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情天巨變
沙克浚臉色一沉道：「小子！你所以贏得女子歡心，大概就是靠著這一張小白臉！孤家今天不殺你，卻要毀了你這漂亮的臉蛋，看你還有多大本事能從脂粉隊裏稱雄！」
司馬瑜呆呆地聽著，心中怯意更深，起初他還在轉著念頭，心想這種堅硬的外門功夫，可以用離火真氣來對付的，現在這個方法又用不通了，因為他既是銅針注入體內，必定能耐奇熱，離火真氣完全是仗著心頭三昧真火摻入掌中凝出，熱力雖強，也到不了溶金冶鐵的程度，對付這樣一個銅人，勢非徒勞而無功！
柳師爺惻然悲聲道：「師傅死了？那我永遠也沒法子對他老人家表白心跡了……」當下淚落如雨，十分傷心！
相士微微地笑道：「不錯，這是山人的吃飯傢伙！還請王爺賜還！」
發音如琴，吐氣若蘭，司馬瑜呆了一呆，才從失神中清醒過來，連忙問道：「這是什麼地方？在下怎會來到此處的……」
柳師爺頓了一頓，才沉痛地道：「我身受王爺知遇之恩，只有另想別途報答，王爺今日傷了我師叔，雲亭再也無法追隨左右了！」
沙克浚的臉上含著猙笑，五指如鉤，對準他的臉上抓過來，相士凜然色動，舉起手中的報君知，向沙克浚的關節上敲下去。
司馬瑜被激得氣往上衝，又迎了上去叫道：「放屁縱然你能將我毀得不成人形，也別想動搖冷姊姊愛我之心！」
他還待說下去，冷如冰忽而插口道：「那你找我幹什麼……我若答應下嫁於你，豈不是要破壞你的功夫了……」
哈布憤然翻身，正想回擊那人，卻又怔住了，原來這突襲的人影竟是沙克浚，不禁愕然道：「王爺！貧僧並無他意！只是怕冷姑娘跌下去受傷……」
相士作了一揖道：「多謝王爺盛意，山人還有個不情之請，那兩位姑娘也都是司馬少俠的結義姊妹，請王爺一併高抬貴手，予以放過吧！」
沙克浚怒聲道：「孤家知道！但是不准你的手去碰她！」
司馬瑜一咬牙，狠狠地道：「天下無不可攻之堅，亦無不可摧之剛，我倒不相信你能永遠不受傷害！」
司馬瑜這時把船上的情形都想起來了，急忙問道：「馬前輩此刻何在？在下尚有兩位結義姊妹，她們……」
沙克浚又抬手準備攻擊了，司馬瑜這次對自己有了信心，連忙也凝神應敵，可是運氣之際，感到手上痛得厲害，皮破了，骨節也隱隱作痛，血流不止，不禁急叫道：「較量就較量，但是你身禦衣甲，打起來不公平……」
相士見事態嚴重了，趕忙插身在中間解開道：「王爺何必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呢！」
那女子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司馬瑜的態度，僅微微一笑，以絕美的聲音道：「相公傷勢未癒，最好不要輕動……」
心中這一著急，手中的勁力驟然暴增，在格格的聲輕響中，好似要掙脫那層束縛了，可就在他將脫而未脫之際，脅下忽然傳來輕輕的一陣麻意，連一點力氣都無法用出來了。
相士朗聲笑道：「不錯！無為則無所為，世間萬事皆擾心，損其智而摧其神，中心一點返無為，百歲相貌青，這個道理雖然簡單，卻不是王爺富貴中人所能明白的？」
沙克浚大喝一聲，伸出另一隻手，揮拳直取相士的頸下，招式雖不出奇，可是他的動作如電閃一般，令人無法趨避，相士在倉猝間只得揮臂一格，又是一聲巨響之後，那相士的身軀恍若一股枯木，被撞得平飛出去。
沙克浚冷笑了一聲道：「很好！孤家念你二十年來的勞績，今天也特別放過你，那小子傷不至死，你把他治好後，不妨帶他到毒|龍國來一趟，這兩個女子孤家先帶走了，要是她們見了那小子的醜像，還能死心塌地愛他，孤家定當毫無考慮地送他們回中原！」
冷如冰與靳春紅都急暈過去了，司馬瑜驚魂乍定，才發現沙克浚手中的鐵板，正是白天那神秘相士所持的報君知！
不待他說完，冷如冰已憤然罵道：「你別做夢了！女人的感情不是金石，縱然你能將鐵杵磨成細針，也休想我回心轉意！」
原來沙克浚膝蓋一撞，將司馬瑜的鼻骨擠得粉碎，一塌而平，同時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也因這一撞之下，被壓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那回憶是痛苦的，在西泠橋畔，眼看著冷姊姊在遭受著苦難，自己卻沒有能力去援救她……當自己無比憤怒地衝向沙克浚後，一切的印象都變得十分模糊了……「冷姊姊上那兒去了？靳春紅呢？那姓馬的神秘相士，姓柳的師爺，毒|龍國王沙克浚……這些人一個都不在身邊，我昏迷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我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是誰的床？」和_圖_書
司馬瑜跳起來怒罵道：「惡徒！你懂個屁……」
沙克浚又在催促了：「小子！你準備好了沒有？」
司馬瑜本來還沒有什麼感覺，聽他一說之後，突然覺得臉上奇癢無比，同時四肢百骸，也有著說不出的難過，乃焦躁地道：「以前我昏迷不醒時，倒還無所謂，現在我神智已復，這樣子如何受得了，姑娘請放心好了，我一定忍住癢不搔臉上……」
於是他想伸手來解除頭頸上的束縛，剛一用勁，他發覺自己的手也被綑住了，不但是手，連他的腳，他的身子，都被牢牢地加上了一層束縛……
司馬瑜聽他的十分不堪，忍不住欺身近前，劈手就是一掌，口中還怒罵道：「無恥的匹夫……」
冷如冰悠悠一嘆道：「瑜弟弟！得你這一句話，姊姊死也甘心了，不過你無須這麼傻！姊姊是個不祥的人，我活著對你沒好去，我一死，那魔王的心也死了，你跟紅妹妹、琪妹妹……還有不少好日子……」
沙克浚搖頭道：「毒|龍國中佳麗三千，孤家獨心許冷姑娘一人，這些天來，孤家用盡一切方法，在期求冷姑娘垂青下嫁，雖然未獲允准，但是孤家深信水滴石穿，情之所至，金石為開……」
女子點頭笑道：「相公終於記起來了，家父馬卓然，無為門名不見諸江湖，那掌門二字實在虛有其表！」
先碰上船邊的護欄，喀嚓一聲，木碎人飛，依然向岸上落去，等他著地之後，左手血跡盈然，只剩下半截手臂，那碎裂飛濺的血肉，灑了司馬瑜一頭一臉！
沙克浚得意獰笑道：「小子，你終於害怕了！」
司馬瑜依然搖頭準備拒絕時，沙克浚已發聲冷笑道：「先生雖然接下孤家第一招，孤家卻不在乎多一個敵手，孤家行事向來言出必踐，今天言不毀了這小子，孤家誓不返回毒|龍國，先生若是一定要插手，孤家也只好接著了！」
在窘急中他憤怒地掙動著，可是那綑綁他的繩索十分堅固，而綑綁的位置也十分得當，使他一點也使不上力氣，不僅如此，在經過一陣掙扎後，那繩索反而緊緊地陷入他的肉裏使他十分痛楚。
相士神秘一笑不答，那柳師爺卻突然叫了起來：「馬師叔，果然是您！怎麼您越來越年青了，弟子乍一見到您時，心中就在懷疑……二十年前拜別尊顏，您的頭髮還是白了，因此弟子不敢猝然相認……」
沙克浚手中並不放鬆，追上來又是一掌按向他的後腰，這次引力更強，司馬瑜控制不住身形，禁不住朝他的掌上撞去，沙克浚隱含厲笑，抬起另一隻手，中指與食指屈成鉤狀，挾向他的眼睛！
柳師爺詫然道：「師叔現在是掌門人了？」
相士輕輕一笑道：「柳雲亭，你居然還記得我，二十年的富貴顯達，我只道你已經忘了本來面目了！」
沙克浚等了片刻，才輕輕地一嘆道：「絲絲！依依！你們把冷姑娘抬到下面去，好好照顧她！」
司馬瑜見他身上穿著紫色的長袍，肌肉填起的地方，線條凸凹分明，又不像內藏衣甲，然而方才拳擊之後，宛然金鐵之聲，一時倒怔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令尊是哪一位……」
相士一指司馬瑜道：「有的！這位小朋友與本門頗有淵源，所以我特地前來向王爺討一分情面！」
相士微微一笑道：「中原高人多如牛毛，山人不過是一個普通江湖術士而已，賤名不勞垂問，假若王爺一定要知道的話，不妨由敝師侄代告……」
外門護身功夫能練到這種程度，司馬瑜的確是聞所未聞，不禁目瞪口呆，怔得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不僅不能搔，在未到一百天前，連臉上的紗布都不可以揭開！」
沙克浚笑笑道：「那沒關係，孤家國中收容了許多中原武林人物，孤家也從不問他們的來歷，柳先生是箇中皎者，孤家方十分器重，閣下是柳先生的師門長輩，一定更為高明，是有一點不明的是閣下依據年歲來看……」
為了要解答這個問題，他努力地扭動脖子，想看一看床外的環境，可是任他如何用力，那頸項總是不肯隨著他的心意而轉動……於是他才發現自己的頭部與頸部都被牢牢地束縛住了，只留出了兩隻眼睛可以自由轉動。
當司馬瑜在一陣椎心刻骨的痛苦中清醒過來時，他只覺得頭腦十分昏脹，直到很久之後，那種昏脹的感覺才慢慢地消除，也慢慢地開始知道思想與回憶！
兩個人互換了二招，司馬瑜自然吃虧很大，可是他並未落敗，因為他硬受一指之後，居然還能撐住沒倒下去，這情形讓船中的人看了，都不禁詫然失色，司馬瑜自己也莫名其妙，可是他此刻卻顧不得這些，揚www.hetubook.com.com著血手叫道：「混帳！惡賊，你身上穿著鐵甲來比武，你要不要臉……」
「是誰把我弄成這份狼狽的模樣……」
沙克浚趕緊問道：「貴師侄是誰？」
柳師爺趕忙怒喝阻止道：「王三！你不要命了，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如此放肆！」
沙克浚舉掌在胸前拍了幾下，錚錚發聲如罄音！然後又大笑道：「小子，孤家這一身銅皮神功是至上的外門功夫，諒你連聽都沒有聽過吧！」
相士輕嘆道：「這件事連我也不清楚，不過他參研本門絕學頗具神通，對於一切都若有預知之明，在他遭難前一個月，即將後事都交代清楚了……現在不談這些，我們還是解決目前的問題要緊！」
沙克浚繼續冷笑道：「那豈非與貴門無為二字有所抵觸，先生適才說得很好聽，怎麼自相矛盾起來了！」
沙克浚突然發出一陣震天長笑，厲聲對司馬瑜道：「小子孤家羨慕你，孤家以一國之尊，竟然比不上你這麼一個混蛋！孤家求一女子不可得，你除了冷姑娘外，好像還有不少艷遇……」
司馬瑜聽得反而糊塗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與無為門有何瓜葛，以為人家只是激於江湖義氣而強行出頭，於是慷慨地道：「老先生之美意，在下萬分心感，不過今日之事，完全是在下的私怨，老先生不必為此自惹煩惱！」
柳師爺十分激動，卻有些慚愧地道：「弟子怎麼也不敢忘記師叔栽培之德……」
相士伸出另一手中所持的布幡，在他拳上一點道：「朋友！你怎麼伸手就打人呢！小心點啊！這船舷太小，朋友可千萬別失足掉下去……」
沙克浚沉思片刻才道：「先生之言大有見地！孤家想多請教一點無為之道，先生肯指示一二嗎？」
柳師爺悵然驚問道：「恩師怎麼會死於非命的？」
沙克浚又得意地道：「小子！孤家給你長個見識，告訴你這門功夫的練法，孤家從十歲開始，每天都用鐵錘敲打全身，然後再以銅針擦拭肌膚，積二十年之苦練，才能使銅質溶入體內，鍛成這副至堅不摧的體魄，剛才你打過一拳，應該嚐到滋味了！」
沙克浚不信地道：「單憑這兩個字就能返老還童嗎？」
「相公真健忘，家父姓馬，與相公不止一次見面！」
相士搖頭笑道：「司馬少俠不必多心！山人此舉完全為了本門著想！」
相士仍然和顏悅色地道：「王爺國中自不乏佳麗，何必一定要為難一個女子呢！」
船上諸人一直在呆呆地聽他們的對話，直到現在才算糊裏糊塗地聽出一點頭緒，沙克浚首先詫然問道：「柳先生，你一直對你的身世來歷守口如瓶，今天才算透出一點口風，無為門是什麼門派？」
沙克浚猛然回頭，只見岸上站著那個神秘相士，就在距船不遠之處，船上的人都很緊張地看著司馬瑜與沙克浚的搏鬥，因而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到的！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很急，可是那小女孩子卻噗嗤地笑了一聲，扭轉頭就跑了開去，口中還大叫道：「姑娘！姑娘！那個人醒了，你快來看看……」
沙克浚哈哈大笑道：「孤家今日因為過於粗心，才被你敲斷一腕，所以立刻斷你一臂為報！異日你們一點作為，孤家也會有一分報復的，大家走著瞧吧！」
那女子仍是遲遲地未作表示，司馬瑜不禁焦急地道：「我雖不知醫理，卻也知道靜養乃最佳的康復之道，姑娘這般地綁著我，徒然增加我心中的著急……」
沙克浚微一沉吟才又道：「閣下高姓大名能否見示？孤家自入中原以來，閣下尚為孤家所見第一高明人物！」
叫聲中向前猛撲過去，伸手就叉向沙克浚的咽喉，沙克浚冷哼一聲，腳下微錯，閃開他的撲擊，隨即舉手向他的後頸敲去，司馬瑜方寸已亂，再加上沙克浚的動作迅速敏確，喉間一聲悶吭，直向地上俯跌下去。
沙克浚冷笑地柳師爺叫道：「柳雲亭，你是追隨孤家回國，還是繼續留在中原！」
司馬瑜憤怒地大叫道：「快把我放開，你是誰？這是什麼鬼地方？你們綁著我是什麼意思……」
冷如冰冷笑道：「你就是把命都獻出來，把心挖出來，我也懶得多看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地敷衍你嗎？本來以我的心性，第一次落入你手中，我就該自尋了斷了！可是我一直忍辱偷生著，為的就是要見他一面，告訴他我對他生死不渝的忠貞，現在此願已了，我可以瞑目泉下，再也不受你的凌|辱了……」
幸而此處湖水並不太深，那大漢僅只沒到肩頭，再者他的水性也十分了得，雙足一蹬，就從湖中濕淋淋地跳了上來，握起拳頭，就要撲過去找那相士拚命！
和圖書那女子頓了一頓，才遲遲地道：「相公臉上受了擦傷，小妹敷上了白獺髓，康復比較慢一點，所以要限制相公行動，就是怕相公忍不住那種痕癢的感覺，動手去搔抓，那豈不是將十幾天靜養之功毀於一旦……」
女子蛾眉微蹙道：「相公初來之際，受傷確然不輕，可是相公體質不凡，復原得很快，只有臉上……」
沙克浚把軟綿綿的司馬瑜看了一會兒，才狂笑道：「小子！孤家遵守諾言，留下你的一條性命！可是你這張漂亮臉蛋兒，今生今世也別想復原了！」
「馬……」司馬瑜立刻想到那個神秘相士，失聲叫道：「令尊是無為派的掌門人，與在下同在湖上……」
司馬瑜一驚道：「在下受的什麼傷？會如此嚴重？」
相士在柳師爺的扶持急救下，總算止住了流血，然而卻無法阻止沙克浚的暴行，只得狠狠地道：「沙克浚！你總有一天會後悔今日之行為，也許毒|龍國數百年之基業，都會因你而毀於一旦！」
沙克浚微慍道：「孤家究竟有那一點不足取！使得姑娘如此厭惡，自從你到孤家船上行宮以來，孤家賠盡小心，受盡奚落，換了第二個人，孤家早就要她好看了……」
司馬瑜不知道她後來的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那女子已經開始動手為他解除身上的束縛，遂也不便多問，再者那女子身上，淡淡地傳出一陣特異的香氣，如蘭似麝，無以名目，也牽引了他一部分的思緒！
沙克浚大聲笑道：「小子！你真說對了，孤家雖然刀槍不入，拳拳難傷，卻最怕一樣東西，那就是女色！銅神功只有童身才能保持，只要一接近女色，立刻潰散無遺，百煉鋼成繞指柔……」
沙克浚神色一動道：「這小子跟你們有切身的利害關係嗎？」
柳師爺慘呼一聲：「師叔……」身形也如飛地向岸上撲去，恰好扶住了相士搖搖欲倒的身軀！
那兩名侍女答應著過來，司馬瑜橫身阻攔道：「住手！我冷姊姊寧願死了也不接受你們的照顧！」
語畢霍然揮手叫道：「王三！開船！」
相士輕輕一笑道：「司馬少俠與敝門淵源深切，山人身為掌門，自然無法置身事外！」
相士哈哈一笑道：「王爺說得太客氣了，山人若非也練就了即物卸勁的功夫，幾乎就難逃王爺的凌空一擲！」
沙克浚長笑一聲道：「孤家若不給你看個明白，即使勝了你，相信你也不會服氣，小子！你瞧明白了！」
女子無可奈何地一笑道：「相公能這樣想就好了！人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活下去，才能進一步去做其他的要求與希望，否則的話，縱然有無限的幸福，卻沒有生命去享受它，豈非是鏡中之花，水底之月……」
相士笑道：「王爺若能捨棄這帝王之位，虔心向道，則無為之理，不喻自明，山人也不必說了！」
說著手指司馬瑜，神容慘然，正想咬斷舌根求死，幸而駝背道人離得近，伸手逕點她的靈台穴，冷如冰嬌軀一震，痿然倒地，番僧哈布想去扶她，半空裏人影突閃，砰然一掌擊在他的背上，將他拍得踉蹌跌前數步。
話剛說完，那大漢果然噗通一響，跌入湖中，相士哈哈大笑，搖著方步踱上船板，口中還得意地道：「山人鐵嘴斷事，靈驗如神，剛才就看出朋友臉帶水厄，合該有墜水之災，所以提醒一聲，誰知在劫難逃，你到底還是掉下去了！」
相士莊重地道：「只怕到那個時候，不會像王爺所想的那樣易於解決！」
說著擺手作了個姿勢，那旁立的兩名侍女立刻過來，替他脫去了上衣，露出一身古銅色的肌膚，筋肉虯結，密密堆滿了毫毛，沙克浚才大笑道：「小子！你看見了！」
於是他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呼喊，這聲呼喊引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張圓圓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謝謝師叔……謝謝掌門人！弟子自知獲罪頗大，今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盼望能洗卻冤屈，重返師門……只是恩師已經仙逝，弟子一定到恩師墳上稟求他的冤恕……」
司馬瑜肝腸如割，痛哭失聲叫道：「冷姊姊！你怎麼說這種話呢，我寧可負盡天下人！也不能負你……」
沙克浚將手微微抬起，冷笑道：「孤家就是不信！」
沙克浚微微一笑擺手道：「憑你也想攔住人家了，快滾到底艙換衣服去吧！別在這兒丟人了！」
沙克浚冷笑一聲道：「小子！你有眼睛沒有，孤家這身衣服裏面，可像是內著衣甲的樣子！」
司馬瑜大驚失色，沙克浚的肌膚色泛金紫，似乎是包著一身銅皮，然而那糾糾毫毛，總不可能是長在銅皮上的，而且剛才的噹然一聲，也實在費煞疑猜！
叮噹一聲巨響之後，沙克浚的手hｔｔps://ｍ•hｅ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m指乃以分毫之差，被報君知敲歪一邊，而相士手中的報君知碎成了無數細片。
司馬瑜經他這一說，才明白自己中指不傷的原因，在古寺中被方天華利用骷髏打通了任督二脈，想不到今有如此功效，難怪方才受指之際，自己體內湧出一股潛勁，硬將對方的指風撞了回去，初時還以為是沙克浚的功力不行呢，卻萬萬也意料不到是這層緣故！
這些問題深深地困擾著他，但是只有一個問題，他自己可以解答的，那就是他現在決不是在西泠橋畔，也不在沙克浚船上，他是睡在一張很美麗的床上，直著眼，可以望見床頂雕花的欄杆與白綾的帳幔！
司馬瑜驟然感到這次的指風十分怪異，不但不具攻勢，反而含著一股吸力，將他體力的潛力朝外引去，遙隔尺許，已感心氣浮動，連忙錯開腳步，硬從那股吸力中拔了出來。
哈布十分難堪，怔然無言，不知如何是好，冷如冰功力消失，跌下來的時候，額角擦著桌角，碰破了一塊浮皮，血跡盈盈滲出，沙克浚幾次想要動手去替她止血，但是冷如冰神智未失，目中始終含著怨毒的光芒瞪著他！
沙克浚踏上一步，提起他的衣領，然後用膝蓋朝上一頂，撞在他的臉上，膝蓋離開後，立刻發出一聲刺耳欲聾的狂笑，而冷如冰與靳春紅卻雙雙慘呼一聲，口噴鮮血，真正地昏迷過去了！
相士莊容道：「利不足言，害確有切身之痛，本門之盛衰絕跡，俱聚於司馬少俠一身，山人不得不勉為其難！」
相士已經知道他的用意，笑著道：「山人癡長九十七歲，所以未現衰態，也是得力於『無為』二字之功！」
因為他拳觸對方後，感覺如一硬石，接著又聽見那噹的一響，痛徹心骨，所以才忘情地大叫起來！
「我怎會躺到這兒來的呢？」
王三唯唯地答應著去了，沙克浚這才對相士打量了一番，然後以不太相信的聲音問道：「閣下剛才那一擲的確高明，無聲無息，若非孤家練就了虛空感物的功夫，幾乎就難逃那攔腰一擊！」
那名大漢從艙下出來，撐起長篙，巨舫劃破了西湖平靜的水面，緩緩地離舉艘去了！
沙克浚厲笑聲中，提起司馬瑜向上擲去，相士忍著自己的傷痛，趕過去接住他的身子，一瞥之後，連聲頓足長嘆！
柳師爺不知如何回答，還是相士笑笑道：「無為門是一個研究武學的組織，不過敝門著重在『無為』二字，力戒在江湖招搖，是以武林中並無知者，王爺也不必詳問，雲亭是因為不得已逃命海外，為著師門戒律，他當然不能說出師門淵源，這點要請王爺垂諒……」
司馬瑜但求趕快恢復行動，連忙答應道：「姑娘放心吧！我再不識好歹，也不能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
司馬瑜強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怎能那麼不懂事，姑娘只管把我放開，我絕對聽從姑娘吩咐！」
沙克浚橫目冷冷地道：「先生莫非有意插手管閒事？」
原來他們二人在一接一還之際，已經互較了一招功力，不過沙克浚是在無備的情形下，顯示了較深的火候！
報君知帶著一溜烏光，對著相士飛去，相士輕輕一伸手，抓在掌中，然後才從容地笑道：「謝謝王爺！王爺既然如此慷慨，還請多做點好事，將船上的美酒，賜給山人喝上兩杯！」
沙克浚怒道：「小子！你難道要她躺在地上流血不止！」
說著一步步地逼了過來，眼中射出灼人寒光，司馬瑜倒不禁為之一懾，不自而然地倒退了兩步！
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明亮的眼睛，額前梳著淺淺的劉海，看樣子大概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
女子忽而輕嘆一聲道：「小妹也知道如此絕非善策，再者以相公此刻的功力，那幾根絲線也無法限制得了相公的行動，只希望相公在解脫束縛之後，千萬記得小妹的話，不到時間，絕對不去解開臉上的紗布！」
大漢悻悻地止了手，望著沙克浚吶吶地道：「王爺！這可不關小人的事，小人已盡力攔住他上船了……」
靳春紅躺在不遠的地方，聞言芳容一慘，嚶然哭出聲來，船上唯聞一片哭聲。
冷如冰與靳春紅失聲驚呼，司馬瑜也自分必然無辜，可是說也奇怪，沙克浚的手指在離他眼前才許之處，突然停了下來，反手朝後面撈去，接著噹的輕響中，他的手裏多了一塊黑黑的鐵板！
說完欺身一掌，逕擊司馬瑜的前胸，司馬瑜猛覺勁風襲體，準備加以反抗，突然發覺自己的四肢都受了一種怪異力量的拘束，就像自己被陷鑄在銅燒鐵困之中，連移動的力量都沒有了！
那女子露出編貝似的潔齒輕輕一笑道：「相公是在西湖上受了重傷，由家父抬到此地和-圖-書來療養的！」
相士微微一嘆道：「雲亭！算了罷，掌門師兄早就原諒你了，你出走不久，他已明白到你所受的委曲，所以遺命交代我要對你特別寬容，否則以你的這些作為，在門規中是什麼處分……」
沙克浚怔了一怔，始微帶愕然地道：「小子，看不出你年紀青青，居然能將生死玄關打通了，孤家生平未遇如此對手！來來來！我們好好地較量一番！」
相士肅然地道：「不錯！你師傅在五年前謝世，將掌門令符遺交給我……」
相士被那一下巨震彈開數步，臉色更見蒼白，喘吁吁地道：「山人這一對報君知係萬載寒鐵所製，雖然只擊斷了王爺的兩根腕骨，卻可以告訴王爺，中原武學不容輕侮，中原武人不是王爺所想的那麼膿包！」
相士臉色稍霽道：「這就好了，當年的事情也實在令你難堪一點，看在你尚未忘本這一點上，我以無為門第四世掌門人的身分，饒恕你的一切錯誤吧……」
沙克浚捧著手腕跳過一旁，厲聲高叫道：「你這是什麼玩意，居然能破得了孤家的銅皮神功！」
女子輕輕一嘆道：「家父與相公一樣，也在湖上受了傷，此刻正在療養，相公現在最好不要問其他的事，安心靜養為上，要知道相公已經昏睡十幾天了！」
沙克浚舉著報君知一揚，怒叫道：「這可是你發的……」
司馬瑜在失去知覺後，對一切事都很模糊，聞言大驚道：「我臉上怎麼樣了？」
接著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半截女子的身軀，雙肩微削，風神入畫，粉頸欺霜，皓腕凝雪，雲鬢蛾眉，無一不美，長圓的臉廓也勾出了柔和的線條，唯獨那張臉上，卻密密地長著一片黑麻……
邊說邊行，搖搖晃晃地向船上行來，那個船夫王三伸手就是一拳叫道：「滾下去！誰叫你隨便上船的！」
沙克浚面有難色道：「那可不行！孤家對冷姑娘一見鍾情，礙難從命！」
司馬瑜聽她口中叫著姑娘，心中卻更奇怪了。自己明明是在西泠橋畔的船頭喋血，怎麼一下子躺在人家姑娘的閨中來了……
柳師爺的臉上流下急汗，吶吶地道：「弟子不敢忘！所以弟子在萬不得已時，迫得浮海出走，飄流到毒|龍國，雖然蒙受王爺的器重收容，弟子仍是恪守門規，並未正式擔任官職，師叔不信可以問王爺，弟子雖然掛名御前參贊，實際並不算是官銜……」
沙克浚慷慨地道：「孤家心敬先生是位世外高人，這小子雖然冒犯了孤家，孤家看在先生面上，也不去追究了！」
司馬瑜驚魂乍定，目睹慘劇，急怒攻心之際，完全忘記了自己與對方的功力懸殊，厲叫道：「惡賊！我跟你拚了！」
片刻之後，他感到手腳都輕鬆了，心如綑綁絲縧都被解除了，然而依然無法行動，不禁大是著慌，那女子卻似看出他的心意，微笑伸手地他的脅下又是一觸，輕微的一陣震動後，他才真的可以自由行動了！
相士突地臉色一整道：「雲亭！既然你還記得我，便也應該記得我們無為門的戒律，你對我該作如何交代？」
沙克浚笑道：「自古佳人難遇，絕色難求，為了姑娘！犧牲這點功夫算什麼，贏得美人心骨死。一親芳澤命也輕，再者孤家防身之道，並不僅仗這點功夫……」
相士搖頭笑道：「王爺對無為的真意曲解了！無為是心靈思想的信仰！無吞併略佔之雄心，無賊人自私之慾念，是謂無為，老子所謂絕聖毀智，剖斗折衡，均為此一思想之引伸，現之於行動，則率心而行，無所不為，不受世俗禮法之所拘，不因人慾之所役，始乃無為之大成，至若利害切身猶懵然無所覺，昏然無所動，則謂之麻木矣！」
沙克浚埋首沉思，柳師爺卻趁機問道：「師叔今夜前來，除了訓示弟子外，還有什麼事嗎？」
沙克浚坦然受掌，噹然聲響中，他的身子微微一傾，然後疾忙探指，又朝他的背上戳去。
這一說連司馬瑜自己都莫名其妙了，有生以來，自己也是第一次才聽到無為門這個字，實在不知淵源何起，不過那相士是一片好意，自不便出言否認！
沙克浚怒哼一聲道：「拿去！」
相士一擺手道：「那倒不必了！你師傅是死於非命的，屍首到現在還沒有發現，不過他的確已經原諒你了，今後你好自為之吧！」
司馬瑜遙空微拂，拍開了冷如冰的穴道，沉聲道：「冷姊姊！對你的深情我十分感謝，可是我很慚愧沒有能力保護你！不過你放心好了！你若死了我誓不獨生……」
司馬瑜不禁深深地在心頭埋下了一個嘆息，這麼一副美人胎子，這樣的一張臉，造物者若不是故現神奇，便是存心表示諷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