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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劍一鈴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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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於是,歐陽雲飛踏上孤獨而寂寞的旅程,又向中原走去!……
史雲亭又是一笑說道:「將來你就知道了,目下老夫不便說出。」
就在這庭園中的一座茅亭之內,石桌上已擺了四樣小菜,兩副杯筷對面放著,酒壺裏微微透出陣陣酒香。

原來公孫玉隨七賢酒丐在武功山一個隱秘山洞中,和黑衣無影辣手神魔申一醉一起練功,進境神速,而七賢酒丐對他也委實喜愛,本來說好只傳他「樂天知命味無窮」三招拳掌兵刃皆可適用的功夫,結果竟把那較佛門「大般若禪功」還要高上一層的「六合歸一」神功入門要訣,也都傾囊相授。
突然,他將酒葫蘆拄在腰間,怪聲怪氣地吟哦起來。
歐陽雲飛驚道:「到底為了甚麼?我又沒有欺負你!」
是以公孫玉三月之中,不僅把「樂天知命味無窮」三招功夫,練得出神入化,即使「六合歸一」神功,也稍具基礎,自然,這種武學中的上乘絕學,決非數月之功,可以練就,即使天縱奇才,也得十年二十年的修為,方可臻入化境。
謎!謎!
今晚,卻輪到歐陽雲飛看著她的背影發怔了,他不知稚蘭為何對他說了這許多有關男女之間的話?
說完,突又仰起微現蒼白的嬌靨,星眸迎月,竟是淚水盈盈。
歐陽雲飛點點頭,報以茫然一笑。
歐陽雲飛佯怒道:「不許再胡說,我叫公孫玉,你就叫我玉哥哥好了。」
稚蘭點點頭,大眼連眨,又像是頗為高興地說道:「好極了,晚上我給你送行!」
但他見自己這公孫老弟既是面蒙黑內,則必有隱衷,於是也不言明,便在公孫玉離開之後,也悄悄隨後跟去。
歐陽雲飛搖搖頭,緩緩伸出雙手,捧著她那吹彈得破的小臉。
稚蘭悽然一笑道:「我雖多情但情有獨鍾,你到處留情,則未免太濫,這也許就是男女不同之處,無怪人說『癡情女子負心漢』!……」
她說到最後一句話,竟然流露幽怨之意。
她一頓,嬌靨微紅,續道:「我唱的不行,可不許你笑!」
起身收拾好盤盞等物,匆匆而去。
https://m.hetubook.com.com那年輕叫化突地嘻嘻一笑道:「倉廩足而後知禮義,衣食足而後知榮辱,像我們做叫化子的,終日餓得頭暈眼花,那還管甚麼禮貌,來,喝杯酒解解悶,消消愁!」
還有,那玲妹的一切,到如今還是個不解的謎,而稚蘭的情形,卻似較玲妹尤為複雜!
他吟哦的詞兒,則是詩仙李白的「將進酒」!
公孫玉幪面黑巾以內的劍眉微蹙,哂然說道:「看閣下年紀輕輕,卻是滿口愁!愁!豈非太以令人不解,何況在下也無甚麼悶待解,愁好消?」
歐陽雲飛對這眼前情景似感迷茫,木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稚蘭道:「算你會猜,我昨夜確曾哭了。」
這闕詞中,本就充滿了離情別緒,即使相聚一起的人,也能體會出離別的哀傷,何況她這闕詞又是即景而發?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稚蘭強自展顏一笑道:「你瞎說甚麼,誰哭了?」
歐陽雲飛聽得頗感錯愕,茫然問道:「老夫此言,倒叫晚輩十分不解?」

那年輕叫化子左手提著一葫蘆酒,右手拄著一根彎彎曲曲的打狗棒,仍然咕嘟咕嘟大口的喝著。
歐陽雲飛雖是一頭迷霧,但見人家不願說,自是不宜再問,只得默然。
他方自心念迴轉,猜不出這叫化子是甚麼來歷,便聽那叫化子突地打了一個「呃」,雙眼半開半闔地向公孫玉說道:「小娃兒,看你面蒙黑巾,必有難言隱衷,來!來!我們乾一杯,與爾同銷萬古愁!」
公孫玉因還要對為我真人履行諾言,是以練功告一段落後,便辭別七賢酒丐逕往鄱陽湖方面而去,而辣手神魔申一醉則和七賢酒丐一起,似是兩人都有「吾道不孤」之感,他那還練甚麼武功,卻是終日與杜康為伴!
不過追本溯源,若要問這「武林八仙」之會形成的原因,還須歸結到公孫玉身上,是以作者想就公孫玉的遭遇,補敘一筆。
這是愛情最高的境界,兩人之間,毫無慾念。
稚蘭讓歐陽雲飛坐下https://m.hetubook.com.com,替他斟滿了一杯酒,微笑說道:「你先吃了這杯酒吧,菜是我親手做的,看看可還咽得下去!」
原來申一醉從公孫玉練功及日常行動中,已然看出這終日面蒙黑巾的年輕人,正是他的忘年之交公孫老弟!
稚蘭說完之後也覺失言,螓首低垂,幽幽說道:「我是無心之言,你可是生氣了?」
她突地住口,嬌軀一顫後又復搖頭說道:「我不能這樣叫,我不能這樣叫……」
稚蘭道:「我猜的,蛟龍終非池中物,你當然不會久留此地了。」
歐陽雲飛說出那番話來,本是想借機再見稚蘭一面,但史雲亭卻拿話封住了,尤其從最後一句話中,似可聽出史雲亭也知道他和稚蘭之間的事,於是強自展顏笑道:「晚輩這就告辭了,但願他日有緣,能報此大恩大德!」
歐陽雲飛不禁一怔,這個女孩子實在不可捉摸,她既為自己將走而哭得眼泡紅腫?為何又頗高興似地要為自己送行?
但那聲冷哼,卻似未被任何人聽見,因為歐陽雲飛正踱著沉重的步伐向精舍中走去,稚蘭卻仍自看著他的背影,呆呆出神……
稚蘭一雙妙目微眨,說道:「你何必問你叫甚麼名字,就是知道了,我們做下人的也不能叫。」
一日易過。
簫聲仍是那般淒切,歐陽雲飛聽到一半,便搖手制止她繼續吹下去。
他忽地喟然一嘆道:「也許將來你們尚有再見的機會?」
忽然,他想起稚蘭怎的仍未見面,遂詫然問道:「老丈,稚蘭那裏去了,她在這個多月來,侍候我備極辛苦,晚輩倒想對她略作酬謝。」
公孫玉再仔細一看這叫化,穿的雖是鶉衣百結,但卻生就欺霜寒雪的嫩白皮膚,手臉乾淨無比,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這年輕叫化子頗為蹊蹺,難道他也是「丐門」中人,但他年紀輕輕,怎的吟哦出這首悲傷詩句?
其實這靜靜的互相注視,便代表了心靈相通,已勝過了千言萬語了!
歐陽雲飛詫然說道:「誰說我要走了?」
那清冷的月光,仍如昨夜一般的照著。
稚蘭也舉杯就口乾了一杯和*圖*書,然後淒迷地一笑,說道:「公子爺,我吹一支曲子,給你送行,看你是否能猜得出那歌詞的出處?」
歐陽雲飛道:「那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一闋『蝶戀花』,怎會聽不出?」
直過了盞茶時分,歐陽雲飛才發出一聲輕嘆,轉身離開。
史雲亭突地探手懷中,取出一隻碧色晶瑩的小瓶,說道:「小兄弟,你的傷勢雖痊,但體力仍未盡復,這兒幾粒丹丸,尚有培元固本功效,丹丸共有七粒,每七日服一次,恰好七七四十九天服完。」
歐陽雲飛此去中原,正趕上明年月宵佳節,在四川峨眉金頂舉行的「武林八仙」大會,其精采別致景況,自不難想見。
漸漸西沉的皓月,突被一片烏雲遮掩,這片偌大的庭園內,倏轉黝黑。
史雲亭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不要見外,我已吩咐手下備好了坐騎,現在你就走吧。」
他在沙爾湖中落水之前,本是裝束停當,一切東西帶在身邊,是以落水後被史雲亭撈起之時,並無絲毫損失,此時早已整裝待發。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稚蘭截斷他的話道:「別說啦,管你癡情薄倖,不關我事,我只是為你擔心,若遇上一個妒意特強的女子,便可能產生極為不幸的結果!」
稚蘭臉上突地顯露出興奮之情,喃喃說道:「玉哥哥,玉哥哥!」
歐陽雲飛聽她那如泣如訴的歌聲,不禁心中黯然,輕喟一聲,說道:「自古多情傷別離,稚蘭你說我多情,看來你較為尤甚!」
史雲亭微微一笑道:「這倒不必了,說起來,老夫還要感謝你哩!」
在枝搖葉顫之下,忽然響起一聲冷哼!
那年輕叫化雖是吟哦的「將進酒」,卻把第一句的「黃河之水天上來」中的「黃河」二字,改成切合實際的「長江」,等他走到公孫玉面前時,正好將最後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吟罷!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稚蘭嫣然一笑道:「你急甚麼,到晚上不就知道了!」
兩人都沒說話。
稚蘭臉上忽作https://www.hetubook.com.com黯然,說道:「你不是要走了麼?生離死別,我……」
說完之後,突地星眸流盼,現出驚惶之色,又道:「時間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兒還要一早趕路呢!」
歐陽雲飛稱謝接過,心中暗暗一嘆,忖道:「我因被沙爾湖中『湖心天泉』之水所浸,功力盡失,再吃甚麼靈丹妙藥,也不過練成個粗壯的身體,對為父復仇之事,已是無能為力!」是以對史雲亭的話也未放在心上。
歐陽雲飛點頭說道:「我要走是真的,你可聽說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句話?」
他一怔之後,強自微笑說道:「但不知你怎樣送法?」
稚蘭注視著他,靜靜的,一動沒動,如同一尊大理石雕成的美麗女神!
次晨,歐陽雲飛住的精舍中,出現了月餘未見的華服老者史雲亭,但卻不見了稚蘭,他一進門,便慈祥地笑道:「小兄弟,你可是要走了?」
說完,端起臉盆姍姍而去。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蓬首垢面的年輕叫化子,正自東而西,跌跌撞撞行來。
歐陽雲飛以為她突然如此稱呼,不太習慣,便自一笑說道:「隨你叫甚麼,反正為時不多了。……唔!你不是要吹奏一支曲兒,為我送行麼?」
那叫化子探手腰間,取下酒葫蘆,仍是嘻嘻笑道:「哎!人生愁恨誰能免?一醉能消萬古愁,你這娃兒又豈能例外?」
稚蘭一笑道:「你究竟是個飽學之上,才聽一半,就知道了,你也許嫌我吹的太以淒涼,那我就唱給你聽吧。」
豈知他甫到九江,正自觀賞著那滾滾東逝的江水之時,竟然突逢怪事!
一夜沒睡。
天一黑,月姊兒便爬上樹梢,正是「月上樹梢頭,人約黃昏後」的景況。
歐陽雲飛感到一陣羞怒,方要發作,突然想起自己武功盡失,不禁把放在稚蘭肩上的雙手,頹然收了回來,發出一聲喟然輕嘆!
歐陽雲飛早已不把稚蘭看作下人,見她仍叫自己公子爺,遂急急說道:「稚蘭,你怎麼還叫我公子爺,喊我的名字不好麼?——對了,你大概還不知道我叫甚麼名字,你竟然從沒問過我!」
他忽然覺得自己病勢既痊https://m.hetubook•com.com,就該快些離開,不然,對稚蘭的相愛會越陷越深,於是他決定早些啟程,遄返中原。
他說到後來,語音中微現責怪之意。
歐陽雲飛一見稚蘭的眼皮微微紅腫,顯是哭泣使然,遂關切地問道:「稚蘭,你哭了?」
歐陽雲飛一怔,暗忖他怎知道我要走?忽又啞然失笑,心想:這有甚麼難猜,一定是稚蘭告訴他的。遂連忙起身,恭謹說道:「不錯,晚輩多日打擾,深覺感愧,此恩此德,雖不知何時可報,但有生之日決不敢忘!」
公孫玉自武功山赴鄱陽湖,本向渡江取道南昌而行,但他因九江扼鄱陽湖及長江之孔道,探聽消息較為方便,是以繞道往九江而去。
公孫玉對他這醉哥哥自是極為惋惜,但他卻不知申一醉似醉實醒,一直留心觀察他的行動。
稚蘭悽然一笑,說道:「你可聽出這曲詞的出處了?」
歐陽雲飛忙辯解道:「到處留情,正是癡情,怎能謂負心?何況……」
歐陽雲飛搖頭道:「你真是個倔強的孩子,流眼淚又不是丟臉的事,為甚麼遮遮掩掩?」
史雲亭臉上一變說道:「這個不必了,老夫對她已另有賞賜。」
次晨一太早,稚蘭就端了一盆洗臉水進來,然後送上早點。
只見稚蘭輕啟朱唇,低低喟道:「淚濕征衣脂粉滿,四疊陽關,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長山又斷,瀟瀟微雨聞孤館。惜別分離方寸亂,忘了臨行,酒杯深和淺。好把音書憑過雁,東萊不似蓬萊遠。」
他突地仰天長吁了一聲,不再多想,因為謎底總有揭曉的時候。於是起身往房中走去。
歐陽雲飛回到房中之後,躺在床上反覆的想著,自己甫出慾海,又歷情天,他覺得對稚蘭和對玲妹的感情,又似不同。
公孫玉再仔細看了這叫化一眼,論年齡至多不過三十歲,居然以小賣老的叫起自己小娃兒來,不由心中微感震怒,冷哼一聲道:「閣下可是『丐門』中人?怎的說起話來這般不知禮貌!」
稚蘭緩緩點頭,取出一隻洞簫,湊近唇邊,立刻,一縷簫韻,繚繞充盈了這整個家園。
君不見長江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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