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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影春水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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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生死之謎

第廿四章 生死之謎

孟紅綃點頭說道:「楓弟所說,極為當行,但我要用的聽法,不是什麼『地聽』之術,卻是……」
相思何益?待把來生祝取,
留得羅襟前日淚,彈與征鴻!
靠右首的石壁之上,並有三盞油燈,係分別就凸出的山石鑿成,形式頗為古雅,距離高低,大致相等,外面一盞,去洞口不過三步,裡面一盞,位於轉角,顯係照路之用,最妙的是每盞燈內,居然還存有不少燈油,及幾根焦了頭的燈草。
孟紅綃佯嗔問道:「楓弟,我的意思並非向你誇耀功力,誰要你來捧我?」
黃慕楓道:「那麼紅姊的意思是……」
明月多情應笑我,
鱗鴻憑誰寄?想天涯隻影,淒風苦雨!
歌聲甫息,重又深深長嘆一聲:「唉……」
通道轉角,早透天光。
孟紅綃正色說道:「對了!人像姿式,變化萬千,說不定我們會從這些浮雕之中參研出某種罕見武學,豈不是『蠻有意思』?」
黃慕楓淒然一笑說道:「紅姊不要不信,我且拿件證物給你看看。」
孟紅綃見黃慕楓無端端的又陷沉思,並且一臉傷感神色,對自己剛才的話,儼若未聞,料他又因甚事觸動悲懷,遂稍稍提高聲調再次說道:「楓弟,你又想些什麼?多感傷神,愁苦無益,王孫莫作多情客,自古情多損少年!現在天色已然不早,該進洞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清早,還要趕往『懷玉山』,到『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的香塚之前奠祭奠祭,借盡哀慕之意呢!」
黃慕楓神情淒絕地長嘆一聲道:「小弟在見了那位黃衫少女以後,對於應否揭穿,抑或掩飾的衡量之上,委實煞費苦心,如今卻要向紅姊請教。」
畫樓重上與誰同?
瘦盡燈花又一宵!
孟紅綃有意遣散他的愁思,嫣然問道:「楓弟,你對納蘭容若的詞章,似乎特別偏愛?這兩闋『采桑子』,自楓弟口中唱出,更是感人。」
黃慕楓臉上現出一種黯然的神色,躬身為禮說道:「但願老前輩一切如意,福壽康強,晚輩等要告別了。」
孟紅綃「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楓弟適才治病之法,便是把『翻天怪叟』龐幫主告知的有關龐真真姑娘各事,一齊轉告那位黃衫少女。」

黃慕楓哭到傷心之處,哀哀欲絕,孟紅綃想予安撫勸慰,卻又感覺不便。
孟紅綃微笑道:「楓弟怎的又來捧我?我想要你陪我去辦件事兒。」
話才說完,黃慕楓隨即接口唱道:
內家真訣,果然不同凡響,黃、孟二人,經過調氣行功,身體疲勞,便告完全恢復。
結遍蘭襟,月淺燈深,
黃慕楓聞言,望了孟紅綃一眼,正要啟齒動問,孟紅綃又自接著說道:「楓弟,你是否懷疑在這聲若奔雷的瀑布激響之中,還能僅憑耳力,就聽出洞中虛實了麼?」
既到洞口,這才用手拂去衫後塵土,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
孟紅綃由他去講,一笑置之。
說到此處,俯身取起一塊拳大山石,作勢便欲投進山洞,一探究竟。孟紅綃見狀含笑相攔說道:「楓弟不必投石,待我近前一聽,便知裡邊有無蛇蟲猛獸的了。」
醒也無聊,醉也無聊,

黃慕楓語音略帶沙啞地答道:「好,但不知紅姊與我分頭去尋,還是一起去找?」
許久,許久!黃慕楓止住淚水,強忍嗚咽,一臉惶愧地望著孟紅綃說道:「小弟太以該死有件事情未對紅姊明言,謹先謝罪,領罰。」
語音微頓,神情益轉幽淒地蹙眉說道:「『翻天怪叟』龐幫主雖然名驚宇內,威震江湖,並有『碧雲娘』柳如煙、『媚香仙子』孔凌霄等兩位夫人,但元配早亡,嫡親骨肉只有『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一人,倘若得知愛女遭難去世,是否會對他發生嚴重影響?」
黃慕楓點頭應道:「我覺得納蘭容若性情真摯,天才橫溢,是北宋以來,唯一能www.hetubook.com.com力追李重光的出色詞人。」
黃慕楓答道:「對這種武功,小弟確實略知一二,但據小弟所悉,『天視』一道,暫且不說,此種『地聽』之術,運用之時,必要澄心清慮,暨別無其他雜音干擾,才可在十丈以內,聽出金針落地之聲,若有其他雜音干擾——像現在這等奔騰而下的百丈瀑布,轟轟發發,任你武功再好,『地聽』技術再精,怕也無從施為呢!」
此時五燈齊燃,前後通道,頓時大放光明。
好花月合受天公妒!
黃慕楓待繞過一座小峰,突然躍上峰頭,轉身向來路癡癡凝目。
黃慕楓猛觸靈機,急向孟紅綃問道:「紅姊,這幾盞油燈確有玄虛,前面三盞,隱合『三才』方位,加上後面兩盞,不又正當『五行』之數了麼?」
當時不是錯,

孟紅綃神色黯然地點頭說道:「楓弟猜得不錯,我縱未能為龐姑娘營穴埋香,也應該到她墳前祭奠上一束生芻、三杯水酒!」
黃慕楓心中有事,先行醒來。
稍停一下,孟紅綃接著說道:「楓弟,常言道『世事無常』,而今而後,還望你能深體斯意,凡事要看開一點才好!」
黃慕楓接口說道:「不僅全部轉告,我並為了力求真實起見,又依照『萬劫門』前所聞,替龐真真姑娘編造了一段死裡逃生的故事!但對於『三元幫』內其他事物,卻無法一一告知,只好推說她神智尚未全清,請龐幫主隨時提醒,幫助她恢復記憶。」
孟紅綃道:「楓弟休要強辯,你方才歌唱那首納蘭詞時,詞意歌聲,兩皆淒絕,我雖無師曠之聰,難道還聽不出你有滿懷感觸麼?」
孟紅綃對他這種動作愕然莫解,遂也隨同躍上,只見黃慕楓凝望著獨自回「三元峽」的「翻天怪叟」龐千曉的背影,珠淚泉流!胸前黃衫,已是一片模糊淚漬。
話猶未了,孟紅綃便已接口答道:「我的意思是說,單就這條通道的情況看來,我敢斷定,此洞不是什麼武林豪客潛修武學之處,就是哪位世外高人遁世隱居之所。」
兩人談談走走,已到轉角之處。
「翻天怪叟」龐千曉對於孟紅綃、黃慕楓二人,既頗喜愛,又頗感激,但卻無法挽留,只好親自送到「三元峽」口,彼此依依而別。
黃慕楓黯然嘆道:「越是情真情深之人也就越禁受不起感情方面的嚴重打擊。顧青楓兄雖對紅姊一往情深,但因種種機緣,亦與『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情份不薄!他若得知龐姑娘為他在『懷玉山』中飲恨埋香,恐怕……」
孟紅綃憐在心頭,嘆在口頭,暗暗念道:「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今日證諸楓弟的動作神情,真是信而不爽。」
笑我如今,辜負春心,
說到此處,墳頂燈火,漸低漸小,燈油又快點盡。
說完兩人倚松而坐,取出身帶乾糧美酒,對月傾杯,但黃慕楓忽似有甚感觸,仰望流轉萬里,中天蟾魄,低聲歌道:
孟紅綃雖覺他這句話兒問得有點突然,但仍微笑答道:「顧青楓情真情深而不濫情,確實是位磊落奇男,光明俠士。」
黃慕楓眼珠一轉,便即含笑說道:「紅姊是否要我陪你去往『懷玉山』中,在『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的墳前憑弔一番?」
何況一燈如豆,再加上黃慕楓的嚎哭,越發顯得陰氣森森,凜人心魄。
「翻天怪叟」龐千曉嘆道:「兩位老弟的襟抱見識,著實超人,當世少年英傑之中,極為罕睹!黃老弟有話請講,老夫定當懸諸座右。」
通道至此轉向右方,右壁之上又有油燈兩盞,高低距離,亦復相若,通道盡頭便是石室,佔地似甚廣闊。
黃慕楓聽她講得合情合理,不由無限欽佩地點頭說道:「紅姊,你真是心細如髮,為什麼以前我就沒有想到這些?」
誰翻樂府淒涼曲?
黃慕楓笑道:「紅姊,這回又輪到你捧我了。」
黃慕楓就地上取起三塊小小碎石,屈指連彈,通道裡面的三盞壁燈,隨手而熄。
黃慕楓話才說完,驀然覺得「和_圖_書以前」兩字頗有語病,如果孟姊姊注意聽了,怕不會立刻從這「以前」兩字,聯想到自己早就來過?因為起初尋找宿處之時,自己明明講了,這個洞穴是「前次經過此地,偶然望見」的,若叫紅姊聽出我以前已經來過,豈不是不合交友之道?交友之道,貴在推誠相處,何況還是結義姊弟……
黃慕楓道:「紅姊有話,但問無妨。」
孟紅綃聽出黃慕楓語意,不等他話完,便自接口含笑說道:「顧青楓若知龐真真姑娘這樁噩耗,精神上定受嚴重打擊,心頭創傷無法彌補。楓弟此事果然做得面面皆到,恰當已極。」
「楓弟!」不知何時,孟紅綃業已悄悄地站到黃慕楓的後側。他回眸一望,眼眶濡濕,並未立即答話,顯然有無限哀怨,起伏胸中,不知從何說起。
黃慕楓邊說邊向孟紅綃索過千里火摺,把裡面兩盞油燈一一點著,然後還鞘插好青鋼長劍。
黃慕楓苦笑說道:「紅姊,小弟委實並無什麼不肯對人明言的傷心隱事,如果真有,絕不相瞞。」
黃慕楓含淚笑道:「紅姊,我不是傷心,我是高興得流淚!」
孟紅綃道:「楓弟,我怎會怪你?只是我仍要再勸你,我輩中人,首重修身養性,多愁善感,徒足損耗心神,影響進境,於事無補,於身何益?」
黃慕楓滿面詫異神情,接口說道:「小弟也正為此事驚異不已呢!那位黃衫少女不僅與『黃衫紅線』龐真真的面貌身材生得一般無二,便連話音舉措,亦復極為相似。」
黃慕楓停步躬身,向「翻天怪叟」龐千曉深深一禮說道:「老前輩不必因這戔戔之事掛心,倘若真對孟無憂、黃無惑兄弟看重,晚輩倒有幾句良言奉勸。」
誰知道孟紅綃不問還好,這一問及,反倒撩動黃慕楓的往昔悲情,抬頭目注孟紅綃,只叫得一聲「紅姊!」便索性嚎啕大哭起來。
孟紅綃笑道:「美事確是美事,但楓弟怎知那位黃衫少女沒有她自己的生身之父?」
石室之中,新墳孤拱,炊具雜陳,情景本就透著神秘,透著淒涼。
「翻天怪叟」龐千曉點頭嘆道:「黃老弟所說的,句句皆是金玉良言,老夫頗為感激!但等小女婚事定妥,及參與『萬劫大會』以後,龐千曉委實要作收帆打算的了!」
慧業相同一處。
黃慕楓笑道:「此事雖然面面俱到,但擅自替顧青楓兄做媒一節,卻終有些愧對紅姊!小弟若非深知紅姊是位襟懷曠達,仁慈無比的絕代巾幗奇英,也不敢如此斗膽放肆的了!」
記得玉釵斜撥火,寶篆成空。
在火摺照耀之下,首先展露於眼前的,是一條通道,兩側石壁和頭頂上端十分光滑,隱約可見浮雕滿佈,腳下亦頗平穩,沒有崎嶇難行的感覺。
孟紅綃靜靜聽完,目注黃慕楓,蹙眉問道:「楓弟,我有句話兒久積心中,想要問你。」
孟紅綃見狀,既不由不信,又不由不疑地目注黃慕楓,蹙眉問道:「若照楓弟這等說法,適才那位黃衫少女卻是……」
孟紅綃仍自訝然問道:「我等遊俠江湖,助人為本,楓弟能為龐真真姑娘療疾一舉,原也算不了什麼……」
孟紅綃無限關切地問道:「楓弟,你怎的見墳泣下,還說沒有什麼傷心往事?」
便砑損吳綾,唬沾蜀紙,有誰同賦?
孟紅綃說道:「我也頗愛此地風物靈秀,尤其這當頭月色,清絕人間,我們就在這長松之下,以石為桌,對飲幾杯,再尋宿處便了。」
黃慕楓羨佩不已地說道:「紅姊神功絕世,單憑一縷嘯音,便可震熄燈火,比起一般武學,其懸殊程度,真不啻天壤之別!」
黃慕楓道:「小弟心中,正有如此一問。」
剛聽得城頭鼓,
孟紅綃搖搖頭道:「唱吧!唱吧!我怎會笑你呢,此刻你的心情,我還懂得,能借歌聲發洩發洩也好,免得把一股惆悵,久鬱心底,反足傷神。」
墳側散置半束紫草和一些凌亂的炊具。
孟紅綃笑道:「楓弟,你當然一定曉得,武技之內有所謂『天視』、『地聽』之術?」
簾外五更風,吹夢無蹤。和圖書
孟紅綃問道:「我自與楓弟『雪山』訂盟以來,總覺得你有什麼不肯對人明言的傷心隱事?」
松影漸漸東移,黃、孟兩人酒興已闌,彼此都有幾分醉意。
黃慕楓越想越覺得愧對紅姊,焦黃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片紅霞。
黃慕楓信手撕裂一角衣襟,就石室門外,右牆之上的那盞壁燈,飽沾油液,才舉步走進室內,將油液擠入墳頂油燈,並以將乾未乾的帶油襟布,扯成細條,做一燈芯,放在燈裡,用火點著,隨即肅立墳前,口中喃喃有詞地似在禱告什麼?對他紅姊所問,竟充耳未聞。
孟紅綃則輕輕一嘯,外面兩盞,也應聲而滅。
孟紅綃看他回話之時,凝望明月,眼中閃爍淚光,知他定有一份傷心往事,只是未到說明時期,才如此故作矯情,於是一笑置之,不再多問。
黃慕楓雙目之中淚光又現,搖頭緩緩說道:「紅姊,你猜錯了,我不但親眼看見『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玉殞香消,並還親手為她挖墳埋骨。」
黃慕楓此項提議,孟紅綃自是點頭贊同。
孟紅綃含笑說道:「楓弟,你大概未曾看出這油燈的位置隱合『三才』方位,其中或許還有什麼奧妙可尋。」
經過片刻沉默,孟紅綃對黃慕楓說道:「楓弟,夜已深沉,該找宿處去了,明天還要你陪我去往『懷玉山』中『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的埋香之所,祭奠祭奠,也好了卻我一樁心願呢。」
黃慕楓聞言,頓從沉思中醒了過來,見孟紅綃對自己關注之情,溢於言表,遂歉然應道:「小弟一時失態,有勞紅姊久立,非常不安,還請紅姊恕罪才好。」
夢也何曾到謝橋。
孟紅綃此刻邊走邊在觀望石壁浮雕,對黃慕楓的神色變化,全未介意,及聽他再次發問,才漫聲答道:「楓弟,你看這些浮雕,刻的是什麼圖案?」
不知何事縈懷抱?

黃慕楓感激得嗓音咽塞回道:「小弟遵命!我們過澗去吧。」
這兩句話兒,聽得孟紅綃瞠目無言,驚奇萬狀。
孟紅綃趕緊答道:「楓弟說哪裡話來,你我自『雪山』結盟,相處至今,雖為異姓姊弟,何逾同胞手足?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黃慕楓點頭說道:「紅姊說得對,我便因衡量及此,才設法替那黃衫少女掩飾,使她無父得父,使龐幫主喪女獲女,豈不是樁莫大美事?」
孟紅綃也不等他說完,連忙以右手食指豎向朱唇,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歌聲本就低沉,唱到後來,更是似有若無,加上瀑瀉雨急,連孟紅綃那等耳力,而且站在近側,也分不出究意是洞外水響,還是他的嗚咽?
黃慕楓道:「此處小弟早已來過,這座新墳,亦即名列武林『十三名手』之一的『釣鼇居士』老前輩的埋骨佳城,因有某種顧忌,雖然親手營葬,卻未予立碑誌銘,我的心中,至今還深感不安呢。」
三丈五六的距離,對這位研究「蕩魔寶籙」諸般神功初有成就的「紫清玉女」說來,毫無隔阻作用,直把個黃慕楓看得激發起萬丈豪情,清嘯起處,也自一式「天馬行空」,緊隨孟紅綃身側,輕飄飄地迅速飛渡。
就連千里火摺自手中跌熄,都未在意。
如今經孟紅綃一問,黃慕楓這才認真地朝浮雕上望了一眼,然後微帶驚訝地問道:「紅姊,這些浮雕上刻的圖案,都是各種姿式的人像嘛。」
遂悄悄站起,躡手躡足地舉步走出石室。
黃慕楓奇道:「紅姊,從這三盞油燈看來,此洞固然有人住過,但你又怎能斷定是什麼世外高人或武林豪客呢?」
孟紅綃應聲答道:「老年喪女,悲痛愈恒,龐幫主若知此訊,定然極度傷感,至少也要減去大半雄心壯志。」
孟紅綃拊掌讚道:「楓弟心思真細,替她設想得這等周到。」
孟紅綃恍然說道:「楓弟,你療傷學劍,就在這裡?」
黃慕楓笑道:「她因面貌身材生得與『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一般無二,才被人誤認,送到『三元幫』中,但人地生疏,一無所知,自然難免茫茫失措。」
孟紅綃和-圖-書跟著他走到室內,俯身撿起火摺,納回囊中,又向黃慕楓柔聲說道:「楓弟,一座新墳,又惹起你的愁緒來了?」
萬一離魂遇,偏夢被冷香縈住!
回首紫金峰,雨潤煙濃。
黃慕楓道:「這樣也好,我前次經過此地,偶見東南山谷茂松修竹,飛瀑流泉,景色秀絕群峰,谷深之處彷彿有個洞穴,當時因為趕路,未曾細察,如今反正無事,何不尋去看看,也許是個大好宿處哩。」
話完,遂自所攜行囊之中取出一柄奇形黝黑鐵斧,持向孟紅綃說道:「這柄是『翻天怪叟』龐幫主『翻天三寶』中的『列缺神斧』,便是『黃衫紅線』龐姑娘臨終之前遺贈小弟!」說到此處,手中「列缺神斧」微揮,一塊斗大岩石應斧而裂,顯然是鋒芒絕世的前古異寶。
再看孟紅綃時,卻還是眼簾深垂,寶相外宣,神儀內瑩。黃慕楓料她又在利用這半宵寧靜時光,參研「蕩魔寶籙」,此刻行功正緊,也就不去擾她。
這山谷距兩人適才休息之處不過里許,展眼間便即到達,黃慕楓手指一道噴銀潑乳的垂空匹練,對孟紅綃說道:「紅姊,你看那瀑布飛墮山澗之處,滿生藤葛,就在那一片藤葛之後,不是隱約有個洞穴?只不知其中有無蛇蟲,能否棲居?」
韶華猶在眼,怪無端吹上,幾分塵土,

此時孟紅綃從囊中取出千里火摺,打亮照路,黃慕楓則自肩頭拔下青鋼長劍,撥開藤葛,兩個人一先一後,逕往洞中走去。
黃慕楓見狀,心中暗忖:「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禍福。」昨夜還是月明星稀,晴空萬里的大好天氣,誰知一宿一隔,就成了這等極端相反的光景。
藉著通道壁上的燈光,兩人業已看清,石室只有一間,當中隆起一座新墳。
黃慕楓含笑答道:「小弟久走苗疆,一看那位黃衫少女的舉措神情,便知道她是一名流落苗疆的孤身漢族少女。」
這山澗寬約三丈五六,正好橫流洞口,等閒人物,想要飛渡此澗,躍進洞中,倒真還不太容易。
孟紅綃訝然問道:「楓弟忽然如此傷心則甚?」
孟紅綃微一側身,傾耳朝那洞內聽了片刻,隨即轉向黃慕楓笑道:「楓弟,今晚我們太以幸運,這座山洞之中果然決無蛇蟲猛獸之屬,是個極為理想的宿處。」
孟紅綃道:「當然一起去找,既可互相照應,又能省去往返呼應之苦,楓弟,你看如何?」
一江春浪醉醒中。
孟紅綃邊以火摺點亮油燈,邊向黃慕楓笑道:「楓弟,你道如何?是不是造化可人,蠻有意思?」
黃慕楓遂衫袖輕揮,拂去墳前塵土,既感且悟地對孟紅綃說道:「紅姊,時辰已然不早,此室並無床榻,我們何不席地而坐,略事調息,等到明日天光一亮,我便陪你去往『懷玉山』中,一了心願好麼?」
風也蕭蕭,雨也蕭蕭,
他感懷身世,一縷淡淡清愁,不經意地又自襲上心頭!隨口漫聲唱道:
此情此景,真把個多愁善感的黃慕楓看得一眶珠淚,孟紅綃冷眼旁觀,也不由滿腹驚奇。
孟紅綃被他問得一愣,目注黃慕楓道:「楓弟何出此言?我們縱或不識,難道『翻天怪叟』龐幫主也會將他獨生愛女認錯了麼?我適才冷眼旁觀,發現龐幫主對於龐真真姑娘,一片慈愛真情,頗為令人感動,哪有絲毫做作之處?」
他講到此處,語音略頓,又復說道:「小弟觸緒傷懷,長歌解悶,我還想再唱一闋易安居士的『浪淘沙』呢!紅姊,你會不會笑我?」
孟紅綃不禁由衷地點頭讚道:「對了!楓弟能觸類旁通,足見悟性秉賦,全都高人一等,將來定有大成。」
為了掩飾窘態,並分散孟紅綃的注意起見,黃慕楓趕緊又接一句問道:「紅姊,你還說過『蠻有意思』,又為什麼?」
此時洞外情景已生變化,但見山雨滂沱,山溪暴漲,澗水面積,竟然倍寬往昔!那條瀑布,更如萬馬千軍,挾著無比驚人的聲勢,往下狂瀉!但造化之巧,有時確是出人意表,一片巨大hetubook.com•com山石,橫懸洞口之上,並向前伸出一丈有奇,儼似一頂華蓋,瀑布正中,硬被它擋成一幕晶簾,左右兩側,則分成雙股巨大水柱,轟轟隆隆,直沖澗底,激起陣陣浪花,騰騰水霧,蔚為天下奇觀。
手撚殘枝,沉吟往事,渾似前生無據,
墳頂也放著一盞油燈,看來很像青銅製成,卻已油盡燈枯,連所餘燈芯也都一焦到底。
黃慕楓目光一注孟紅綃,含笑問道:「紅姊,顧青楓兄是不是位天生情種?」
話才說完,兩人即刻收拾起身,孟紅綃一掌掃清石上酒菜遺漬,便自與黃慕楓同往東南山谷緩步行去。
只一爐煙,一窗月,斷送朱顏如許!

獨自閒行獨自吟!
黃慕楓這才應答道:「紅姊說得不錯,我對納蘭容若的『飲水詞』,的確偏愛。」
黃慕楓搖頭笑道:「紅姊不要多疑,小弟無甚傷心之事。」
兩人盤膝坐下,移時便即百慮齊蠲,神與天會地,雙雙入定。
黃慕楓笑道:「紅姊這種意思雖然極好,但今日天色太晚,我們不妨在此休息一宵,明天再去好麼?」
黃慕楓靜待孟紅綃說完,暗暗想道:「這『妙音神功』果然妙用無方,我原欲試試紅姊武功造詣到底如何?不想她竟這樣了得,只一傾聽,便已測出此洞實況,難怪『蕩魔寶籙』成為武林中人志在必得之物,如今寶籙業遭焚毀,普天之下,只有紅姊熟記胸中。俗語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昔日的『紫清玉女』,現今的『降魔秀士』,身邊的『紅姊』之所以迭受艱險的直接原因,也就是造成自己、顧青楓和她三人之間,悲合離歡,種種遭遇的間接緣由……」
孟紅綃見黃慕楓似已會意,就對他招招手,兩人舉步同到澗邊。
他這裡話音方完,紫清玉女孟紅綃隨即當先開路,未曾任何作勢,已自一式「凌虛舉步」,姿態美妙絕倫地越過山澗。
孟紅綃半慰半勸地問道:「楓弟,你又來了?如果我要罰你,先罰你改變語氣!你我手足情深,什麼『該死』不『該死』、『謝罪』不『謝罪』、『領罰』不『領罰』的俗套,何必掛在嘴邊?」
黃慕楓暗叫一聲「慚愧」!這此浮雕刻些什麼?自己以前為了營救心上人兒,突遭災變,幸經老前輩「釣鼇居士」攜來療治創傷,傳習他那「風雷雲雨」絕世劍法,在此洞棲息過一段時日,卻因容顏被毀,心灰意懶之餘,根本就對這滿壁浮雕所刻到底是些什麼圖案?未曾細加觀察。
孟紅綃想了一想問道:「楓弟既知『黃衫紅線』龐真真姑娘業已香消玉殞,怎不告知『翻天怪叟』龐幫主,卻反而替那冒牌黃衫少女巧為掩飾?」
孟紅綃微笑問道:「如此說來,楓弟定有一番道理了,能告訴我麼?」
近來怕說當時事,
黃慕楓亦自面含微笑,應聲說道:「紅姊神功絕世,令人心服口服。」
只擬倩春歸燕子,說與從頭,爭教他會人言語,
夢裡雲歸何處尋?
孟紅綃問道:「那位姑娘怎的那等神情怔忡?」
連孟紅綃一代俠女,也不禁通體生寒,臉色微變。
黃慕楓臉上突然浮現一種說不出的神色,目注「翻天怪叟」龐千曉緩緩說道:「在這陰險江湖以內,名高見嫉,樹大招風,老前輩身為『三元幫』主,位列『十三名手』,似已極為絢爛,晚輩斗膽奉勸二語,就是『絢爛極時平淡好,風帆久滿意須收』!不知老前輩是否以為唐突?」
黃慕楓拭去淚痕,截斷孟紅綃的話頭說道:「紅姊以為那位黃衫少女,果真是『黃衫紅線』龐真真麼?」
話還沒有講完,黃慕楓已經高興得拍手脫口叫道:「紅姊,我知道了!紅姊所用,必係新近參悟的妙音……」
黃慕楓道:「嗯,這件事情,原想暫不奉告,又覺得委實不應相瞞,內心矛盾已極!紅姊,你會不會怪我?」
黃慕楓又望了孟紅綃一眼,知道孟紅綃此一舉措,必有深意,忙把已到口邊,尚未吐出的「神功」二字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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