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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瑜心中大驚，急忙中勁力突發，奮力舉掌朝外推去，掌勁頓時將帳幔割破了一個大洞，他再伸手將破洞扯大，脫身出來卻已弄得滿頭灰塵，鼻子裏，口腔中，都吸進了不少砂塵！

司馬瑜被安排與馬卓然在一起，可是他受不了馬卓然呼吸中的濃烈酒氣，輾輾反側，直到夜深也無法合眼，更鼓三響，他只得披衣坐起，打開窗子，對著皓月長空發怔！

寂寂空庭，客邸中的客人全進入了沉沉夢鄉。

帳幔後一面空牆，什麼都沒有，那懸帳的索子可能是因為年久朽腐所以才被他扯斷了下來！

李一定點頭答應道：「東海之行我絕不偷懶，只是找到他們後，又怎麼跟你們會合呢？」

迤邐進入山海關，方天華突然對李一定道：「李老兒，恐怕你還得多跑一趟腿！」

苦核微怒道：「當著我們的面，你最好少提這個薛字，我們只認識芸娘，卻不知道有薛冬心這個人！」

卻說司馬瑜展開腳步，走了一陣，迎面看見一片黑深深的樓屋，在月光中呈現得有些鬼氣森森，心中也不免微微有點發毛，淒怨如泣的笛聲從暗樓中清楚地傳了出來，那調子更悲傷動人了！

繞過空院，步出店門時，值夜的伙計正伏在櫃檯上打盹，聽見他出來時，連忙揉揉眼睛問道：「客官這麼晚了還沒睡！您有什麼吩咐嗎？」

當他們追上方天華與苦核時，這兩人已在城裏找好了歇腳的地方，同時也準備好吃喝的酒菜。

凌絹是個很自重的女孩子，心中對司馬瑜雖然頗有好感，可是在得知司馬瑜身上背負著那麼多的感情糾紛後，自動地與他疏遠了。

方天華長嘆一聲，默然無語，司馬瑜心中一動，連忙又問他道：「前輩莫非知道她的病況嗎？」

這女郎已蒙她的母親薛冬心親口許姻，可是自從太湖一別後，就沒有見過面，然而她的輕嚬淺笑，火樣深情，卻深留在他心中，蹩了幾天，他終於忍不住問方天華道：「方前輩！你見到薛前輩時，可曾問起她琪妹現在在那裏？」

「唉！一別音容兩渺茫……」

司馬瑜急忙問道：「她得的是什麼病？」

司馬瑜紅著臉辨道：「沒有……」

而那淒淒的笛音卻由廳後傳來，幽幽裊裊，哀思頗深，他連忙又轉到後面，只見一燈如豆，發出暗綠的光芒，照著黑沉沉的帳幔等物，顯然是一間臥房。而且是女子的閨房，因為這屋中的佈置用具都是適合女子所用的！

這原來是詩人感時的慨嘆，可是今夜明月卻給了他更多的惆悵，「月如無恨月常圓！」明月的陰晴圓缺，正說明了人間的長恨無窮，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恨，恨些什麼，然而他心中此刻卻充滿了無限的怨恨！

方天華哼了一聲道：「不說，我寧可她病死了，也不願再見這種薄情寡ｈtｔｐs://www•ｈｅｔuｂook•cｏｍ.com義的小畜生！」

馬蕙芷當著父親與許多人，自是不便與司馬瑜過份靠近。

方天華點頭道：「不錯，他們的女弟子靳春紅也失陷在毒|龍島上，照理應該通知他們一聲，再者他們對航海的事比較內行，這一次南行有了他們，聲勢上也雄壯多了！」

司馬瑜微愕道：「前輩怎麼會知道的？」

馬蕙芷不大理他。

不過他這時已漸祛恐懼之心，乃跨前一步道：「也許是你認錯人，我的確不認識你！」

方天華輕聲嘆道：「我要做些事情彌補當年的過失，使琪兒能以我為榮，這才是針對她心病的良藥！」

方天華也不大理他，只是與苦核談些舊事，不過盡量避免提到薛正粹，那大半是為著馬卓然之故。

方天華惆悵地低聲道：

司馬瑜一肚子氣，哼了一聲，也不去理他，轉身就朝門外走去，伙計連忙追在後面叫道：「客官！您上那兒去？那裏面可去不得！」

司馬瑜一賭氣，乾脆不問了，倒是苦核微笑著對方天華道：「你逼他做什麼呢？告訴他吧！」

方天華冷笑接口道：「才把她給忘了！」

沉思片刻後，他終於抵不住笛聲的誘惑，一躍身上了高大的門樓，直撲那幢樓房而去。

幽影聞言悲聲一嘆道：「這麼快！你就把我給忘了！」

信口開河李一定微笑道：「你大概是要抬舉我跑一趟東海，把齊家三兄弟約出來！」

司馬瑜嘆道：「其實薛冬心前輩也夠苦的了，她自己一生何嘗不是受盡命運的播弄……」

沉思片刻他突然一舉掌，發出無比的勁力，向著牆上推去！

可是那笛聲嗚嗚咽咽，竟像是具有魔力一般，使他無法不去理睬，更吸引著他去一探究竟！

司馬瑜連忙道：「前輩為什麼不早點解決此事呢？」

牆上的幽影微微一動，還是以那種空虛的聲音幽幽地道：「思君情切，乃以心笛相召，僅為略道相思之苦，並無恫君之意！」

身後傳來一個沉重的嘆息，一句幽怨的低吟！

司馬瑜苦笑搖搖頭，苦核也不禁望著方天華的背影，惻然嘆道：「世事永在常情外，他的遭遇也實在太慘了一點，一個絕頂聰明的人，落到這種程度，只能歸諸於天意了，芸娘實在害人不淺，把他逼為兇人，把我逼為屍魔，這真不知是什麼冤孽？」

「人生幾見月當頭！」

說完軟臂輕拂，像是在擦拭頰上淚痕，司馬瑜卻大吃一驚，因為他想來想去，始終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與這個女鬼結上淵源，他認識的幾個女孩子，雖然都未卜生死存亡，可是沒有一個的體形是像這個女鬼的。

馬蕙芷與凌絹合住一間客房。

司馬瑜臉上一紅，連忙道：「我心中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因為她原來也跟我約好在杭m.hetubook.com.com城見面的，只是我到了杭城之後，一連發生了好多事，才……」

司馬瑜點點頭，方天華忽地煩躁起來，瘋狂策馬前進，急駛如飛。

「怪了！空室無人，笛聲自鳴，莫非我是真的見鬼了……

馬卓然連忙道：「我們珠江口恭候大駕好了，李先生找到齊家三位英雄後，可以在東海揚帆南行，走水路比陸路快，恐怕還可以趕在我們前頭！」

於是他又跳上軟榻，動手去撩那帳幔，剛剛才扯動幔角，嘩拉一聲，整個帳子都塌了下來，將他罩在裏面！

他心中一凜，全身的汗毛不自而然地豎了起來，這裏除了那燈火笛音之外，並無一絲異狀，更沒有什麼可怖之處，然而他卻在暗沉沉的包圍中，體驗出一種莫可名狀的恐懼……

司馬瑜急忙道：「只是什麼，莫非是那草藥難求？」

「薛琪生的是心病，只怪我太心急了，不該告訴她我是她的父親，她知道之後，馬上就去找芸娘去證明這件事，芸娘可能也告訴了她實話，只是芸娘對我也不夠瞭解，言中對我自然沒有好評，琪兒大概是耿於有我這樣一個父親，所以才不願意見人……」

司馬瑜也惆悵地道：「琪妹實在太任性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不該對前輩如此的，再說前輩與薛家的恩怨內情甚為曲折，她若是知道了，應該會同情前輩之作為！」

過量的酒使三個上了年紀的人都失去了自制，越醉越喝，越喝越醉，終於都支持不住了。

此時笛音悽楚，入耳心酸，這伙計居然聽不見，司馬瑜不禁有點生氣地道：「就是這鬼笛子，吵得人煩死了，你難道耳朵聾了？」

既是沒人居住，這燈是誰點上的？那笛子又是誰在吹奏呢？他不禁在中心泛起了疑團！

突然間他對這兩個怪人有著太多的瞭解，也起了一種由衷的同情，兇人！屍魔！這些江湖上談之色變的名詞，可是在他們的內心，也與常人一樣的脆弱，一般地飽受痛苦煎熬！

伙計側耳靜聽片刻，以驚疑的眼光看著他道：「客官，四下一點聲音都沒有，您從那兒聽見有人吹笛子的！」

馬卓然見到愛女容顏已復，艷光照人，心中十分興奮，父女兩終日盤桓，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司馬瑜詫然道：「這不都是一個人嗎！」

牆後發出一輕低泣，片刻才幽幽地道：「司馬瑜！你真沒良心……」

方天華搖搖頭道：「也許很難，也許很容易，現在不必說，等毒|龍島回來後再說吧！反正我擔保她不會死！」

當一行浩浩蕩蕩地離開冰原後，立刻兼程南行，因為毒|龍島還落南海之涯，馬卓然已經叫柳雲亭在那兒備舟相候。

方天華嘆息一聲道：「芸娘雖然不說！怎麼會瞞得過我的呢？這種病要治起來倒不難，只是……」

他原是隨口無心htｔｐs://m.ｈeｔubｏｏｋ.com•ｃom的一句話，不想那伙計竟認真地道：「客官說得一點都不錯，這裏過去一條街就是史家的樓房，史家本來是個大戶，誰知道在五六個月前，宅子裏突然鬧起鬼來，把一家十幾口人都害死了，現在宅子空著，沒有一個人敢住進去！」

方天華輕嘆道：「這並不難猜，芸娘說她生病時，神情並無憂急之狀，同時還能分身出來在暗中照應你，足見琪兒的病是假的，自慚身世不願見人才是真情……」

方天華微怒道：「我自己若是解釋得明白，何必還來巴巴的求你……唉！芸娘對我的誤會太深了，她連話都不肯對我多說，怎會相信我呢！等毒|龍島回來後，我自然會告訴你詳情的！」

室中開始變為異常寂靜，那淒淒感人的笛聲，不知在什麼時候，意外地停止了，卻別增恐怖的氣氛！

方天華臉色一正道：「那你怎麼現在才問起她呢，我跟你走了幾天了，你根本就沒有提起過她！」

方天華與苦核一間房，他們一進屋就倒下睡了。

方天華深注他一眼道：「這個你放心好了，琪兒什麼人都不願見，就是不會忘情於你，所以才要求芸娘處處照應你，總有一天她會見你的，那時我也許……唉！不說了！反正你不許辜負琪兒！」

司馬瑜被這種由寧靜而產生的恐怖，擠壓得十分難受，彷彿連氣都透不過來！於是他開始想到要離開了。

司馬瑜是個晚輩，當然無權表示意見，不過他也希望這一次去的人多一點，因此連連贊成。

這次司馬瑜是真的怕起來了，心中初來時的豪氣被摧得一乾二淨，毛髮再度直起，以顫抖的聲音叫道：「你是何方幽魂，幹什麼要這樣嚇我……」

笛音很清楚地從樓窗中發出，所以他毫不考慮地縱身上了樓欄，用手去推那扇雕花的長窗！

方天華冷冷一笑道：「那你就在心裏默默想她好了，何必要問我呢！」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摒神靜氣，神凝於志，以練武人特具的敏銳感覺去探索笛音的來源，終於被他找到了。

這一來司馬瑜可寂寞了，而他偏偏又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在落寞的行程中，他心中充滿了如渴的思念！

苦核搖搖頭道：「不知道！芸娘沒有說，不過你放心好了，有芸娘照顧她，她會好的，也許在我們從毒|龍島回來時，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為了打破靜寂的恐懼，他這幾句話是用很大的聲音說出的，語音方落，他立刻回身準備離去！

司馬瑜紅著臉無言可答，半晌才負氣道：「我心中的思想，沒有必要掛在臉上，念在口裏！」

「算了吧！全當是我空見鬼一場，他吹他的笛子，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這一次搜索實在是無謂之至！」

方天華長嘆道：「這倒不能怪她，連芸娘都不瞭解我，她自然是更難明白hetubook.com.com了，這點事將來只有麻煩你了，甚至在芸娘前面，我也希望你能代我說說明白！」

司馬瑜還待追問，苦核搖手道：「我就知道這麼多，詳細情形除了芸娘之外，誰也不清楚！」

凌絹對他冷冷的，他也不想多惹麻煩，因此把如渴的思潮都放在薛琪的身上了。

這麼清楚的笛聲，為什麼那伙計會聽不見呢，難道真是鬼怪作祟嗎？人家聽不見的笛音，我卻能聽得見，難道這鬼魂是特地針對著我來的嗎？

因為他已知道薛琪是方天華與薛冬心的女兒，而方天華所以會對他這樣好，也多半是為著薛琪的緣故，所以自然而然地向他提出此問。

說完一磕馬，也急急的向前駛去，司馬瑜怔怔地望著他追上了方天華，兩個人的身後揚起了滾滾的塵霧！

司馬瑜還是不放心，方天華又長嘆一聲，忽然催著座下的馬向前急走幾步，司馬瑜知道他有話要避著人，連忙追了前去，湊到他身旁壓低聲音道：「前輩有何吩咐！」

苦核在後面追過來道：「你們談得怎麼樣了？」

牆上幽影又是一嘆道：「算了吧！魂夢千里，感轉相召，君已視妾如同陌路，再見一次又有何益，你去吧！」

司馬瑜想想才道：「若是琪妹永遠躲著我，那又該怎麼辦呢？」

等他抬頭看時，卻又愕然了。

司馬瑜惶急自語道：「奇怪了，像她那樣學過武功的人，怎會生病呢！」

司馬瑜自然遇見苦核之後，對鬼怪之說，益發不相信了，因之在中鼻發出一聲冷哼，慍然地道：「胡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完全是你們這些庸人自相驚擾，我聽見的笛聲，就是從那邊傳來的！」

管它呢！反正已經來了，總要弄個明白！

不過他判斷這身影必然是屬於一個女子的！不！應該說是屬於一個女鬼的。

八成惆悵，兩分好奇，他情不自禁地探頭出窗，證明笛音是來自西北角上，於是毫不考慮地從窗子裏跳了出去，循著笛音想去弄個究竟！

司馬瑜聽她居然能指名道姓，才知道她的確沒有弄錯，可是自己又在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個女鬼呢！茫然良久，他才對牆上道：「你把臉現出來給我看看！」

然而，天涯獨有未眠人，因為他聽見了一縷淒涼的笛聲，如怨如慕，充滿了深深的哀思！

司馬瑜聞言一驚道：「我……不認識你呀！」

「呀」的一聲，長窗應手而開，樓中黑沉沉地，以他敏銳的目光，借著月光的照射，使他對樓中的陳設看得很清楚，是一間敞廳！桌椅條几都陳設齊全，質料也很精貴，只是不見人影。

「即使是鬼，也該有個蹤跡可尋，我怎麼看不見一點異象呢……」

司馬瑜聞言心中微動，站住腳步回頭道：「為什麼去不得！難道那兒有著妖魔鬼怪？」

方天華與苦核都有著沉重的心事，一杯接一杯地借酒ｈｔtｐs://m.ｈetuｂoｏｋ•ｃｏm•ｃoｍ澆愁，馬卓然則是因為高興，陪著他們放量痛飲。

司馬瑜瞭解他心情，不想去打擾他。

幽幽的笛音鑽入耳鼓，越發地令人心酸了，那幾乎不像是笛聲，倒像是婺婦夜泣，幽魂空啼……

司馬瑜神色一變，急忙問道：「怎麼！琪妹病了！」

司馬瑜心中微怔，對於自己深夜無端闖入人家女子臥室之舉，深悔孟浪，可是轉念一想，那店伙已經說過此屋荒廢將近半年，屋中各種傢俱上灰塵堆積，這些衾幔上也發出了沉重的霉氣，證明他言之未虛！

司馬瑜駭然回顧，欲見空壁上顯出一個淡淡的身影，長髮披肩，輕紗掩體，就是面目看不清楚！

司馬瑜點頭道：「小侄一定盡力，只是小侄對其中詳情並不十分清楚，前輩何不自己解釋呢！」

可是他又幾乎認為不可能，因為笛音居然是從榻後發出的，透過重重的絨幔？將哀音繚繞室中，難怪他一時無法發現了，不過幔帳後就是牆壁，難道那人是躲在牆裏吹笛子嗎？這似乎太荒誕了！

語影俱杳，牆上又變成了一片空白，卻把司馬瑜怔在當場，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於是極目四顧，在微燈的照明下，他將整個屋子都找遍了，依然不見人影，笛音幽幽，仍是不住地傳入耳中，這次竟辨不出是來自何方了！

方天華冷冷一笑道：「小子，你怎麼現在才想起她來，大概是悶得太慌了……」

苦核怒聲道：「胡說！芸娘在我心目中是尊純美的神，而那薛冬心卻……是個瘋子！」

方天華冷笑不語，還是苦核道：「是的！她病了？她病得很厲害，所以才沒有到杭城來找你！」

「是誰在深夜弄笛，吹得如此哀楚？」

他的背上爬過一陣冷意，趕緊又縮回店中去了。

室中仍是暗暗的，燈上的光更微弱了，那是因為燈油將枯之故，司馬瑜過來將燈蕊剔長了一點，油燈恢復了先前的光度，可是司馬瑜直覺到有點不對勁，只是說不出來，半天之後，他才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伙計嚇得一伸舌頭，暗中驚叫道：「媽呀！這位客官別也是個鬼吧！人那有走得這麼快的……」

司馬瑜一皺眉頭道：「嗯！這笛子擾得人睡不著！」

說著快步前行，伙計想追上來攔他，可是他的速度怎能與司馬瑜相比，還沒幾步，司馬瑜已經在街角轉了個彎不見了！

李一定與公孫述分手東下，這批人仍是兼程南行。

笑臉方朔公孫述笑笑道：「既是如此，老偷兒也想偷個懶，我陪李老兒走一趟，省得跟你們一起跑斷了腿！」

冷如冰與靳春紅在毒|龍島上，相思不及，想也沒有用。

一面暗忖，一面卻對著那暗樓躊躇，舉步不定。

伙計怔著惺忪睡眼問道：「笛子！什麼笛子？」

因為那牆上的人影隱約，顯然不是從前面映上去，而是由牆後透映出來，空靈虛無，似存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