫茫,方向途徑均無從辨別。也不知走離七指神姥師徒所居的玄冰峪多遠,但始終走不出去,把個玄衣龍女柏青青就這樣地困在了冰天雪海之內。但每日均有一隻雪狒,遠遠現身發嘯,留下一點食糧,或是獸皮等禦寒之物。不等柏青青趕到近前,便自電疾逸去,不知所往。柏青青除了在自己所m.hetubook•com•com帶的乾糧吃完之後,才略取食物充饑以外,因自己內功火候業已練到寒暑難侵,囊中靈藥又多,禦寒之物卻始終任其棄置不用。
知道崔妙妙當年曾以絕世容光,誘得一位武林大俠,磨盡壯志雄心,甘伺眼波,終於背叛師門,死在石榴裙下。那位武林大俠的師門長者,遂糾合群雄,逼令崔妙妙自盡謝罪。諸、葛雙奇則因崔妙妙平素既少惡跡,此次也是出於男女雙方情愛過濃,亦非有意為惡,才出面講情。由崔妙妙立誓幽居,不履塵世,而了卻此事。
綠袍老婦冷笑一聲說道:「我在你眼光之中,看出所言不實。那葛姓少年也還有話想說未說。在我面前想弄玄虛,莫非自討苦吃?」
杜人龍見這綠袍老婦好不講理,才一見面,就對自己突然下手,默運師門絕技「七步追魂」,劈空一掌,便向那點彩光擊去。
葛龍驤默運神功,也以右掌一推,硬把對方慢慢逼來的無形勁氣,中途遏阻。
魏無雙搖頭笑道:「你們參了半天禪理,僅是皮毛。非但泰山有石,東海亦自有水。不過石非此石,水非此水而已。」
接著用手往東北方一指說道:「轉過這片高大冰壁,還有一片鑿有九個洞口的較小冰壁,便是我所謂的『九宮玄冰大陣』。柏青青便在陣中,你要去自去。」
七指神姥微微搖頭,一陣哂笑道:「妳既不服,且隨我來!」
魏無雙襝衽施禮,和聲笑道:「身受師恩,無時或忘,原屬武林大義,尤其是拜謁尊長之時,不通宗派,豈非失禮?晚輩魏無雙,奉冷雲谷葛仙子之命,致候神姥,並請對後輩無知之處多加諒宥。」
葛龍驤簡直被這位俏皮透頂、舌利如刀的魏姐姐說得哭笑不得。
杜人龍皺眉苦思,久久未得。葛龍驤卻從魏無雙「暗透禪機」四字,想到她要崔妙妙再明心見性地苦修半年之語,心頭豁然一悟,口中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冉冰玉從未見相依為命的恩師對自己有過如此嚴厲詞色,不由眼圈一紅,泫然欲泣地把龍門中毒、巧遇葛龍驤之事,娓娓細述一遍。說完滿腹懷疑地,向七指神姥問道:「恩師如此神色,弟子做錯了什麼事麼?」
魏無雙微微一笑,翠袖輕揚,竟自與葛龍驤追了個肩肩相並。
魏無雙知道這綠袍老婦果然厲害,不敢再讓葛龍驤逞強,也自一舒右掌,加上一股潛力,葛龍驤如釋重負,暗自把真氣略為調勻,與魏無雙合力遏阻對方掌風,不令前進一步。正在這算是接住對方一掌,準備請教綠袍老婦名號之時,小摩勒杜人龍自己尋到。
柏青青聽完以後,向七指神姥說道:「令徒冉姑娘所說,當然也不致有假。但如照此情形,晚輩在半崖叱問,我丈夫葛龍驤豈不稍加解釋便可無事?所以晚輩意欲暫且告辭,去把拙夫尋來,彼此當面對質清楚。」
魏無雙笑道:「我不但到時準能辦到,並已對崔妙妙暗透禪機。或者她先期脫困,也說不定。反正途中無事,龍弟弟與杜師弟且各憑聰明才智,猜猜我怎樣替崔妙妙解除此重誓?」
恩愛夫妻,本已關懷,何況更在海角天涯遍尋未獲之下?葛龍驤聲一入耳,根本就未曾考慮其他問題,便施展「凌空虛渡」神功,往幽壑之中一縱而下。
轉過那片高大冰壁,果如七指神姥之言,還有一片較小冰壁,壁上鑿有九個三、四尺方圓,形勢完全一樣的洞口?柏青青如言,自左面第四個洞口進入,只覺得洞口路徑極其曲折迂迴,而且頗似洞洞相通。走了好大半天,才出洞外,周外卻是無數差不多形式的冰山雪谷。
七指神姥長眉微揚,用冷得像四周冰雪也似的聲音答道:「衡山涵青閣不老神仙?你以為拿諸一涵這點名頭就唬得住我麼?」
魏無雙一面與葛龍驤並肩疾馳,一面笑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龍弟弟,你我當年滇池漁舟的那一段常人絕辦不到的風流韻事,可以質諸天地鬼神,而毫無愧色。你還總是遮遮掩掩,反而顯得無私有弊則甚!」
綠袍老婦「哼」了一聲,宛如梟鳴似的說道:「我在這幽壑之中,整整四十三年未見外人,好不容易才遇見你們兩人。既然自稱武林末學,向你們打聽兩個人物,不知你們知否?」
葛龍驤知道魏無雙冷雲谷居留三年,不但武功大有成就,連心性修持也進境不小,含笑問道:「小弟等靈光已昧,且請姐姐當頭棒喝!」
崔妙妙雙睛微閉,好似回億無窮往事,少頃過後,徐徐睜目說道:「當年誓言,是玉簪仙子所撰,要我當眾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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