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細訴前因
約莫是未申之交，那青衣美婦才回到這木屋中。
林志強道謝就座之後，梅小民才向乃師說明，林志強本人委實是不知道有關「翡翠船」的一切，並順便將此行入川的經過，也簡略地說了一遍。
周幼梅一蹙眉峰，道：「此外，我就想不起什麼來了。」
林志強笑道：「你想我會嗎？」
吃過早點之後，梅小民立即開始替林志強洗淨傷口，著手上藥。
周幼梅忍不住又「啊」了一聲。
林志強笑了笑道：「這點，我還能看得出來……」
古若梅沉思著接道：「方才我已說過，我與你師公還有六位同門，那六位中，有一對是未婚夫婦，我們這八人中，以他們這一對，資質最差，成就最低，但心術卻最壞。」
梅小民微一沉思道：「已有十年了。」
周幼梅笑問道：「真的？」
接著，又忽有所憶地「哦」了一聲道：「對了，我記得很清楚，十年以前，她老人家就是這模樣，事隔十年，她老人家的外表，並未顯出半點蒼老，這情形，委實有點稀奇。」
周幼梅不由悚然一驚地道：「師父，我知錯了。」
原來這一對師徒之結識，係古若梅於易容探訪乃夫途中，看中幼梅的資質稟賦，乃商請周一民，收為徒弟，並為之改名幼梅，當時，周幼梅才不過七歲。周一民是老江湖，自然看得出古若梅是一位遊戲風塵的奇俠，也自然樂得答應，並同意古若梅那一套「不會武功」的說法，在幼梅面前，並未透露乃師係一位仍然保有武功的奇人，同時，周一民雖知古若梅是一位武林奇人，卻不知其武功究竟高到何種程度，甚至於連乃女已練成一身遠高於他的驚世駭俗武功，也懵無所知……
「好，我告訴你！」青衣美婦正容接道：「第一，你不該暗中以言語激使令尊，重行捲入江湖漩渦，試想，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不單你自己抱恨終身，連我這作師父的，也問心難安的！」
周幼梅正容點首道：「師父請吩咐。」
微頓話鋒，才一整神色接道：「梅兒，今天你對於好些事情，都處置不當，知不知道？」
梅小民怔了怔道：「好，你問吧！」
梅小民笑了笑道：「師父，您又忘記了，該叫我民兒呀！」
一直到一處視界較為開闊之處，青衣美婦才就地坐下來，並擺擺手道：「你也坐下。」
一頓話鋒，目光移注梅小民，揮手接道：「好了，你們都下去。」
梅小民蹙眉接道：「可是，她老人家確曾如此說過，而且，像方才那種情形，以往，我也不曾發現過。」
不錯，此時才不過剛剛天黑，如果有敵人進犯，可委實太早了一點。
青衣美婦輕輕一嘆道：「梅兒，你聽完我的來歷之後，就不會有此一問了。」
「是的。」
周幼梅點點頭道：「是師父不肯告訴我嘛！」
青衣美婦美日一瞪道：「少油嘴滑舌！」
青衣美婦輕嘆一聲道：「那還是以後的事。」
梅小民點點頭道：「不錯，我也有點奇怪。」
接著，目光向林志強週身一掃和圖書道：「你所受外傷還沒好？」
古若梅笑了笑道：「也可以這麼說。」
青衣美婦雙手摩挲著那半枚古錢，目光呆滯地幽幽一嘆道：「豈只是認識而已。」
梅小民一挑劍眉道：「是否那江湖三大中人？」
周幼梅不由「俊」臉一紅道：「師父，您取笑人家，我不來了……」
梅小民一怔道：「那麼，那是些什麼人呢？」
青衣美婦微微點首，目光深注地問道：「你，就是已故林家堡堡主林大年林大俠的令郎？」
青衣美婦接道：「我並不僅僅是為了你，明白嗎？」
這當口，林志強嘴唇翕張，欲言又止。
梅小民道：「說過，但那僅僅是含含糊糊的，語焉不詳，也不許我追問。」
林志強垂手正容答道：「是的。」
林志強道：「他老人家要我去巫山縣城，去找一家當舖的朝奉，交出信物，並說明暗語之後，即可見到那人。」
林志強接問道：「那她老人家隱居在這兒，又是為了什麼？」
周幼梅目含痛淚，微微點首道：「師父，我……我該怎麼辦？」
青衣美婦接問道：「人家都說你跟『翡翠船』有關，這消息是否真實？」
林志強正容答道：「前輩，小可雖然不知道要投奔的那人是誰，但家叔卻另有指示，也給有信物。」
梅小民笑了笑道：「話是不錯，當時我也問過，但她老人家說是坐轎子去的，那時候，我年紀還小，未加深思，但最近這三年來，卻總是我跑來看她老人家。」
梅小民雖然心中有點納悶，卻只好默然相隨。
青衣美婦點點頭，道：「是的，你師祖一共有八個得意弟子，我與你師公，是最受寵愛的兩個，論資質、稟賦，以及所獲傳武功之多和成就之高，你師公是八人中，首屈一指的，也就因此，在平常即受其餘同門的嫉妒，並暗地對你師公不滿，不幸你師公無意中漏出了本門武功源出於『翡翠船』的話，以致造成今天這種不可收拾的局面。」
「丫頭，你師公的名字中，也有『梅』字哩！」
周幼梅忍不住抿唇一哂，道：「這簡直是作孽！」
周幼梅不自覺地發出一聲喟嘆道：「後果？毛病就出在百里源與公冶如玉這一對未婚夫妻身上？」
梅小民不禁星目一亮地笑道：「師父，您萬金難買的靈藥，居然肯用在林少俠這種皮肉之傷上，您不心疼？」
「那您為什麼一直要瞞著我呢？」
「可以。」林志強點著點，探懷取出那半枚古錢，雙手遞與青衣美婦說道：「前輩請過目。」
梅小民遵命坐下之後，才惴惴不安地問道：「師父出了什麼事嗎？」
林志強接道：「由她老人家方才雙目中所顯示的神光，不但證明她老人家非但會武功，而且武功必然非常高明。」
梅小民目睹乃師雙目中的懾人神光，不禁心頭一喜，脫口問道：「師父，您的武功，並沒失去？」
周幼梅接問道：「師父，你與師公的名號，還沒說哩。」
但他口中卻苦笑道：「不瞞前輩說，小可對『m.hetubook.com.com翡翠船』這三個字，還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青衣美婦笑了笑道：「好，先說我自己的，我姓古，名若梅……」
「這個……」
「是的。」古若梅沉思著接道：「百里源是標準小人，公冶如玉是天生禍水，當你師公無意間透出本門武功源出於『翡翠船』的消息之後，這一對兒，就在你師祖身上特別下工夫。」
林志強神色一整道：「梅兄弟，令師不會武功的話，恐怕不太確實吧？」
話鋒微微一頓，苦笑道：「她老人家，不許我多問，所以我所知道的，也僅僅是這些而已。」
梅小民笑道：「師父，您也該叫他坐下來，才好說話呀。」
她的語氣，雖然有叱責的意味，但卻難掩她那浮現於眉宇之間的愉悅之情。由此，也足見她雖然神情冷漠，但對這位「油嘴滑舌」的愛徒，平常必然是非常溺愛的。
梅小民訝問道：「何以見得？」
青衣美婦傲然一笑道：「江湖三大，算什麼東西，也配稱為強敵。」
梅小民一伸舌頭道：「小民怎敢……」
梅小民由乃師手中，取回那半枚古錢，遞還林志強，笑了笑道：「林兄，請隨我來。」
周幼梅笑道：「這可能和您名字中的『梅』字，也有關連吧？」
接著，又莞爾一笑道：「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一身男裝，卻偏要在師父面前撒嬌，羞也不羞！」
她的面容本來就是冷漠得很，這一沉下來，更有如罩上一層嚴霜，使得林志強更加木訥地答不上話了。
林志強隨著梅小民進入右廂一間客房之後，低聲說道：「林兄，家師是生成這麼一副冷漠面孔，怠慢之處，你可莫怪。」
梅小民眉峰一蹙，道：「林兄，你好像有什麼活要說？」
青衣美婦不禁綻顏一笑道：「在這兒，有甚要緊，只要在你那個渾小子未婚夫面前，不洩底就行啦！」
青衣美婦截口接道：「那你自己不會搬張椅子過來，難道還要為師我親自動手不成？」
青衣美婦卻答非所問地轉入原來的話題道：「本門武功，源出於『翡翠船』，也就是你這位師公說出來的。」
青衣美婦臉色一沉道：「是不相信我？」
梅小民微微一怔道：「寒家離這兒不算近，計一百二十里。」
林志強接問道：「她是怎麼說的？」
梅小民又向乃師伸了一下舌頭之後，才搬過一張椅子，放在林志強身邊說道：「林兄請坐。」
周幼梅恭應著，起身奔向室內，古若梅傳音說道：「小梅，將燈點上。」
林志強道：「方才，她老人家察看我這半枚佔錢時，雙目中曾出現異樣的光彩，那決不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所會有的現象。」
頓了頓話鋒，才一整神色說道：「這一對，男的複姓百里，單一個源字，女的複姓公冶，名如玉。」
「能否再說詳細一點？」
古若梅接道：「你師公不但名字中有『梅』字，而且也有林和靖的遺風，對梅花有特別的愛好。」
說到這裡又「哦」了一聲，道：「現在，我該先說hetubook.com.com明一下你師祖的為人，你師祖雖然表面上淡於名利，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名利心極重的人，他之所以有那種曠代奇遇，且秘而不宣，無非是想將八個徒弟，都教成絕頂高手之後，才正式宣佈，以收一鳴驚人的效果而已。」
周幼梅接問道：「師父，那『翡翠船』，現在是在誰手中？」
「那麼。」周幼梅接問道：「您和師公，又是怎樣分手的？」
聽這語氣，原來這位梅小民，就是易裝改扮的周幼梅哩！怪不得他對林志強如此關心，也怪不得他在柳伯倫住宅中時，有那麼些奇特的行為，以及來此途中，向林志強說那麼些特異的話。
梅小民說道：「不！我們相處的時間，從未超過三個月以上，平常，不是我來看她老人家，就是她老人家來看我。」
周幼梅歉然一笑道：「是否囚徒兒不小心，將強敵引來，增加您的麻煩？」
青衣美婦目光移注梅小民說道：「小民，將我的金創藥，替你的『林兄』包紮好，今天好好休息，明晨就可痊癒。」
古若梅冷笑一聲，道：「這批鼠輩，來得可真是夠早！」
青衣美婦正容接道：「知錯就行。記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令尊對林公子的態度，固然令人非議，但那是為了你好，別人可以不恥他的行為，但你這做女兒的，卻不能出以此種態度，而只能暗地婉言規勸。」
青衣美婦輕輕一嘆道：「你師祖雖獲得了曠代奇緣，卻並未向人炫耀，對門人弟子，也是量才施教，也從不說出這武功是出自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翡翠船』中。」
他怔了半晌之後，才訥訥地道：「前輩請原諒，不是小可不相信您，只因家叔曾嚴格交代過，在見到那位朝奉之前，任何人面前，都不許洩漏。」
周幼梅若有所悟地道：「您老人家所要查訪的人，就是師公？」
青衣美婦笑了笑道：「好，你抬起頭來。好好聽著。」
林志強不由心中一喜道：「前輩認識這半枚錢幣的主人？」
青衣美婦點首接道：「不錯！記好，上藥以後，一直到明晨除藥之前，不許再說話，一切明天再談。」
周幼梅截口笑道：「原來您的名字中，也有梅字，怪不得您要將我的名字改為幼梅。」
青衣美婦幽幽地道：「那半朵梅花，就是你師公所做的暗號。」
「那還用說。」青衣美婦說道：「事實上，為師所傳給你的武功，就是源出於『翡翠船』，只是，為師未獲全豹，而你我又都是女兒身，都限於女子天賦，不能大成。」
梅小民道：「那是為了暗中查訪一個人。」
青衣美婦接過那半枚佔錢，仔細端詳之下，只見她黛眉連動，美目中異彩連閃，口中喃喃自語道：「是他，果然是他……」
林志強聞言之下，連忙正容接道：「前輩盛情，小可衷心銘感，小可這點傷，休養個三五天也就好了，請不必糟蹋那名貴的靈藥。」
青衣美婦聽完之後，才目注林志強問道：「令叔要你往四川投靠的，是什麼人？」
青衣美婦道：「ｍ•hｅｔubｏoｋ•ｃｏｍ•cｏｍ就在我方才所說的強敵手中。」
周幼梅問道：「那一對，算是我的師伯？還是……」
青衣美婦面色略霽地道：「好，我不勉強你，但那信物，是否可以給我瞧瞧？」
林志強注目接問道：「她老人家，沒說過自己的來歷？」
青衣美婦佯嗔地叱道：「你算是教訓師父！」
青衣美婦美目中神光一閃道：「梅兒，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將我的真實來歷告訴你了。」
青衣美婦肅容如故地接道：「小……小民，你跟我來。」
「是的。」林志強笑了笑道：「如果我問得太冒昧時，你可莫見怪。」
周幼梅方自若有所悟地一軒劍眉間，古若梅又沉聲接道：「這竹林四週，已被強敵包圍，你快回室內去，記著，對付任何進犯者都格殺無論！」
古若梅笑道：「作孽的，還在後頭哩！」
周幼梅不禁脫口贊道：「好雅的名字！」
周幼梅方自一聲驚「啊」，青衣美婦又正容接道：「『翡翠船』雖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寶，但迄今未經任何人獲得過。一直到五十年之前，才被一位武功並不高強，也籍籍無名的普通武師所發現，那就是你師祖。」
青衣美婦笑了笑說道：「你聽說過『翡翠船』，卻不知『翡翠船』究竟是什麼玩藝兒，是嗎？」
周幼梅低垂至首，語聲低得像蚊蚋似地道：「師父，我要聽正經的。」
「那就好了。」梅小民含笑接道：「其實，她老人家面冷心熱，心地最是仁慈不過。」
周幼梅禁不住目光一亮地截口接問道：「那是說，誰要是獲得那隻『翡翠船』，他的武功，就可無敵於天下了？」
「你點了他的睡穴？」
林志強黯然苦笑道：「不瞞前輩說，小可自己也不知道……」
說著，反身出室，向竹林中走去。
周幼梅接問道：「那麼，您又是怎樣知道的？」
青衣美婦正容說道：「不錯，今宵，可能有強敵進犯。」
林志強心頭暗忖著道：「此人語氣，神情之冷漠，似乎比那『寶相夫人』冷無雙猶有過之……」
林志強注目問道：「梅兄弟府上是……」
接著又岔開話題，注目問道：「梅兒，你注意到你未婚夫手中，那半枚古錢上的奇異記號嗎？」
青衣美婦一蹙黛眉，目光移注梅小民問道：「小……小民，你這是搞什麼名堂？」
說到這裡，已將林志強身上所有的外傷，上好藥，並包紮好了，接著，他正容說道：「林兄，現在不許再說話，你躺下去，我要點你的『黑甜穴』。」
青衣美婦忍不住笑道：「真是一個渾小子！你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又如何一個投奔法？」
梅小民笑了笑，道：「他正在『周公』府上做客哩！」
古若梅苦笑道：「該算是師叔。」
青衣美婦沉聲說道：「梅兒冷靜一點，聽我說正經事，說完之後，我們還有很多的緊要事，要分頭去辦。」
周幼梅點點頭，道：「我注意過，那是半朵梅花的圖形。」
林志強笑著向床上一仰，但覺得自己的「黑甜穴」一麻，便告沉沉睡去。
林志強道：「十年來，你們都相聚在一起？」
周幼梅不由張目訝問道：「我還有師公？師父您怎麼從來不曾說過？」
「是的。」
接著，又笑了笑道：「這已經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當時，我們都還年輕，公冶如玉才不過十八歲，十八姑娘一枝花，這是女人的黃金時代，而這位公冶如玉，更是天生尤物，年紀雖輕，卻已懂得各種取媚男人的秘訣……」
青衣美婦接問道：「是怎樣的指示？那信物又是什麼？」
梅小民恭應道：「徒兒知道了。」接著，向林志強笑道：「林兄，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弄點吃的來，咱們填飽肚皮之後，即行替你換藥……」
林志強接問道：「梅兄弟隨令師已有多久了？」
古若梅點點頭，道：「不錯，這不能算壞，但他老人家，卻還有幾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多疑，獨裁，喜愛奉承和有寡人之疾。」
「於是，不久之後，公冶如玉成了你師祖有實無名的如夫人，而百里源也趾高氣揚地，儼然以本門繼承人自居了。」
她頓住話鋒，沒再接下去。
微頓話鋒，長嘆一聲道：「你年紀還輕，也許還不明白這些道理，一個人好色，不算大毛病，但熱衷於名利者，必然好大喜功，好大喜功，再加上多疑，獨裁，喜愛奉承，就構成『親小人，遠賢人』的條件，這情形，如果是一國之君，就夠他亡國喪身的了，你師祖大小也是一門之主，他一身兼具上述的五個大毛病，這後果還能設想嗎？」
林志強點點頭道：「是的，因不曾好好休養，所以好得比較慢。」
林志強不由一愣道：「難道前輩還另有用意？」
佛堂中，傳來那青衣美婦的冷漠語聲說道：「小民，少說廢話，我出去走走，午後才回來。」
青衣美婦道：「強敵遲早都要來的，這個，我不怪你。」
梅小民沉思著接道：「她老人家說，她的武功，係出於一個武功很奇特的組織，但因某種原因，被追回武功，並被迫出走，所以，她老人家雖然懂得很神奇的武功，自己卻不能使用。」
青衣美婦截口笑道：「師父取笑人家，與你何干呀！」
她一進門，就臉色肅穆地，向聞聲迎出的梅小民問道：「那位林公子呢？」
「現在我就說到它的來歷了。」青衣美婦微一沉思，才正容說道：「記不清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武林中有三位絕頂奇人，分別將儒、釋、道三種武功，互相切磋，去蕪存菁地融為一體，成為一種空前絕後的絕代武學，然後將那武功心訣，刻於一隻用翡翠製成的小船上，藏於一個秘密所在，以待有緣……」
周幼梅問道：「師父，怎麼不說下去？」
周幼梅笑了笑，道：「這也不算壞呀！」
「難道師父還會騙你！」古若梅含笑接道：「你師公姓邵，名友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