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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羅剎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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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空谷幽蘭

第三十九章 空谷幽蘭

侍茗仍是哭著道:「才三天,姑娘就對他這樣傾心了?」
於是他忘神地輕念:「恁是無情也動人……這句話只能喻境,無法傳神,這種意境是無法以文字形容的!」
在室中悶了三天,從種種的可疑跡象中,他更加深了心中的猶豫,曾經有一兩次,他想走到門外去看看,然而馬蕙芷的感覺十分靈敏,剛走了沒幾步,立刻又被她婉言勸了回來,這證明即使她不來相伴的時光,她也在暗中留意他的行動!
接著他又開始去捉摸她的印象了,她美嗎?不!她的麻臉實在不能算美,她醜嗎?更不!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她的身材,她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氣質,都透露出一種超俗的美!
她的學識如永無止息的江流。
侍茗帶著哭聲道:「他能見得人!你就永遠帶著這一張見不的人麻臉,姑娘!這是你今生最後的一次機會,世界不會有第二隻玉獺了……」
到底是臨時編出來的話,越湊越不攏,到最後簡直無法自圓其說了,急得滿臉通紅,幸而馬上又靈機一動,慚愧地笑道:「在下讀書太少,實在無法與姑娘相比,強自附屬風雅,妄自品題,惹得姑娘生氣了!」
馬蕙芷輕輕一嘆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為君故,沉吟至今,在我這平凡的一生中,他是第一個瞭解我的男人,人為知己心可死,我只要那一份知己之情就夠了!」
司馬瑜趕緊一按心神,指著那幅墨蘭道:「在下替姑娘想到一句題詞,這蘭秀骨天成,身居幽谷,香及人間,只有那句話勉強可以用上去,恁是無情也動人,比喻它高深的品格,孤芳自賞……」
問到她不願回答的問題,像馬卓然到那兒去了。
馬蕙芷笑笑道:「家父的傷早好了,他昨天還來探視過相公,隨即為著一件急事,帶著柳師兄出去了,最多只要三四天就可以回來,臨行時曾囑小妹好好照應相公!」
司馬瑜在外面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他輕輕地離開了那條石縫,再走到水泉旁邊呆呆地立著!
馬蕙芷抬頭笑道:「家父既然尚未說明,小妹也不敢饒舌,等相公見到家父之後,自然會知道的!」
每天清晨,她必是循例進來替司馬瑜換藥,司馬瑜只知道那藥叫做白獺髓,進一步問下去,馬蕙芷就笑著搖頭不講了,不過她的眼中有時會掠過一絲幽怨的神色,由於尤來無方,司馬瑜常也輕輕地忽略過去了。
遇到合她生情的問題,她就不同了,妙語如珠,滔滔不絕,立論之精闢,用詞之神奇,令人樂而忘憂…和*圖*書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說那裏話,像相公這般生龍活虎的精神年齡,原不應久處於束縛之中,小妹以前之舉,乃出於無奈,得罪之處,還要請相公原諒呢!」
司馬瑜連聲道:「不敢當!不要麻煩了……」
然後他發出一聲淒厲的長嘯,拔腿朝前忘命奔去。
女子微赧地笑道:「兒時塗鴉之作,怎敢入高明法眼,相公恐怕連大牙都要笑掉了!」
在三天較為親暱的相處下,他們已從世俗的客套中自行解脫了出來,她叫他大哥,他叫她的小名!
司馬瑜很高興把窘場混過去了想了一下道:「蘭為花中君子,香在有無之間,只有接近它,瞭解它的人才能加以體會,姑娘畫蘭喻品,足見其高,蘭以墨成,為的是不著媚色,正如幽蘭生於空谷,若不是知者賞識,寧可終身常伴風露以終,絕不與濃桃艷李爭春!」
蕙姑也是的,放著這一圃好花,卻不准我下來欣賞!
陽光剛剛從天際透出,照在飛濺的流泉上,迸出五彩斑斕的珍珠!
司馬瑜一頭霧水,仍是未得解答,只得游目四顧,去打量其他的陳設,只見另一邊放著一張書桌,上面陳列著許多卷冊,雖不知書名,然而由裝訂上看來,那些書卷都是久年的古物,心中在欽佩著這女子不僅書畫稱絕,胸中學識定也十分淵博。
然而馬蕙芷已經走了,她嫣婷的身影,清淡的體香還繚繞在他的眼前鼻中,將他牽入了遐思……
馬蕙芷低下頭來輕聲道:「是的!相公昏迷了十幾天,有時發著高熱,有時囈語連日,小妹一直不敢擅離,直到兩個時辰前,相公才平靜下來,小妹也想抽空梳洗一下,誰知侍茗又叫了起來……侍茗就是那小丫頭,小妹心裏一著急,匆匆地就趕來了……」
約摸倒了四五滴,她立刻又收了起來,馬蕙芷呆了片刻,突然以堅定的聲音道:「完全倒下去!」
想到高興之處,他禁不住大聲地唸起來了:「憑是無情也動人,恁是無情也動人,恁是無情也……」
馬蕙芷仍低著頭道:「這倒怪不得相公!原是小妹自己不檢點,將賤名塗在拙作上,怎禁得相公呼讀呢!不過據家父說相公與家父淵源頗切,相公便呼小妹之名,也不要緊!」
司馬瑜也笑笑道:「在下也覺得太好了,已經麻煩姑娘太多,不敢勞動姑娘再加照顧了!在下想等前輩回來後,向他請教一些問題後,就要告辭了!」
柳雲亭是怎麼回事?
心中暗暗地責怪著,腳下卻慢慢的移近一座假山,m.hetubook.com.com那座假山很大,穿鍪玲瓏,山腰還流出一道細細的清泉。
司馬瑜搖頭嘆道:「在下西湖上初睹馬前輩書法,以為天下之技止於此矣,今日見到姑娘的書畫,直不信人間有此妙手……那蕙姑可是姑娘的閨諱?」
她烹調的手藝令人食而不知其飽。
被束縛了那麼久,一旦驟得自由,他只覺自己像一頭掙脫枷鎖的猛獸,有無限的精力急待發洩,輕嘯一聲後,從床上一縱而起,在空中連翻了四五個觔斗,才翻身落地,訕然地道:「在下一時忘情,無法自己,請姑娘恕罪!」
司馬瑜連忙道:「那裏!那裏,在下絕沒有那種想法,也許是在下醒得太突然,使姑娘來不及……」
司馬瑜萬分感激地道:「在下這些日子一定麻煩姑娘很多,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尤其是佔用了姑娘的香閨,使姑娘連休息的地方都沒有了……」
司馬瑜被那畫意書法整個地吸引住了,忘情地道:「妙極了,這可是姑娘的手澤……」
馬蕙芷的臉色開朗了,微微一笑道:「相公太過獎了!小妹當不起這等佳謄,小妹從幼時即喜歡塗塗抹抹,然而十之八九,畫的都是墨蘭,相公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假山肚裏還有人呢?」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棲身的小樓,摸索著到了樓下,才發這小樓是建在一大片花圃中間,曙色中那許多不知名的花朵都凝含著朝露,嬌艷欲滴!
馬蕙芷忽然臉上浮著一個淒涼的微笑道:「三天太長了,只需要聽他對我所畫墨蘭的那番話,就足夠我一輩子為他默默無聞地犧牲一切!」
馬蕙芷輕輕一笑道:「那倒不算什麼,小妹自幼略習醫理,把相公留在此地療養是為著便於照顧,因為舍下餘房不多,而小妹也不大願意見到別人,所以才特別請得家父同意,將相公移到此處來的……」
馬蕙芷的眼睛中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彩,顫著聲音道:「相公真的作如是想,作如是觀?」
司馬瑜搖頭正色道:「在下有急事在身,怎麼能等那麼久?」
到了第四天,他實在忍不住了,一夜翻轉無眠,他都在想著心事,終於起了個絕早,那時天上僅有微微曙色,在床上練了一會兒吐納,他聽得四周都微無聲息,乃輕輕地下了床,摸出了房門。
原來這兒是她的藥房,她一大早就要起來替我調藥,看樣子她們工作了有一陣子,實在太辛苦了!
馬蕙芷仍是以那種堅定的聲音道:「不用你多管,全倒下去,爸爸最遲明天就會回來的,他見過www.hetubook.com•com爸爸後,一定就要走了,我希望他能帶著一張平滑的臉出去,雖然我不能使他像從前一樣的英俊,但至少要讓他能見得人!」
女子的麻臉兒更透出一層紅暈,低頭細聲道:「那是小妹的乳名,小妹表字蕙芷,家人都稱小妹蕙姑……」
司馬瑜不敢正對她的目光,低下頭來道:「在下只是隨便說說心中的感覺,望姑娘不要見怪!」
嘯聲驚動了馬蕙芷,連忙捧著藥缽鑽出了假山,一眼掠見了司馬瑜將逝的背影,也驚叫一聲,在後面追去。
冷如冰等人的下落如何?
這樣的一個女孩,無論為妻為友,都可以得到無限的幸福,只不知她嫁了人沒有,壬寅九年時是十二歲,現在是癸子,她該二十二歲了,比我小四歲,比冷姊姊小五歲!比靳春紅小三歲,比薛琪大一歲……
司馬瑜驚道:「姑娘怎麼知道的?」
馬蕙芷急忙道:「那怎麼行,相公體力雖復,臉上的傷還須要天天換藥,不到一百天,絕對不能間斷……」
「那麼我的臉上有什麼秘密呢?」
侍茗真的哭出來了叫道:「男人醜了怕什麼,只有女人才不能沒有美麗,那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就是這樣,他在那小樓過了三天,在三天的接觸中,他發現了馬蕙芷有著更多的女性的優美品質……
然而他又想到她剛才匆匆而去的情景,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從細小的尺寸看來,定是曾經緊緊地纏過,一個女孩子的腳,連她的丈夫都無緣一睹,因為那是她畢生最大的秘密,卻被我在無意間看見了!
她的一切都美好到了極點,就是除了那張臉。
馬蕙芷笑道:「相公儘管放心好了,不但冷姊姊無恙,連靳姊姊也好好的,她們都在沙克浚的控制下,行動失去自由而已,家父這次出去,也是為了她們,等他回來後,自然會詳詳細細地告訴相公,小妹知道的僅有這麼多……」
司馬瑜忽然想起來道:「正是呢!聽姑娘說馬前輩也受了傷,不知他老人家的傷勢怎麼樣?」
他突然頓住了,因為馬蕙芷又從門外進來,聽見了他的話,臉色一陣急變,明眸中珠淚直滾……
剛見過一次面,說過幾句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對她存在了一種敬畏的心裏:「或許是為著她的才情吧?」
還有一件事,那便是他自己的臉,馬蕙芷只告訴他是皮肉的浮傷,皮肉的浮傷會需要如此慎重的治療嗎?馬蕙芷不准他自己私拆臉上的紗布,每次換藥時,她也將門窗閉得緊緊的不透一絲天光,她就在黑暗中嫺熟地施行www.hetubook.com•com一切手續,室中的一切可以照見形象的東西都移走了,在司馬瑜的想像中,暗裏換藥,大概也是怕從她的眸子中,讓自己照見形象!
只有一個問題,司馬瑜常耿耿於懷,不能問,不敢問也問不出口,那就是她的臉,「麻」當然不是天生的,她何時麻的!為什麼麻的?司馬瑜只好在心中暗暗地揣測著,有的時候,司馬瑜寧願自己在初見到她的時候,是個瞎子,那樣他就可以得到一個完美無瑕的印象了!
原來腳下的長裙隱約處,露出一雙尖尖玉鉤,瘦可盈握,色白如玉,卻未著鞋襪……
司馬瑜突然伸手解開臉上密密包裹紗布,蹲下身去,對著淺淺的一泓清潭只看了一眼。
由書而想到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的頭低埋著,身材窈窕而伶瘦,恰像一枝含芳孤隱的幽蘭,從肩看到腳,他的心忽而怦怦地跳個不止,而蕙芷也驚覺了,叫了一聲,飛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將眼睛湊上那條小縫看進去,只見馬蕙芷一本正經地坐在那兒搗藥,旁邊放在許多大大小小的瓷瓶,而她的小丫頭侍茗卻手捧了一個玉瓶,臉含憂色地站在一旁!
她手中的藥缽卻被擲在地下,跌得粉碎了!
他只有這樣替自己找答案!
侍茗激憤地道:「姑娘太癡心了,只為了幾句話就值得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給他嗎?他將來會對你怎樣呢,你沒有聽老爺說過,她身邊都是些美貌的女孩子……」
馬蕙芷輕嘆一聲道:「傻丫頭!你懂得什麼,我麻了十幾年了,已經習慣了,他一向是漂亮的,英俊的,驟然發覺變成那個樣子,一定會受不了!」
無為門是怎麼的一個門派,她都以一個神秘的微笑掩過去了……
馬蕙芷臉色一動道:「相公的急事可是要去找冷姊姊?」
她的談話像一首清麗的小詩。
馬蕙芷輕嘆一聲,在侍茗手中接過玉瓶,將裏面的白色汁液整個地倒在缽中,一面攪著一面嘆道:「丫頭!你年紀還小,懂的事情很少,美麗並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因為人會老去,美貌會消逝去,世界不朽的事情很少,立功立言立德都太難了,對象也太廣泛了,我只想在一個人的心中,留下了永恆的印象就夠了!」
司馬瑜笑了一下,才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這是一間很精緻的小樓,室中的陳設古雅得趣,正中壁上懸著一幅小小的黃幅,畫著幾筆墨蘭,觸筆生動,意態萬千,不僅是畫出了君子之花的那種怡淡心情,連蘭花那般隱約的香味都彷彿在紙上刻劃入微,旁hetubook•com•com邊有一行絹秀的小字,寫著壬寅九年,蕙姑自寫於盛暑,是年甫十有二……
馬蕙芷出去了,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訕然撫頰,發現臉面仍裹著厚厚的紗布,只有鼻孔,嘴唇與眼睛露在外面,被紗布包紮的地方開始發癢了,可是他不敢去抓,他也不知道臉上受了什麼傷,因為馬蕙芷說得那麼嚴重,使他不敢去違逆她的意旨……
於是他在腦中盡量著去搜索著前人的詞句——描寫女子小腳的詞句!沒有!一句也沒有,連最風流的才子,最富才情的詩人,他們也沒有這份艷福,得以一見毫無遮掩的玉足,因此這一最動人的艷境始終未曾入詩!
馬蕙芷笑了一下道:「相公在囈語中,頻頻叫著冷姊姊三個字,小妹再笨也猜得出來!」
想著!想著,他忽而敲自己的腦袋,罵著自己道:「該死!該死!我想到那兒去了!才見到人家的面,我怎能存在那種思想,冷姊姊與靳春紅的生死未卜,薛琪下落不明,我怎能又存那種卑劣的思想,再說我一生的情牽孽纏已經夠多了,怎麼還能心猿意馬的……」
侍茗驚呼道:「姑娘!你瘋了,這白獺髓已經浪費了許多,你自己夠不夠都不知道,這下子全給了他,你………」
司馬瑜只感到臉上一陣發燒,若不是有紗布包著,那紅色定會透出來,訕訕地笑道:「冷姊姊與我數度生死共難情逾手足,她遇到了危險,在下當然義不容辭,只是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一陣歉疚,一陣感激,使他又想叫出聲來,可是馬蕙芷這時又有了動作,她把手中的藥缽朝前一伸,那小丫頭侍茗低傾玉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這汁液彷彿十分珍貴,所以她傾倒時,也非常小心!
司馬瑜惶恐地道:「那在下太唐突了……」
馬蕙芷頓了一頓,才輕輕地道:「剛才小妹太失儀了,在相公前那副樣子,相公一定會認為小妹太輕浮了……」
司馬瑜被她一言提醒,連忙問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在下與馬前輩從未晤面,卻不知淵源自何而起?」
司馬瑜引手掬了一口清泉,那沁涼的感覺使他心神為之一暢,若不是一個突然的發現,他幾乎要失聲大叫出來,那發現是他走近假山時,突然從山隙的石縫中看出一絲燈光,隱約還有低細的語聲!
當司馬瑜還想提出一個問題之前,她已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飄到門口淺笑道:「相公內傷已癒,外傷猶待靜養,希望相公別忘了自己還是個病人,為慶祝相公小癒,小妹不揣淺陋,親到廚下整治幾味粗肴,請相公品評一下小妹的手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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