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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

作者:村上春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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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村家被高高的圍牆圍起來。門是附有屋頂的老式建築。只有名牌格外新,上面以清楚的字黑黑地寫著「牧村」。按了門鈴之後等一會兒便出現一個二十五歲左右高個子的男人,把我和雪帶進裡面。頭髮短短的,很殷勤的男人。對我和對雪都很殷勤。以前跟雪好像見過好幾次的樣子。他和五反田君一樣笑法很清潔並給人有好感。不過當然五反田君要洗練多了。他一面帶我到後院,一面說自己是牧村先生的助手。
「喂,拿啤酒來。」牧村先生以粗魯的聲音對書生說。書生以「是。」一聲清澈明朗的聲音回答後,便快步走出庭院。牧村先生大聲咳一下往地面呸地吐口水,又用毛巾擦臉上的汗。並且無視於我的存在靜靜睨著綠色網子上白色的目標一會兒。好像在做某種總合省察似的。我在那之間恍惚地看著長了青苔的庭石。
「沒有喜歡或討厭,因為沒打過。」
「對了。」牧村拓說。然後又暫時落入沉默。
當場的氣氛對我來說有些不自然、人工化,感覺多少有些愚蠢。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好。也不是有誰做錯什麼。但感覺似乎有點做作的意味似的。看來好像大家都在努力把賦予自己的角色扮演好。作家和書生。但如果是五反田君的話大概可以演得更高明引人吧,我想。五反田君什麼都能演得好,就算劇本差勁也能。
「偶爾跟她見見面是沒關係喲。」我說。「但不能每天見面。我有不得不做的事,也不喜歡義務性地跟人見面。想見的時候就見。錢不需要。現在我並不缺錢,跟她以朋友的方式交往,這一點錢我會付。我只能在這樣的條件之下才能接受。我也滿喜歡她的,能跟她見面對我來說也很高興。但我不負任何責任。這樣可以嗎?她會變成怎樣,最後的責任不用說還是在你們身上噢。為了把這個事先說清楚我也不能收錢。」
「不打。」我回答。
「談不上寫作。」我說。「只是提供填空的文章而已。什麼都可以。只要有寫字就行了。但總得有人寫。於是,我就寫了。就像剷雪一樣。文化上的剷雪。」
「也就是說,你能不能幫我照顧雪。」他說。「說照顧也沒那麼嚴重。只要偶爾跟她見見面就行了。一天兩小時或三小時。兩個人談談話,帶她去吃正常的飯就可以了。這樣就可以喲。當成是工作我會付錢。換句話說你只要想成像是不教功課的家庭老師一樣就行了。我不知道你現在賺多少錢,不過我想可以保證能接近那個。而且剩下的時間你可以隨便運用。我只要你一天跟雪見面幾個小時。這樣還不錯吧?關於這件事我也打電話跟雨談過。她現在在夏威夷。在夏威夷拍照。我把情況大概說了之後,雨也贊成拜託你。她其實也很認真為雪設想。只是人有點不一樣而已。神經跟一般人不同。雖然非常有才華。真的,腦子會忽然啪一下飛走,就像保險絲斷了一樣。於是一切都忘光了。至於現實上的事情,就一點也不行。連減法都不太會算。」
「我能不能信賴。」
牧村先生正在後院練習高爾夫球。在松樹幹之間張了綠色的網,往正中央的目標使勁地打著球。聽得見球桿在空中揮出咻的聲音。那是我在世上最討厭的聲音之一。聽起來既淒慘又悲哀。為什麼呢?很簡單。因為有偏見。因為我毫無道理地討厭叫高爾夫的運動。
「怎麼可能?」我嘆了一口氣說。父女都問一樣的問題。「我才沒有殺呢。」
到了海岸附近雪的父親家時已m.hetubook•com•com經天快黑了。又古老又寬闊,庭院裡樹木很多的房子。那一帶還殘留著湘南還是別墅地帶時的模樣。寧靜而隱密,和春天的夕暮非常相襯。很多家的庭院裡滿樹櫻花正含苞待放。櫻花開完之後,接著則是木蓮花開吧。就像這樣色調和香氣幽微淡雅日日變化,可以讓人感覺得到季節的轉換。這樣的地方居然還留著。
「高度資本主義社會。」我簡單歸納。
他笑了。「沒有事情是沒有喜歡或討厭的吧。大體上沒有打過高爾夫的人都討厭高爾夫。這是一定的。你可以坦白說。我想聽你真正的意見。」
我抬起頭看他。
「為什麼?」
「來,喝吧。」他在走廊坐下來說。
「系統。」他說。然後又用手指抓弄耳垂。「那種東西已經不太有意義了噢。就像手製的真空管音響增幅器一樣。與其花時間費工夫去做那東西不如到音響店去買新出品的電晶體增幅器比較便宜,聲音也好。壞了還會立刻來幫你修理。買新產品時還可以把舊的賣給他。已經不是想法系統如何的時代了。確實有過那種東西有價值的時代。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什麼都能用錢買。連想法都是。隨意買了來接上就行了。簡單哪。當天開始就能用了。把A插|進B就行了。一眨眼就成了。用舊了可以換新。那樣比較方便。在乎系統會落伍的。不能機伶應變,會被人家嫌煩。」
牧村拓大概有幾歲呢?我雖然不清楚,不過大約應該有四十五歲了吧。個子不太高,但由於體格紮實而比實際看起來高大。胸部厚厚,手臂和脖子也粗。脖子有些過粗。如果脖子再細一些的話看起來或許會比較像運動員型也不一定。和下顎直接連接似的粗脖子和耳下的宿命性肌肉鬆弛,表露出長年累月的不重視養生。那些東西不管打多少高爾夫都去不掉。而且人的年齡是不斷增加的。時光能取多少便取多少。我從前在照片上看過的牧村拓是瘦瘦的,眼光銳利的青年。雖然並不特別英俊,但有什麼引人注目的東西。一副前途有望新進作家的風貌。那是幾年前了?十五年或十六年前了吧?眼光還留有那銳利。偶爾因光線或角度不同,那眼睛看來漂亮而清澈。頭髮短短的,有些地方混雜著白髮。大概打高爾夫的關係吧,膚色曬得相當黑,和紅葡萄酒色的Lacoste運動衫很搭配。當然他把襯衫領口的扣子全部打開。脖子太粗了。要穿好Lacoste的紅葡萄酒色運動衫很困難。脖子太細顯得寒酸。太粗又顯得悶熱。很難恰到好處。要是五反田君的話一定可以穿得很好,我想。喂,停止吧,別再想五反田君的事了。
「沒什麼怪呀。」我說。「是很普通的人。只是開的玩笑沒什麼趣味而已。」
「我也不是堅持。」我說。「那是像舞步一樣的東西。習慣性的東西。身體記得了。一聽到音樂身體自然會動。周圍改變了也沒關係。因為是非常複雜的舞步,所以沒辦法考慮周圍的情形。想得太多的話腳步會踏錯。只是不靈巧而已。不合潮流。」
「但現在不是這樣。誰都不知道什麼是正義。大家都不清楚。所以只是把眼前的事情處理掉而已。就是剷雪。正如你所說的。」他說著又再眺望那張在樹幹和樹幹之間的綠色網子。草地上掉了三十個或四十個白色高爾夫球。
「可以呀,請便。因為並沒有申請專利。」
牧村拓又以空虛的眼光看著我的臉一會兒。
「不,百分之https://m.hetubook.com.com百正如你所說的。」牧村拓說。然後慢慢點頭。「真的是這樣。我也沒話可說。百分之兩百正如你所說的。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所以才特地請你到這裡來。」
牧村拓點了幾次頭。耳下的肉搖晃著。打高爾夫並不能把那贅肉去除。需要更根本的生活改變。但他卻做不到。如果能做到應該早就做了。
牧村拓再默默睨著高爾夫球桿。
「耳朵的站立法?」他以莫名其妙的表情反問我。
「你為什麼那樣想?」
「不是頑固。只是我有我想法的系統這東西而已。」
「層次低的話事情就單純了。」
「只是忽然哪。」他拿起高爾夫球桿,像刀子一樣筆直伸到前面靜靜地注視著。「我有這種感覺。我可以感覺到你在庇護什麼人。忽然這樣覺得。跟你談著的時候,逐漸有這種感覺。對細節一一都很在乎,但對大事情卻奇怪地寬大。可以看出這種類型。很有趣的性格。在這方面很像雪喲。活下去會很辛苦。不容易被別人瞭解。跌倒的話可能會沒命。在這意義上你們是同類喲。這次這件事也一樣。警察可是不容情的。這次算還順利,但下次可就不一定順利了。系統固然很好,但太堅持的話多半會受傷。已經不是那種時代了。」
「但卻沒有人去用心。」
「不算喜歡,老實說。」我老實說。
「謝謝。」我說。
「報紙上還寫了什麼?」我問。
「為什麼可以相信我呢?」
我在回答之前稍微考慮了一下。覺得簡直就像在接受面試一樣。我想應該坦白說吧。「很麻煩的年齡。沒怎麼樣就已經夠麻煩了,家庭環境太糟糕變成無法修正的困難。沒有人照顧她。沒有人想負責任。她沒有說話的對象。沒有可以敞開心傾訴的人。受傷很深。卻沒有人能夠治癒那傷痛。父母都太有名了。臉又長得太漂亮。她背負著太沉重的包袱。而且有點不平常。應該說是太敏感呢……還是有點特殊。但本來是個乖孩子。如果能夠好好用心帶,是會很好地成長的。」
「你好。」雪不耐煩似地說。然後把手插|進夾克口袋就一轉身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沒有什麼。」我說。「只是一起搭飛機回來而已。我什麼也沒做。倒是警察那邊謝謝你。幫了我的忙。」
「有一點。」我說。
「那就好。」牧村拓說。並把高爾夫球桿輕輕靠簷廊立著放。「很好。」
「——好久以前,還很清楚知道什麼是正義,什麼不是正義。」牧村拓說。
我有不祥的預感。馬死掉了。印第安的大鼓聲也停了。太過於安靜。我用小指頭抓抓太陽穴。
「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
「大概吧。」我說。
「很明快的回答。」他似乎很佩服似地說。
「我可以拿來用在什麼地方嗎?那所謂的『剷雪』。很有意思的表現,文化上的剷雪。」
「嗯,啊,沒什麼,那不要緊。總之這麼一來就互相不欠什麼了。請不要介意。而且我女兒難得對我有所求。那沒有什麼關係。我從以前就討厭警察。六〇年代我也碰過很糟的事。樺美智子死的時候,我在國會外面。那是好久以前了。好久以前——」
「哦。」我說。
「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女的?」他說。「那個被殺的女的。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在飯店裡被殺的對嗎?寫說身分不明。只有一張名片留在皮包裡,正在調查那個人。沒有寫出你的名字。聽律師說你在警察局堅持什麼也不知道,但不可能不知道吧?」
我喝了一口和-圖-書啤酒。
「聽說你照顧雪很多。」先生說。
「關於現在所做的工作,倒談不上喜歡或討厭。因為這不是那種層次的工作。不過有效的剷雪方法的確是有的。訣竅,或知識,姿勢、著力法,這些倒是有的。我不討厭去思考這些。」
雪好像要說出「像傻瓜一樣」但什麼也沒說。她也是看對象說話的。
我不太熱心地點著頭。
「我聽過了。」
我望著自己玻璃杯裡啤酒的泡沫一會兒。怎麼辦才好呢?我也不太知道。真是不可思議的一家。三個怪人和書生星期五(Friday)。太空家庭羅賓遜一樣。
「看樣子你也是個相當頑固的人啊。」他說。
終於書生端著裝了兩瓶啤酒和兩個玻璃杯的托盤來了。他把托盤放在走廊下,用開瓶器打開瓶蓋,注入玻璃杯。然後快步走開消失了。
「應該會噢。」我說。
牧村拓在想自己接下來應該說什麼。思考花了一些時間。但他本人對這並不太在意。因為大家都習慣於安靜等待他的話。沒辦法我也只好等他開始說。他一直在用手指捏|弄著耳垂。那看來簡直像在數著新鈔票一樣。
「大概是這樣也說不定。」
「覺得好像怎麼都很愚蠢似的。」我說。「小題大作的道具啦、很了不起似的會員卡啦、旗子啦、穿的衣服、鞋子啦、彎下腰看草皮時的眼光啦、耳朵的站立法啦,這些我一一都不喜歡。」
「你是有些怪噢?」他問。
「為什麼噢。」我說。
我們進去之後他轉過身來放下球桿。然後拿起毛巾仔細擦著臉上的汗,對雪說「妳來得好。」她裝作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眼光閃開從夾克口袋拿出口香糖來,剝掉紙放進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嚼著。然後把包裝紙揉成一團丟在附近的植栽盆子裡。
「但也不能因此就放手不管了吧?」我說。「她母親因為自己的工作已經夠忙了,跑到世界各地去,沒有時間想孩子的事。連有小孩的事都經常忘記。也沒給孩子錢,就把她留在北海道的飯店房間裡自己走掉了,三天後才想起來有這回事。花了三天呢。我帶她回東京之後,她什麼地方也不去,只是一個人關在公寓房間裡,聽搖滾樂,光吃炸雞、蛋糕之類的過日子。沒去學校,也沒有朋友。這怎麼想都是不正常的。當然,別人家的事,我這樣說也許多管閒事。不過實在太過分了。或者是我的想法,太現實性、常識性、太中產階級了呢?」
「是什麼?」我說。是什麼?畢卡索的〈荷蘭風花瓶和留鬍子的三騎士〉嗎?
「你喜歡寫文章嗎?」
「那麼,不就行了嗎?我相信你的話。如果你說沒殺的話就是沒殺吧。」
謝謝,說著我喝了啤酒。因為喉嚨很乾啤酒味道非常好。但因為開車所以不能再多喝。只喝了一杯。
「哦?」他說。並沉默了十五秒左右。「那剷雪的表現是你想到的嗎?」
「剷雪。」牧村拓說。並瞄一眼放在旁邊的高爾夫球桿。「很有意思的表現法。」
「對了。」牧村拓對我說。
然後他彎下腰拾起高爾夫球桿,朝向我,一面用球桿咚咚地輕輕敲著自己的腳一面看我的臉,看我的腳,又看我的臉。簡直像在尋找腳和臉的相互關係似的。
「你想要說什麼我也懂。」牧村拓一面捏|弄著耳垂一面說。「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覺得。寫這些文章有什麼意義呢?偶爾會。以前不會這樣。以前世界更小。會有類似反應的東西。很清楚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也很清楚大家在追求什麼。媒體本身很小。就像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村子一樣。大家都認得對方的臉。」
然後又看著綠色的網子。黃昏的暗影已經相當深了。散落在草地上的白色高爾夫球,看起來就像撒了一整竹籠的關節骨似的。
「討厭高爾夫嗎?」
「不過也有人忘不了。」他說。
周遭已經相當暗了。附近有狗神經質地吠著。有人氣悶地彈奏著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牧村拓坐在走廊蹺著腳,一面不知道沉思著什麼一面喝著啤酒。回到東京之後好像一直遇到奇怪的人,我想。五反田君、兩個高級妓|女(一個死了),二人組刑警,牧村拓和書生星期五。一面眺望著昏暗的庭院,一面模糊地傾聽著狗叫聲和鋼琴聲時,覺得現實好像逐漸溶解被吸進昏暗中去了似的。各種東西逐漸失去本來的形狀而相互混合,失去意義變成一團混沌。撫摸著奇奇背的五反田優雅的手指,雪花紛飛的札幌街頭、說「郭公鳥叫了,咕——咕」的山羊咩May、刑警啪噠啪噠敲著手掌的塑膠尺,在黑暗的走廊深處一直安靜等著我的羊男的身影,這一切的一切都融合為一。是累了嗎?我想。但並不累。只是現實咻地在溶解著而已。溶解著化為一個圓形混沌的球。簡直就像某種天體的形狀一樣。而鋼琴聲彈奏著,狗吠著。有人在說話。有人在跟我說什麼。
「我很瞭解你想說的意思,而且你說的也很有道理。」他說。「我並不是在把責任推到你身上。我沒有感覺到責任這回事。我們只是除了你之外沒有選擇餘地,所以只好向你低頭拜託了。關於責任問題什麼都不用說。錢的事就等以後再考慮吧。我這個人虧欠人家是不會忘記總會還的。這一點請記住。但現在也許正如你說的。就由你決定吧。只要依你高興去做就好了。如果需要錢的時候,請跟我這邊,或雨那邊,任何一邊聯絡。我們都不缺錢。請不要客氣。」
「我想這是遺傳自她母親。那種超出常軌的地方。只是她母親集中在藝術方面。這樣一來,人家就把那個稱為才華。但雪還沒擁有那種可以集中的東西。只是漫無目的地溢出來而已。就像水從桶子裡溢出來一樣。像靈媒一樣。母親系統的血吧,那個。我不太有那種東西。完全沒有。我不是超出常軌的。所以母親和女兒都不太理會我。我也覺得跟她們兩個人一起生活有點累。暫時不想看見女人的臉。你一定不會明白吧,跟雨和雪一起生活是怎麼一回事。雨和雪喲,真無聊。簡直像氣象預告一樣。不過當然兩個人我都喜歡喏。現在還偶爾打電話跟雨談話。不過,再也不會想一起生活了。那是地獄。就算我有當作家的才華——曾經有過噢——也因為那種生活而完全消失了。說真的。不過雖然才華喪失了我居然還過得不錯,自己都這樣認為。剷雪。正如你所說的有效的剷雪。很高明的表現法。剛才說到哪裡?」
我什麼也沒說。
「你不是會殺人的那一型。而且也不是會強|奸少女的那一型。這一點只要一看就知道了。」牧村拓說。「而且我相信雪的直覺。那孩子,從前就有非常敏銳的直覺。和一般的直覺敏銳有點不同。怎麼說呢,有時候會敏銳得甚至令人覺得可怕。有點像靈媒一樣。跟她在一起,偶爾會覺得她可以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似的。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開開車、送送稿子、查查資料、陪先生打打高爾夫、打打麻將、一起到國外旅行,總之什麼都做。」我並沒有問他,但他卻好像很高興地向我說明。「以從前的說法,可以說和_圖_書是寄宿的書生吧。」
「對。我相信雪的直覺。雪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你也可以相信我。我不是很壞的人。雖然有時候會寫一些無聊文章,但人是不壞的。」他又再乾咳然後把痰吐在地上。「怎麼樣?肯不肯幫忙?照顧雪的事情?你所說的我也很清楚啊。這種事情確實是父母親的任務。不過這和普通的情況有些不同。正如我剛才說過的那樣,我無從插手。只有請你幫忙,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可以拜託了。」
「有點怪。」他說。「你讓我聯想起什麼。是什麼呢?」
「你打高爾夫球嗎?」
「正是這樣。」
他深深長嘆。然後把手從耳朵上放下,長久定睛看著那指尖。「正如你所說的。完全就是這樣。但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首先,離婚的時候文件已經清楚地交換了。上面寫著我不管雪的一切。我沒辦法啊。因為那時候我也在玩女人,沒有立場可以說話。正確說,現在像這樣跟她見面也需要得到雨的許可噢。很無聊的名字吧。雨和雪。好吧,總之就變成這樣了。還有第二就像剛才我說過的那樣,雪完全不親近我。不管我說什麼她都不會聽我的。所以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女兒是可愛,不用說。只有一個寶貝嘛。但不行。我無從插手。」
「是的,我想是。」我說。
「聽說你的工作是寫作。」牧村拓說。
「也不會說一聲你好。」牧村先生說。
「這只是誇張,沒什麼意思。只是附隨著高爾夫的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看不慣而已。耳朵的站立法是開玩笑。」我說。
「我女兒很親近你。」牧村拓說。「她不是會隨便親近別人的孩子。相反的幾乎跟誰都不親近。跟我幾乎都很少開口說話呢。雖然也不太跟她母親開口,但她至少還尊敬母親。至於我,她卻不尊敬。完全不。甚至當我是傻瓜。也完全沒有朋友。幾個月前就沒去上學了。一個人窩在家裡光聽著吵人的音樂。甚至稱為問題兒都可以,實際上她的班級導師就這樣說過。她跟別人處不好。但卻肯親近你。為什麼呢?」
「我真不太明白。」我一面無力地微笑著一面說。「你聽我說,那孩子需要的是父母親的愛。需要的是有人不求回報地打內心愛自己的確實自信。這些東西是我無法給她的。這些只有父母親才行。這一點,你和你太太應該好好認識清楚。這是第一點。其次第二,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無論如何需要有同年代的同性朋友。可以互相分享感情的共鳴,可以坦白談各種事情的同性朋友,如果有這種對象起碼可以輕鬆多了。我是男的,年齡又差太多。還有,你跟你太太大概都對我的事一無所知吧?十三歲的女孩子說起來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是大人了噢。長得非常漂亮,而且又是精神上不安定的女孩子。你們怎麼可以把這樣的孩子隨隨便便就託付給不清楚來歷的陌生男人呢?你對我到底知道什麼?我剛才還為了涉及殺人事件被警察捉去喲。如果我是犯人你怎麼辦呢?」
「大概氣味投合吧?」
「不過我滿喜歡你的,也可以信任你這個人。不好意思不過請你照顧雪。以後會好好報答你。我是個絕對有借有還的人。這個剛才也提過了吧。」
「是你殺的嗎?」
「其他幾乎什麼也沒寫。只有寫用絲|襪勒死。一流飯店這地方是都會的盲點之類的。既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什麼。正在調查身分。這樣而已。這種事件是常有的。立刻就會被大家遺忘。」
然後喝乾玻璃杯的啤酒,拿起瓶子注入兩邊的玻璃杯。我拒絕了,但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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