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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風雨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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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離開台北?」她好為難。怎麼,她不願去?「但是——我的工作呢?我要賺錢——養家,養自己!」
「沒人強迫你,你自己做的什麼事自己心裡明白!」嘉穎輕拍桌子。「這兒是法治地方!」
「阿秀,我——」他的心已酸了,十八歲的小女孩啊!
「那又怎麼樣?」母親是潑辣的。「如今時代不同了,媳婦不好就不要,以前也有過休妻的故事啊!」
「阿堅——」她的眼淚終於掉下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以為——我——我真的沒想過,你會對我這麼好,我——該怎麼說呢?」
他不大想嘉宜和嘉宜的一切,屬於她的——已不再與他有任何關係,是嗎?感覺上,嘉宜,那曾經是他所愛,也一直名義上還是他太太的女孩,和陌生人沒有什麼分別,精神上也再無聯繫了。
「去監視葉堅,怕他不來!」嘉穎說。
「也不是這麼說,」母親有她的一套看法。「如果真是沒有希望復合,倒不如乾乾脆脆分開,我們葉家總不能因為文嘉宜而絕了後!」
「我不覺得她欺負我,」嘉宜還是搖頭。「她那麼做也不過聽了葉堅片面之詞,是維護兒子的母親而已!」
「這——照片我可沒看過,」嘉穎紅著臉。「振邦說不適宜兒童觀看!」
「話不是這麼說,沒有這虛有的名份,妳整個人的心情會不同,至少不會這麼受困擾!」嘉穎說。
「我來保護妳啊。」嘉穎笑。「嘉倫呢?」嘉宜問。說好了他也要去的。
「我希望相信你,想相信你,你一直是最乖的孩子。」祖母搖搖頭。「阿堅啊,你自己一點也不覺得?你真是完全變了!」
「這才像話,」祖母笑了,露出疏落的牙齒。「祖母這麼大年紀,再沒有別的想頭了,只希望能四代同堂,這才是最開心的事!」
「既是不能勉強的事,我總得——光明磊落一點。」他笑了笑,表現得好開朗的。「祖母這麼說的!」
葉堅把嘉宜、高寧和他的一段往事完全告訴了阿秀,他希望阿秀能給他一點意見,一點——旁觀者的看法,可是阿秀什麼都沒說,那似乎有淚的眼中一片深思的神色。葉堅也不勉強她,他知道,如果她願意,遲早她都會告訴他。他對阿秀是滿有把握。
嘉倫皺皺眉,想說什麼,忍住了。嘉穎也皺一皺眉,看姐姐一眼。
祖母和母親也不再催他去解決嘉宜的事,也許她們知道催也沒有用吧!他漸漸的覺得輕鬆、平靜下來了。有時他在想,他的心理不平衡,是不是受了旁邊其他人的壓力所致?
能嗎?她能幫忙嗎?
「不需要補償,」她正色說:「每天能見到你這麼快樂、開朗的笑容,我已經太開心了,不要補償!」
「但是——」她欲言又止。「如果查到我們——會不會是她提出離婚的好藉口?」
「我——總覺得這麼做有欠光明!」嘉宜搖頭。
「我們是誠心請求,」嘉倫坦然直視葉堅。「既然雙方沒有感情,又合不來,大家痛苦的拖下去,倒不如離婚來得理智些。也許姐姐以前令你傷心,這麼久了,她又嫁給你,你是個男孩子,應該大方些!」
「我——」葉堅為難的,「好吧!我努力試試!」
「你不會不知道的,葉堅,」嘉倫直呼他的名字說。「這個世界,不再是非要你才能活下去!」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但是你們做了,他看來仍不就範!」嘉宜嘆息。
「講的話完全不適合妳的年齡,五六十歲似的!」嘉穎伴著她走進希爾頓。
她呆怔住了,問她?
「吃完飯告訴妳。」他透一口氣,突然之間就平靜了。「也許——妳能幫我做決定!」
「那——你說!」阿秀仰望著他,近乎虔誠的!
「這也——算不了什麼,男人出去應酬,逢場作戲的事總是有,你們威脅不到我!」
「哇!他母親那種人,妳還替她著想?」嘉穎哇哇叫。「上次她來我們家還欺負妳不夠?」
「這麼說就是你分明在為難人了,」嘉倫胸有成竹的笑一笑。「當然,離婚是要雙方簽字才能生效,但是,也會有一種情形是不必你簽字的,是不是?」
「不,姐姐,妳錯了!」嘉穎正色說:「這年頭已經不流行逼不得已了,好像當初我——和媽媽吵,妳可以強硬對付我,由得我離家出走,我——也只不過是一時之氣,就算我走了——也會回家,難道我真會不顧一切的去當舞|女嗎?我——怎會這麼傻?」
他仍然上班,回父母那兒晚餐,然後回到阿秀那兒,生活——似乎已經定了型。
葉堅的神色果然變了,好半天,才說:
「坐下,」葉堅拉著阿秀坐在他身邊,「我沒有不滿意妳,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妳放心,妳是個好女孩,我怎會趕妳走呢?」
他們坐在角落的桌子上,要了炒米粉和豬肚酸菜湯,還要蚵仔煎。
「我會處理,真的,相信我並給我點時間!」嘉宜說。
如果他還在唸中學,如果他根本不認識嘉宜,如果中間根本沒有這麼一段恩怨,今天他是多麼快樂的人呀!他會有個快樂的家庭,他會和阿秀生活得快快樂樂,他——啊——到家了——他和阿秀的家。
「那——也倒是真的。」祖母點頭。
「孩子,你還不死心?」祖母也嘆口氣。她心裏一直以為葉堅不肯離婚是愛嘉宜。
「妳——」嘉倫和嘉穎都意外又不懂,這個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們不和你耍嘴皮子,」嘉倫板著臉,沉著聲。「婚是一定要離,你耍不了花槍!」
只是——他怎能帶阿秀回吳興街的家呢?萬一嘉宜碰到了,豈不——唉!他還在乎嘉宜碰到嗎?
「我知道你煩,你擔心,你別瞞我,」她搖搖頭,嘆一口氣。「阿堅,最近總覺得好像有人——監視我!」
「這——不,真的沒有事,」她似乎矛盾極了,她很努力、很拼命的在自我掙扎。「你不要想那麼多,我是沒有事的,你不必擔心我,你自己的事已經夠煩了!」
「阿秀,這兩天我覺得妳很奇怪,很特別,可以告訴我什麼原因嗎?」他問,很真誠的。
葉堅心中一陣震動,阿秀也說離婚,還以為是嘉宜不肯,這——是不是他真的做錯了?
「我自己的事?」他搖搖頭,笑了。「我的事是我自找的,而且只要我願意,立刻就解決了,我根本不煩https://m•hetubook•com•com!」
「笑話,」嘉穎牙尖嘴利。「誰家的祖先有離婚的?以前的時代和現在又怎麼同?你家祖先幾代沒有試婚、同居的,你今天也不能做。」
「他非就範不可,」嘉穎脹紅了臉。「除非——他想坐牢,否則他只能乖乖簽字!」
「我——吃不下!」她搖搖頭。
「不,她——不是這樣人,」葉堅想也不想的斷然說:「我和她之間的恩怨是一回事,但她絕不會這麼做!」
「妳——吃得這麼差,怎能有營養?」他皺著眉。
「妳可以去法庭告他和別的女人通姦,又可以告那個女人妨害家庭,證據全在,人證物證俱全,他想抵賴也不行!」嘉倫說。
「我——不該把以前的事告訴妳,令妳擔心又幫不上忙!」他說。
在公司裏,他們的關係是絕對保密的。阿秀做著倒茶、掃地、送公文的工作,難免會碰頭,會見面、會接觸,可是他的態度非常冷,大多數的時候連頭也不點,招呼也不打,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祖母——」葉堅似乎想說什麼。
「我也好勝好強,而且人——誰沒有私心,誰不在受挫之後想報復?」他苦笑著搖頭。「事實上——這些日子來,我真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阿秀,妳不是說過不在乎她的?」他皺皺眉,他對嘉宜應該有義務嗎?他——似乎從來沒想過。
「好現象?」他呆怔一下,也笑了。「我祖母說得對,何必累己累人?」
「說妳心裏面所想的話——」他目不轉睛的望住她。他心裏想,有這麼一個全心全意在他身邊的太太,有這麼一個以他為傲、為榮的伴侶,該是最大的幸福和快樂吧?
一進去,就看見嘉倫和葉堅坐在角落的位置上,葉堅一臉的若無其事,嘉倫卻臉無表情。
「男的,三十歲左右,」阿秀下意識的四下張望,好像那個人隨時隨地會出現。「並不——兇神惡煞,也不很像壞人,不過——是很害怕!」
「不能這麼說,嘉穎,妳太偏激,這樣對妳本人不會有幸福,明白嗎?」嘉宜教訓妹妹。
「他——和那女人住在那裏?」嘉宜忽然問。「那個女人又是什麼樣子的?」
「他原本不是這麼樣的一個人,這麼多年了,你們也該知道,」嘉宜再說:「你們要公平些,不要忽略了我的錯誤和我在他身上造成的傷害!」
說完,也不理會他們三姐弟的反應,猛烈站起來,大步衝出咖啡廳,一下子就消失在門外。座位上的三個人有一陣短暫的錯愕和意外,想不到葉堅竟會強硬如斯,竟不在乎他們的紀錄,或者——不會他並不清楚他們的資料是什麼?
嘉穎點點頭,正色說:「我們只為幫妳,妳是我們姐姐!」
「不是——無中生有,」她脹紅了臉。「好幾次我在窗口看見樓下站著一個人,相同的一個,剛才下班出來,我又看見他!」
下班之後,葉堅像往常一般回到父母家中,自從嘉宜搬回娘家,他每天都回來晚餐,也許並不一定因為方便,他——必須造成一種形勢,使自己立場站得更穩。
「告他!」嘉倫咬著嘴唇。「每一次想到上次他在咖啡店裏對妳說的話,我就恨不得要立刻殺了他!」
「不,千萬不要這麼說,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她立刻抓住他的手。「我想不出辦法幫你,我很難過,真的!」
那一層十分簡陋的舊公寓房子,從頭到尾只有一間房子,其中用木板間隔起來,沒有窗的臥室縮在一邊,小小的客廳放著幾張舊人造皮沙發和一張小飯桌,阿秀正坐在桌旁吃晚飯,電視機在一邊響著歌聲。
葉堅變一變臉,冷然說:「好在要跟我離婚的不是妳!」
「妳永遠想不到,」嘉穎笑了。「他們住在士林一個什麼新城,正好振邦有同學住在那邊,無意中碰到,要不然誰會山長水遠的到士林去呢?這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對不對?」
「在台北生活得很疲倦,我想轉換一個環境,妳可願跟我去?」他問。
「我們不會用什麼手段、什麼方法,」嘉穎忍不住插口。「你做的事——我們只不過替你紀錄下來,只是這樣,很忠實的紀錄!」
想到了阿秀,他心中湧上一抹難以形容的情緒,有些歡喜,有些悲哀,有些自傲,又有些自卑。
「是,我明白,」他只能點頭,「我會——好好考慮。」
他打電話回父母家,說不回去晚餐,然後,直奔阿秀和他同住的簡陋居所。
「好聚好散,好合好分,除非是你要我給你難看!」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所娶到的只是嘉宜的人,卻不是她的心,做這樣的丈夫——難道不該怨,不該恨?
「不,不,你別誤會,」她有些驚惶。「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
她們姐妹大步走過去。
「我們不想威脅你,看在你曾是姐夫的份上,我們也不希望你——弄得難看,」嘉倫又笑。
「為什麼?」他盯著她。
「啊,妳們來了!」葉堅淡然招呼,像招呼一個好普通的、好普通的朋友:「坐!」
他再想一想,皺緊的眉心鬆弛了。
阿秀落落寡歡的坐著,沒有食慾,卻心事重重。
「坐牢?為什麼?」嘉宜問。
「才怪,」嘉穎始終是偏激的。「這個年頭還有好心有好報這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回到家裏,只看見母親和祖母,父親有應酬出去了。「祖母,媽!」他招呼著,沒什麼表情。
「那麼——那樣多次見到同一個人,是巧合?」她怔怔不安的。
「妳告訴我,阿秀,」他嚴肅的。「我願意照妳的話去做,無論是什麼,真的!」
「為什麼?來了台北而連夜總會也沒去過,妳一定會後悔!」他故作輕鬆的。
「這——是振邦託人做的,」嘉穎皺眉,臉也紅了。「我們先發覺葉堅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於是——朋友去照了他許多——多照片,各種都有!」
「媽!」葉堅皺皺眉。
「我——不愛。」他狠狠的說,「我和她已全無感情。」
嘉宜並不知道這件事,她也沒有要求弟妹們幫她忙,婚姻是她的,要合要離應由她自己決定。但當嘉穎告訴她已約好了葉堅時,她也沒怪弟妹。
「我知道!」她垂下了頭。
「我不知道——」阿秀抹一把眼淚。「我是說——你對她還有沒有留戀?有沒有感情?」
「祖母,祖母,妳想到那兒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葉堅誇張的笑。「我怎會有做壞事的邪呢?我是阿堅啊!」
「我們不想怎樣,我們也只不過做了一點你的生活紀錄,這是逼不得已,但是不到最後關頭,我們不會把紀錄公開!」嘉穎說。
嘉宜搖搖頭,再搖搖頭。「也——不全因為妳,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她嘆口氣。「不過妳的倔強脾氣我實在害怕,妳做一些事幾乎——不顧一切的!」
嘉倫稍後又說:「他不仁,妳就不必義,和他那種人還有什麼道理可講?要給他點教訓才行!」嘉宜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
「啊——有,」她不安的眸子在他臉上一溜,隨即又垂下頭。「我沒有事,真的!」
「我也不會有眼無珠的嫁你這樣的人!」嘉穎反唇相譏。
「但是——你們要替葉堅想想,他心裏面,會不會有另一種難以消除的憤恨?」嘉宜問。「他心裏難道不痛苦?想這麼不死不活的拖下去嗎?」
她走向飯桌,默默的坐下吃飯,她是那般的順從,那般的毫無怨言,他——是不是該給她更好一些的生活?
「是——嗎?」葉堅皺緊了眉頭。印象中沒有這麼一個男人,會是誰呢?「他有過更進一步的行動嗎?」
「不舒服?」他端詳她的臉,除了疲倦,她的確還有絲病容。「那裏不舒服?去看過醫生沒有?嗯?」
「你休息,吃晚飯時我來叫你,」祖母已逕自走出去。
「祖母這麼大一把年紀,還會看不出你的心事?」她嘆一口氣。「阿堅,你眼中近來滿是戾氣,我非常擔心,夜晚也睡不著覺,就怕你發生意外!」
炒米粉和其他的東西都送來,他們停止了談話,開始進餐。
嘉倫和嘉穎去見過一次葉堅,那是在他公司的大廈樓下,嘉倫開門見山的說代表姐姐要求離婚,當時葉堅只是冷冷的笑,一口拒絕了。然後嘉穎又約他下班時在「希爾頓」見面,說嘉宜到時也會到。葉堅本來不願意,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又回心轉意,同意到時會赴約。
「我自私,」他正色的壓低了聲音。「我想妳替我分擔煩惱,卻又不考慮妳的處境,也不想辦法替妳改善環境,我這人——十分可鄙!」
「我——不知道!」她囁嚅的。「我沒有學問,沒有經驗,我什麼都不懂,我不敢替你出主意!」
「姐,好抱歉,我們是好意,」嘉倫說:「除了這麼做,我們沒辦法令他就範!」
「不,不,不能,」她大吃一驚。現在去見他祖母,去見他父母算什麼呢?「不能現在!」
「傻丫頭,我養妳,替妳養家,行不行?」他笑起來。
「妳只會忍受,只會受氣,我們替妳不平!」嘉穎固執的。「姐,振邦說只要妳告他,百分之一百勝訴,你們就可以離婚,再也不受他的氣了!」
有人監視,會是——嘉宜那邊的?他們會這麼神通廣大的找到阿秀?
「哦——」嘉宜陷入了沉思。
「那麼是我對她不住了?荒謬的笑話!」葉堅勃然作色。「讓文嘉宜自己講!」
「那你是想——同意和她離婚了?」喜悅在她眼中一閃而逝。
她明白嘉穎心中內疚,她知道妹妹想補償,她也就由得他們了。
好半天,她才慢慢抬起頭,對弟妹笑一笑。
「明天請一天假,病好了再上班!」他扶她往外走。「阿秀,我喜歡看妳健康的樣子!」
「進一步的行動?」阿秀嚇壞了。「沒有,沒有,你——是指什麼?他會嗎?」
「阿秀——」他心中湧上一陣熱。「妳放心,以後——我一定補償妳!」
葉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霍然轉向嘉宜,惡狠狠的說:「文嘉宜,妳好卑鄙,妳竟——敢這樣對我,我告訴妳,妳休想離婚,妳得意得太早,無論妳有什麼紀錄,我——不在乎,妳公開好了,我不怕,告訴妳,我葉堅不怕,妳一輩子去守活寡吧!」
下班的時候,她一下樓就看見等在那兒的嘉穎。
「什麼?」嘉宜大吃一驚。「你們知道會犯法的嗎?隨便偷|拍別人的生活照片?」
「不必預備,我們出去吃!」他慚愧又歉疚。「我有好多話要問妳!」
「受苦算什麼呢?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她拚命的搖頭。「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經滿足!」
嘉倫、嘉穎對他的態度令他心冷,令他的成見更深,令他的怨恨更濃,人的眼光和感覺為什麼那樣不公平?他們把他看成十惡不赦的壞蛋、惡人。好吧,既然他們認為他是這樣的人,他就做給他們看,他就儘量的去滿足他們的自以為是——
「真的不行,阿堅,」她飛快的看他一眼。「我的胃——真是不舒服!」
「妳還是兒童?」嘉倫笑起來。「姐,照片我看過,奇怪的是——那女孩不像風塵女子,很斯文的樣子!」
「沒有!」葉堅脫下西裝,坐下來。「他們只不過幾個孩子,會知難而退的!」
「是妳過敏,阿秀,」他微笑。「我們沒有仇人,怎麼會有人監視呢?」
嘉宜搖搖頭,她為什麼要這樣呢?她原可堅強一些,強硬一些,積極一些,只是——就算爭取到離婚又怎麼樣?她曾經那樣重重傷害了高寧,她所深愛的男孩子,所有的事都——一去不復返了,她何必多費神呢?
「我明白,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硬心腸的人!」她開心的說:「我沒有看錯!」
「什麼?」他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了!可是祖母說的四代同堂?「妳是說——有了孩子?為什麼不早說?」
「那麼你呢?你還——愛她嗎?」她怯怯的問。
「可是——他看來真的不怕!」嘉宜沉思。
他躺在床上,點起一支煙,慢慢吸著,吐著煙圈。
他們約好是在二樓的咖啡廳。
「他如果真會痛苦,真有憤恨,就——不該做那傷人傷己的事,就該答應離婚,大家都爽快!」她說。
葉堅瞥一眼桌上的飯菜,小小一碟青菜,一碟小得像貓吃的魚,心中一陣歉疚,這個不顧一切跟了他的女孩,這個對他全心全意、近乎崇拜的女孩。
「我們只是——替妳收集他金屋藏嬌,與人通姦的證據而已,那怎算犯法呢?」嘉穎不服氣。
「那——」嘉穎眼珠兒一轉。「那麼到了報應的時候,我們再討論吧!」
「我可不是拍你馬屁哦!」她愉快的,連那絲病容也淡了,消失了。
https://m.hetubook.com.com「沒有,通常——只是遠遠的張望!」她說。
「監視!什麼話!」他呆怔一下,然後大笑起來。「阿秀,妳膽子太小了,什麼事都在疑神疑鬼的,誰會來監視呢?這完全是無中生有!」
「有兩個可能性!」嘉倫想一想,說:「第一,他不知道我們拍的是什麼照片,他以為是同舞|女在一起的那些,第二——他豁出去了!」
「那麼,告訴我,阿秀,」他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眼中的她是楚楚可憐的。「無論什麼事,告訴我,讓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共同分擔!」
「我不會騙你,相信我!」她盈盈一笑,眼中有一抹薄薄的水霧。「我真的——不大舒服!」
「但是——你還對她耿耿於懷!」她凝望他。
為什麼?因為他告訴了她關於以往的一切?她不高興?她嫉妒?
他跳上一輛計程車,喘息的說了一個地址,靠在椅背上休息。
「阿秀——」他考慮一下。「妳認為——我該怎麼做才對?才對——大家都好!」
「這件事——太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他很煩燥躁,「我必須靜靜想一想,妳——去吃飯。」
「太晚了,天都黑了,再不回家,爸媽會擔心!」她說得那麼若無其事,她可是真的看化了一切嗎?
「祖母——」葉堅不能置信,祖母一定發現了什麼,否則不可能這麼說。「無論如何,我們葉家子孫應該光明磊落,不要累人累己,明白不?」祖母正色說。
「不——行,」阿秀有小女孩的固執,「怎麼行呢?我——不是你太太,我——不能!」
「我為什麼耍花槍?我不簽字離婚,難道誰能強迫我?」葉堅冷笑。
「她如果對你有感情,也就不會有今天了!」母親說:「阿堅,你怎麼這樣死心眼兒?」
一直等到七點鐘,窗外已是黑沉沉的一片才聽見開門聲,才見到阿秀疲倦的邁進來。
「妳意思是我故意為難妳?不答應離婚?」他對嘉宜有固執的成見。「妳該知道,我們葉家數代以來,沒有離婚的先例,我也不能破壞!」
「你們說呢?該怎麼辦?」她反問。
「阿堅,」母親不罷休地。「事情要快快解決,拖在那兒總是不行,你明白啦?」
「不行,妳開玩笑,」他故作生氣狀,說:「我要妳快快把這整碟吃完,我知道妳是吃得下!」
「那一條路?當然第一條啦!」祖母還是笑,「你知道祖母一向喜歡嘉宜,我不相信她會對不住你,這裏面,一定有誤會。」
「當然可以,祖母!」葉堅立刻跳下床,對祖母他是又敬又愛的。「妳坐!」
「如果——真是這樣,倒是好現象!」她笑起來。
阿秀是那樣的柔順,那樣的聽話,那樣的千依百順,葉堅能在她身上找到他在嘉宜那兒失落的一切,於是他滿意,非常的滿意,阿秀是個「小妹」又如何?女人——反正還不都是一樣,文嘉宜只不過唸了大學,只不過有一個好家庭,有一份好工作,只不過比較漂亮——葉堅冷冷的笑起來,漂亮又怎樣?只不過一個空軀殼,嘉宜的心根本不在他這兒,那像阿秀的全心全意——
嘉穎知道說錯了話,她這麼說豈不連姐姐也罵了?她只能悻悻然住口。
他不該恨,不該怨嗎?難道他不是人?難道他沒有感情?難道他沒有喜怒哀樂?
「阿秀,吃這麼少?」他抬起頭,大大驚異。「妳到底怎麼了?白天做那麼多事,怎能只吃這麼一點?」
「妳沒說那女孩是什麼樣子?」嘉宜問。
「你晚上回吳興街睡覺,怎麼我打電話卻找不到你!」祖母搖搖頭。「你去了那裏?」
「阿堅——」阿秀驟然見到他,意外驚喜的迎上來,「今天這麼早?你吃飯了嗎?」
祖母慢慢坐在床沿,慢慢的端詳葉堅一陣,她那絕不精明的眼光卻似乎能看透他的心,令他無所遁形。
「不,不,千萬不要,」她面有難色。「隨便找一家吃一點算了,我——不去夜總會!」
阿秀才十八歲,剛中學畢業,從台中來到台北找工作,幾經辛苦才在他們公司得到一份「小妹」的職位,她做得戰兢又勤勞,生怕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她是怯生生、斯文又秀氣的女孩,她看來也出自好人家,說不上漂亮,而且只是個中學生——他也忘了怎麼開始的,總之阿秀那份對他充滿了尊敬、仰慕的感情令他覺得驕傲,令他覺得滿足,他並不愛她,他們各方面條件都相差太遠,但是——怎麼說呢?他喜歡那份驕傲、那份滿足感,於是——他們住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們說什麼,」葉堅揚一揚頭。某方面他實在是固執又極端自信的。「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對你們說明白,免得你們老是糾纏不清,我——只要我葉堅還有一口氣在,我是絕不答應離婚,絕不!你們有什麼手段、什麼方法,你們就儘管使出來吧!」
葉堅眼光變了幾變,也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嘉宜終是和他結婚了,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嘉宜變了,她不再是以前他所愛的女孩,她變得有心事,變得疑神疑鬼,變得對他再不信任,也變得——不再有以前那種雖不濃卻單純的情誼。
「現在已弄巧反拙,他以為是我做的,更恨我入骨,」嘉宜嘆了口氣。「我和他的關係越來越壞了!」
難道阿秀——後悔了?改變主意了?難道阿秀不願意再和他一起?
「好多話要問我?」她搖搖頭。「我知道什麼呢?而且——出去吃飯好貴、好浪費!」
「不,妳坐下,」葉堅長長透一口氣,「我很好,妳坐下聽我說話!」
「不——不因為這樣——」她十分不安的。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紀錄,我想知道!」嘉宜先打破沉默。
「不知道!」葉堅倒也坦白。「也許有,也許沒有,還沒有發生的事,誰能預知呢?」
「我現在明白了,也不會再那麼剛強、猛烈,」嘉穎用了很奇怪的形容詞。「我現在只想盡一點力來補救!」
「那——阿堅,我想說一句話,說錯了你別怪我。」她坦誠的望住他,「既然你們已弄成這樣,為什麼不乾脆離婚?是她不肯?或是條件太苛刻?」
「婚前的種種是你自己不計較的,否則你大可不結婚!」嘉倫也說:「婚後——姐沒有絲毫對你不住!」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姐姐好心有好報呢!」嘉倫說。
「你願意告訴我?」她的眼睛亮了。
和*圖*書「我是說他跟妳搭訕,講話過嗎?」他搖著頭。
「不知道,」他再皺眉,「她根本就不理會,也不關心我的死活,就算是知道——也不要緊。」
阿秀脹紅了臉,微微點一下頭。
「奇怪了,她要求離婚為什麼要妳講?」葉堅冷笑。「世界上只有勸人夫妻和好的人,你們兄妹卻唯恐天下不亂的硬要我們離婚,這算什麼呢?」
他們到樓下附近一家小吃店,賣的全是台灣食品,炒米粉啦、蚵仔煎啦、豬肚酸菜湯什麼的,地方很小,只有七八張桌子,但倒頗為乾淨。
「你們倆都這麼想?」嘉宜又看妹妹。「一定要他身敗名裂才能消心頭恨?」
「阿堅,你為什麼一直不對我們說真話?」祖母搖搖頭。「你知不知道近來你整個人都變了?」
只不過一句簡單的關懷話,阿秀感動得眼圈也紅了。「我不要緊,我慣了,在台中家裏也是這樣!」她慌忙的說,還展開勉強的笑容。「我這樣就行了,已經很好!」
「阿秀,妳想不想知道我和她的事?」他忽然問。
葉堅吃得很多,很好,很快,阿秀卻食不下嚥,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說不出,」他淡漠的聳聳肩。「文嘉宜——似乎是好遙遠、與我完全無關的女孩子!」
姐妹倆步行到不遠的「希爾頓」,嘉宜似乎很擔心。
「嘉穎!」嘉倫立刻阻止她。
她能處理嗎?
「好,我們就開門見山,」嘉穎恨恨的瞪他。「姐姐要求離婚!」
「和他那種卑鄙、陰險的小人說什麼光明?」嘉穎不同意的。「姐姐,我一直不知道妳原是個軟弱的、什麼事都委曲求全的人!」
生活上一切都如意,可是——不是他敏感,他發覺本來十分沉默的阿秀更沉默寡言了。
葉堅站在那兒,祖母的話和剛才他的一陣思潮加起來,他的心忽然變得不耐煩,變得焦躁不安,這些日子——他在做什麼呢?把自己變成雙面人、三面人、四面人,有時靜下來細想,竟找不出那一個是真正自我。他陷得很深,迷失得很深,他——還能自拔嗎?還有機會自拔嗎?
真的不是敏感,這兩天跟著他轉的眼光消失了,不見了,阿秀明明還是出現在四周,但那眼光,那視線已不在他身上。
「是——巧合吧!」他笑一笑,回答得並不肯定。
「好!」她柔順的站來,「我吃完飯替你去買麵,我知道你一定沒吃過晚飯!」
嘉穎和嘉倫對望一眼,會像姐姐說的那樣?葉堅心中也有憤恨?也有痛苦?
「祖母不說,我相信你終歸會這麼做!」她對他信心十足。「因為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個——男子漢!」
「是的!」他思索一下。「有的時候我努力的、拚命的想,竟也記不起她的真正樣子,當然,她大概的樣子我知道,但她的五官到底如何,我好像——從來不曾真正的知道過,這——很奇怪!」
「我告訴過媽媽要遲一點回去,」嘉穎說:「姐,妳認為要不要告他?」
「妳要有必成的心,姐姐!」嘉穎鼓勵她。
「怎麼會呢?祖母,我很好啊,我也——沒有說什麼謊話騙妳啊!」他勉強的。
「沒有——大礙!」她搖搖頭。「醫生說的!」
「媽,妳不明白我!」葉堅再嘆氣——「世世代代也沒出過離婚的事!」
「媽,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她總是我的太太,」葉堅無可奈何的嘆口氣。「而且——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
他坐在那又小又簡陋的客廳裏,那張破藤椅上,他四下張望,是——該替阿秀換一個好一點的地方,就算吳興街的家都比這兒好百倍。
「那麼一個女孩子,有什麼是值得你痴心一片的?」母親不屑的說:「我就不相信憑你這樣的人才,找不到另外的女孩子,文嘉宜有什麼好?」
「我沒考慮過這件事,」嘉宜搖搖頭。「婚姻不合是我和葉堅之間的事,我不想令他父母,還有祖母難堪!」
事情似乎越來越僵,僵得不可收拾,他只能不顧一切的這麼做下去,是對是錯也沒有他回頭的餘地,他也倔強,他也好勝,他曾慘敗一次,他不能再敗,絕不能——他只能這麼做下去,尤其在——遇到阿秀之後。
「妳不是他,妳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嘉宜嘆口氣。「他以前也對你們很好,你們倆不應該對他懷恨,你們也——不必捲進這件事了,以後——我自己會處理!」
「你不舒服嗎?你臉色不好,」阿秀急忙扶他坐下,又替他脫鞋,又替他拿拖鞋、倒茶,她替他所做的真像一個小下女,可憐又可愛的女孩子,「坐下來喝口茶,肚子餓不餓?我下樓去替你買排骨飯!」
嘉宜是他第一也是唯一的女朋友,除了她,他簡直是沒接觸過任何異性,他心裏以為這一段感情必然是一帆風順,必然是永恆的了,誰知道突然出來一個高寧,怎麼回事呢?他的夢想、他的世界一下子就碎了、毀了,他就這麼被打下了地獄。
葉堅沒出聲,默默的走回臥室。
「什麼——情形?」葉堅的臉真的變了。
阿秀還沒有回來,她當然不可能這麼早,她必須等其他職員都離開後,鎖上公司大門才能離開。
「是不是我得罪了妳?是不是在怪我?」他微笑。在她面前,他從容自在又有把握,他喜歡這感覺。
「我做了什麼事?」葉堅的臉色變得好難看,好陰森。「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了?你們要弄清楚才行!」
「不——」她今夜居然一再堅持。「我不去,我不想去,我——不舒服!」
「我沒有話講,事情已經鬧成今天這樣,」她淡漠的笑一笑。「事實上你做了什麼事,你的生活如何我並不關心也不想知道。你不想離婚也罷,答應離婚也罷,難道你以為對我會有什麼好處?」
「總要先弄妥了嘉宜的事,」她垂下頭,又抬起來。「而且——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可能有了!」
「走吧!」嘉宜站起來。
她,自然是指嘉宜。
的確,沒有人會了解他,真的,包括父母,包括他自己。父母以為他捨不得和嘉宜分開,而他自己——為什麼不肯和嘉宜分手呢?他真是那麼恨她嗎?他真要拖累她一輩子嗎?他非要這樣才快樂嗎?
「誰說浪費?這是生活的一部份,」他不由分說的擁著她往外走。「妳以後必須學習適應,我們今夜選一家吃晚飯兼有夜總會的!」
「我想休息一陣,」他站起來,「吃晚飯叫我!」
「那——」她沉默和圖書一下。「阿堅,她知道——我們的事嗎?」
「我——我——」她感動、感激得眼睛都紅了,他是這樣重視她,她只不過是個中學生,是公司裏的小妹,而他是堂堂工程師,是有學問有地位的人,是——
嘉宜不出聲,嘉穎卻冷哼一聲,姐妹倆一起坐下。「你們約我來到底是談什麼事?」葉堅攤開雙手,一臉孔的不屑狀。「我還約了人,沒有空!」
上帝,這……這是不是一個最好的轉機?孩子!
「姐姐,我就覺得妳過份好人,才會受人欺負!」嘉穎憤憤不平。「妳為什麼要這樣呢?」
「等一等,葉堅的事——就這麼拖下去?不了了之?」嘉倫問。
「我可以進來跟你聊聊天嗎?阿堅,」祖母笑。
嘉宜始終平靜的坐在那兒,對他們的針鋒相對、唇槍舌劍全不理會,似乎——他們說的是與她全無關係的事,她只是個旁觀者!
「妳知道的,妳是旁觀者清,」他誠摯的望住她。「阿秀,而且——目前妳是最有資格替我出主意!」
「等我做什麼?還怕我不去?」嘉宜笑。
「這只是你們單方面的看法和感覺,不是我的,」他悠然說:「目前,我覺得沒這需要!」
「明白卻不同意,」嘉穎揚一揚頭。「妳是好人,為什麼沒有好報?葉堅那樣——可惡,為什麼還逍遙自在?就憑你們倆的情形我就不能同意這句話!」
「遲早的事,」他說。心中一下子就開闊了,就因為說了這句話。「我也並不真想——拖累她,只是心中怨恨、氣憤,故意氣她的!」
「祖母,妳認為——我該走那一條路?」葉堅忽然問。
「你認為他會答應嗎?」她問。「由不得他,」嘉穎皺皺鼻子。「我們有證據!」
「哦——是嗎?男的或女的?什麼樣子?多大年紀?」他皺起眉頭。
「祖母——」葉堅又驚訝又意外。
「阿堅——」阿秀臉色變了,「你要說什麼?是不是——不滿意我?阿堅,我——一直努力做到你所要求的,阿堅,你別——趕我走!」
「我——睡著了,沒聽到電話響!」葉堅開始不安,難道祖母知道些什麼?
「傻丫頭,我已經看化了,也沒什麼困不困擾。」嘉宜恬淡的笑。
他凝視她一陣,嘆一口氣。
「那——就到樓下吃點炒米粉吧!」他望著她,很真誠的。「阿秀,不許為了替我省錢而騙我,嗯?」
「人長大了總是會變!」他說。
「不要騙我,你根本沒回去。」祖母壓低了聲音,「嘉宜,那孩子我了解,她內心是非常善良的,你不是真正激怒她,她不會對你那麼絕情!」
「有些事——一是逼不得已的!」嘉宜嘆一口氣。
「我心領妳的好意,」嘉宜拍拍她。「不過我也不計較得失了,成不成都沒關係!」
結婚以後,他對嘉宜並不壞,他不是那種可以寬大為懷、可以為情而犧牲、可以單方面付出感情的人。嘉宜怎麼對他,他就怎麼對她,她冷,他也相應的冷:她沉默,他也相應的沉默,這又有什麼不對,她能做的,他難道就不能做?她做就是對,他做的難道就是錯?
他——能找到這麼一個地方?他可有一個從頭開始的機會?他真的累了、疲乏了,這些日子他做了些什麼,他做了些什麼?他根本記不清,似乎——很痛快,很能令自己出一口氣的事,卻——似乎又傷及了自己深心中某一部份,他說不出,是這樣的嗎?他真的希望能——從頭開始,就是這幾個字,從頭開始!
「啊——你,」阿秀意外又吃驚的睜大眼睛。「你沒說要來吃飯,我沒有預備!」
「阿秀,我——」
「怎麼樣,他們今天又找過你嗎?」葉堅母親看見兒子立刻就問,對唯一的兒子她是十分緊張,也絕不猶豫的偏袒著。
葉堅皺眉,嘉宜的話令他意外兼不能置信,她這麼說——什麼意思呢?
「只要誠心誠意的努力,我相信絕對成功。」祖母站起來,「嘉宜原是好孩子!」
他心中懷疑又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這感覺和嘉宜的變心、嘉宜的移情絕不相同,對嘉宜他只是又妒又恨,對阿秀——該怎麼說呢?他是心慌意亂的。
「阿秀,我——」他猛然站起來。「走,我現在立即帶妳去見祖母,去見我的父母,現在去!」
「你們——想怎樣?」他開始沉不住氣。「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事?什麼——紀錄?」
當然,她不會把這些事說出來。
「但你的變——很可怕!」祖母望著她唯一的孫兒,關懷的,愛惜的,「也許我老眼昏花,我總覺得你的眼光——很邪,一種做壞事的邪,阿堅,你說我怎能不擔心呢?」
「可是我很對不起妳,」他吸一口氣說:「阿秀,以前的一切——原諒我,跟了我之後,妳仍然在受苦!」
他焦急的等待著下班,今夜一定要問清楚,阿秀改變到底為了什麼?
「真是——這樣?」她眼睛亮起來。
突然,他大步衝出房門,也不理會在客廳中驚詫注視的祖母和母親,穿上鞋子就往外跑,一口氣跑出巷子,一口氣遠離了家。這一剎那,他心中有一個念頭,如果要找回自我,他必須遠離家,遠離所有認識的人,遠離所有的恩恩怨怨,情情愛愛,他必須找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與一些全然陌生的人在一起,從頭開始——
「可能報應還沒到時候呢!」嘉宜笑。
「在什麼樣的情形下你才覺得有這需要呢?」嘉倫沉聲問。他一步也不放鬆。
「不成也是這樣子,成了——不會改變多少,我何必費盡心思呢?」
「我明白,」嘉宜想一想。「就算離婚,也解不開我精神上的枷鎖,你們可知道?」
房門輕響,他皺皺眉,嚕囌的祖母又跟進來。門開處,他看見祖母慈藹又多破紋的臉。
但是,他常常能感覺到,阿秀的眼光跟著他在轉,她總是熱誠的、專注的、仰慕的在偷偷打量著他,追隨他。他很喜歡這種感覺,能給他驕傲和滿足感,可是——
阿秀只不過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生活和工作的重擔已壓得她步履蹣跚。葉堅心中一陣惻然,一陣內疚,他佔有了她,卻不供養她,他算什麼男子漢?「阿秀——」他顯得衝動的站起來。
「那麼——」祖母看他一眼,用命令的語氣說:「我給你兩條路走,一就是誠心誠意的求嘉宜回來,不要再攪風攪雨了,另外一條路就是——乾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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