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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劫孤星

作者:諸葛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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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工谷

第四章 神工谷

沐天仇讚道:「好地方,好地方,真不愧有『小桃源』的美稱!」
于成龍連連點首,從雙目射出感激神色,盯在沐天仇的身上,含笑說道:「多謝沐老弟的盛意隆情,但那幾個東西,都是年老成精的萬分狡猾之輩,恐怕不是老弟所能代我誅除的了!」
黃衫客見局面有點僵窘,遂又向于玉鳳問道:「方才聽得于老人家之言,似乎鳳妹並不常去『四海廳』那邊?」
說完,便邀同黃衫客、沐天仇一齊登階入室。
沐天仇點頭道:「有……有……」
沐天仇自見「終南」山影,便對她滿腹相思,好容易由於鄺玉泉之事,把相思淡了下來,如今一見「神工谷」三字,不禁在腦海之中,立又浮現了白衣少女的倩影。
動念之間,天光一暗,船隻業已進入那水洞之中。
究竟存有什麼居心?只得尊重盟兄之意,再加忍耐。
這條艇兒,雖然甚小,卻也容得三人,黃衫客坐在船頭,沐天仇坐在船尾,黃中則正中央操槳,向前疾駛而去。
就在這神光一閃之下,沐天仇滿臉窘色忽然齊消,轉過臉去,以平淡語氣向鄺玉泉道:「鄺朋友,你方才『服貼一大半』之語,似乎有言外之意,尚屬未盡。」
這時,船隻已離卻潭水,轉進澗溪,駛往「小桃源」水洞入口處。
沐天仇雙眉一挑,「哈哈」大笑說道:「有『鬼斧壑』,難道就不可有個『神工谷』麼?何況我們在到此之前,便已聽人提起這『神工谷』之名!」
于玉鳳揚眉笑道:「你不會饞得連我那根獨門暗器,也一併吃下去吧?」
沐天仇「呀」了一聲,失笑說道:「大哥,快莫如此,小弟哪有什麼……」
沐天仇向宇文嬌拳一禮,含笑說道:「小弟久仰宇文姊姊芳名,我黃大哥在一路之間,可是對你朝思暮想,想得緊呢!」
于成龍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答道:「老夫隱居此處,已有廿年之久,宇文姑娘則方值妙齡,怎會早就相識呢?」
鄺玉泉一挑雙眉,目閃神光說道:「大丈夫所為不可對人言。我傾心宇文姑娘之舉,並非罪惡,何必隱瞞?就如尊駕適才立即摘下人皮面具一般,不愧是英雄本色!」
黃衫客看見這「鬼斧」二字,不禁微微一笑,而沐天仇卻目閃神光揚眉說道:「這『鬼斧』二字,與『神工』谷頗有關聯,或許當真是找對地頭,也未可知。」
沐天仇茫然地瞠目問道:「準備,準備什麼?」
沐天仇笑了一笑,故意岔開話題道:「哎呀,鄺玉泉走得太快,我忘了問他一句話兒。」
但這種變化,快得宛如石火電光,一轉瞬間,這位「神工谷主」又恢復了滿面春風,偏過臉去,向他肩膀所坐的雷遠岑,笑吟吟地說道:「雷二總管,我忘了一事,請你暫時離席,去到『練功房』中,把壁圖『五行方位』上,當中的那根黃色釘子拔掉!」
「神工谷」三字,把沐天仇看得呆呆怔住!
白衣女郎玉頰上微現紅潮,嫣然笑道:「嬌姊,我們雖相交未久,卻意氣相投,情如姊妹,似乎誰也不必說誰,少時到了我『小桃源』中,容小妹多敬幾杯,藉為謝罪便了!」
于玉鳳邊自催舟,邊自含笑向他叫道:「沐二哥,沐二哥……」
說話之間,業已來到一片水潭之前,黃中取出火摺晃著,果見潭邊繫著一條梭形小艇。
黃衫客笑道:「『小桃源』雖是勝景,亦屬迷津,前度漁郎,尚且不得舊徑,何況我們是初來之人!」
黃衫客道:「我不是怕上當,是怕這壑口蛇屍,並非宇文嬌所留,只是一種巧合!」
在黃衫客與沐天仇預料之中,這水洞以外,必是相當寬闊的一片山潭!
沐天仇聞言方知自己上次在「終南」麒麟崖前,所結識的獵雁白衣少女,便是這位「神工谷」谷主于成龍的掌上明珠!
于成龍「哦」了一聲,含笑說道:「霹靂掌方大俠之名,老夫夙仰,並知已去世多年;但『逍遙羽士』之名,卻……還是首次聞得,足見聞識孤陋!」
一來對方年高,二來禮遇相當謙敬,三來這位于谷主看去又是那麼道貌岸然,一派正氣,黃衫客遂搶步階前。
黃衫客在一旁接上口,面含微笑說道:「此壑主人是誰?黃朋友能否說出,並為引見,免得我弟兄又有失禮!」
于玉鳳滿面紅霞地,向宇文嬌恨恨說道:「嬌姊,我待你多好,風萍偶聚之下,便把你視作親姊姊一般,你還要如此挑剔,豈不是良心被天狗吃了?」
語音甫了,又向沐天仇雙現梨渦,嫣然笑道:「沐兄弟,我來替你引介,這位是『神工谷』于成龍谷主的獨生掌上明珠,芳名『玉鳳』!」
但沐天仇雖然止住話語,于成龍業已從那「長江」二字之中,聽出些許端倪,「哈哈」一笑點頭說道:「對,對,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沐老弟既然如此俠意豪情,不把那幾個老賊看在眼內,老夫真要幸托幸托的了!」
黃衫客點頭笑道:「賢弟莫要忘了我們來此以前所作的打算,你先戴上面具,我們進谷吧!」
于成龍雙眉微挑,目中精芒略閃,緩緩說道:「有四五個呢,但我所最痛恨的一個罪魁禍首,便是既號『六指劍客』,又號『無所不知』的杜百曉!」
沐天仇覺得此時業已沒有再戴上人皮面具的理由,正欲除去,突然聽得「四海廳」後,響起「叮叮」「叮叮」的幾聲清脆玉磬。
黃中嘴角微掀,露出陰笑地,指著洞穴說道:「這是進入『神工谷』的唯一通路,黃朋友與沐朋友若是害怕,便無須去見我家谷主……」
穿白衣的,果然正是沐天仇前在「終南」相遇的那位贈雁女郎!
黃衫客「哦」了一聲,含笑說道:「此時已入山腹,這山腹之中,居然還有水麼?」
計議既得結果,兩人便施展輕功,馳下深壑。
黃衫客笑道:「這不是晚輩平白胡猜,是由那位名叫『黃中』的貴谷使者自動吐露!」
黃衫客笑了一笑,把語音改得委婉些,緩緩道:「晚輩是勸老人家何苦放棄這種嘯傲安樂的神仙生活,而欲沾染江湖血腥,爭什麼武林霸業?」
沐天仇信口答道:「因為小弟在長安酒肆之中,曾聽兩位江湖酒客談起『終南山』中,有座『神工谷』,那『神工谷』內,還有個『小桃源』呢!」
連叫兩聲,沐天仇仍在目光凝注潭水,呆呆出神,未對于玉鳳加以理會。
「離塵老人」四字,使黃衫客與沐天仇聽得奇上加驚,忍不住對看一眼。
語音略頓,不等沐天仇說完,便又含笑接道:「因為沐朋友英年玉貌,業已使我心折,我希望你在武功方面,能勝我一籌,或銖錙悉稱。」
「嶺南」二字,尚未說完,黃中又急急問道:「這位『奪命銀龍』鄺朋友,是怎樣提起『神工谷』?他說了些什麼?」
千成龍欲言又止地長嘆一聲,搖頭說道:「這些當年恨事,說來徒亂人意,沐老弟請恕老夫,不再提起了吧!」
沐天仇道:「鄺朋友倦游『終南』,大概已是回轉嶺……」
于成龍道:「是老夫歸隱前的幾位仇家,也是些沽名釣譽、聖賢為貌、蛇蠍為心的陰險萬惡之輩!」
黃衫客雖是豪邁絕倫,但因對方入廳之時,已先有話,也被這白衣女郎,看得臉上訕訕,相當慚窘!
黃中連連搖頭地,向沐天仇怪笑說道:「沐朋友完全錯了,我家谷主生平從未結仇,在此加在佈置,不過是性格好靜,杜絕騷擾而已!但……」
黃衫客笑道:「鳳妹的那位姨娘,好像姓潘,大概頗為年輕。」
但目光觸及「神工谷主」于成龍那白髮銀鬚,遂覺話有語病,趕緊煞住。
沐天仇恍然悟出自己向鄺玉泉摘下面具以後,尚未戴回,不禁一笑。
黃衫客目內精芒電閃地,笑了一笑說道:「大丈夫講究的便是『書有未曾經我學,事無不可對人言』,我等此來尋找宇文姑娘,不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何苦要說甚假話?」
黃衫客聞言,方覺一怔,于成龍又復笑道:「老弟不必驚奇,一來老夫在此隱居,未為世曉,老弟不可能誤打誤撞地,貿然尋至此處;二來那位宇文姑娘,異常豪爽,她才到我『神工谷』內,便作聲明,因與黃老弟有『終南』之約,曾沿途留下蛇形暗記,引你前來,只不過未提及黃老弟還有位沐老弟同行而已。」
因字兒寫得過草,黃衫客與沐天仇細加辨認,才看出是:宇文姑娘在距此約莫十里左右,東北方的「神工谷」內。
鄺玉泉聽得沐天仇的話聲,突然連連點頭說道:「對,對,『欲除煩惱須無我,各有因緣莫羨人』……」
因為他從「于玉鳳」的芳名之下,聯想到恩師所贈的「四靈秘帖」,那秘帖上,除了「紫麟頭」、「蒼龍皮」、「紅龜甲」外,最後一個,便是「玉鳳之心」,此「玉鳳」與彼「玉鳳」之間,究竟有無關係?
語音至此忽頓,彷彿想起什麼,向黃衫客問道:「黃老弟莫非看出我谷中的各種佈置,有甚漏洞麼?尚請不要客氣,儘管說出,常言說得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黃衫客經驗老到,雖有驚意,未露驚容,並悄悄伸腳,將沐天仇踢了一下!
黃衫客又把適才所編理由,向白衣女郎說了一遍。
但卻並不氣悶,顯然鑿有什麼只透氣而不透光的曲折通風孔穴。
白衣女郎等于成龍走後,向沐天仇笑道:「沐二哥,你如今似乎可以把臉上的……」
于成龍搖頭答道:「不多,除了我有名繼室之外,便只有小女,率領著幾個,丫環僕從,住在『小桃源』內。」
沐天仇對黃衫客瞥了一眼,然後向鄺玉泉道:「鄺朋友要見的人,如今業已如願,你的感覺怎樣?」
沐天仇弄不懂黃中為何這等緊張,並一再追問,劍眉雙揚,朗聲說道:「沒說什麼,我們與鄺朋友邂逅相識,蒙他告知宇文姑娘,人在『神工谷』中,但又不曾說出『神工谷』的所在,故而我們只得仍舊循著宇文姑娘所留的蛇形暗記,慢慢尋找!」
鄺玉泉笑了一笑,目注沐天仇道:「對了,我對沐朋友有樁請求,尚祈莫嫌唐突。」
于成龍笑道:「沐賢弟貴庚幾何?」
沐天仇起初未曾聽懂他這句「又是一條紅蛇」之意,眼睛微轉之下,方恍然笑道:「大哥,上次那條紅蛇,是鄺玉泉故弄狡獪。如今鄺玉泉已去,雖然再見紅蛇,也不會再上當了!」
黃衫客聽至此處,向黃中插口問道:「黃朋友,你家谷主居住此處,已有二十年之久了麼?」
沐天仇聽出他吟聲中,流露遁世之https://www.hetubook.com•com意,心中不忍地,提氣朗聲道:「鄺兄莫要如此沮喪,常言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又道是:『各有因緣莫羨人』……」
黃中站在洞外,面含陰笑,伸手肅客說道:「黃朋友和沐朋友,請入洞吧!」
黃衫客與沐天仇一來膽大,二來藝高,三來知道急流既是溪水,必有出路,遂根本不露絲毫驚慌神色,未加以探詢。
這「神工谷」主于成龍,首先提出「杜百曉」之名,著實把黃衫客和沐天仇,嚇了一跳。
于玉鳳的玉頰之上,突然飛起兩朵紅雲,截斷了秋菊的話頭,佯怒叱道:「秋菊,不許沒有規矩,在客人面前,亂嚼舌頭,快去整頓酒菜,並罰你換上水衣水靠,入潭捉一條『白鱗大魚』,蒸得鮮嫩一點!」
黃衫客決意不作隱瞞,照實答道:「我與宇文姑娘,日前分手,我去『中條』,她來『終南』,雙方約定依照她所留的蛇形標記,尋蹤相會,如今便是尋得標記,才找到這『鬼斧壑』下!」
于成龍幾乎被他問住,怔了一怔才道:「我是聽得偶然來訪的老友提起……」
于玉鳳也巴不得就此下台,趕緊點頭說道:「黃大哥有何事兒,儘管見問,小妹當不起『請教』二字。」
宇文嬌銀衫衣袖微拂,逼開那一片水光,目注于玉鳳,失笑道:「鳳妹,這是你自己要送他東西,怎麼還如此兇法……」
黃中陰惻惻地,笑了一笑答道:「可以說是在此,也可以說是不在此地!」
宇文嬌的姿容,確已夠美,但站在那名叫「鳳兒」的白衣女郎身邊,便被其嬌美高華,比得略失顏色!
于玉鳳「哦」了一聲,含笑答道:「這是我家傳的獨門暗器,外間自然難知其名,我一向把它叫做『飛鳳毛』!」
宇文嬌頓覺眼前一亮,不禁嘖嘖稱讚地,向白衣女郎反唇相譏道:「鳳妹,你剛才說我慧眼識人,如今我該怎樣說你?」
于成龍「哈哈」大笑,向黃衫客舉杯說道:「老弟美意金言,老夫感激不遞,哪有怪罪之念?來來來,我敬你一杯,藉伸謝悃!」
黃中恭身一禮,立即縱入舟中,盪漿仍駛向那狹窄山縫。
黃衫客說道:「既非素識,我宇文妹子又怎能到了老人家的『神工谷』中作座上客的呢?」
鄺玉泉點點頭,一揚雙眉說道:「我久聞『奪命銀蛇』之名,這次幸在『終南』結識,是傾心驚國色,視若天人,遂對她苦苦相求,期作江湖俠侶。」
吧!吧!吧!三掌接罷,雙方誰也不曾踉蹌半步,像是旗鼓相當,平分秋色!
沐天仇笑道:「于谷主年高德劭,對我們後生下輩,怎樣稱呼都可。」
沐天仇有點不耐地,向那黃衣中年漢子問道:「閣下對我我們盤問半天,你自己是否也應該報個名姓?」
黃中眉峰一蹙,眼睛接連幾轉,又向沐天仇問道:「這『奪命銀蛇』鄺玉泉,如今何在?」
話猶未了,于成龍便一挑雙眉,接口說道:「對於『離塵老人』,又便怎樣?你們是不是懼怕他的武功厲害?」
黃中請黃衫客與沐天仇登岸,並指著那位青衫中年儒生,含笑說道:「這位是本谷之中的雷二總管……」
于成龍聽了,從臉上浮起一種得意笑容道:「此谷本來已是極為幽僻的靈奧之區,再經我以廿年心血,著意經營,『神工鬼斧』之譽,或不足稱,但『金城湯池』之固,卻是無甚……」
沐天仇的所謂湊巧,是指那白衣少女,住在「神工谷」,宇文嬌也在「神工谷」一節,但因白衣少女之事,自己從未向黃衫客提過,只得仍在隱瞞,指著壁上字跡,含笑道:「這壁上字跡,定然是鄺玉泉所留。」
白衣女郎看了看黃衫客,叫聲:「黃大哥。」
這時,于成龍彷彿略為發覺他們的神色有異,目光一掃黃、沐二人,含笑問道:「黃老弟、沐老弟,你們兩位的師承門戶,可否見告?」
黃衫客怎肯讓沐天仇孤身犯險,立即跟蹤趕上,與他這位盟弟,把臂而行。
黃衫客目光一轉,又復帶笑說道:「既是賢妹家傳暗器,則伯父所用,也是同樣之物的了!」
這番話兒,大出黃衫客與沐天仇的意料之外!
于玉鳳滿面鄙夷之色,哂然冷笑道:「她叫潘玉荷,才比我長五六歲光景,我就看不慣她那副輕浮蕩逸的妖形怪狀!尤其她那弟弟潘玉龍,更是討厭!下流無恥,到了極點。」
黃衫客越發驚奇地,向沐天仇詫聲問道:「『神工谷』會在壑下?賢弟是怎樣知道的呢?」
宇文嬌異常親熱地,拉著于玉鳳的手兒說道:「鳳妹請想,我空自來此多日,並蒙你待若上賓,但直等今日黃大哥沐二哥來時,才聽說什麼『梅枝積雪』、『雲霧新茶』,和『白鱗大魚』等令人入耳口饞的新鮮名稱,怎不令我大興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之嘆,並艷羨我黃大哥和沐兄弟……」
黃衫客注目看去,看出霧影中的山壁以上,鐫有「鬼斧」兩個擘窠大字。
因為江湖人物,於追求異性的條件之中,或可把財富、名位暫時拋開,但對年齡、貌相、武功三者,卻仍具決定性作用。
「長江」二字才出,他便自動把話煞截住。
沐天仇慌忙搖頭,答道:「不是,不是,不俗,不俗……」
一躬到地抱拳說道:「江湖末學黃衫客、沐天仇,拜見谷主,尚請谷主寬恕妄擾清修之罪!」
沐天仇聽得于成龍說話之中,似有漏洞,便含笑問道:「于老人家不是隱居此間,久絕世事,廿年未曾出谷了麼?怎知杜百曉詐死逃名,以及隱居之所呢?」
沐天仇還想追問,黃衫客卻恐他追究底,會觸及對方隱諱,致起風波,遂一旁笑問于成龍道:「于老人家,你不是說你所痛恨之人,有四五個麼?不知除了杜百曉之外,還有誰呢?」
黃衫客毫不遲疑,雙眉一軒,朗聲答道:「便是那陝南『龍駒寨』的『奪命銀蛇』宇文嬌,宇文姑娘。」
話方至此,沐天仇俊面通紅地,急急叫道:「鄺朋友,你……你說什麼?你以為我……我是……」
沐天仇兩道目光,仍然盯在壁上,口中喃喃說道:「太巧,太巧,真是太以湊巧了!」
白衣女郎妙目神光,向黃衫客上下略一打量。
話方至此,于玉鳳左手扣住宇文嬌的脈門,右手已向她肋下伸去。
這幾句話,未有採用特定隱典,即使黃衫客與沐天仇二人,也聽得清清楚楚。
沐天仇端起杯來,飲了一口,果覺香味雋絕,茶色也清澄得異乎一般品種。
換句話說,若由黃衫客與對方較量,鄺玉泉敗亦不甘心,若以其他方法向宇文嬌糾纏追求,豈不既多煩惱,又添周折?
當時,他們均覺得話有隱意,如今想來,分明就是暗令雷遠岑將黃中加以處決!
鄺玉泉雙眉深蹙,神色淒然地,繼續說道:「宇文姑娘是位相當爽朗的巾幗奇英,不單直認已有情郎,並告訴我她的情郎也將趕到『終南』,我遂把你們引來一會。」
沐天仇語涉雙關地,揚眉笑說道:「大哥說得對,小弟委實對這『小桃源』有點悠然神往!」
沐天仇的這種問題無法解答,心中自然便百緒如煎!
黃衫客道:「鳳妹所用來獵雁的細小暗器,非針非刺,極為精美,愚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知究竟叫做什麼名稱?」
廳中,果然酒菜已備,于成龍揖讓入座,並命那位二總管雷遠岑相陪同飲。
白衣女郎語音略頓,指著沐天仇的臉上面具,訝聲問道:「沐兄,你……你既來見訪……卻戴上這副人皮面具,掩飾本來面目則甚?」
宇文嬌白了黃衫客一眼,悄然接道:「大哥,你是位沒奢遮的豪雄漢子,不懂得這些溫馨、旖旎的兒女情懷,我方才對鳳妹略加調侃,不是搗亂,而是替他們設法撮合!」
黃衫客居然也相當大方地,就在宇文嬌身邊,坐了下來,含笑問道:「賢妹,我命你前來『終南』查訪之事,有眉目麼?」
沐天仇聞言至此,一旁挑眉問道:「這覬覦『神工谷』基業之人是誰?」
于玉鳳點了點頭,目光凝視宇文嬌,似乎不懂她為何問出此語之意。
沐天仇見黃衫客又把自己的恩師,「負心遁客」換成「逍遙羽士」,正在暗暗苦笑,聞言之下,遂索性替他圓謊地,接口說道:「家師逍遙洞府,嘯傲煙霞,從來不曾出過『北天山』半步,于老人家也是深隱之人,自然不會彼此聞悉的了!」
雷二總管遣去黃中,方轉過面來,向黃衫客、沐天仇抱拳一揖,陪笑說道:「谷主因正練神功,不克親迎,特命雷遠岑代為迓客,尚祈黃大俠與沐大俠,寬恕簡慢之罪!」
沐天仇口中雖然唯唯,心中卻忖道:「對不起,大哥,我至少還會在遇見白衣少女之時,再摘一次……」
沐天仇由於她的喜形於色,看出自己的朝縈夕念,並非片面相思,不禁心中大慰!
狹窄山縫之處,是片廣達數十傾的清澈山潭,潭外亂山壁立,高聳雲霄,形成一個與世隔絕的寬闊幽谷!
于成龍聞聲一愕,雙眉立皺,說道:「糟糕,今日佳賓在座,正可傾杯一醉,偏偏我又要因事失陪!」
沐天仇莫名其妙地,皺眉詫聲問道:「為了『不大服氣』?鄺朋友此話怎講,你又是怎樣知道我和黃大哥,要來『終南』呢?」
于玉鳳把黃衫客、沐天仇、宇文嬌等延入一間完全為綠竹所建,陳設清雅的大廳之中落座,並側顧身旁的俊婢道:「春蘭,我們喝普通茶,你去窖中,取一罈去年的梅枝積雪,燒到『二眼初生』的程度,泡上幾杯本谷珍產的『雲霧新茶』,給我黃大哥、沐二哥和宇文姊姊品嚐品嚐!」
于成龍見狀之下,會錯了意,向沐天仇含笑說道:「沐老弟是急於要見宇文姑娘麼,我已派人在『小桃源』中相請,大概少時便到。」
白衣女郎,一面親自操舟一面向沐天仇笑道:「沐二哥,上次我送你的那隻雁兒,吃掉沒有?是否風味不惡,尚稱雋美?」
黃衫客知道鄺玉泉張冠李戴,把事弄錯,但又不便搶著承當,只得悶聲不響倒看沐天仇怎樣去應付。
于成龍驀然一挫鋼牙,恨聲說道:「這老兒竟先死了麼?豈不把我空自練成蓋世神力,仍難報當年一掌之恨?」
話方至此,于成龍又指著沐天仇,向白衣女郎笑道:「鳳兒,這位是黃老弟的盟弟,姓沐名天仇……」
沐天仇點頭道:「上次『終南』一面,太以匆匆,今日在『四海廳』中,于老人家也未去引介……」
于成龍見狀詫道:「鳳兒,你……和圖書你已認識沐老弟麼?」
說至此處,向前走了兩步,把壑邊一些長草,用手分開。
鄺玉泉點了點頭,嘆息一聲說道:「我已漸漸心平氣和,服貼一大半了,因為論歲數,是你比我年輕;論品貌,也是你比我漂亮……」
黃衫客聽得他語意未盡,含笑問道:「黃朋友但些什麼?你如何不說將下去?」
但鄺玉泉卻長嘆一聲,目注沐天仇,點頭說道:「沐朋友,鄺玉泉懂得好歹,你表面上維持平手,骨子裏卻至少讓我三分……」
于成龍道:「兩位老弟光臨,『神工谷』蓬蓽生輝,來來,廳中備得有酒,我們先痛飲幾杯再作暢敘。」
沐天仇笑道:「大哥太多慮了,你看這石縫甚細,分明是有人硬把蛇屍嵌將進去!」
宇文嬌向黃衫客看了一眼,嫣然不語。
于玉鳳道:「當然如此,有次我在約莫十二三歲的時候,建議我爹爹把所用暗器,定名為『毒|龍鬚』,卻挨了他一頓大罵!」
于成龍目中精光一閃,含笑問道:「何苦什麼?黃老弟但說不妨無須顧慮!」
沐天仇與黃衫客均在行舟之時,暗自凝聚目力,視看周圍形勢,盡量加以記下。
于玉鳳道:「這四記耳光,雖然打得開心快意,但我那位潘姨娘,也從此恨上我了,我也不常到『四海廳』走動了!」
黃衫客聞言之下。
等她們入席坐定,于成龍方指著黃衫客,向那白衣女郎,含笑介紹道:「鳳兒,這位就是你適才所說,渴欲一見的關中大俠『黃衫客』!」
于成龍居然聽出黃衫客語中含意,目光一亮問道:「黃老弟何出此言,莫非那離塵老兒業已離開塵世?」
黃衫客聽至此處,向這黃衣中年漢子,挑眉說道:「聽閣下之言,莫非竟是這『鬼斧壑』的主人?」
轉念之間,「四海廳」中,香風拂面,飄進了一銀一白,兩條窈窕倩影!
宇文嬌妙目微翻,在一旁插口問道:「鳳妹,這種暗器在你用時,稱為『飛鳳毛』,但在於伯父用來,恐怕便需換個另外名稱了吧?」
如今,心願果然完成,竟被黃衫客看破。
黃衫客恍然道:「我明白了,賢弟定然是又發現了宇文嬌所留下的蛇形標記……」
上次終南尋麟,邂逅那位贈雁的白衣少女,便是住在「神工谷」中,「小桃源」內,她曾邀請沐天仇再過「終南」時,前去一聚。
溪洞越來越低,只容人坐舟中,不能起立,有時更須仰下身軀,方可順利通過。
若有關係,卻是麻煩之極!
果然,黃衫客聽出破綻,立即問道:「賢弟,你怎麼知道『終南山』中,有這麼一座『神工谷』呢?」
他們尚未穿過院落,「四海廳」中,業已響成一陣聲音宏亮的「哈哈」大笑,從廳內出現一個身材高大,紅光滿面的白鬚白髮老叟,站在堂口,抱拳說道:「于成龍迎接來遲,請黃大俠和沐大俠,多多擔待!」
他這才知道竟有人用無風細小暗器,從側間向自己發動暗襲,若非沐天仇機警……
宇文嬌屈起第一根手指,揚眉笑道:「第一種妙用是屬於暗器本身,可以高空取雁,臨陣傷人;看來並質地特殊,能破各種橫練,和內家氣功!」
剛說了兩個「有」字,一便自知「有」了語病,倏然住口。
沐天仇早已猜透鄺玉泉有甚請求,揚眉笑道:「鄺朋友有什麼話兒,但請直言。」
沐天仇聽他果如自己所料,是要較技,遂微笑問道:「倘若沐某僥倖,果如鄺朋友所願呢?」
沐天仇笑道:「大哥不要再找了,宇文姊姊前兩次是把標記留在醒目之處,這次卻是把標記留在那隱秘之處……」
黃衫客語音一落,沐天仇便點頭道:「對,我們出谷以後便往西北去找,或許宇文姊姊還會留下標記。」
話兒方了,「四海廳」外,響成一陣銀鈴似的語音,嬌笑說道:「爹爹,鳳兒是來看看我宇文姊姊朝思暮想的『黃衫客』,是什麼英雄模樣?」
黃衫客在他重戴面具之時,含笑道:「賢弟,這次你是一片苦心,為我打算,才摘下人皮面具,下次無論如何,不可再摘!」
沐天仇劍眉揚處,目閃神光說道:「長江……」
黃衫客聽對方直言真相,說出對宇文嬌苦苦追求之話,心中充滿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甜是苦的奇異滋味。
于成龍聞言之下,臉色倏然一變!
鄺玉泉功力早聚,聞言之下,向沐天仇接連拍出三掌!
誰知大謬不然,水洞以外,不過兩壁夾峙,不見天光,而對面壁下,也有一個方圓數尺的小小水洞。
于玉鳳點頭道:「嬌姊把第一點妙用,說得不錯;第二點和第三點呢?」
春蘭恭身領命,宇文嬌卻突然長嘆一聲。
這時,春蘭已把雪水煎茶送來,于玉鳳遂仍異常大方地,向沐天仇嫣然笑道:「仇二哥,宇文姊姊去和黃大哥談他們的體己話兒,你就先嚐嚐這『梅枝積雪』和『雲霧新茶』的風味如何?」
他如今已知那白衣少女姓于,頗想再問芳名,卻有點訥訥難以出口。
黃衫客道:「賢弟請想蛇屍留在草內,若非賢弟適才所站位置湊巧,根本無法發現,還會有什麼作用?何況我與宇文嬌約定,是叫她把蛇形標記,留在顯眼易見之處,與此頗有不合……」
于玉鳳見他如此珍藏似頗欣慰地,搖頭笑道:「沐二哥,這根暗器不必還我,就算送給你吧。」
沐天仇記準黃中方位,並注意他一切情況,只要略有徵狀,便先行下手,把他制住!
沐天仇懂得宇文嬌指點自己之意,但卻俊臉微紅,想不出應該用什麼話兒,對于玉鳳的寂寞情懷,加以安慰。
語音了處,把盅中美酒,傾底飲乾!
黃衫客忙舉杯,亦乾盅並頗為高興地,含笑說道:「老人家既不以晚輩之言為忤,莫非……」
沐天仇笑道:「妙極,妙極,上次與鳳妹分別之後,我立即尋家酒館泡製雁兒,幾乎喝了個酩酊大醉!」
故而,沐天仇佯認自己為宇文嬌情郎,張冠李戴。
沐天仇聞言之下,勃然挑眉說道:「真是無恥!鳳妹應該把這下流東西,申斥一頓!」
她們一面笑語,一面起身離座,走出「四海廳」,緩緩行向潭邊。
黃衫客本想替沐天仇編一假名,如今見他業已從實衝口而出,只得作罷。
于成龍向他點了點頭,含笑問道:「老弟莫要怪我冒昧,我還有句話兒,想要問你。」
念猶未了,沐天仇已目注左下方一塊隱約在朦朧霧影中的嵯峨怪石,朗聲叫道:「朋友為何暗中傷人,請現身答話!」
于玉鳳噘著嘴兒,揚頭苦笑答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只記得爹爹大發雷霆,不許我再復提起『龍鬚』二字。」
那黃衣中年漢子,目注黃衫客道:「你們兩位怎麼稱呼,可否見告?」
黃中頗為得意地,一面操舟,一面獰笑說道:「通道只有這麼一條,埋伏除了壁上,還有水底,故而『神工谷』之人,可以隨意出谷,爭霸江湖,其餘武林各派之人,除非獲得谷主允許,誰也無法擅越雷池,踏入『神工谷』中半步!」
黃衫客趁機加以奉承,抱拳笑道:「老人家老當益壯,精神如此健朗……」
于玉鳳又覺不忍,趕緊嬌笑道:「沐二哥,我問你上次那隻雁兒的風味如何?你還沒有回答我呢!」
黃衫客走到「攬翠軒」的北面窗前,壓低語音,向宇文嬌異皺雙眉,正色說道:「嬌妹,對於沐天仇賢弟與于姑娘之事,我們只宜從旁促成,不可過分調侃……」
二來,怎樣才算取得「玉鳳之心」?是要把這樣一位豪邁美秀的巾幗英雄,開膛破腹?抑或要她對自己情絲深繫,從無形中獲得她的一片芳心便可?
白衣女郎白了他一眼,立即嬌笑說道:「爹爹,你去伺候你的潘姨娘吧,我想請黃大哥和沐大哥,去我『小桃源』中作客!」
話猶未了,忽然想起一事,揚眉笑道:「大哥想想,我們從鄺玉泉留書之處至此,不是業已走了約莫有十里路麼?」
沐天仇覺得無須隱瞞,應聲答道:「是一位嶺南豪俠,名叫『奪命銀龍』鄺玉泉!」
黃衫客向洞中看了一眼,軒眉問道:「適才貴谷主人,不是傳諭命黃朋友把我們引往『神工谷』相見麼?黃朋友卻要我們進入這壁間洞穴則甚?」
于成龍舉起杯來,飲了兩口酒兒,揚眉答道:「我所最恨的便是杜百曉,其次便要數『風塵雙俠』和『離塵老人』!」
白衣女郎從一雙澄澈妙目中,閃射出疑詫光芒,口內也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我見過一位沐天仇,但……但……但不是這……」
故而沐天仇全身一顫的神情變化,立刻被她發覺,微揚秀眉,含笑問道:「沐二哥,你……你聽了我的名字後,為何有點吃驚?是不是這『玉鳳』二字,太嫌俗氣?」
說到何苦二字,仍舊把語音頓住!
沐天仇面含不悅神色,雙眉微皺說道:「黃朋友,在下誠心請教,你為何這樣不著邊際地,盡說些模棱兩可之語?」
黃中手下加緊,水流也突然轉急,黃衫客與沐天仇只覺眼前一亮,便如飛地衝出水洞。
黃衫客略一尋思,點頭含笑說道:「不錯,路程遠近,差不甚多,我們便下壑看看也好!」
沐天仇起初委實目注黃衫客,把張俊臉漲得通紅,神情十分窘迫,但轉瞬之間,沐天仇的眼內神光忽閃!
沐天仇聽得她話外有話,心中想問,但未能問得出口。
他本想講「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幾個老傢伙,算得什麼……」
黃衫客尚禾答話,沐天仇已自應聲答道:「在下沐天仇,這是我義兄黃衫客。」
宇文嬌仍然一本正經地,皺眉答道:「我是在嘆息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沐天仇不等白衣女郎說完,便已伸手將人皮面具除掉。
沐天仇口中不語,心中卻愁思起伏。
黃中「嗯」了一聲,對沐天仇點頭答道:「沐朋友說得不錯,這『鬼斧壑』中,並非以我為主。」
沐天仇目送「奪命銀蛇」鄺玉泉離去,口中微微一嘆,雙豎拇指讚道:「這位鄺朋友相當磊落乾脆,不愧為嶺南豪俠……」
于成龍見沐天仇似欲動手摘下面具,竟連搖雙手,向他含笑說道:「老弟不必除下面具,我若面對你這樣年輕英俊之人,相形之下,豈不越發增添了白髮盈頭的龍鍾老態?」
鄺玉泉笑了一笑,截斷沐天仇的話頭,說道:「我方才還佩服沐朋友的英雄本色,如今怎又變得有點忸怩起來?你方才那聲『宇文姊姊』,叫得多麼親熱,還要否認麼?」
鄺玉泉毅然決然地,軒眉朗聲道:「那我就https://m.hetubook.com.com心服口服,毫無遺憾地,飄然遠去,並祝福你與宇文姑娘,郎才女貌,偕老白頭!」
不過這條水洞,並不太長,略一轉折,便又出得洞外。
于玉鳳本來已滿面慍色,但被他這聲「鳳妹」,又叫得把慍色化作春風,「噗嗤」一聲,失笑說道:「沐二哥,看你滿面聰明之相,怎麼竟有點獸頭獸腦?」
于玉鳳秋波流注在宇文嬌的臉上,詫然問道:「宇文姊姊,你……你突然嘆息則甚?」
說話之間,前面業已隱隱透出天光。
于成龍緩緩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微掃黃、沐二人,軒眉說道:「所謂『風塵雙俠』,便是『丐仙』范通,和『百靈道人』,不過這兩個老鬼,已是蹤跡久絕江湖,不知如今在不在了。」
黃衫客口中讚譽鄺玉泉,沐天仇聽得心中暗覺黃衫客這種對情敵欽佩的態度,也是磊落俠士。
于成龍的反應,相當敏捷,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即手撚銀鬚,「呵呵」笑道:「黃老弟乃人中豪俠,有何金言請儘管指教,老夫決不會以『交淺言深』為意!」
沐天仇知道黃衫客是在于玉鳳口中,有所套問,但不知他用意何在,遂只是靜靜旁聽,絕未插口。
黃中以一種頗關切的神情,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關於『神工谷』之名,你是聽誰提起?」
沐天仇挑箸挾了一塊蒸魚,入口咀嚼,並向于成龍道:「于老人家請講,你所說覬覦『神工谷』基業的幾個狡惡老賊是誰?」
洞外也是一座山谷,和一泓水潭,地勢雖然略低,景色卻顯然更美!
黃衫客詫道:「賢弟,什麼事兒太以湊巧?」
黃衫客也知朋友多情,點到便夠,多說反落言詮,遂問道:「賢弟還有何事要問他呢?」
揚眉注目說道:「毒|龍鬚之名,起得甚好,怎會挨了罵呢?」
黃中陰笑兩聲,目閃兇芒地,揚眉說道:「在下並未模棱兩可,說的全是實言,因為宇文姑娘雖是我主人賓客,卻並不在這『鬼斧壑』內!」
「奪命銀龍」鄺玉泉,年齡輕過黃衫客,貌相也漂亮過黃衫客,即令在功力方面略遜於黃衫客,也未必在整個追求條件上,太以落後。
沐天仇等黃中把那黑話說完,揚眉問道:「黃朋友,那位『奪命銀蛇』宇文嬌,究竟是否在這『鬼斧壑』內?」
于玉鳳相當倜儻大方,毫無害羞地,老是把兩道朗澈眼神,在沐天仇臉上,瞥來轉去。
一陣「隆隆」石響起處,壁上竟出現了一個黑暗洞穴,看去烏沉沉的,十分深邃!
黃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陰笑說道:「黃朋友不愧為磊落光明的關中大俠,說的竟是實話,並無半分虛假!」
黃中方一點頭,沐天仇因功行精進,神目如電,又看出黑暗洞徑之中,設了好幾件厲害埋伏,不禁恍然有悟說道:「我明白了,你家谷主定是有什麼厲害對頭,才特意在此避仇,倘若只是隱居,何必費上廿年心血,大肆佈置則甚?」
這幾句話兒,把位黃衫客聽得臉上發燒!
白衣女郎聽了他這一連兩個「不」字,方似有所悟地,恍然一笑說道:「我明白了,沐二哥是不是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黃衫客與沐天仇徒步登階,走進這幢大廈,只見在寬大院落之後,有座極大廳堂,堂前懸著一方橫匾,上書「四海廳」三個金字。
這「奪命銀龍」四字,聽得黃衫客與沐天仇相顧揚眉,暗忖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鄺玉泉的外號,竟與宇文嬌不過一字之別!
黃中答道:「那是本谷之中的一個禁區,任何人也不許隨便入內!」
黃衣中年漢子目光一閃,點頭說道:「可以,我告訴你,在下姓黃名中,是這『鬼斧壑』內的『五行使者』之一!」
她這聲「沐二哥」,叫得極響,才把沐天仇嚇了一跳,從愁思中醒了過來,對于玉鳳陪笑問道:「姑……鳳妹有何指教?」
沐天仇臉上現出一層湛然神色,點頭笑道:「好,鄺朋友請賜掌吧!在下盡力承教!」
黃衫客好生驚奇地,目注沐天仇道:「賢弟,我們不是要找『神工谷』麼?為何又要下這深壑,另外生甚事端?」
沐天仇一想,起初的一條青蛇,和那條花蛇,蛇頭均指向西北,後來自己與黃衫客被鄺玉泉所置紅蛇誘到改走西北,如今算來,確實正在東北。
雷遠岑站在黃衫客、沐天仇的身後,低聲說道:「兩位,這就是本谷主人!」
沐天仇道:「不是另外生甚事端,只是實行原計,因為『神工谷』就是在這壑下!」
黃中靜靜聽完,神情上略為鬆弛,伸出手去,向他所立之處的山壁以上,虛空按了一下。
黃衫客微微一笑,不加否認地,點點頭道:「根據江湖傳言,『離塵老人』的功力絕世,不是晚輩與沐賢弟之螳臂所能擋車,何況便算我們不以力敵,能用智取也拿這位老人沒可奈何了!」
黃衫客委實不願沐天仇在于成龍面前,現出本來面目,聞言之下,不禁眉頭雙蹙!
黃衫客甚為驚讚地,嘆息一聲,說道:「『神工谷』三字,委實名不虛傳,此間一切措施,真無愧:『鬼斧神工』之讚!」
沐天仇暗暗稱奇之下,口中照實答道:「在下沐天仇,這位是我義兄黃衫客,鄺朋友既號『奪命銀龍』,可能和我『奪命銀蛇』宇文姊姊是相識的了?」
于成龍冷笑一聲,目閃精芒說道:「他是詐死逃名,以圖避禍,匿居在『大別山』中,並似有甚奇遇,手腳越來越見溜滑!」
于成龍「哦」了一聲,詫然問道:「鳳兒也來了麼,她一向懶得走動,今日怎會有這好興致?」
這條山壑,彷彿極深,兩人馳下了二三十丈,仍在雲蓊霧鬱之內,不知距離壑底,還有多遠?
黃中聽黃衫客提起主人,竟相當恭敬地,肅立恭身,抱拳正色答道:「在下不敢輕提主人名號,至於請見一節,還得要先行通報一下,看看我家主人,是否應允,再作定奪!」
沐天仇聽他連死人都不肯放過,不禁氣得熱血沸騰,軒眉欲起!
這時,黃衫客心中略定,目注鄺玉泉道:「鄺朋友,這谷外蛇頭,是你所畫?」
等到上了一隻較大小舟,黃衫客方為沐天仇和宇文嬌二人引見。
因一來恩師曾有嚴命「玉鳳之心」的順序,必須放到最後,不許有所顛倒,換句話說,就是自己必須先行尋得「紫麟頭」、「蒼龍皮」、「紅龜甲」後,才有資格去尋取「玉鳳之心」!
沐天仇聞言之下,觸動靈機地,恍然說道:「我明白了,宇文姑娘不在此處,定是在『神工谷』內!」
于玉鳳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因為我與姨娘不大合得來,每次見面,總……總……遂索性少去,免得我爹爹夾在當中,左右為難,多生悶氣!」
同時,也由此可見黃衫客所說沐天仇的本來面目,英俊絕世之語,必然毫無虛假!
于成龍說出杜百曉之名,目光略掃黃衫客、沐天仇二人,含笑問道:「黃老弟與沐老弟有沒有聽說過杜百曉其人?」
黃衫客目注水面,彷彿略作沉思。
宇文嬌也不等她話完,便「噗嗤」一聲,嬌笑接道:「鳳妹,我來你這『小桃源』之中作客,是否已有多日?」
于玉鳳一面肅展,一面向四名俊婢中的秋菊叫道:「秋菊,如今我先陪黃大哥、沐二哥、宇文姊姊,在『攬翠軒』中煮茗談天,少時,你們把酒菜拿到『飛虹榭』去。」
二女進廳以後,于成龍對於宇文嬌相當客氣,起身相迎,含笑讓座。
沐天仇答道:「小弟哪裏會未卜先知,這『神工谷』在壑下之事,是宇文姊姊告訴我的!」
黃衫客在座上略欠身形,點頭答道:「晚輩不識其人,曾聞其名,聽說這位『六指劍客』,曾因多言賈禍,隱世不出,可能業已死掉。」
沐天仇指著壁上那些人工洞穴,向黃中笑道:「黃朋友,這些洞穴之中,好像藏有厲害暗器,倘若『神工谷』對外通道,只有這麼一條,那真是金城湯池,絕對不容外人侵入的了!」
黃衫客生恐宇文嬌調侃過分,使于玉鳳難以為情,遂向宇文嬌含笑叫道:「嬌妹過來,我要問問你有關『無底殺人坑』中的事情。」
黃衫客對於此點,早備了一套說詞,于成龍的語音才畢,他便在旁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沐賢弟英俊絕世,長得漂亮已極,於行走江湖間,不知受了多少武林紅粉的追求糾纏,而我沐賢弟偏又目高於頂,無一當意,遂索性弄副人皮面具,改變本來面目,少受些風流罪過!」
于玉鳳笑道:「沐二哥真好眼力,看得不錯,那是本谷『五行使者』之一,名叫黃中,因犯令違規,剛剛被我爹爹處決,將首級號令示眾!」
于玉鳳笑道:「黃大哥,你在想些什麼?竟想得這樣出神?」
黃中頗為得意地,接口怪笑說道:「全出天然,無此巧妙;全出人工,則又無此能力。這『神工谷』中的一切,可以說是綜合了兩間靈境,和我家谷主的廿年苦心!」
如今,他明白了那白衣女郎名叫「鳳兒」,難怪所用暗器之上,鐫了個小小「鳳」字!
白衣女郎正欲與宇文嬌笑謔,一聽「沐天仇」三字,不禁失驚發怔,向沐天仇呆然注目。
語音至此略頓,雙眉一挑,恨聲說道:「何況老夫對於杜百曉,委實恨極,誓欲必食其肉而寢其皮,自然隨時要打聽關於他的訊息,不肯放過!」
兩人計議既定,便向谷外走去。
沐天仇想起深嵌在自己心頭的白衣少女倩影,遂心中一動,向于成龍問道:「谷主這『神工谷』內,女眷多麼?」
話方至此,沐天仇目光一亮,指著身前一道深壑,向黃衫客朗聲叫道:「大哥,我們下壑!」
黃中怪笑說道:「但我家谷主,近來神功練成,有點靜極思動,一旦開谷入世,這座『神工谷』,便是傲視百派的堂堂霸業!」
怪石中發出一聲獰笑,走出個身穿黃衣之人,霧影中朦朧看去,是個身材瘦削、面貌陰毒的中年漢子。
沐天仇目光一掃之下,不禁讚嘆說道:「在這個出入不便的幽谷之中,能建造出這麼多華麗房舍,委實足稱『鬼斧神工』四字的了!」
沐天仇劍眉雙軒,從嘴角之間,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鬼斧神工』原是相關之語,看來『神工谷』多半是在這『鬼斧壑』下,而大哥也可會見我宇文姊姊,一解相思的了!」
于成龍對黃衫客看了一眼,詫然問道:「黃老弟……你是為了何事,猜測老夫會有開谷出山、與武林爭雄之心?」
黃衫客濃眉雙挑,目注于成龍道:「晚輩與我m.hetubook.com.com沐賢弟被黃使者接引進谷,一路行來,覺得這座『神工谷』名不虛傳,一切措施建築,真有『鬼斧神工』之妙!」
說至此處,山壁上那傳音穴之中,有人隱隱說道:「谷主有令,黃使者引領來客,入谷相見!」
沐天仇以為自己等所乘小舟,定將再度入洞,誰知黃中雙漿一撥,竟順著兩壁夾峙的窄窄水道,向左方駛去。
這一踢之意,是叫沐天仇保持冷靜,暫時不可把自己與杜百曉的關係,向對方有所透露!
沐天仇臉上一熱,心中略覺惶恐地,陪笑說道:「因……因為我還不……不……」
宇文嬌聽至此處,向那白衣女郎嬌笑道:「鳳妹,你總算還會明白,剛才給人家碰的釘子,有點好沒來由吧?」
黃衫客淚珠落下,立即舉抽拭去,雙手把著沐天仇的肩頭,緩緩說道:「賢弟莫要吃驚,我不是有甚煩憂,只是感激賢弟對我的這種真摯情意!」
于玉鳳聽得沐天仇的讚美,嫣然笑道:「沐二哥認為這『小桃源』景色好麼?」
黃衫客哪裏知道沐天仇如今正滿腹綺思,邊自前行,邊自眉頭深蹙,自言自語說道:「奇怪……奇怪……」
入口一封,洞中越發黑暗,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程度!
于成龍也搶步下階,不令黃衫客、沐天仇多禮地,含笑說道:「兩位……老夫癡長幾歲,便妄自托大,稱呼兩位『老弟』如何?」
潭寬尚不及尋,但到了前面,卻變成一條隱藏在山腹之內的曲折小溪。
他說得對,沐天仇確實有一番苦心。
沐天仇大吃一驚,忙問道:「大哥,你怎麼突然傷感起來,莫非……」
黃衫客猜出宇文嬌到處留下蛇形標記之舉,多半已被人看破,再若隱瞞,反而不妙,遂點頭含笑答道:「閣下判斷不錯,我弟兄並非無意路過,而是特來『鬼斧壑』下尋人!」
沐天仇才出谷口,便「咦」一聲止腳步。
一語才出,那白衣女郎便把妙目一瞪,目光凝注沐天仇的臉上,佯嗔說道:「我叫你沐二哥,你為何還這樣生分地,用什麼『姑娘』稱謂?」
黃中笑道:「常言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家谷主富堪敵國,故而不管多難之事,都可以輕易辦到!」
黃衫客作夢也未想到沐天仇會對自己猝然出手,因不及躲閃,被他推個正著!
這雷遠岑雷二總管的神情語氣,既極謙恭,黃衫客與沐天仇自也抱拳還禮,並由黃衫客含笑說道:「黃某、沐某兄弟妄闖貴地,致擾谷主清修,尚祈雷兄轉祈貴上,多多海涵!」
黃衫客知道對方說的是特定黑話隱話,也看出這壑下山壁之上,居然鑿有傳音洞穴。
沐天仇試圖探聽口氣地,一笑問道:「于老人家,你與杜百曉,究竟有怎麼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呢?」
話完,又向那位雷二總管,為黃衫客等引介說道:「啟稟二總管,這位是關中大俠黃衫客,這位是黃大俠的盟弟沐天仇。」
于成龍只此一女,極為鍾愛,又因她藝高貌美,對一切男子都視如草芥,遂頗為愛女的終身大事擔憂,如今聽得她上次與沐天仇相遇時,竟曾以雁相贈,不禁心中大喜!
宇文嬌道:「第二神妙用是推人及物,這根暗器既是玉鳳小姐專用,便可當作金批令箭一般,在『神工谷』中,通行無阻!」
說完,向黃衫客、沐天仇、宇文嬌等,略一點頭招呼,便起身離座,走向「四海廳」後。
沐天仇笑道:「大哥,剛才你問我說什麼『巧』,如今我卻要問你,為什麼『奇怪』?」
而就在這狹窄水洞之中,兩壁間仍有不少小|穴,顯係人工鑿出。
沐天仇弄不懂黃衫客對這「神工谷」主于成龍,一再敷衍。
就在他正欲發作之際,突然又覺黃衫客悄悄踢了自己一腳。
黃衫客如言走出兩步,轉頭看去,見壁上剛才所劃蛇頭,業已拭去,換成一行龍飛鳳舞字兒。
于成龍微笑說道:「老弟尊師,既是從來未入江湖的與世無爭高人,你便不應該有甚仇家,還戴著人皮面具,掩飾本來面目則甚?」
話方至此,突然有人走進「四海廳」中,向于成龍恭身稟道:「啟稟谷主,宇文姑娘和鳳姑娘到!」
宇文嬌嫣然一笑,隨著黃衫客,走出「攬翠軒」,在一隻玲瓏石鼓上坐了下來。
黃衫客向于成龍抱拳一揖,揚眉說道:「于老人家,晚輩適才之言,若有得罪,或有不當之處,尚望老人家多多海涵!」
黃衫客深信不疑地,點了點頭說道:「小桃源之名,起得極好,定是個幽美所在!」
他看清了究竟以後,眉峰微蹙說道:「又是一條紅蛇!」
這回,真可以說是豁然開朗,眼前頓寬!
沐天仇想起他適才所說另一壁下水洞,乃谷中禁區之語,遂向黃中問道:「黃朋友,你……」
三杯飲罷,于成龍目注黃衫客,微笑問道:「黃老弟,你此來是尋找你那位紅妝密友,『奪命銀蛇』宇文姑娘的麼?」
于玉鳳不等黃衫客話完,便即接口笑道:「不是,不是。我爹爹所用暗器尾端,鐫的是一個『龍』字!」
這時,水流更急,前面兩三丈外,矗有一片削壁,黃中所駕小舟,好似便往壁上飛撞!
談話至此,船已靠岸,沐天仇上次在「麒麟崖」前所見的那四個俊婢,以及一些丫環僕婦,都在岸邊迎接。
沐天仇語音未了,那白衣女郎已自狂喜接道:「對對,我聽出你口音來了,你……你果然正是沐兄!」
沐天仇一聽那銀鈴語音,便知確是自己曾為她「朝思暮想」的「終南」贈雁之人!
于成龍不等他再往下說,便自搖首嘆道:「黃老弟,你有所不知,老夫雖無開谷出關、與武林爭霸、沾染血腥之心,但卻有人要覬覦『神工谷』的這片基業,你說,我應該是先發制人,還是等待侵襲?」
于玉鳳收起船漿,頓足嬌嗔說道:「嬌姊,你……你再敢嚼舌,我非把你翻倒這潭內不可!」
沐天仇「咦」了一聲,向黃中問道:「黃朋友,對面壁下的水洞,不通行麼?」
宇文嬌與黃衫客方自詫然相顧,于玉鳳雙眉一挑,又復叫道:「沐二哥!」
忽然又是一度左轉,耳邊並聽得水聲淙淙。
黃衫客「哦」了一聲,詫然問道:「聽嬌妹之言,這『撮合之道』莫非還有點學問?」
沐天仇道:「二十六歲,于老人家既然動問,是否要我以本來面目相見?」
黃中是最後一個入洞之人,但在他入洞之後,「隆隆」石響起處,入口便告封死!
于玉鳳笑道:「我爹爹確實也用這種獨門暗器,只不過歸隱『神工谷』的二十年來,從未出手而已。」
于玉鳳在嘴皮上,鬥不過宇文嬌,正自玉頰飛紅,哭笑不得之際,黃衫客卻設法轉圜地,向她含笑問道:「鳳妹,我有一件事兒,想要向你請教。」
宇文嬌站起身形,與黃衫客一同走向窗前。
沐天仇聽得俠心大動,豪情勃然地,注目問道:「于老人家請講,這幾個衣冠禽獸是誰?沐天仇不才,願代剪除諸獠,免得老人家親自出手,或是被人侵襲,使『神工谷』這樣美好的世外桃源,沾染上血腥氣息!」
黃衣中年漢子「哦」了一聲,詫然問道:「新來此處一位客人?這……位客人是誰?」
黃衫客點了點頭,向黃中含笑說道:「好,就煩黃朋友向貴上通稟一聲,就說江湖初學黃衫客、沐天仇拜謁大駕!」
這「玉鳳」二字,把沐天仇驚得全身一顫。
沐天仇點了點頭,含笑稱謝,說道:「自上次與姑娘……」
沐天仇看得這位「奪命銀龍」武功不俗,遂不敢怠慢,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抱元守一,接了三掌。
黃衫客手指東北道:「根據蛇頭所指,她如今應在我們的東北方,我們走這方向不會錯。」
于成龍眉峰略軒,「哦」了一聲說道:「黃老弟既非此意,莫非還有什麼其他指教?」
黃衫客早就防到于成龍會有這一問,不等沐天仇開口,便胸有成竹地,在座上略一恭身,抱拳答道:「先師姓方,諱剛,人稱『霹靂掌』,我這位沐賢弟,卻是『北天山』隱俠『逍遙羽士』的門下。」
沐天仇伸手向身右一指,含笑叫道:「大哥,你被那株大樹遮住日光,且再走出兩步,向樹上看看。」
沐天仇心中委實想講,何不把令媛也一併請來相見?但因臉皮太薄,仍不好意思出口。
沐天仇目光一掃,指著四外說道:「如此水色,如此風光,又復清靜得絕無塵擾……」
他等黃衫客話完,揚眉笑道:「我們被邀來此,初以為上了大當,結果反而獲知宇文姊姊落腳所在,豈不是巧!」
黃衫客臉上一紅,心中卻是一片熨貼,有種說不出來的受用滋味。
誰知那黃中,竟異常老實,乖乖陪在沐天仇身旁,一同前往,並對他含笑說道:「沐朋友不要緊張,我家谷主或許久蟄思動,故而近來頗肯交結江湖朋友,只要你們恭誠識趣,必會獲得相當禮遇!」
于玉鳳不等宇文嬌話完,便自說道:「嬌姊是有何感觸,突然興嘆,你……」
宇文嬌向她投過一瞥神秘眼色,「格格」嬌笑道:「第三種妙用,才是這根暗器的真正值得珍貴之處……」
沐天仇口中唯唯,心中卻在暗記路徑,只覺得在黑暗之中,業已向左三度轉折。
宇文嬌知道這「寂寞」之語,是于玉鳳所吐心聲,遂暗伸手指,從沐天仇的背後,把他輕輕點了兩下。
黃衫客與沐天仇聞言,不禁均想起「神工谷主」于成龍,命雷二總管雷遠岑把「五行方位」上那根黃色釘子拔掉之語。
潭水四周,有不少房舍,而這些房舍,並非因陋就簡,均是建造得相當華麗堅固。
黃衫客轉過面來,向于玉鳳含笑說道:「我是在想於伯父所用暗器尾端,倘若也鐫上一個小小的『鳳』字,豈非與他老人家身份……」
一語方出,小舟已靠潭邊,岸上並有個年約五十左右青衫儒生,從一間巨廈中,迎了出來。
黃衣中年漢子眉峰略聚,又復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宇文姑娘在此地呢?」
于玉鳳嬌笑道:「何止申斥一頓?我揍了他四記耳光,打得他滿嘴流血,連門牙都掉了兩隻……」
「定情標記」一語,剛剛出口,于玉鳳船漿一帶,激起一片水光,向宇文嬌當頭潑去!
果然未到壁前,水流又轉,從一條狹僅四五尺的山縫之中,一瀉而出。
雷遠岑恭身起立,應喏一聲,並向黃衫客、沐天仇含笑略打招呼,便自離席而去。
黃衫客知道沐天仇此舉,必非無故,正待詫然發問,卻聽得適才自己立身處的山壁上,「和*圖*書叮」的一響,並有寒光微閃!
沐天仇聞言一怔,宇文嬌卻向他含笑叫道:「沐兄弟怔些什麼?趕快把暗器收起。這件東西,具有三大妙用,珍貴得緊!」
他的話猶未了,沐天仇已自挑眉接道:「彼此毫無恩怨,我們又是以禮拜謁貴谷主,卻是害怕什麼……」
黃衫客點了點頭,看著于成龍道:「晚輩與沐賢弟路過『中條山離塵谷』口,發現谷中有一座高墳,墳前碑上赫然鐫著『離塵老人之墓』字樣。」
他對鄺玉泉印象甚佳,且亦語氣不惡,特地在「奪命銀龍」外號之上,還給他加添了「嶺南豪俠」四字。
這黃衣中年漢子,現出身形,向沐天仇略一注目打量,冷然發話說道:「尊駕怎麼還向我責問?常言道:『行客拜客座』,又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們下我『鬼斧壑』,一無禮帖,二未招呼……」
沐天仇不等白衣女郎話完,便站起身形,向于成龍抱拳說道:「老人家,晚輩前次路過『終南』,在『麒麟崖』下,巧遇令媛,並承贈獵獲之鴻雁一隻,唯當時不曾請教姓氏,不知是老人家的掌珠,以致適才未加提起……」
但沐天仇用的是柔勁,不致傷人,故黃衫客雖告中掌,只是被那股陰柔勁力,推得閃出數尺!
驀然間,沐天仇伸手一拉黃衫客,向他叫道:「大哥,請看你身後霧影之中的山壁之上!」
黃衫客靜頭聽完,對宇文嬌深表嘉許,笑道:「嬌妹說得對極,我們如此便給他們一個靜靜相對的傾談機會,不妨步出軒外,一訴別來經過。」
鄺玉泉毫不遲疑地坦然應道:「我向宇文嬌苦苦追求,她卻不垂青眼,並說出業已有了心上情郎,無法再接受我的一片癡愛……」
黃衫客雖然覺得沐天仇這樣解釋「巧」字,有點牽強,但也沒去多想,只向他含笑說道:「賢弟準備一下,我們要進『神工谷』了。」
語音略頓,不等于玉鳳和沐天仇發問,又復含笑說道:「第二種妙用是推人及物,第三種妙用,卻是『推情及物』,換句話說,這小小一根東西,也就是沐兄弟與鳳妹一雙璧人的定情標記!」
黃衫客端起面前美酒,一傾而盡,虎目雙睜,目中神光炯炯地,朗聲說道:「晚輩所慮『交淺言深』之語,乃是覺得老人家在這世外桃源,大可逍遙自在,進參上道,永保真如,何苦……」
黃衫客見他一怔,揚眉含笑道:「賢弟,發什麼怔,如今不單可以確定宇文嬌人在東北方,並知是距此十里左右的『神工谷』內,越為容易尋找了。」
沐天仇道:「老人家不必客氣,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黃中扭過頭去,向壁上用一種根本無法聽懂的江湖隱語,啁啁啾啾說了幾句。
黃衫客這一發問,銀衫儒生才從沐天仇臉上,收回眼神,抱拳答道:「在下鄺玉泉,『嶺南』武林道中送了我一個『奪命銀龍』外號。兩位怎樣稱謂?」
那黃衣中年漢子,把「沐天仇」、「黃衫客」的姓名,略加覆誦,繼續問道:「沐朋友與黃朋友是來此找誰?據我所知,此間人物,向少與外來往……」
沐天仇等這黃中說完,再向他軒眉問道:「黃朋友既然只是『五行使者』之一,可見這『鬼斧壑』另外還有主人?」
這「獸頭獸腦」一語,把沐天仇取笑得俊臉發燒,連耳根都成了赤色!
但在進入「小桃源」水洞之前,沐天仇目光偶瞥,訝聲道:「咦!那邊峰崖上所吊的一隻木筐以內,好像裝著一顆人頭?」
並側顧身邊的宇文嬌,嫣然笑道:「宇文姊姊,你果然生具慧眼,能識英雄……」
黃衫客道:「終南原是我舊遊之地,許多名勝峰壑,本來均有印象,怎麼從未聽說過有『神工谷』呢?」
黃衫客不等對方話完,便自接口笑道:「我們所要找的,不是這『鬼斧壑』中主人,可能是新來此處的一位客人。」
黃衫客聽說宇文嬌先加說明,方始恍然,目注于成龍道:「請教于谷主,我那宇文妹子,早就與谷主相識的麼?」
于成龍先是臉上一紅,後即「哈哈」大笑說道:「也好,也好,你們年輕人與年輕人之間,容易談得融洽,不必和我這老頭子在一起,拘拘束束地談禮數了!」
黃中臉色一變,目注沐天仇,訝然問道:「沐朋友,你……你怎會知曉『神工谷』之名?」
黃衫客目注于成龍,抱拳含笑說道:「啟稟于老人家,晚輩與我沐賢弟,有可能於遊走江湖中,替代老人家尋得那杜百曉和『丐仙』范通、『百靈道人』等『風塵雙俠』,但對於『離塵老人』,去……」
秋菊頗為嬌憨地,一仲舌頭,領命轉身而去。
黃衫客目光注處,果見草中有條紅色蛇屍,蛇身後半夾在壑口石縫之中,蛇頭則垂向壑下。
于成龍舉起杯來,飲了一口酒兒,含笑說道:「宇文姑娘是在『終南』閒遊,與我女兒結識,被她帶來『神工谷』內。」
黃衫客不等于成龍話完,便即搖頭笑道:「老人家會錯意了,『神工谷』中的佈置,業已盡善盡妙,哪裏還有什麼疏漏?」
「奪命銀龍」心服口服,自可不生事端。
宇文嬌笑道:「豈僅有點學問,而是大有學問。我先當面鑼,對面鼓,敲得他們兩個臉上發熱,心中發甜,再給他們互訴衷腸的機會,保險會進度神速,一日千里!」
黃衫客苦笑截道:「賢弟何必要隱瞞,愚兄雖愚,非木石之人,難道看不出你對鄺玉泉張冠李戴一事,不加辯白的一片苦心麼?」
沐天仇笑道:「鄺朋友快人快語,直傾胸臆,令我好生欽佩!」
于玉鳳見他這副模樣兒,先是「噗嗤」一笑,旋又蹙眉嘆道:「我知道這『玉鳳』二字,太嫌俗氣,總有一天要設法改掉才好!」
話方至此,沐天仇突然揚起手來,向黃衫客劈空一掌,「呼」然生嘯地,當即推到!
沐天仇一面說話,一面回頭,但說至此處,瞥見黃衫客一雙虎目淚光閃閃,似已即將掉下。
秋菊口中諾諾答應,並妙目凝光,盯在沐天仇臉上,嬌笑說道:「沐相公,你可來了,自從『麒麟崖』一別之後,我家姑娘……」
黃中發出一陣「嘿嘿」怪笑,點頭答道:「不單有水,水中還備得有船,黃朋友與沐朋友,若是不乘此船,便有通天本領,也無法進得『神工谷』呢!」
鄺玉泉此人似乎相當豪邁,立即點頭答道:「不錯,我是因為太不服氣,才弄了一條紅蛇,畫了一個蛇頭,把你們引來此處,大家見上一面。」
他一面發話,一面目光電掃,在周圍顯眼之處,搜索宇文嬌所留下的標記何在。
黃衫客瞪了沐天仇一眼,皺眉說道:「賢弟怎麼對我調侃起來?是不是你也見獵心喜,不甘寂寞也想要找位紅妝密友……」
黃衫客點頭道:「當然。這位朋友於臨去時,還留書說明宇文嬌所在,使我們省了不少跋涉,委實光明磊落。」
寬度也只有八九尺光景。
沐天仇卻滿面苦笑,心中暗自忖道:「問得好,問來問去,竟替大哥黃衫客,問出了一個情敵!」
值他頭兒雖然連點,腳下卻未稍停,轉瞬之間,這位相當英挺瀟灑的「奪命銀蛇」身影,業已消失在谷徑轉折之處。
黃衫客與沐天仇知道主人是隱俠豪士,遂也不再客氣,相互傾盅,一嚐之下,菜甚精美,酒味更極香醇。
黃衫客因不知沐天仇有此心思,以致未曾在旁幫助敲敲邊鼓,只是乘著酒興,忽然嘆息一聲,彷彿欲言慢語地,喃喃說道:「唉!交淺不可言深……」
穿銀衣的,自然是「奪命銀蛇」宇文嬌。
雷二總管聞言,向黃中點了點頭說道:「黃使者請回防地,這兩位貴客,由我引見谷主!」
沐天仇接口笑道:「大哥,萬一這『神工谷』中,住著什麼厲害的武林人物,宇文姊姊嫌有此顧忌,不便把標記留在明處,也未可知。我們還是下壑看看,萬一不對,再向前找,也跑不了多少冤枉路……」
沐天仇邊自發話,邊自昂然舉步,等說到「害怕什麼」之際,人已當先走入那壁上暗黑深邃洞內。
于玉鳳聽至此處,忽竟幽幽一嘆,目注沐天仇道:「沐二哥,你這『清靜』二字,雖是『小桃源』的確評語。但換句話說,所謂『清靜』,也就是等於寂寞!」
于玉鳳「嗯」了一聲頷首說道:「這第二種用途卻也說得有理;但連我自己也想不出還有什麼第三種了!」
那黃衣中年漢子,似乎江湖經驗十分老到,一聽便知黃衫客語含譏誚,遂發出一陣「嘿嘿」陰笑說道:「雖然俗語有云『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但『先來為主』四字,也是江湖中所公認的規矩!何況『鬼斧壑』地點幽僻,並非『終南』要徑,你們兩位決不會是無意路過……」
宇文嬌嚇得「嚶嚀」一聲,趕緊加以撐拒!
黃衫客道:「賢弟詫異什麼?」
沐天仇連連點頭,撫掌含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沐天仇道:「他已見過宇文姊姊,並對其苦苦追求,定知她現在何處……也免得在這『終南』山中轉來轉去,走冤枉路了。」
說至此處,猛一頓足,頷下銀鬚一陣飄拂,又道:「好,他縱然先死,我也不會讓他就此安然,異日必去『離塵谷』內,掘墓開棺,對這老兒的骸骨之上,補擊一掌!」
雷遠岑一側身形,伸手肅客笑道:「黃大俠、沐大俠請,到了『四海廳』中,或許谷主的功課已畢,便可親自接待的了!」
語落,一軒雙眉,含笑叫道:「大哥,我的看法如此,不知你對他印象怎樣……」
鄺玉泉劍眉微挑,抱拳朗聲說道:「在下斗膽,想請沐朋友接我三掌……」
沐天仇俊臉又是一熱,趕緊取出一向貼身珍藏的那根似針非針,似刺非刺的奇形暗器,遞向于玉鳳道:「鳳妹,這不是你用來獵雁的暗器麼?我特意珍藏,帶來還你……」
于玉鳳既極玲瓏,又極爽朗,她看出沐天仇的欲問未問神色,坦然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潘玉龍有一天吃了幾杯酒,仗著酒膽,忘了自己身份,竟對我動手動腳,不三不四,作出無禮舉措!」
聽了她的話兒,連于玉鳳都有點奇怪地,詫然瞠目地:「嬌姊此語何來,哪裏有這……麼多妙用?」
宇文嬌笑道:「你儘管翻吧,我和黃大哥下水,無甚要緊,但沐二哥若是變成落湯雞兒,卻看是誰心疼來著?」
說至此處,銀衣一飄,悠然躍向谷外,口中並朗聲吟道:「長江後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桃花流水杳然隱,不向人間誇玉泉……」
假如只是巧合,還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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