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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星

作者:嚴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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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我曾經說過我不是個好女孩,我曾經想告訴你以往的事,你記得嗎?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不在乎,你說你在乎的是現在的我。」她冷冷硬硬、僵僵直直的說:「比爾——早在半個月以前結束了,他比你先,我當時並不知道會愛上你,若我——淫|盪,我可曾——引誘過你?」
「不用相信我,」她有些淒然的。這次是真正的完了,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即使王民皓的死,但現在——她想哭,她真的會哭起來,從懂事開始,十幾年來第一次流淚。「相信我也——沒有益處,我只是覺得奇怪,沒有愛情的時候,我快樂、自在,唯一的一次愛情卻——毀了我!」
可宜——可憐的可宜,她是試圖保全自己最後一點兒自尊而換來了毀滅,他——是他的罪孽,他怎能不問青紅直白的——又怎能怪他?誰看了那樣的照片而不憤怒得幾乎要殺人——
「妳自己去看!」他憤怒得似乎要爆炸,那聲音又陰又沉卻抑不住那激動。
可宜呆一下,她從來沒看見守璇那麼活潑過,想說什麼,尹懷時已擁著她大步的向閘口走去,她只得舉起手,胡亂的對守璇揮一揮,不知怎的,她竟有一份強烈的離情,彷彿一永遠再見不了守璇似的,鼻子一酸,眼眶兒立刻紅了。
可宜覺得比爾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他看她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好多好多意思,有諒解,有感激,有矛盾掙扎後的輕鬆,這些意思,只有他和可宜才會懂!
可宜驚懼、疑惑的縮在沙發一角,她從來沒有看過尹懷時的神情那麼憤怒,那麼可怕過。他手上拿著一盒美得迷人的黃玫瑰,但那臉,那神情——他臉上的肌肉不聽指揮的抽搐著,他眼中是恨、是怨、是不信、是絕望,那光芒幾乎能燒死人,他似乎在強抑激動,但他做得好失敗,他抑制不了全身的顫抖。他直直的、疆屍般的站在面前,似乎不再是個有靈有魂的人!
「我從來做夢都沒想過妳是這樣一個無恥、淫|盪的女人,」他的聲音像尖刀,一刀刀的劃過她的身體,劃過她的心。每一刀帶著一個寒慄。「妳那麼美,那麼柔,妳看來那麼斯文,妳——多可怕的欺騙?魔鬼的化身騙去了我三十三年的感情,妳——無恥!」
在公司門口劉愷抓住了他,他不明白這冷漠年輕人的意圖,劉愷和是陌生的,為什麼要抓住他?劉愷說了一段像故事般的事,那是——真的?劉愷和她青梅竹馬,劉愷了解她的一切,這——多麼意外?劉愷不像在說假話,劉愷說魏彼得——這才是魔身的化身啊!魏彼得竟是——陰謀者,他要可宜或是五十萬!天!自己怎麼從來沒想到這一點?是他太天真?他絕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樣的「朋友」啊!
扔開筆,她深深的吸一口氣,拿起手槍,她竟覺得無比的輕鬆,原來懺悔是不需要勇氣和幫助的,只要你肯,你就能做到。她聽見院中有些聲音,似乎有人來了,別管是誰,讓她做完她該做的,舉起槍放在太陽穴旁——他在電影裏看過勇敢的人這麼做,讓她也勇敢一次吧!
「如果我去能使事情圓滿,我一定去!」他說。好平淡,好安詳,他真不記恨?真忘記了那一段情。
她麻木的站起來,天下的事也許早就有一個定數,她不喜歡聽訂婚兩個字,她有不祥的感覺,她不相信幸福會來得那麼容易,她的預感竟然靈驗了,她該怎麼辦?她已徹底的失敗在魏彼得的手下,不,不是魏彼得,認真的說,她是失敗在自己的敗壞行為上,誰能容忍一個不貞又淫|賤的太太?
放下槍,她拿起紙和筆,寫什麼呢?她該是無話可說的了,她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人。她抬頭望著窗外,正午的陽光,灼人而熾熱,天空裏連一片雲都沒有,那麼空曠,那麼遼闊,連一個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是無助的、惶恐的——哦!那是什麼?在猛烈的陽光下顯得那麼黯淡,那麼委屈,那麼可憐兮兮,正午的天際,還有一顆被人遺忘的星星?星星——
她似乎安心一點,是啊!被那卑鄙的小人就此嚇倒了真划不來,她真傻,她怎能相信他有十足的把握?什麼事都要有證據,是的,證據,魏彼得拿不出證據,她可以反敗為勝,說他造謠,說他破壞名譽,說他要脅——
「急什麼?」他臉色一變,變得好陰險、好奸惡、好可怕。「我預備要把一些事告訴尹懷時,妳的未婚夫!」
他們搭公司的班機回臺南,守璇——可宜那忠實而又純良的妹妹到機場送行。守璇雖沒說什麼,但她的神情、她的微笑都表示出她為可宜找到尹懷時這樣的男孩而慶幸。她的純良,使她完全忘了可宜以往的錯誤行為,可宜到底是姐姐,那有妹妹仇恨姐姐一生的?
抽福裏有些信,有些紙張,有一本日記,還有筆,是她的抽屜?她不記得自己曾寫過信,誰又有信給她?她腦子裏好混亂、好混亂,什麼事都認真不得,包括愛情,哦——這是什麼?一支槍?她怎能有槍?上帝給她的?
模模糊糊中,她盹著了,那似乎已是天將亮的時分,沒睡多久,她覺得只像睡了十分鐘,她聽見門外有輕輕的啄啄聲,她睡開眼睛,陽光從薄薄的鏤花窗帘中透進來,她翻一個身坐起來。
一大早,他就出去了,今天是訂婚的日子,該不會又回公司上班吧?他昨夜還說過不用上班的,他去了那裏?甚至沒有人知道,他那忠實的男管家說,他神情愉快而輕鬆步行外出,沒穿西裝,他可能走不遠!
劉愷冰冷的、絕望的望著呆立在一邊、已完全失去意志的尹懷時,他做了什麼?他間接殺了人,他做得對嗎?
那一聲突然而來的槍聲,使院中的兩人都呆了,是——一剎那的僵立之後,他們同時衝進屋子,同時看見倒臥在血泊中的可宜。劉愷大叫一聲,衝到她身邊,她死了嗎?真的死了嗎?她看來好安詳、好平和,血,鮮紅的血正從太陽穴裏緩緩流出來,流了她滿臉、滿地——她依然那麼美,美得淒然,她的身體在漸漸變冷,她的呼吸已停止,她死了,用自己的手結束了多姿多彩的年輕生命,她——值得嗎?她非這麼做嗎?天!他竟來遲了,遲了幾秒鐘——
「我沒有很多時間,」他站起來。「我得回辦公室,這樣吧!中午我等妳的電話,錢或是人,我等著!」
「只有兩條路,妳自己選吧!」他輕描淡寫的。
「你可以直接去參加宴會!」她心中忐忑不安。
劉愷神智也逐漸模糊,可宜——睡了?跌倒了?他記得小時候她跌倒過,跌破了頭,跌得hetubook.com.com滿臉都是血,她不哭,也是這麼一動不動的躺著,他——他抱起她,一步一步這麼走去醫院的——他不清醒的抱起了她,手槍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他茫然不知,一步步的往外走,他要送她去醫院,他要送她去醫院,他心中只有一個意念,他什麼都不知道,鮮血一滴滴的滴在地板上,滴在花園裏,滴在大門外,滴在馬路上,他什麼都不知道,他要抱她去醫院,但懷裏的是他費了一生的時間,從小到現在所深愛的女孩子,她又美又好,全世界沒有一個女孩比她更好,即使她做錯了事,即使她傷了他的心,仍是那麼可愛。他愛她,一直深愛她,從來沒有改變,他的愛是固執的,真誠的,只要他愛她,她愛不愛他又有什麼關係?那一句話,那一句:「只要她生活得快樂,所有的一切痛苦由我擔當了。」誰說的?是劉愷!是他這善良的、純情的男孩子!
「這次辦不到也不行了,」他冷冷的哼著,險惡極了。「舒可宜,尹懷時是怎麼的一個人妳該比我清楚,他若知道妳的以往,單說比爾吧——他就永遠不會再理妳!」
她搖搖晃晃的走回寢室,她那麼失魂落魄,她走錯了,她走進尹懷時的那一間——為什麼裝飾不同?是幻覺?哦,虛虛幻幻本都是那麼回事,管它那麼多呢?她坐在椅子上,那是一張會轉動的椅子,會轉動——就像她,她從來沒有定向,轉來轉去,如果她把得穩自己,不管是好,是壞,她不會有今日。她失敗在走過了壞女孩的路,又想回到好女孩的路上,她掩不盡壞路上的足跡,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使自己走得好,就在好與壞之間——她失敗了,女孩子在一開始走人生道路時就應立定方向,不要搖搖晃晃,不要反反覆覆,堅定的意志,是最重要的!
眼皮又開始跳起來,跳得她提心吊膽,是有些什麼不對,她清清楚楚能感覺得到,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幸運不該永遠跟隨她的,上帝沒有理由一直偏愛一個放縱的、任性的、不潔的女孩子!她受不了黑暗中伸展出來的壓力,她霍然坐起來,打開床頭燈,燈光驅走了一些幻影,使她更清醒了!
生命已給予我太多,我被愛過,也愛過……雖然只是一次,我再無遺憾!
「慢慢考慮吧!」他揚長而去。
「你快說要做什麼?我沒有時間!」她悖然作色。
「尊重?」他的視線一轉。「哦,妳在怕佣人?那個男佣出去買菜了,女佣在後面洗衣服,聽不見的!」
「妳終於後悔了,我希望——不遲,」停一停,又說:「魏彼得不可能做什麼,破壞了你們,他也未必能在公司立足,他不會這麼傻!」
他一怔,想不到她居然還能反擊,不能小看了她,這個女孩又美又惡,逼得過甚,可能兩敗俱傷,他聰明的見風轉舵!
「謝謝你!」她伸手向他,他們重重握一下,她轉身走上飛機扶梯。
「比爾——」尹懷時驚異的。
「有客人找尹先生,尹先生剛走——」小女佣怯怯的。
「我——不能再相信妳!」他瞪著她,神色依然那麼可怕,那麼憤怒。
啪的一聲,電話掛斷了。可宜呆了片刻,她做錯了嗎?無論對或錯,她已再無選擇的餘地,她已打了這個電話,她已做了,她只能把一切交給命運,交給神!
她軟弱的搖頭,她想辯白,她想解釋,她想聲明——她做不到,她甚至出不了一絲聲音。這是可鄙的,惡毒的陰謀,她為了保全最後一點兒自尊,不肯用肉體去換回的照片,竟成了她的致命傷,這不公平,公平的該是光明正大的決鬥,不是暗箭傷人——她真的就在這無恥、萬惡的小人手下倒下去?
「妳還有臉說愛情?」他不恥的。
「我那是在逼妳呢?」他停下來,兩人互相對峙著,互相都沒有退讓的表示,他心中暗暗盤算,就算她再美,這樣滿心仇恨的女孩到手也失去了情趣,他立刻改變主意。「不肯是嗎?還有另外的一個條件!」
「你放尊重一點,有什麼事快說!」她下意識的朝後面望望,她怕被兩個佣人聽到。
「懷時,聽我說——」
她吸一口氣,硬生生吸回那份酸意,自己也覺得怪不好意思,可是,她再不敢回頭看守璇了。
「魏彼得——還在公司?」守璇帶著恨意問。
「謝謝你,劉愷,晚上你一定要來,」可宜說:「我現在要去洗頭,我要梳一個公主式的髮型來配我的晚禮服——哦,懷時他回來了,他是去買花的,他——他——」
星星,本是該高高的掛在夜空中,任人欣賞。落在地上的星星,沾滿了人世間的煙塵,它仍是星星?誰能告訴我,什麼東西才能洗去星星上的煙塵?血?生命?無論是什麼,我都願一試!若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做一顆平凡的,潔白的星星,那過份誇張的彩色,原來竟是魔鬼的外衣!
那個年輕的小下女也跟著搬過來,這是尹懷時的意思,他的男管家服侍一個女孩子是不方便的,雖然可宜不願——這個小女孩以前是比爾僱的,她也不怕,難道那個小丫頭還會講什麼?
魏彼得似乎呆了,電話裏一陣沉默,他料不到她居然有膽子拒絕他,她憑著什麼?尹懷時已回去。
她閉上眼睛,她的心一下子沉到地獄,她的靈魂被地獄的魔鬼撕得四分五裂,她整個人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完了,她知道完了,她再沒有一處可攀援的地方,她不停的沉、沉,沉下萬丈深岩——她從來沒有看過更醜惡、更下流、更無恥的照片,照片裏的人竟是她一是她嗎?她那淫|盪的神情,她那享受的歡愉,她那淫|賤的笑容,天——真是她?她怎會有那樣的照片?她怎麼從來不知道——那個男的,那個男人是比爾,他像一個失去控制的野獸,他——天啊!這是真的嗎?或者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天下可有更卑鄙、更無恥的人,能拍下這樣的照片?
「可宜,我要特別祝福妳。」比爾看著她,好誠懇、好認真、好嚴肅的說:「妳其實——是個非常好的女孩!」
守璇看看石宗哲,這老實的男孩臉上有一份感動。能有一份持久的、不變的,無慾、無求的愛畢竟是那麼不容易。
「你看見——懷時嗎?或是魏彼得?」她問。
在臺南可宜不再有家,比爾真的已退掉那幢房子,她只能暫住在尹懷時家,別人不會說什麼,他們已是未婚夫妻了,即使真住在一起又如何?何況他又是那樣使人信任的一個人!
「什麼事?」可宜不高興的。
香煙燒痛了她的手指,她和_圖_書扔開煙頭,再點燃一枝,若是不能,及時回頭還來得及,比爾還會要她,她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她絕不能害了尹懷時,這真是一輩子的事,不是開玩笑,不是做遊戲,是嚴肅的、正經的——
「哦——守璇。」劉愷吐了一口氣。天下竟有外貌這麼相像而個性絕對相反的姐妹?他收拾起那份恍惚,微微的笑一笑。「下午妳和石宗哲回新竹前,我要請請你們!」
「請他坐一下,我就出來!」可宜開始迅速換衣服,並在屬於她這間套房的小浴室梳洗。十分鐘,她已面目一新,薄薄的粉底掩蓋了眼圈下的疲乏,淡淡的口紅隱去了她的蒼白,她選了一件嫩黃色,充滿朝氣的短裙穿上,然後打開門走出去。
那忠實的男管家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說:「尹先生——」
她呆一下,她是好女孩?是嗎?她覺得自己不是,許多人也認為不是,他說是——是就是吧!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各人眼中的看法不同,就像同一物體在不同的光線下,不同的角度裏,照不出一幅相同的照片來一樣!人們眼中的好與壞並不重要,上帝眼中的好與壞才是真的,沒有一個人是全然聖潔的,不是嗎?
她從來沒有這麼徬徨過,這麼恐慌過,這件事的後果太大、太可怕,應付不好她就真的一生都完了,她會失去尹懷時——那愛她而她也愛他的男人,她會沒有面目再做人,她會沒有勇氣再走前面的路。尹懷時——她知道,她真的愛上了這個男人,一生中唯一愛的,她不可能再愛上別人,她怎能失去他?
門輕輕地在響,她一震,醒了,誰?尹懷時?不能讓他看見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不能讓他看出心中的事,她努力鎮定,提高了聲音問:「誰?懷時嗎?」
「慢著——」她下意識的追出去。
他茫然拾起沾著可宜血漬的手槍,可宜能用,為什麼他不能?三十三年來,他只愛過一個女孩,不論這女孩好與壞,這個女孩子因他而死,他愛這個女孩,為什麼不能跟她而去?難道他還幻想在世界裏再找到另一次愛?不,不,不會,不可能,他的愛只有一次,他全部給了可宜,他絕不會再愛別的女孩子,那麼跟她去吧!在另一個世界裏,或能趕得及今晚的訂婚宴會?雖然不會再有客人,甚至不再有親人,至少,他們倆能在一起。
他沒出聲,不知道他在做什麼,過了許久、許久,他才慢慢的,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的說:
「可宜——懷時,」比爾喘息著說:「來不及趕回臺南參加你們的訂婚典禮了,知道你們今天回來,特別來致意一下,我和安妮——預備到大坂去看博覽會!」
(全書完)
幾天以前,他們已經把精美的請帖分寄給公司裏的每一個人,包括魏彼得和比爾——可宜沒有反對請他們的理由,他們也是同事啊!尹懷時給可宜買了一枚三克拉的鑽戒,光彩奪目,可宜十分高興,又在中山北路最貴的那家法國人開的時裝公司訂做了一件禮服——據說這件禮服是參照了賈桂琳下嫁希臘船王時穿的那件禮服修改的。可宜有類似賈桂琳的個性,好勝、好強、好虛榮,任性而倔強,穿相同的禮服,也是種巧合。
「考慮好了?這麼快?我剛到,」他嘿嘿的笑。「是錢或是人?嗯!」
看?看什麼?尹懷時為什麼生氣?今天是他們訂婚的日子啊?他怎麼這樣對待未婚妻?劉愷正待凝神細聽,電話「咔」的一聲掛斷了,是誰?是他?或是她?真的,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她不是說他去買花嗎?
她不安的拿起桌上的信封,沉甸甸的,是什麼?她打開一看,是一疊照片。照片?她抬起頭,那些疑惑更深,他為了這一疊照片憤怒?
她摸出香煙,為自己點燃一支,煙霧中,她突然害怕起來,她——完全沒有把握能否做得好,她似乎天生不是個好太太,她耐不住寂寞,她不能永遠對住相同的一張面孔——她嚇出了一身冷汗,結了婚,她將一生一世都對住尹懷時,她——能嗎?
「五十萬!現款!」他說。
「小姐,小姐!」是那個小女佣的聲音。「妳起來了嗎?」
「妳太美了,我喜歡妳!」他放肆的說。
她萬念俱灰,這難道是必然的結果?
她說愛尹懷時,竟不肯向他坦白以往的錯誤,這是愛?或是欺騙?她——她是愛他的,她也必須欺騙——不,說瞞吧!她也必須瞞他,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讓她再——任性一次吧!
「我——那來的五十萬!」她心都冷了,這個魏彼得又邪惡又貪心,他明明是逼人走絕路。
可宜年紀輕輕的就結束了生命,可是,在虛無和真實的世界裏,有兩個男孩子那麼深切的愛是幸?或是不幸?
「再見,祝福你們!」守璇看尹懷時一眼。「後天再見你時,我該叫你姐夫了!」
「我——沒有話說,」一剎那間,她竟奇異的平靜起來,平靜得真像一個——魔鬼的化身——若是人,誰有那樣超然的力置?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平靜?「什麼話都沒有!」
他看見桌上潦草的紙條,他看見那懺悔的、勇敢的字,沾滿了煙塵的星星真不能洗淨?但可宜——她用血、用生命洗淨了自己,她是潔淨的了,全然潔淨的,她已穿著雪白的長袍去到另一個世界,她已是一顆平凡的、潔白的星星,從此,她會永遠快樂、無憂,但他呢?
尹懷時仍在屋裏,兩個嚇呆的佣人不安的守在一邊,發生了什麼事?今天是主人大喜的日子,怎會充滿了血腥和死亡的氣味?
她全身像跌落進冰窖,每一毛孔、每一個細胞都結冰了,都僵硬了。這是個陰謀、狠毒的陰謀,預謀著對付她的陰謀。
可宜,回來,可宜,是他錯,都是他的錯,只要她肯回來,他能忘記她以前所有的一切,他要跟她訂婚、結婚,回來,可宜——
這是寧靜的一夜,寧靜得使可宜反而睡不著。尹懷時讓她明天不要上班,他自己去公司看看有什麼重要公事沒有,他真是個體貼的丈夫,能尊重女孩子就是好丈夫的第一個條件,舒可宜,妳何其幸運?妳竟能得到如此佳侶?上帝未免太偏愛妳了嗎?
「不需要感激,我應該的!」他低下頭。「而且——我十分樂意這麼做!」
「好上飛機了吧!」尹懷時輕輕在一邊提醒。
一小時就到了,現代交通事業發達,把地面之間的距離縮至最短。現在所謂的新潮,不也是把人與人之間的m.hetubook•com.com距離給抹去?現在歐美講究什麼赤|裸相對,講究亂|交,講究頹廢,講究無道德,什麼是新潮?那似乎只是把人與人之間的廉恥、人倫拿開,多麼可怕的新潮?世界焉能不亂?
他像隻困獸般的在屋子裏轉,他找不到可宜,他失望,他焦慮,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踏著地毯上的血漬,整個房子都染上可宜的血了,可宜呢?她不會不顧他而去吧?她愛他,他也愛她,他們今晚就要訂婚,為什麼她要死?為什麼她要走?
「你——你敢!」她站起來。
她玩弄了四次愛情——劉愷、費立、王民皓、比爾,是玩弄吧?他們都這麼說,就算玩弄吧!最後一次,愛情卻玩弄了她。她一向不重視愛情,但當她認真了,想得到的愛情卻避開她而去!上帝是公平的,審判來得及時,藐視道德和法律的,怎能得到幸福?
劉愷神思恍惚的抬起頭,他幾乎嚇得倒退一步,可宜——不是在墳裏?眼前這女孩——
「等爸爸和媽明天下午從新竹來臺北,我會和他們一起坐火車趕去臺南的!」守璇斯斯文文的說。
「魏彼得,我跟妳沒仇沒怨,你為什麼這樣對付我?」她恨極了,卻又沒辦法對付他。
「我好後悔,劉愷,」可宜從來沒有這麼真誠過,「我的好後悔,我是在玩火,是嗎?」
「你——他不會相信你!」她的臉變得好白。
啪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桌子上,是什麼?好像是書,是一疊紙的聲音,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在,仍然是副經理。」劉愷漠然的伴著她往前走。「在這個社會裏,他沒有犯法,不是他殺人,法律奈何不了他,法律制裁不了卑鄙、陰惡、邪毒的內心,但是——總有一天,在上帝的審判臺前,他逃不過。守璇,別氣不過惡人得勢,公平的上帝,不會給他永遠的照顧!」守璇點點頭。他們已走出荒涼的墳場。
「你——」她的心一沉,那邪惡的笑容,那不懷好意的眼睛,那可惡的鬍鬚,那胸有成竹的神情,一個煙斗在手,他優哉游哉的坐在那兒,他竟是魏彼得。
他安定下來,人在下定決心之後,往往是最安靜的。他傻得聽了魏彼得的話,那傢伙正在得意吧!當他知道兩個生命因他而結束,他再怎能得意?在血的光照下,魔鬼也會現出原形來!他從從容容的把搶放在太陽穴邊,像可宜一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倒下來,鮮血污滿了衣服,他微笑著,沒有一絲兒痛苦的倒在可宜的一張放大的照片下。
「他威脅我,要我或者五十萬!」她軟弱的。
「他還在公司,你去對他說吧!」她裝得毫不在乎,其實,她在孤注一擲。「看他信你還是信我!」
「也許是準新娘的特別脆弱吧!」她勉強笑一笑。
門聲停住了,門外寂然,小女佣一定嚇跑了。她又倒回床上,她簡直不能安定下來——慢著,剛才魏彼得說他必有方法使尹懷時相信,他必有什麼方法?單憑一張嘴只能引起懷疑,不足以相信,魏彼得那有什麼十足的把握了?他只是在嚇唬她,不是嗎?
「尹懷時回家了,是嗎?」他問。
像一個囚犯,她已面臨了審判,是生?是死?是有罪?是無罪?沒有人能知道,只能等,等——等著那時刻的來臨!
他茫然揮手,示意他們離開。他看來清醒而冷靜,他臉色慘白——那只是地毯上血的對照,兩個佣人膽怯的對望一眼,相繼離去。
翻來覆去,輾轉著更清醒了,怎麼會這樣呢?是失眠,對嗎?她從來沒有失眠的習慣,曾經有過那麼一次,但也沒有現在這麼清醒,清醒得——令人心驚!心驚什麼呢?她總覺得會有什麼事發生!
「你——你——」她激動得全身都在顫抖,這樣的侮辱怎能忍受?
熄了燈,她決心和睡神妥協,睡不著胡思亂想的滋味好難受,好痛苦,她情願一無知覺的睡去,直到一切圓滿,可以醒來的時候——
兩座毗連著的墳,一段並不美——卻真實的愛情故事——真實的故事未必美,卻往往能給人帶來一些教訓和警惕。又是一年的夏天,陽天依然那麼猛、那麼烈,墳前屹立著幾個年輕人,他們都那麼沉默,那麼感慨,尤其是那個最高最瘦的男孩子——劉愷,幾乎是眼看這一切的發生和結束,他在悔恨自己不能及時的阻止——
一天一夜是那麼平靜的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尹懷時回來,他笑得那麼深情,那麼溫柔,訂婚的喜悅整個包圍著他,他重複的和可宜討論每一個訂婚的細節,他不停的敘說公司裏同事怎樣恭賀他,他還接到夢妮的電話,她已到了高雄,就會趕來幫忙——雖然沒有再需要幫忙的事。他雖是個仔細、精密的人,他全副精神都放在訂婚的事上,他忽略了可宜的心神不屬,忽略了可宜的異樣,他以為女孩子要訂婚,或者會患得患失的!
太陽好猛、好烈,街上那許多驚懼的路人眼光,他全看不見,他只一心一意的走向醫院,他乏力了、疲倦了,但是,他仍緊緊的抱著她——只是一具屍體,路雖艱辛,路雖遙遠,他總會走到——
她恍恍惚惚的,哭一陣又沉思一陣。尹懷時那樣對待她,她受不了,那些罪狀——她更受不了,怎能再見他的面呢?照片上的人那麼醜惡,那麼下賤,那麼無恥。天!她所做的竟是那麼一件——骯髒的事?為什麼她從來都不知道?現在發現——遲了,真的遲了!
「去取消今晚的宴會,通知所有的同事!」他說。
可宜有些感動,自己做錯了那許多事,守璇仍對她那麼好,她該早聽守璇的話,幸福早就降臨她身上了,她真的後悔以往的放縱、任性、和隨便了!
隨著一些旅客往前走,背後有一個急步趕上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又重又急促,他們都下意識的回頭,那跑得急喘喘的竟是比爾呢!
「我自然有使他相信的十足把握,否則我不會來!」他又開始抽煙斗,他看準了可宜非屈服不可。
「為什麼!」他的聲音沉下去,又冷,又嚴,又憤怒。
他呆一下,她竟沒有話說?魔鬼豈是那麼輕易自認失敗的?難道又是一次陰謀?「妳不說話也不能挽回什麼,想以沉默來博取同情?我不會再上妳的當,我永遠不會可憐一個淫|盪的女人。」他咬牙切齒的。「舒可宜,妳死了也挽不回妳的清白!」
「過來,別——」她站直了,她不能示弱,她猛然記起他是個欺善怕惡的東西,她硬生生的壓倒了那巨大的恐灌、激動和厭惡。「魏彼得,你別逼人過甚!」她的聲音變得又冷又硬,她https://m.hetubook.com.com也不是弱者。
她幾乎笑起來,剛才真白擔心了,都是昨晚沒睡好,心神不寧才被那傢伙唬倒的,現在——她拿起燈櫃上的電話分機,撥去公司,她要告訴魏彼得,她不怕他。接線生把電話接通,正是那邪惡的、不懷好意的聲音。
她抓緊了筆,遼草的胡亂的寫著:
「你別想打鬼主意,辦不到!」她咬著牙。
「砰」的一聲,不是疼痛,只是一種冰涼,一陣麻木,她的意志突然變得虛渺起來,整個的人彷彿在空中飄呀飄呀,那捆綁著她全身的桎梏,突然消失了,她好輕鬆、好自由、好安慰、好滿足——她終於是做了,她終於是戰勝了魏彼得,也戰勝了自己——
「魏彼得,是我,舒可宜!」她冷笑著。
「慢著——你去那裏?」她下意識的叫。
可宜頹然倒在沙發上,她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的,她知道,她早就有預感,兩條路,她該怎麼選?怎麼走?她完了,這一次她真的完了!
「不——必了,」守璇搖搖頭。「不是外人,請什麼?你為我們家,尤其為——姐姐所做的已經太多,夠我們感激的了!」
「別急,別急。」他睜大眼,他似乎極欣賞她的激動,他是個魔鬼,是個色情狂,是個變態狂,是個虐待狂。「我並不貪心,只要一次,不論白天或晚上,只要妳——很簡單,是不是?只要一次,所有的事情都一筆勾消,我甚至可以裝做不認識妳!」
她把轉椅停下來——她是該停了,她轉過了每一個方向,她該停了。是一張寫字枱,有一個大大的抽屜,她怎麼從來不知道抽屜裏裝了些什麼?她對任何事都不認真,不認真或者是件好事,她不會痛苦,她對尹懷時認了真——她是愛他的,但這愛——竟是毀滅?
「劉愷,我是可宜,」她不等他開口就說:「今晚希望你去,我爸和媽媽、守璇下午都會來,我希望——所有的事都圓滿些!」
「謝謝妳,守璇!」可宜握住妹妹的手,重重的握一握,守璇立刻了解她的意思。
「你是——一點都不相信我?」她軟弱的問。
「是誰?是誰?我要知道是誰?」她沙啞的叫。
「滾開!別煩我!」可宜暴躁的,在極度煩躁的時候,她體會不出別人的關心。
「怎麼了?不舒服?」女孩又問。旁邊一個老老實實的男孩跨前一步,預備扶他。
可宜僵在那兒,第一條路她不願也不能走,第二條路是無法走,怎麼辦?怎麼辦?
她呆怔的坐在梳粧枱前,鏡裏的人影蒼白而灼人,眼中有一抹燃燒著的仇恨火焰,這是她?那個以美貌顛倒許多男孩子的舒可宜?她真美嗎?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唇、那臉,組合成那樣一張奇幻的,美得驚人的臉,是這張臉害了她,就是這張臉——
「舒可宜,妳以為我真不敢講?」他的聲音好狠,好毒,好利。「告訴妳,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就毀了它,妳等著瞧!」
可宜的聲音停住了,電話咚的一聲跌落在茶几上,發生了什麼事?她說尹懷時回來了,但聲音卻那麼驚恐,那麼害怕,她連電話都沒有掛,她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事?
她忘記了所有的糾纏、苦惱、憂愁、擔心、害怕和不安,全是她自己的放縱所造成的?
她吸一口氣,他真絕情,他曾說全心全意的愛她,現在竟這樣對付她?她不說話、不解釋、不辯白並不想博取同情,更不想挽回什麼——那樣的照片,她看了都作噁三日,她怎能再挽回他?那麼,她為什麼不說話?
他身體震動一下,他信嗎?或是不信?在這種情形下——那一疊醜惡的照片就在那兒,他怎能信?咬咬牙,他轉身大踏步而去。
「你來做什麼?這是尹懷時的家!」她板著臉,他這個時候出現,準沒有好事。
「什麼叫無恥?喜歡妳就無恥了?」他毫不動氣的。「我一直想不通,妳能和費立,和比爾,還有許多別人,為什麼不能和我?多一次少一次,對妳並沒有分別。」
可宜不置可否,轉頭向窗外。飛機起飛了,地面的一切逐漸縮小,縮小,終於看不見。一兩片浮雲在窗外飄過,只一剎那就消失了,看不見了,她有些恍惚,此去臺南,願往事像那些浮雲般飄過,消失——
「尹懷時怎會再來上班?妳為什麼問魏彼得?」他反問。
「你相信魏彼得是朋友,你可曾想過他這麼做的動機?」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知道——我們完了,我卻也不想你——上他的當!」
尹懷時去宣佈取消訂婚宴會,那似乎是——取消她做人的資格,無法說出理由的取消訂婚,她怎能還在公司立足?她失去了他,也失去了工作,怪誰?她該怪誰?
「懷時——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穩定的。是魏彼得嗎?似乎不可能,他讓她看什麼?「妳——自己看!」他聲音自齒縫裏逼出來,他眼中出現可怕的血紅。
「好啊!難得陪安妮去玩,我不怪你!」尹懷時笑著。
後天訂婚的一切事早已安排好,一點都沒有什麼紊亂的感覺。可宜安適的躺在安樂椅上,只要過了後天,當一切已成為事實——當訂婚典禮完成後:她就什麼都不怕了,怕——她仍在怕,是嗎?那個卑鄙的小人真肯就此罷手?
「我去買花,我一心一意為著妳,我心目中最美、最好的女孩,」他大聲冷笑,他激動的顯得好不正常。「魔鬼的化身竟能騙倒上帝的門徒,但上帝不會永遠讓魔鬼得逞,魏彼得在門外等我,他說不能眼看這種悲劇發生,這些照片——竟是半個月前拍的:半個月前,舒可宜,妳好卑鄙,半個月前妳口口聲聲愛我,竟和另一個男人在床上——妳還有什麼話說?妳還有什麼話說?」可宜全身都僵了,她還有什麼話說?當然沒有!她還能說什麼?
太陽更猛了,那個嬌嬌的女孩子有些受不了,她舔舔唇,輕輕的說:「劉愷,我們回去吧!」
「我愛你,無論如何——我愛你。」她平靜的。「唯一的一次,沒有情慾、單純的、潔淨的愛情!」
「妳希望那樣?不方便吧!」他嘿嘿的笑著。
陽光依然那麼猛、那麼烈,那忠心的管家衝進來時,已經遲了,那追尋愛情的男主人,已離他而去——
「沒有什麼不方便,我不相信你有什麼可威脅我!」她假以辭色,有妥協意味。
但是,他一直沒有回來,一個鐘頭,兩個鐘頭——可宜有些著急,有些不安,不會有什麼意外吧?魏彼得的威嚇剛過去,她猜中了那卑鄙的傢伙不敢說的,說穿了對他真會有什麼好處?他說得不到的東西就毀了它,哼!要毀也得本身和*圖*書有足夠力量,對嗎?她不再介意他,是個小丑,不會有什麼大作為的。只是,為什麼尹懷時還不回來?今天是他們的大日子啊!
「五十萬!?」她呆了一下,什麼五十萬?「什麼意思?」
「比爾倒真夠朋友。」尹懷時坐定在座位上。「我早知道他是愛安妮的,外國男孩子感情很現實,像他的不多!」
「妳還有臉叫我?還有臉說話?妳知道淫|盪的女人應該被人用石頭砸死嗎?」他冷冰冰的,他可曾對她有過一絲愛?他怎麼變得這麼快?「原來妳和比爾——我真不敢相信,那竟是——妳」
「你——」她咬著唇,心中委屈極了,這是多可怕的事情,甚至只是萬分之一秒鐘,她的世界都會毀了,怎能答應?偏偏他又知道這麼多,這麼多,怎麼辦?他這種卑鄙的傢伙什麼都做得出的,她不能冒險,怎麼辦?難道就——屈服?不,不,不能,一千萬個不能,一萬萬個不能,對他屈服就一生都完了,你可看見魔鬼會放過已到手的俘虜?
「我不是那種人!」他嗤之以鼻。
聖經詩篇裏有一句話:「我雖行過死陰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你知道為什麼嗎?把穩自己,你會迅速為自己建立信心——若你無信心,就仰望並倚靠為你安排一切的上帝吧!
「我為妳高興,姐,」守璇微笑一下。「但願妳永遠幸福!」
人生的路雖然艱辛、難行,只要起步時站穩了腳步,把穩了方向,即使摔跑,即使跌倒,爬起來,你仍然能走得更好。
她輕輕抽出一張照片,那是——轟的一聲,所有的血液一下子衝向腦裏,她不能置信,簡直不能置信,那照片的光線那麼暗,拍得又那麼糟,但是——清清楚楚的有二個人,兩個醜惡的、赤|裸的、擁抱著在床上的人,那是——是——
「你——無恥!」她真想打過去,她真想和他拚了,她卻不敢,她不願意失去尹懷時。
他咬著唇——咬得那麼深,那麼狠,他似乎一點都不覺得痛,他臉上除了憤怒的鐵青之外,還有鄙夷,還有一種——似乎受騙的感覺。他什麼都不說,只是那麼死死的、狠狠的瞪著她。
「一次?怎樣?」他站起來,一步步走近她,她下意識的往後退,往後退。「別怕,我又不會吃了妳?妳對男人像我對女人一樣熟悉?怕什麼?」
他茫然的站起來,可宜呢?可宜去了那兒?她剛才不是還好好的躺在那兒嗎?可宜呢?可宜呢?可宜,可宜,她不能走,妳去了那裏?可宜——
「你別得意得太快,魏彼得。」她不示弱的,她看準了他拿不出證據,是唬她的。「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有什麼花招儘管使出來,我不怕你!」
「不相信嗎?」他拿開煙斗,一口煙霧噴在她臉上,她強忍怒氣,沒有立刻發出來。「這麼又嬌又嫩的美人兒,我怎麼捨得威脅?」
她忍不住打個電話去公司,她明知他不會去——分機電話響了許久,接線生歉然的說接不通,她考慮一下,她讓接線生把電話接到劉愷那兒。
「小姐,妳——沒事嗎?」又是小女佣怯怯的聲音。
他慢慢的,一步步走向桌子,摸索著慢慢坐下來——那張會旋轉的椅子。她怎會找到槍?那是他在美國買的一把自衛手槍,她怎會知道在這兒?哦!她怎能想到死?
上帝用血洗淨女人的罪,讓我用血洗淨自己!
這有點傻,有點癡,好像殉情——讓人們去說傻,說癡吧——!他只要心靈平安,心靈滿足,傻和癡算什麼?這個現實的社會要找傻和癡也不容易呢!
訂婚的前兩天,尹懷時和可宜才從臺北動身回臺南。他們決定在臺南的原因是臺南公司的人較熟,他們目前也都在臺南工作,這決定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尹懷時不動也不響,眼珠子定住了,臉色慘白得嚇人,他呆呆地望著血泊中的可宜,這是真的?她剛才還活生生的,還在說話,還在流淚,她剛才還在問他相不相信她愛他,他相信她愛他嗎?他相信嗎?那血、那死亡、那勇氣,他怎能不相信?他早就相信了,她問的時候他就相信了,不是嗎?他為什麼不肯講?是他殺了她,是他!
他不說話,狠狠地迅速走出去,僵直的身影剎那間消失在門外。他去了,永遠的去了,就那樣——去了,他還會回來嗎?會嗎?
「只有在這兒才找得到妳,不是嗎?」他慢吞吞的。「妳要訂婚,請帖都寄到我手上,我能不來恭賀嗎?」
「他——」她猶豫一下,劉愷最了解一切,他或許能幫她。「他威脅我——關於比爾的事!」
「什麼?」他沉默一下,她聽見他沉重的呼吸。「別擔心,不會有事,我擔保他不敢亂說,他沒有證據!」
「懷時——」是可宜顫抖的聲音。
「是——誰的照片?」她輕聲問。
「舒可宜小姐,早啊!」魏彼得色迷迷的瞪著她。
她狠狠扔開煙蒂,燃著的煙蒂跌落地毯上,不一會兒燒著了地毯,冒出一縷縷的煙霧和焦味,她驚跳起來,用拖鞋踩熄了它,地毯上已燒成一個焦焦的洞。她懊惱的回到床上,什麼都不對勁,這幢古老的建築物並不適合她,她第一天住進來就闖禍!
她拿起了槍,輕輕的撫摸一陣,她清楚的知道這是為她預備的,她是無法挽回什麼了,如果她能用搶,表示她還知恥——她沒有做一個好女孩,讓她做個知恥的女孩吧!
「怎麼了?可宜!」尹懷時不解的。
「妳以為我不敢?」他毫不在意的。「不過——我也可以不說——」
「尹懷時是有錢的華僑,五十萬是小意思,」他瞪著她手指上的戒指。「看妳的鑽戒,起碼二十萬吧?五十萬封我的口,保全妳的清白,還划不來?」
他望著她,望了許久、許久,然後轉回沙發邊慢慢坐下來,很平靜,很泰然的伸出五個手指頭。
「誰?」她懶慵的披上薄紗睡袍。昨夜幾乎沒睡,臉色不大好,有些蒼白,眼圈下有些兒黑影。
「朋友!?」她喃喃的。這樣的人算朋友?是救他?多麼堂皇,多麼有正義感,偏偏這世界上那麼多這樣的偽君子?怎樣的世界?怎樣的朋友?
「魏彼得,他是一個朋友,他不忍心讓我受妳騙、上妳當,」他冷笑。「他把我從可怕的深坑裏救出來!」
看他那麼安詳,那麼平和,誰能不懷疑另一個世界的美好?但是,年輕的生命竟這樣結束了。誰又能不嘆息?
「什麼條件?」她衝口而出,是一線生機了。
她掩著臉,神思恍惚的踉蹌走進臥室,她該怎麼辦?她的父母,她的親人,她的朋友,甚至她的未婚夫都不能幫助她,她必須獨自應付——怎樣應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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