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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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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應該有空。」我想了一下之後說。
奇奇出場的場景結束後,我走出電影院在街上恍恍惚惚地閒逛著。每次大概都走相同的路線。從原宿、神宮球場、青山墓地、表參道、仁丹大樓、到澀谷。途中偶爾也會喝杯咖啡休息一下。春天已經確實來到地上。發出令人懷念的春天氣息。地球正很有耐心地守著規矩繞太陽繼續公轉。宇宙的神祕。每次冬去春來時我都會想到宇宙的神祕。為什麼每次都會發出同樣的春天氣息呢?每年每年到了春天一定會發出這種氣息。雖然只是非常微妙而輕淡的氣息,但每次都完全一模一樣。
所謂妓|女是如何區別私生活和營業用的做|愛的呢?那對我是意想不到的問題。正如我對五反田君說過的那樣,因為我以前從來也沒有和妓|女睡過一次覺。雖然和奇奇睡過。奇奇是妓|女。但不用說我當時並不是和做為妓|女的奇奇睡覺,而是和以個人的奇奇睡覺。而相反地,我是和以妓|女的May睡覺,而沒有和個人的May睡覺。因此就算會深究這兩種情況,相信也沒有意義吧。這是越深入思考越困難的問題。本來做|愛這回事到底什麼地方屬於精神性的,從什麼地方開始是技術性的呢?到底什麼地方是實像而從什麼地方開始是演技呢?充分的前戲是精神性的嗎?或者是技術性的呢?奇奇是不是真的樂於和我性|交呢?她在那電影中真的是在做著演技嗎?或者被五反田君的手指探索著背部時真正陶醉了呢?
「我在問妳有沒有吃像樣的東西?」
「對了,如果妳不嫌麻煩的話,可以把妳赤坂公寓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像傻瓜一樣。」雪小聲說。
雪乾咳一下。「肯德基炸雞、麥當勞、Dairy和圖書 Queen之類的。還有熱烘烘便當。……」
「正想差不多該做中飯了吧。調理得脆脆的生菜和燻鮭魚、切得像剃刀的刀片一般薄並用冰水泡過的洋蔥、加Horseradish芥末醬做三明治。紀伊國屋的法國奶油麵包很配燻鮭魚三明治。如果順利的話可以做得味道很接近神戶的名店德利卡特珊的燻鮭魚三明治。也有不順利的時候。但有目標,有試行錯誤事情才能成功。」
「現在在做什麼?」她說。
「可是很好吃噢。」我說。「如果妳以為我說謊的話,可以去問蜜蜂。也可以去問三葉草。真的很好吃。」
「但願不會發生。」雪說。
高明得讓大家都佩服。這麼說來,我畢竟也應該擁有所謂的形象這東西吧。而且如果有的話,大家是否會對我那形象感到佩服呢?大概吧,我想。到底什麼地方有誰會對我的實像感到佩服的呢?
垃圾食物。
「像這樣單方面式的溝通法不太公平啊。妳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我卻不知道妳的電話號碼。妳心血來潮的時候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心血來潮的時候卻不能打電話給妳——這不公平啊。而且像今天約好了要見面,萬一有了什麼急事必須改變預定時,卻沒辦法聯絡,這樣很不方便。」
「嗯,反正回箱根也沒什麼。因為是在山頂的空屋子啊。那種地方我不想一個人回去。不如在這裡比較有趣。」
「記得。」我說。「嘿,妳從上次以來一直住在那裡嗎,一個人住?」
「不知道,媽媽的事。她一點都沒聯絡。我想大概還在加德滿都吧。我不是說過了嗎?已經完全不能指望她了。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實像和形象正混亂著。
接下來的幾天和*圖*書沒發生任何事安靜地過去了。每天雖然有幾通和工作有關的電話進來,但我一直設定電話答錄而沒有接聽。我的重要性似乎還沒有衰退。我做做吃的,到澀谷街上每天看一次《單戀》。因為是春假,因此電影院雖然不至於客滿但也相當擁擠。觀眾幾乎都是高中生,或初中生。正常的大人觀眾只有我一個。他們是為了看主演的女孩子和偶像歌手的模樣而到電影院來的,至於電影情節或品質如何則無所謂。他們一看到想看的明星出現時便大聲哇哇叫。像野狗收容所一般吵鬧。想看的明星沒出現時,大家都喀沙喀沙、啪啦啪啦地出聲吃著東西,或互相高聲吼著「哇塞」或「呀呼」。我忽然想到乾脆整個電影院燒光大概比較清靜吧。
「晴天霹靂。」我說。
「很好啊。」我說。
「是比喻呀。」我說。
但那卻真的發生了。
「你好嗎?」她說。
「五點鐘我去接妳。」我說。「帶妳去吃一點像樣的東西。因為妳的食生活實在是實在是太差了。思春期的女孩子應該多吃一點像樣的東西才行。像妳這樣的吃法,長久下去長大以後會變成生理不順噢。雖然要變成怎麼樣是妳的自由。不過如果妳變成生理不順可是會為周圍的人帶來麻煩喏。妳不能不為周圍的人設想。」
「為什麼?」
「叫我變得更社會化一點嗎?妳說的意思?」
「像傻瓜一樣。」
「妳媽媽呢?還沒回來嗎?」
睏了之後,我把玻璃杯在流理台洗好,刷了牙睡覺。醒過來時已經第二天來臨了。一天一天過得很快。已經四月了。四月初。就像Truman Capote的文章那樣纖細,容易空虛,容易受傷,而且美麗的四月初的日子,早晨www•hetubook•com•com我到紀伊國屋去,買些調理好的青菜。並買了一打罐裝啤酒和三瓶打折的葡萄酒。也買了咖啡豆。還買了做三明治的燻鮭魚。買了味噌和豆腐。回到家把電話錄音播出來聽,有雪的留言。她以不太有趣沒精打采的聲音說十二點會再打一次請在家等噢。然後咔鏘一聲掛斷電話。咔鏘一聲把電話掛斷對她來說彷彿是一種身體語言似的。時針指著十一點二十分。我在廚房泡又熱又濃的咖啡,一面喝著一面坐在地板上讀艾德馬克班87分局連載的新刊。我從十年前開始就一直想別再讀這種東西了,但每次新刊出來還是忍不住會買來看。要說拿惰性使然當藉口的話,十年的歲月也未免太長了。十二點五分電話打來了。是雪。
「我想去兜風。」她不理會我的問題而說。「今天傍晚有空嗎?」
街上到處貼滿選舉海報。每張都是醜陋的海報。選舉演講車也到處跑。不曉得在說些什麼。只是吵鬧而已。我一面想著奇奇,一面繼續走在那樣的街上。而就在那之間,我發現自己的腳逐漸開始恢復活力。步伐變得輕鬆、而且確實,接著頭腦的活動也變得可以感覺到以前所沒有的敏銳了。雖然只是些微的改變而已,但卻一步一步朝前進了。我擁有了目的,因而極自然地產生這樣的步伐。這是不壞的徵兆。跳舞啊,我想。東想西想也沒辦法。總而言之好好地踩出確實的步子,維持自己的系統吧。並且繼續小心地注意看清楚這流向會把我送到什麼地方去。繼續留在這邊的世界吧。
我避免回答只是曖昧地漫應著。「有沒有好好吃飯?」我試著問。
「沒問題。我不會隨便改變約定。不是我說謊。當然妳也可以去問蝴蝶,或問苜蓿hetubook.com.com。很少有像我這樣守約的人。只是世上有所謂的突發事件這東西。無法預料的事情卻會忽然發生。因為世界是既廣大又複雜的,因此有時候或許會發生我所無法應付的事情。那樣的時候如果跟妳聯絡不上,就非常傷腦筋。我所說的妳明白吧?」
她似乎有些猶豫似的鼻子小聲哼著,不過最後還是告訴我號碼了。我在手冊上的電話住址欄五反田君下面記下來。
奇奇和五反田君是怎麼樣睡的?我試著想像。她是否也和May一樣為五反田君做極性感的服務呢?那種服務是屬於那家俱樂部的女孩子大家都學會的做為職業上基本技術的know-how嗎?或者那只不過是May的個人性東西呢?我不知道。總不能去問五反田君。和我住在一起時,奇奇對做|愛算起來是被動性的。我抱她時她便溫柔地回應我,但絕不會自己主動要求,或積極地做什麼。當被我擁抱時,奇奇身體的力量是放鬆的,我想她是非常放鬆地享受著。而且我對那樣的做|愛從來沒有一次覺得不滿。因為抱著放輕鬆的她是很棒的事。柔軟的身體,安詳的氣息和溫暖的性器。我有了這些就足夠了。因此我實在無法想像她對誰——例如五反田君——做積極的職業的性|服|務。但或許那單純只是因為我的想像力不足而已吧?
「五點你到赤坂的公寓接我噢。地點還記得嗎?」
「不過你可不要隨便更改約定噢。」雪說。「這樣任性的對象只要媽媽一個人就已經夠受了。」
「什麼嘛?你說什麼蜜蜂跟三葉草?」
三月底的四、五天就這樣平安無事地流過了。表面上沒有任何進展。我出去買菜,在廚房做做微不足道的食物,到電影院去看《單戀》,做長散步。回到家裡把電話答和_圖_書錄放來聽,錄的都是和工作有關的電話。夜裡一個人讀書、喝酒。每天都是同樣的反覆。在做著這些之間,以艾略特詩和Count Basie的演奏而聞名的四月終於來臨。夜裡一個人喝著酒時,忽然想起和山羊咩May做|愛的事。剷雪。那是奇妙而獨立的記憶。和任何事都不相關聯。和五反田君,和奇奇和任何人都無關。那感覺像是極真實的夢一樣。連細部都記得一清二楚,在某種意義上甚至比現實更鮮明,但結果那卻是和任何事都不相連繫的真實的夢。不過我覺得那對我似乎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以非常限定的形式所做的心的互相接觸。兩個人盡量努力尊重彼此的幻想也好形象也好。沒問題,我們都是好朋友式的微笑。露營的早餐。郭公鳥叫了。咕——咕。
例如五反田君。他做為醫師的姿勢只是單純的形象而已。但他看來卻比真正的醫師更像醫師。令人擁有信賴感。
跳舞吧,羊男說。而且要跳得高明噢,高明得讓大家都佩服。
「突發事件?」她說。
「錢夠用嗎?」
我的形象到底又是什麼呢?不,我擁有這種東西嗎?
「要命。」雪半帶著嘆氣地說。「你呀,就不能長大一些嗎?已經三十四歲了吧?以我看來都有點傻氣喲。」
「就是啊。」我說。
「有啊。你在想什麼啊?不吃可是會死掉的。」
《單戀》開演時,我很注意地盯著片頭字幕看。確實有奇奇的名字小小地出現。
「錢沒問題。因為我可以自由使用金融卡。我從媽媽的錢包裡抽一張。她就算遺失一張卡片,也都完全不會發現呢。我要不自衛的話會死掉的。因為她不太正常,這點事是當然的噢。你不覺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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