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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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山兄弟，可以見到爹親……有時，歡喜也會流淚——」
貞觀甚至想：
貞觀到入晚來，還在想著白天時，她大妗的話；她翻在床上，久久不能就睡。
「——再說，國豐離家時，銀山三歲，銀川才手裏抱呢，我和國豐三、五年，伊和他卻有卅年！」
「………」
「……」
這下，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到她大妗身上；貞觀見伊目眶紅紅的，只是說不出話來。
她外公看一下她大妗，說是：「要問就問素雲伊；這些年，我只知大房有媳婦，不知大房有兒子；所有他應該做的，都是她在替他……你還問我什麼？」
她大妗本來微低著頭，這一聽說，立時坐正身子，稟明道：「堂上有兩位老大和-圖-書人，家中大小事，自然是阿爹、阿娘做主！」
光是這一點，就夠伊淚眼潸潸了：「阿娘，男人家——」
「你是說——」
家中有這樣大事，自然所有的人都圍坐一起；貞觀先聽她阿嬤問外公道：「老的，你說怎樣好呢？」
男國豐跪稟
「……」
「阿嬤！大舅的事，你怎樣想？」
不孝被征南洋，九死一生，幸蒙祖上餘德，留此殘軀以見世。流落異地初期，衣無以溫，食無以飽，故立願發誓：不得意、展志，則不還鄉。雖男兒立志若此，唯遺憂於兩位大人者，所耿介在心也。今所營略具規模，深思名都雖好，終為異地，尤以故國之思，三十載無一日竟，心魂馳於故里，不勝苦之。回返之前，特馳書以奉，又兄弟姊妹各如何，素雲如何，不孝在此，另有妻室兒女，徒誤伊青春三十年，從負咎耳。返國之行，唯男婦惶惶未敢同之，其雖為日本女子，頗知得我漢族禮義，男與之合，未奉親命，雖亂世相挾，亦難免私娶之嫌，肅請二位大人示意，以作遵循。和*圖*書
其實，貞觀覺察：大妗那眼淚，是歡喜夾摻感激；大舅一去卅年，她不能想像他還——同在人世，共此歲月與光陰……
「——你的苦處，我都知道，總沒有再委屈你的理；國豐——」
不孝 國豐 謹稟hｔｔｐs://ｍ•ｈｅtuｂｏok•cｏm.ｃom
「他怎樣決定怎樣好！我是太歡喜了，歡喜兩位老人找著兒子——」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
她大妗又稱喚一聲，至此，才迸出話來，然而，隨著這聲音下來的，竟是兩滴清淚：「我四五十歲的人，都已經娶媳婦，抱孫了，豈有那樣窄心、淺想的？再說，多人多福氣——」
「……」
如今天上落下的消息；一封日本國東京都寄出的航空郵便，把整個家都掀騰起來：
「你就是做人明白，所以你公公和我，疼你入心，家裏叔、姑、妯娌和晚輩，也都對你敬重——」
如果還要找第三個原因，那就是相近情怯吧？！事情來得這般突然，別說她大妗www.hetubook.com.com，換了誰，都會半信半疑，恍如夢中。
大妗才停住，廳上一下靜悄下來，每個人都有很多感想，一時也是不會說。
「素雲——」
貞觀大妗，一來識字不深，二來眾人一口一聲，聽也聽它明白了！
「若是為此丟了伊，國豐豈不是不義？！我們家數代清白，無有不義之人！」
「那個日本女人回來不回來，你阿爹的意思，是由你決定。」
「……」
婆媳這一喚一答，也都剎那止住，因為要說的話有多少啊，一下子該從那兒起？
隔了一會，她阿嬤才歎氣道：
「怎樣想？」
「阿娘——」
伊說著，一面拿手巾的一角擦淚，大概一時說不下去了。貞觀阿嬤於是挪身向前，牽伊的手道：
信傳閱了半天，又四四正正，www.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被放回廳堂佛桌上；差不多的人，全都看過，反而是最切身相關的，靜無一語，未相聞問。
「至於媳婦本身的看法：這些年，國豐在外，起居、飲食、冷熱各項，都是伊服侍的；有功也就無過了——」
「……」
貞觀回鄉月餘，家中倒有兩件非常事：一是弟弟大專聯考，高中了第一志願；一是卅年來，死生不知的大舅，有了消息。
「……」
老人家重複一遍，像是問伊自己：「就跟做夢一樣！」
「……」
「阿娘——」
「你怎樣想法，抑是怎樣心思，都與阿娘吐氣，阿娘與你做主！」
大舅當年被日本軍調往南洋作戰，自此斷了音訊；光復後，同去之人，或有生還的，詢問起來；卻又無人知道。可憐她大妗，帶著兩個兒子，守了他漫漫卅年。